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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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香录-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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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火,八成是天威啊!”
  “莫非圣上有何失德之处?”
  “嘘,慎言慎言!”
  话虽如此说,可大伙儿都互相传着心领神会的眼神,边说边退去。
  宋琰则想着宋珩,这家伙怎么一走就没回来?且父皇可是想要找他麻烦的。
  他刚犹豫要不要去找他,就见程逸风从殿上下来。
  “你这是从哪儿过来?”
  “参见秦王殿下。”程逸风见过礼:“臣刚刚见过皇上。”
  “走水是怎么回事儿?燕王呢?”宋琰皱着眉。
  程逸风沉声垂首,恭敬回道:“据初步查探,乃是当日用来烧绿萼梅剩余的火油,有宫人偷懒未搬出宫,而是放在了太极殿偏殿之中,那偏殿中又有温炭,不知怎么就烧起来了。皇上本怀疑是燕王殿下动的手脚,但后来召见他时,发现他方才一直在外头,便盘问了一番,此刻将燕王殿下送回府了。”
  宋琰点点头,这几日父皇也不知是怎么了,对宋珩异常敏感,总想着要对他下手一般。
  宋琰与程逸风告别,踱着步子往外头走去,要不要去燕王府看一看?
  他这么想着,出了宫门,见天色已渐暮,上了马车,淡淡吩咐道:“去燕王府。”
  不管父皇如何疑心宋珩,他都要保下他,西疆两次救命之恩,再加上西苑中一次,值得他这么做。
  宣德帝的意识像从深海里浮上来,他动了动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勉力睁开了眼。
  金绡帐,鲛珠帘,袅袅升腾地青烟,这是,乾清宫他的龙榻上。
  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气,怎么回事,方才又做梦了吗?
  似乎梦见许振背叛了他,宋珩为大哥宋渊报仇而来。
  可那一切又真实得历历在目,他猛地睁开眼,转头喊道:“宁玉凤!”
  隔着绡帐,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影。
  宣德帝眨了眨眼,是个女子,又不像是庄青萱。
  那人影近了,掀开绡帐帷帘,明艳脸容含着笑,五官清晰可见,那笑比千年玄冰还寒,她轻启朱唇:“宋谨,你醒了?”
  “啊!”宣德帝一个翻身,屁滚尿流往里滚到床榻尽头,与站在榻前的杨陶拉开距离,双眼睁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慌慌拼命揪着自己头发。
  怎么又在做梦?
  怎么又在做这个梦?快醒醒,快醒醒!
  “宁玉凤!”宣德帝高喊着,额头上青筋根根爆出,嘶哑着嗓子,“来人哪!宁玉凤!”

  ☆、第448章 因果循环

  
  宁玉凤在起火的太极殿偏殿内小心查看。
  太极殿内静如鬼蜮,虽火已灭,太阳又出来,但对宫人们来说,此处可是招来天神之罚的地方,是禁地!
  宁玉凤在静悄悄的偏殿内亲自搜罗了几圈,起火点应是在一处窗棂旁,所以那烟往外腾升得又快又猛。
  那窗棂已被烧榻了半边,顶上屋梁跨了一头下来,横在窗前,似囚笼。
  他走过去,用手指伸到窗前摩挲一阵,又放到鼻尖细细嗅着。
  有火油的味道!
  果然是最初的想法一样,这明显是有人预谋纵火。
  火油显然是此前烧绿萼梅时就偷偷藏在此处的,难道那时宋珩就已经谋划上了?
  宁玉凤继续搜寻着,提着一盏宫灯,仔细查看四下有没有留下纵火人的痕迹,忽耳畔传来细微至极的风声,他猛地回头,正好看见跟着他的四个小太监倒了下去,一道人影隔着幽暗的烛火,立在他身前。
  宁玉凤瞳孔骤然缩紧,眼前这人,僧衣光头,一身世外佛意,可看那五官,竟然是!
  “袁江临,你没死?”
  当年的江湖,谁不知天下武功第一的袁大侠因情死于帝王手中?
  “阿弥陀佛!”来人双目低垂,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老衲行空,向故人问好。”
  宁玉凤捏紧了双拳,只恨没有带兵器来。
  他暗自运起真气,阴阳怪气道:“还以为你死了,却原来和燕王勾搭在一起,既然入了空门,又为何来沾染尘事?”
  行空神情无波,抬起眼来,眼眸中闪闪发亮,“果报循环,行空尚有恩情未报,尘缘未了,故来此一行,宁大人您呢?背叛师门而出,却做了阉人藏于深宫,如此躲躲藏藏的日子,可值得?”
  宁玉凤咬着牙,知这一场硬仗在即,多说无益,一挥拳,真气似一道大浪朝行空汹涌而去,竟是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一面翻身扑过来,一面戏谑道:“阉人又如何,该享的富贵我一样没落,而你已是佛门中人,若是杀生,怕有违佛心吧?”
  行空笑笑,双腿不见挪动,身影却倏然往后疾退,避开宁玉凤风狠浪急的一招。
  宁玉凤见他果然不敢正面相抗,手指搓刀,又是一掌朝行空劈去。
  只见打横里窜出一道人影,双手在胸前合十划开,一道高墙似的真气与宁玉凤狂猛的真气在空中相撞,以宁玉凤之能,也不得不往侧避开这一击。
  “行空大师不能与你招招见血相拼,那我总可以吧?”来人行动潇洒若风,语气沉稳和缓,身姿清隽。
  宁玉凤站稳定睛一看,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许绎!”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行空和许绎怎么会变成一起的,他们都是谁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宣德帝扯下蒙住头的被子,立在眼前的仍旧是笑眼若刀的杨陶。
  他浑身冷汗涔涔,咬了咬嘴唇,疼,疼得钻骨,终于意识到这仿佛不是梦!
  “杨……杨陶……,你……你没死!”他牙齿打着架,哆嗦着咬出一句话来。
  杨陶见他见到自己就害怕成这副模样,嗤笑道:“原来你就这点胆子,我还以为,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有多厉害的本事呢?”
  宣德帝见宁玉凤也不来,外头静悄悄连一丝动静都无,知道宫里定是被宋珩得了手。
  他却打死都想不通,羽林卫呢?影卫呢?人都去哪儿了?
  为何一个能保护他的都没有?
  “娘。”
  帐子外头响起宋珩的声音:“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杨陶笑着转头看向他:“来,坐下陪你叔叔喝杯茶。”
  一旁立着的灵芝亲手给宋珩捧了茶过来,宋珩接过茶,站到杨陶身边,见到缩在龙榻一角满脸不可思议的宋谨,笑一笑,“叔叔睡得可还好?可有梦见我父亲?”
  宋谨被宋珩方才那句话给打翻了脑子里的浆糊,“什么旨意?”
  宋珩笑着,一伸手,“宁福,拿过来给皇叔看看。”
  宁福小跑着将一卷圣旨送到榻前,看了看缩在里头的宣德帝,一脸皮笑肉不笑道:“您老人家躲那么远,小的可怎么给您递过来呀?”
  宣德帝恨恨瞪着他,宁福,藏在他身边的人竟然是宁福!
  他顾不得计较,连滚带爬过来,一把抓起那圣旨,颤抖着手抖开黄绢,映着满室烛火看起来。
  “罪己诏”!
  起头三个大字让宣德帝脑袋似被棍棒狠狠敲了一击,晕眩不已。
  他双手抖个不停,勉力稳了稳心神,惊恐地往下看去。
  “……朕于宫闱危难之时,奉承洪业,本应宣流风化,福泽黎民,而四年以来,疫症洪灾,噬民伤生,兄弟阋墙,宫闱政乱,而今感逆阴阳,至令天呈异象,以天火惩太极,乃天之怒也!其上数罪,朕思之根源,乃德不类,今悉数告之于天下,望警醒众人,以朕为戒……”
  “……朕幼冲之时,感受勇戾太子母子照拂之恩,却未及思恩,以怨报之,为谋大宝而叛兄,行告密之举,害勇戾太子亡于雄安,生屠香、许两族。然上苍因果轮回,朕之果报现于今日,实乃上有愧于天,下有愧于民。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念勇戾之高义,今便逊位别宫,敬禅于燕王,依唐虞、晋宋故事。”
  宣德帝手抖如筛糠,举起圣旨到眼前,似要将眼珠子都贴上去。
  这圣旨是怎么回事?
  玉玺宝印一个不少!
  更可怕的是,这……这俨然是他亲笔!
  他是中邪了吗?还是这真的是做梦?
  他猛地一口咬上自己手背,精瘦的手背顿时渗出血来,那分明至极的痛让他再一次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忽地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他手中的圣旨“哐当”跌落在地,茫茫然抬起眼来,盯着杨陶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你们,你们给我用了那香……”
  杨陶笑着一点头。
  “要不然,让你写下这份圣旨,还真没那么容易。”
  宣德帝颓然跌坐龙榻上。
  就这么完了?
  他隐忍几十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宝座,就这么完了?
  引魂香,若无那引魂香,他怎会扳倒宋渊?
  可若无这香,他又如何会遭杨陶母子戏耍于掌心!
  他不甘心,他太不甘心!
  宣德帝抬起眼来,看向跟在宋珩身后的许振,满脸不解,“为什么?许绎才是亲手杀了大哥的人,为什么你们还会联手?”

  ☆、第449章 卧薪之谋

  
  杨陶转过身子,明艳的脸容闪过厉色,盯着宋谨冷冷一笑。
  “为什么?若不是你向钱氏告密,我们怎会被追兵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宋渊又怎会舍了自己性命想出这个法子?”
  宣德帝没太明白,脑子涨得发疼,眼中尽是疑惑。
  杨陶勾起唇角,眼中却隐现泪光,继续道:“你以为是我们在替他报仇,你错了,是他自己替自己报仇,这一刻,早在他将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时,就已经预料到了。”
  宣德帝渐渐有些听懂了,双手抖得更厉害,他努力抓紧床榻让自己静下来,“大哥,他,他是自杀?”
  杨陶的语声有些沙哑:“对,他用自己性命,换了我们所有当时和他在一起的人性命。他的头,是我亲手割下的。许绎只不过是背了个叛主之名,好回宫博取钱氏信任,你在许绎主动找上你,请你回宫之时,就没生疑过吗?”
  宣德帝脑中似炸裂一般刺疼,生疑?
  他当时欢喜不已,有许绎这个能文能武的臂膀愿助他一臂之力登上大宝,他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去怀疑?
  更何况,许绎在他眼中,就是个为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眼看钱皇后在朝中不稳,搭上他这个王爷,许绎的选择也不算没有道理。
  宣德帝听得耳朵中“咯咯咯”直响,一定神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他努力咽下口唾沫,看向许振的眼神更加恨毒,“你们,你们一直在骗我!”
  宋珩接过话头,目色似寒剑:“本来只想借你力,查查究竟出卖我父亲的是谁。以前我们只是怀疑你,可直到看到香家以《天香谱》传出来的讯息,才知道原来那个狼心狗肺的小人就是你。怎么?不服?不服来杀我呀?”
  宋珩戏谑一笑,宣德帝死死咬住牙关,却只能将愤怒吞回肚子里。
  “那你从回宫的时候就开始筹谋了?我竟然还以为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他话音刚落,脸上便“啪”,挨了阿文一个刮辣辣的耳光,“呸,小人,就你这样出卖恩人的才是废物。”
  宋珩一抬手止住阿文,眼底闪过杀意:“你想死得明白些是吗?满足你。”
  他站起身来,走到杨陶身畔,“我知道你定会防着我,就算我没想复仇,你也不会容忍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安逸下去。所以一开始,我就趁机出现在宋桢面前,他是宗室长辈,见到宋家子弟,定会好好安置,更何况我父亲与他关系也不一般。”
  “如此一来,你也只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将我好好养在宫中。而我的力量,暂时都蛰伏起来,因为,我有更好的拿回这天下的办法,那就是你们一家人各自的私心。”
  “你想从周家手中夺权,周家想力保宋玙,贤妃与宋琰想夺太子之位,真乱,啧啧。”
  “不过对我来说,越乱越好,于是我从宋琰下手,先助他铲除金家,周家与宋琰此消彼长,双方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
  “再然后,我与宋琰合谋,一步步把周家拉下马,于此同时,将宋琰底下的势力,一步步换成我的人。”
  宋珩站定在宣德帝面前,居高临下睨视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哦,你还不知道吧?当时追随在我父亲身边的,除了许振的父亲,还有三个人。”
  宣德帝瑟缩着抖了抖,动了动木然的眼珠子,“那三个人,都在朕身边?”
  他绝望地看着宋珩,“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要多少银子,朕把库银都给你!”
  宋珩摇摇头,嗤一声笑:“你不是想知道有哪三个人吗?”
  “一个是汇丰东家,也是你的老朋友,叶秀玉的哥哥叶维青,他们叶家在起事当日都跟随我父亲离京而去,秀玉姨为保护我,中箭身亡,而叶大叔则随着我母亲闯荡江湖,辅佐她创立起汇丰,后又盘下福寿斋,售卖篆香。”
  “以汇丰今日的财力,怕比你这刚刚收拾完钱氏手里烂摊子的国库都充盈得多。”
  宣德帝彻底萎靡下去,他就知道汇丰跟杨陶定有关系!却没想到,原来叶家从始至终都和杨陶在一起!
  “那程家?”程家和叶家有姻亲,若程铨真是效忠于宣德帝的人,叶家又怎会娶程家姑娘?”
  宋珩微微一笑,“程阁老这些年,帮你治这天下,可出了不少力气,不然,就凭你那点偷鸡摸狗的本事,又如何能掌这民生经略?”
  “逸风,你爹来了吗?”宋珩笑着往外招呼。
  程逸风一步跨过鲛珠帘,拱手抱拳道:“他正在誊写皇上的罪己诏发往各府州,一会儿便来。”
  宣德帝的怀疑得到证实,被骗的愤怒、屈辱、不甘,统统涌上来,手指紧紧扣在床板上,五脏六腑似都被烈火炙烤一般。
  难怪,难怪程铨的立场一直在太子和宋琰之间摇摆不定,他还以为他是因为忠君,只忠于他一人,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在挑拨离间!
  见哪边弱便帮哪边,借他之力,生生一步步割下太子和宋琰的肉!
  宣德帝再经受不住,一口血“哇”地喷出来,他抬手擦拭过嘴角,龙袍宽袖金黄边染上一片血红。
  他放下手,喃喃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宋珩勾着唇角,冷冷看着他一副将死的模样,“还有一位,便是当今西山大营统领,邓钟岳邓将军。为了今日,他潜伏西北十余年,本来我们的打算,是在哈密建立起自己的据点,到时就算事败,也有一争之力。后来发现你有意用宋琰夺了周家在哈密的势力,就顺势借你之力,让邓将军来京了。”
  宣德帝又觉得喉头腥甜,邓钟岳,他还以为是宋琰的人!
  如今掌着西山大营,把神机营与神枢营都囊如麾下,好狠!宋珩竟然毫无声息就将他给架空了起来!
  程铨、程逸风、邓钟岳、许振父子,里里外外,将他围了个严实!
  宋珩冷眼看过去,又加了一句,“哦,对,还有直隶大营的杨怀安,也是我们的人。还有让你中毒生病的,不是安家动手过的金猊玉兔香,而是那绿萼梅中,本身就填了拟梅香的毒药。所以,安家只是先你一步去向我父亲忏悔而已,你也不要错怪了安家。”
  宣德帝已绝望得无动于衷。
  就算宋珩告诉他宁玉凤都是他的人,他都不再会惊叹半分。
  他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落到今日这地步了!
  “宁玉凤人呢?”他忽然想起宁玉凤。
  “这儿呢。”门外传来一个回答他的声音。
  “啪。”已只剩一口气的宁玉凤被许绎扔在地上,干瞪着眼望着宣德帝,喉咙里呼呼直响。
  许振朝宣德帝浅浅一笑,“皇上您看,我就说,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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