翠萝笑笑:“也就在这街上逛逛,不过每回都得去旁边福寿斋给二老爷带些篆香回去,上回海船出了事儿之后,二老爷似乎对福寿斋有兴趣了,每回都让奴婢出来买几盘篆香带回去研究。”
灵芝点点头,香业之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家出的篆香品种,那都是各家的秘宝,行内若有人抄袭模仿,算作偷,若被揭发,会被各香行群起而攻之,甚至排挤掉。
因此,每家香铺,特别是有独家货源的香铺,都对同行的查探防得严实,大家也都互相遵循这个原则,基本不入同行香铺。
安二让翠萝这么做,明显是想探探福寿斋的底。
灵芝明白,他定是因为海船失事的事儿,对福寿斋起了疑心,想通过查福寿斋的篆香,来分析他的货源,以及背后的人物。
灵芝回府的时候,宋珩还未回来,她歇了一觉起来,独自坐在窗前榻上,支着肘逗弄着饭团啃花生壳。
饭团的伤已经好了,灵芝本想放了它,可它自个儿还舍不得走,只要灵芝在,就能循着找过来,赖着她讨吃的,就这么变成在院里散养了。
忽一阵熟悉的气息传到鼻尖,饭团也停下来,转过小身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灵芝身后,然后一个宽阔的怀抱从身后围住灵芝,“想什么呢?”
灵芝仰着脸,宋珩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再转到她身前榻上坐下。
“怎么回来也没让小令她们通传一声?”灵芝笑着起身,替他除冠。
宋珩伸手揪了揪饭团毛茸茸的大尾巴,被它毫不客气地扫了两下。
“本来想进门吓吓你,又想到,根本逃不过你的鼻子,只好作罢。”
灵芝一笑:“可不止我的鼻子,饭团也知道你回来了,它的鼻子比我还灵呢。”
宋珩舒一口气,端起灵芝喝了半盏的茶一饮而尽:“回来得这么早?还以为你会和她们在外头用晚膳。”
灵芝招呼清词上热茶,坐到榻上,托着腮看向宋珩:“本来是准备晚些回,不过中途遇见翠萝,聊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事儿想不通,想回来跟你说说。”
“哦?安家那个姨娘?”宋珩也讶异:“有什么事儿?”
灵芝便把安家的情形说了一遍,又叮嘱道:“安二在查福寿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宋珩挑起嘴角一笑:“你放心,他查不出什么的,福寿斋的货源都是正正经经从香坊订的,官府商行处可都有登记造册,不是什么私路。”
“不过。”他皱了皱眉:“照你这说法,我可以让小叶子找人去查查安家的财力。作为南方第一大制香之家,不应只少了几万两银就这么慌乱吧?”
“但话又说回来。”宋珩半眯起眼:“若安家本就缺钱,那就可以理解,为何当初香家送上的财物,他们那般欢喜重视了。”
“嗯。”灵芝点点头,又道:“明日我上娘那儿去,再问问她知不知道安家以前的情形。”
宋珩伸手拉过她手,“早些回来。”
第二日午时时分,两人便前后脚回了府。
灵芝更衣完毕,净了面,清词一面替她摘下金簪,散开发髻,只松松在脑后挽个纂儿,一面道:“王爷在芝兰阁,让您回来可去那边寻他。”
“好。”灵芝知道宋珩今日要处理荷月,准备换身衣裳再过去,想一想,对小令道:“将娘娘今天给的五色茶煮上,一会儿端去芝兰阁。”
☆、第345章 遣走荷月
五色茶由五种鲜花配制而成,粉、红、紫、黄、白,是以命名五色。
小令煮好了茶,正好这边灵芝收拾完毕,二人往芝兰阁去。
守在门口的大双、小双向她见过礼,灵芝微笑着点点头,穿过正厅屏风后的落地罩,见书房里,荷月正跪在宋珩书案前的,见她进来,低低问候:“王妃安好。”
“回来了?”宋珩放下手头毛笔,站起身来,与灵芝同到书案对面的罗汉榻上坐下。
灵芝看了看宋珩,扫了一眼垂首不语的荷月,“荷月姐姐怎的跪着回话?”
荷月抬起眼来,看了眼宋珩,眼神幽幽怨怨,王爷是怕了王妃,所以不敢留她么?
宋珩只顾看着小令奉上的茶碗,并未转头,“这是什么茶,好香?”
说完又淡淡道:“你既来了,帮着劝劝荷月也好。如今汪昱的事已了,我想替她寻个好去处,再不用委屈在府中做奴婢,岂不甚好?”
灵芝还未开口,荷月又一叩头到底,语声带着哭腔,柔软万分,“王爷,荷月不想嫁人,只想能在府中伺候王爷王妃,荷月不觉委屈。”
灵芝暗中叹口气,还真是个痴心的,只可惜……一腔痴心付错了地方。
小令则捧着茶盘,站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呀这是,这么不要脸,还强求着要伺候王爷!
就算她美她伶俐她能干,那留下来不也是给王妃添堵吗?
这么一求,就差直说了,王爷王妃,求求您让我当个通房吧!
不要脸!
灵芝看着小令在那儿又是翻白眼又是撇嘴皱眉的,悄悄瞪了她一眼,小令方噘起嘴看着天。
宋珩皱了皱眉,荷月肯定不能留在府中,但她也算是有功之臣,不好随便打发。
灵芝看着跪地的荷月,淡淡开了口:“荷月姐姐先起来喝杯茶吧。”
荷月还以为灵芝会当场发作,就算她性子温和,当面恐怕也要挤兑几句或是酸上几句,可她一丝不快也无,反而招呼她起来喝茶。
荷月倒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这难道是个不爱吃醋的主?
既如此,王爷又为何总要遣走自己?
荷月一时有些发愣,直起身来看着灵芝。
灵芝笑笑,指了下首一张玫瑰椅,“小令,给荷月送盏五色茶。”
小令撇撇嘴,还是照灵芝说的斟茶去了。
宋珩带着笑扫了眼灵芝,看她葫芦里搞什么鬼。
他抿了一口茶,咂咂嘴,“不错,好香,这里头都是什么花?”
“你看看。”灵芝俏皮道,说完又看了看接过茶的荷月,一身梨花白缠枝纹轻纱褙子,头上两朵素雅玉馨花,肤白如霜,神情凄然,眉目婉转,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说实话,这样的人放在宋珩身边,即使以她对无迹哥哥的信心,也有些吃不消。
她见荷月端着茶也轻抿一口,笑着道:“荷月姐姐也不妨猜猜,里头是些什么花?”
荷月顺从地又品了两口,抬起头来莞尔一笑,看向宋珩。
宋珩不答,她不便先说出答案。
宋珩两口喝了半杯,想也不想噙着笑道:“这岂能难倒我?粉的自然是芍药,红的,玫瑰,白的,梨花,紫的嘛。”
他端着青玉茶盏映着烛火仔细看了看,“这样的淡紫,这样的香气,应是一种兰花。”
灵芝追问道:“黄色的呢?”
宋珩微微蹙起眉,茶汤衬着青玉杯壁,莹亮清透,五色花瓣如同铺开在青草地上一般,煞是好看,可这黄色究竟是什么?
他苦思半晌,终于摇摇头,“难道是迎春?”
灵芝抿嘴一笑,白了他一眼,“迎春花发苦,当然不是。你根本不是尝味道,是看花瓣猜的。”
她转头看向盈盈不语的荷月,“荷月姐姐可尝出来了?”
荷月浅笑着,轻轻点头,“爷喝花茶少,怕是凭味道真猜不出来。不过说的其他四种都没错,黄色的嘛,奴婢有幸在娘娘处见过,应是娘娘温棚中栽种的松香草。”
宋珩忐忑地看灵芝一眼,荷月那么说,倒显得灵芝不了解他了,上次灵芝可就因为这个耿耿于怀过。
灵芝神色温和,反而颔首赞同荷月的话,听她说起杨陶,似有些诧异,“哦?你在娘娘身边呆过?”
“是。”荷月放下茶盏,含笑看向灵芝,她好歹也是在娘娘身边呆了快十年的人,自问对娘娘的了解,不比面前这位王妃少。
她颇有些自豪她与娘娘的亲密关系,解释道:“奴婢自五岁便到了娘娘身边,一直由娘娘教导,离开娘娘身边之后,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奴婢能有今日,全仗娘娘关爱。”
灵芝赞许着点点头,“难怪了,这松香草是娘娘从南边带回北地来的,外头都找不着,你既然知道,想来对种植药草也有几分了解。”
荷月更加自得,“王妃猜得没错,娘娘的手艺,奴婢有幸学得几分。”
灵芝笑着又点头,端起那花茶抿上一口,看向荷月道:“那太好了,娘娘如今就在香坊,她给咱们府上送了那么多人,自个儿身边正差人手,特别是熟悉她又熟悉香药草的人。正好这边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你可以去香坊帮帮娘娘,也算替王爷与我尽一番孝心。”
她一口气儿说完。
荷月登时楞在原地,手握紧了茶盏,一声“不愿意”堵在嗓子眼,完全没法说出来。
她还能拒绝吗?
刚才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满了,熟悉娘娘,她当仁不让,陪伴娘娘,她理所应当,再加上有熟悉香药草这个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的技能,她就算想推人替她都一时找不出来人。
只好愣愣地半张着嘴,忽求救般将目光扫向宋珩。
宋珩心头暗笑,好家伙,这丫头绕这么大个圈儿,好歹把荷月给绕走了。
他见荷月朝他看来,一丝犹豫都没有,一点头,正色道:“没错!王妃说的是,娘那边正缺人手,你又是她亲自教出来的,比谁都信得过。且香坊里头如今多是女子,你去了一不用继续为奴为婢,二也能自在些日子,暂且不用考虑嫁人的事。姻缘嘛,可以让娘娘替你做主,她比本王与王妃都更了解你,想来能替你找到好归宿。”
荷月欲哭无泪,她难道还能说,娘娘替她找不了好归宿么?
她心头如开了锅,焦急得冒泡,又不敢拒绝,心底深处却渐渐凉下去,王爷当真,对她一丝留恋都没有么?
☆、第346章 最后机会
灵芝也不催她,端起茶盏轻抿,宋珩眉眼间有些不耐烦,看也不看她。
荷月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这个王妃,果然是容不得人的,而王爷如今也全然指望不上了。
她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沉没到黑暗里,脸色有些发白,定定看向宋珩,低低应了声:“是,能去陪伴娘娘,是奴婢的福气!”
荷月告退之后,宋珩长长舒了口气,似笑非笑看向灵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鬼。”
她这个法子,既遣走了荷月,又没撕破脸,又能让荷月处于武林盟的监视之中。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荷月接受的话。
灵芝噘起嘴,故意道:“怎么,王爷可是舍不得放人?”
宋珩佯怒挑了挑眉,遂又勾起唇角坏笑,“反正将我的侍妾都赶走,往后就只能辛苦娘子你了。”
说完朝灵芝搂去,灵芝轻笑着往旁躲,却没能来得及,被他手臂紧紧圈在怀里,只好仰着脸瞪了宋珩一眼:“我该走了。”
“嗯。”宋珩点点头,在她唇上啜一口再放开,低低道:“你先回去休息,这边,你放心。”
灵芝回了清欢院午歇,宋珩仍呆在书房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夏日午后,王府内四处静悄悄,大双也在书房外的廊下守着炉子打瞌睡。
宋珩不惯多人伺候,芝兰阁又是闲人免进的地方,所以平日里宋珩在书房的时候,近身伺候的活都大双亲自动手。
荷月从厢房书阁的窗户看出去,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冷。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王爷连一线希望都不给她留,她已经不求留在他身边伺候,只是想呆在王府而已,这样都不行?
她的心如冻在冰层底下,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冷硬起来。
还好,她还可以靠自己,她不信,王爷真的可以完全无情!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厢房门,往大双走去。
“荷月姐姐。”大双笑嘻嘻看她从廊下走过来,“整理藏书可是无聊了?要不要喝杯茶。”
她一面说,一面从茶盘上取出一只杯盏来。
荷月浅笑盈盈,来到她身边,弯腰看了看红泥火炉上的陶壶,“差不多了,可以加料出沫了。“
大双小心翼翼将火炉关了半扇门,陶壶底下的红焰顿时小了下去,她探过头看着茶汤,认真道:“还差半分火。“
话音刚落,只觉后脖子处一酸,脑袋一麻,坐着的身子软软往后倒去。
荷月放下手头的葫芦茶瓢,伸手扶住大双,防她摔倒发出声响,将她半背半扶,迅速沿着廊下回到厢房书阁内。
再往外看了看,四处静悄悄。
她镇定自若地关上门,来到廊下,那茶汤刚刚好,她迅速加入盐梅,香草等茶汤料,搅拌开来,再将茶水滤到茶壶中,从袖里取出一枚极小的玉瓶,揭开瓶盖,芳香扑鼻,那透明的液体转瞬融入茶水中,茶汤的香甜味扑鼻而来。
她端上茶,穿过正厅大堂,绕过屏风,来到后头书房,轻轻敲了敲房门。
“王爷。”
“进来吧。”宋珩的声音响起。
荷月推门,迈过低低的门槛。
“大双呢?”宋珩见来的人是她,有些诧异,看了看她身后。
“王爷。”荷月毫不掩饰声音里的深情与悲戚,抬起眼,双眸脉脉如秋水,深深看向宋珩。
“荷月就要走了,想再伺候王爷一日,还请王爷,允了奴婢。”
宋珩也看着她,听她说完这句话,眼神落到她手头的茶盘上。
荷月心莫名一紧。
宋珩幽幽叹了一口气,似为荷月的情绪所感怀,收回目光,点点头:“难为你忠心。”
荷月暗自松一口气,走上前,提起茶壶,给手上的青釉松竹纹杯中添满茶水,递到宋珩桌案上。
宋珩深吸一口气:“好香。”
荷月见他神情中的欣悦,咬了咬唇,心底又软又痛,他的一颦一笑便如这茶水中的药,只需两滴,足以将她迷醉。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留在他身边,就这一点点愿望,他不给她机会,她也要为自己试上一试。
就算,就算事后他要将她赐死,她也绝不后悔!
若是再见不到他,这样的生,岂不是生不如死?
宋珩似恍若不觉身旁的荷月百般辗转纠结的心思,轻轻端起茶饮一口,再抬起头对荷月道:“你先下去吧,若有事我再叫你。”
“是!”荷月双手紧捏在一起,回过身,嘴角露出一抹笑,往外走去。
她并未走出大门,只在书房门口隔扇旁,静静而立。
宋珩一面饮茶,一面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似有些疲惫,不时以胳膊撑头。
荷月眼角的余光往里扫过,稳了稳心思,捏紧了袖口。
果然宋珩站起身来,荷月忙迎上去。
“王爷。”
宋珩半眯着眼,穿过落地罩,往里间床榻上走去,应了一声道:“有些累,我小睡一会儿,你守在外头便行。”
“是。”荷月见他躺到榻上,过去轻轻替他放下帐子,再往外退去。
宋珩还朝她嘱咐:“你去外头吧,过半个时辰叫我。”
“是。”荷月乖觉应着,转身退了出去,长长的裙幅似波浪叠叠划过轻快的脚步,闪到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院内照旧寂静一片。
她数着时间,差不多了,没时间再等待。
她猛地拉开门,往里走去,踏地无声。
书房里间,薄薄的绡帐里头,轻缓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王爷?”荷月轻轻喊了一声。
床榻上没有反应。
荷月微微松一口气,汪昱的东西,还是管用。
她嘴角挂起难以抑制地浅笑,轻轻来到床榻边,手摸索上腰间裙带,缓缓拉开,衣衫轻解,玉臂微展。
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