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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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香录-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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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家这一辈的子女,除了安攸,都在。
  这是出了什么事?人来得这般齐。
  严氏身穿松花色宝相花纹褙子,额头一颗双龙盘珠蜀绣眉勒,端坐在东罩房临窗大炕上,身旁倚着安敄,站着安敾,炕几对面竟坐着安大夫人秦氏,一张银盘脸面带微笑,丰腴的双下颌透着富贵福气,平添几分和蔼。
  炕下三张绣墩,坐着毓芝、秀芝,还有一个空着,想必是给她留着的。
  灵芝过来见了礼,见众人面上皆带笑,只毓芝神色有些古怪,带着点不屑,还有丝不满。
  严氏命灵芝过来坐下,笑眯眯从身后掏出一张名帖,递过来。
  灵芝忙接过打开,一看之下,瞿然而惊。
  竟是卫国公府邀请她参加三月初三梨花宴的帖子!
  卫国公府是何等人家,乃是大周朝的开国功臣,相传太祖皇帝都是卫国公的祖上从尸堆里背出来的,也是唯一一个存活至今的异姓国公。
  若论京中世家渊源,没有一家敢与卫国公府相比,历经两百年,盛而不衰。虽如今国公府子弟不兴,日渐萧条,但百足之虫,其鼎盛之势,普通官绅士族仍然望尘莫及。
  这样的人家,怎会给自己一个安家不受宠的嫡女送名帖呢?
  严氏看出了她的迷惑,替她释疑道:“你们每个人都有。”
  灵芝更惊讶,看了众人一圈,怪不得大家都这般欢喜,特别是秀芝,虽低垂着头,那喜意都爬上眉梢了。
  一旁的安大夫人向严氏道:“既都来齐了,那妾身就再仔细说说。
  这梨花宴,由卫国公府世子所办,一年一次,专邀京中最最金贵的公子小姐,还须得妙龄未婚者,方能参加。这京城中,每家姑娘少爷都以接到这名帖为荣。”
  灵芝又懂了一些,原来安大夫人是教授他们出席这宴会的礼仪来了,难怪秀芝欢喜成那样,这般好的选亲机会,可不是千里难寻么?
  可为啥卫国公府如此看得起安家?
  安大夫人继续道:“这卫国公世子,乃京中人称第一风雅之士,爱莳花弄草,烹食煮茶,也爱制香焚香。而历届梨花宴都有主题,或联诗、或斗茶、或斗花,而这次梨花宴的主题,乃是斗香。是以安家这样的制香世家,你们这一辈每个人都有名帖,这可是安家莫大的荣光啊。”
  严氏也接着道:“你们都要好好准备,切记不可给安家丢脸,也不能妄图争风头,盖了主人家的气势,明白吗?”
  “是!”众人皆道,心头均下定决心,必要好好准备一番,以在京中一举成名。
  灵芝倒是也对这个梨花宴斗香会跃跃欲试,若是京中贵族子女,那各家所出的,必是有所独到之处的妙香,她迫不及待想去饱览一番。
  回晚庭路上,与槿姝说起此事,槿姝恍然道:“这个卫国公世子,确实在京中颇有名气,不过,除了第一风雅之士,他还有一个称号。”
  “是什么?”灵芝奇道,难得槿姝也会对人评头论足。
  槿姝笑道:“在刚刚的称号上去掉后三字,人称京城第一疯。”

  ☆、第043章 挑香选衣

  过了两日,廷雅与云霜同上晚庭来,灵芝便听到了更多关于这位“京城第一疯”的故事。
  “…不爱出仕,连虚职都不担。他说,既是世子,那吃穿已是不愁了,既如此,还将这光阴用去浪费作甚?”云霜讲得茶都凉了,都不舍得喝一口:“你瞧瞧,竟把一大朝做官的人全给骂了。”
  “还有啊,也不喜从商,你要问他喜什么?一花一草,四时八方,千山万水,对,还有美人儿。在卫国公府当差,别的不管,一定要美!
  据说那世子连个小厮都没有,进出陪同全是美人儿!最惊世骇俗的是,他堂堂世子,竟然亲自下厨烹煮,你猜怎么着?”云霜接过廷雅送到她嘴边的茶,一饮而尽,忙道:“给他的丫环们吃!”
  灵芝听得津津有味,恍然觉得,这位世子,跟自己那个挂名父亲,倒有几分相似。
  “要说他的疯事啊,说一年都说不完,什么,对着猫儿说话啦,下雨天不关窗户非要看雷公电母啦。说真的,要不是知道他是世子,我真会把这人当疯子。”
  廷雅托着瘦了一圈的香腮凝脂,淡淡道:“这种奇人异士,我等俗人当然理解不了。”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她性子淡了许多,对人对事,都不再如以往热忱。
  灵芝前世从没出入过京城的社交圈子,对这位世子,当然也不甚了了,闻言好奇道:“那卫国公呢?他家中长辈不管么?”
  云霜摊摊手,摇头摇得满头花钿乱颤:“他父亲,也就是现在的卫国公,好修道炼丹,根本不管。老卫国公还在,也就是世子的祖父,对这个孙子,当心肝宝贝儿一样的疼啊,哪会管他这些个东西。”
  廷雅笑着伸出手指点点她额头:“可别忘了正事,咱们来是为什么的?”
  “是哦。”云霜一拍额头:“灵芝,好灵芝,快帮我想一味香!真的是,办什么不好,办斗香会!咋不办个斗蛐蛐会!”
  听得灵芝扶额大笑。
  原来廷雅与云霜均得了卫国公府的梨花宴名帖。
  廷雅对和香也颇有兴趣,常自个儿在府中捣弄,云霜对刺绣抚琴和香之类一概兴趣全无,是以头大如斗。
  “要不,你给我一味什么寻常的香得了。”云霜凑近灵芝,眼巴巴道。
  廷雅是个眼里掺不得沙子的,正色道:“那不行,那与上街买一味香有什么区别。反正斗香会只是公子小姐们一个玩耍乐趣罢了,犯不着为此弄虚作假。灵芝,你指点指点我俩,看以我们的水平,合什么香比较好?”
  云霜垂着头,撅着嘴,偏偏廷雅又说得在理,只好闷闷坐回去。
  灵芝安慰她:“不难,廷雅说得对,反正你又不是去考状元的,拿出自己喜欢的香去让大伙儿看看便是。”
  她思量道:“云霜性子活泼俏皮,用带点清新带点香甜的果香不错,若我没记错,《香乘》上有味陌上香,以沉香为君,木樨花、白渐香、侧柏叶、佛手为臣,炮制简单,和出的香味似青杏又似甜樱桃,你可以学做这个,炮制侧柏叶时,可用樱桃酒,当会更香甜。”
  云霜忙不迭点头,又名身旁立着的黄鱼儿:“快记下,好好记下。”
  灵芝又对廷雅道:“你质华高洁,雅如庭兰,用兰花纹印篆的幽兰香最适合不过。”
  又指点了二人一番炮制与窖藏的方法,三人又讨论一阵配何种香炉,至晚间方散。
  小令喜滋滋道:“姑娘,那你用什么香?我看那登仙就不错,我可喜欢了!”
  灵芝刚用完膳,扣儿收走碗碟,又端上一杯漱口茶。
  槿姝接过来,递给灵芝,灵芝用完回答小令道:“那可不行,登仙算是安家的和香,不能算作我自己的,且年后二老爷已经将此香列为调香院的新品,递呈给皇上了,今后安家怕都不能用了。”
  扫了一眼,又道:“咦,翠萝呢?”
  槿姝道:“翠萝说去针线坊催制春衣了。”
  原来为参加梨花宴,严氏让针线坊先给少爷姑娘们赶制春衣,特别是在梨花宴上,衣裳形制必定不能给安府丢脸。
  正说着,见翠萝领了个婆子进来,喜滋滋道:“姑娘,正好赶上新来了一批江南衣料,杭锦杭绸苏绣湘绣徽缎,您挑挑。”
  她身后那婆子也忙掏出一块布板,讨好道:“四姑娘您看看,老婆子可是第一个上您这儿来的。”
  言下之意,自己可是姑娘里头第一个挑的。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灵芝与槿姝对看一眼,相视一笑。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原来灵芝分了汇丰的利钱之后,手头宽裕,便想在安府之中,收买更多耳目。
  过年时节,与晚庭有交道的婢仆,除了拿安府的年例赏钱与银锞子以外,还得了一份四姑娘的金锞子。
  而来晚庭办差的,又往往能得到比别处更多的赏钱。
  “如今四姑娘最受老爷看重!”这样的传言在安府不胫而走,下头的人自然是听风辨向,比如这婆子,竟是想走晚庭的路子了。
  小令拿了几块碎银子赏给婆子,那婆子果然笑得脸上褶子如开了花,低头哈腰递上布板,指着道:“这张百鸟闹春的苏绣最是金贵,是大奶奶从杭州府送来的,除此之外,还有这湘绣……”
  灵芝略翻了翻,都是花鸟锦纹的,没有她想要的素色浅淡料子,在她心中,王氏便是亲娘,要为她守孝一年的。
  因此摆摆手,打断她,随便指了两个,道:“就这吧,裁一件褙子,一件比甲,再用往年的月白轻裘纱做两件春衫,水云绸做两件中衣,别的都不用了。”
  那婆子打着哈哈退下,又拿着版来到蕙若阁。
  毓芝早得了信,见那婆子进来便冷冷道:“我母亲是怎么吩咐你们的?让你们先给四姑娘送料子去了么?”
  那婆子唬得忙跪下,战战兢兢道:“大姑娘误会了,老奴本就是要第一个送来给姑娘挑的,只是顺道经过晚庭,那翠萝丫头非得拉我进去让四姑娘先挑。不过四姑娘说了,您是长姐,好料子得给您留着,您看,这上头的,想要什么,还是您说了算。”
  望桃接过布板,递给毓芝。
  毓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让那婆子起来,听说灵芝将好料子留给自己,心头愈加不忿。
  她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她留好东西给自己了?
  一眼见那百鸟闹春的苏绣缎子,雪青色为底,绿藤花枝清新妩媚,彩丝百鸟生动灵秀,心下极爱,忙道:“我要这个!”
  那婆子大舒一口气,幸好四姑娘刚才没选这个,不然,怕得瘸着腿爬回衣料坊了。
  待那婆子走后,从里间落地罩后走出来一人,却是柳姨娘。
  “都封好了,只待十日后,窖藏出炉,取印模篆,大姑娘的这味香便成了!”
  毓芝仍心头愤愤,闻言勉强笑道:“多谢姨娘,你再好好教教我,如何燃烟,我若在斗香会上拔了头筹,必要好好谢你一番。”
  柳氏过来抚着她头笑道:“你找个好姑爷,我便也有面儿了!怎么?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毓芝咬着牙道:“姨娘,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灵芝那丫头在斗香会上出丑?”

  ☆、第044章 迫在眉睫

  又过了几日,灵芝忙着炮制、配比她新研的一味新香,倒把选衣的事儿忘在脑后。
  等到二月二十,有两件喜事。
  一个是,春闱放榜,姑少爷苏廷信榜上有名,只等三月十五的殿试。
  另一个是,灵芝的新香,终于大功告成,将配好的香泥窖藏在已改造成小型香坊的倒座房地窖之下,准备等十日后出窖。
  忽槿姝抱了两件成衣进来,还有配好的长裙及配饰,说是廷雅命人送来,给灵芝准备赴梨花宴的。
  灵芝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备下着装,心头暗自感激廷雅的细致。
  偏偏这两件都甚合她心意,一件浅杏色对襟绣兰草的杭绸褙子,一件雪白缀红梅的湘绣褙子,只在底边绣着枝枝红梅,枝干苍劲蜿蜒,点点梅花似血,真如红梅迎霜开,白雪压枝来。
  “就这件吧。”她指着那红梅花枝的道。
  小令拍手称妙,又拿来一支白玉攒梅金珠簪:“再配上这枚簪子,姑娘就似那梅花仙子了!”
  灵芝摸了摸自个儿头上那素荷钗,想着,卫国公府中当没有什么危险吧,于是点点头应了。
  到了出窖这日,灵芝看好了开封时辰,未时一刻,槿姝小心翼翼将那泥坛从地窖中搬出。
  灵芝亲自拿了小铁铲,细细将那封盖的黄泥抹去,再以细铁钳将泥坛盖缝中填好的已凝固的蜜胶一点点挑出来。
  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她记得自己封坛的时候,那蜜胶抹得与坛沿一般平顺,连一丝凸起都无。
  而现在眼前这蜜胶,则略微凹凸不平。
  她心口一沉,豁地推开盖子。
  “呀!”小令惊叫起来。
  “这!”槿姝也讶异地看向灵芝。
  一股浓浓的酸味从坛中弥漫出来,腥骚冲鼻,让人恶心。
  灵芝蹲在坛边,嗅觉又比常人灵敏百倍,更是首当其冲,被那味道熏得差点吐出来。
  小令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姑娘,这,这可怎么办!怎么会这样呢?”
  灵芝屏住呼吸,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放舒了一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捏着细铁钳的手微微发抖。
  这不可能!以她学和香的这些日子,还没有哪一味香失败成这副模样!
  她闭上眼睛,细细在脑中思索一番,必是有人动了手脚!
  她所用的香料中,绝对没有腐败后会产生酸气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替代品。”槿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和她的人一般冷静。
  “可是,还有三日就是梨花宴了,来得及吗?姑娘平日里做一味香,至少也要半月的!”小令焦急得绕着泥坛转圈。
  “是,来不及了。”灵芝叹口气。
  “那如何是好?”小令搓着衣襟:“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偏偏这味香出问题了呢?”
  灵芝咬紧下唇:“是有人放了红硝水!”
  她想来想去,只有这种可能,红硝水是用硝石并红花炮制出来的一味香水,香味非常浅,一般用在香中作为辅助,挥发提味。
  可这种水不能密封窖藏,一旦隔绝空气,便会散发出酸腥无比的味道。
  所以若有人将红硝水带到晚庭来,没有密封之前,她是识别不出那种味道的。
  “实在不行,只好换以前做的香,先去参加梨花宴,回来再好好查查,是谁做的手脚。”槿姝冷冷道。
  “不必。”灵芝一面说,一面搬来炒制香料的铁锅,将一坛香泥尽数倒在里面。
  那味道熏得她直作呕。
  槿姝忙去帮忙:“我来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灵芝捂着鼻子退到一边:“还有救。若真是红硝水,最易挥发,我试着用加了灸蜜的碳火来烤上一烤。你帮我将香泥摊平,对,就这样,摊开越薄越好。”
  她一面指挥槿姝,一面对小令道:“去将上次蒸过六道的郁金香并紫苏拿来,一整盒都拿来。”
  小令应着去了。
  红盈盈的蜜炭,散发着暖人的甜香,静静向铁锅升腾着热气。
  随着热气增多,那香泥上方,渐渐冒出层层白烟,酸腥愈浓。
  灵芝拿来浸泡了蔷薇水的锦帕,一人一条,绑在口鼻上,槿姝守着炭火,她则看着铁锅。
  每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要将那香泥整个翻过一遍。
  晚庭中四个丫鬟加上尚婶子,五人依次看着炭火,灵芝不放心,一直亲自在倒座房内守着。
  到了子时,酸腥味依旧浓烈。
  槿姝与小令半逼半推,才把灵芝推回去歇息,槿姝再三发誓,绝对会看好香泥,不再被人碰半分。
  灵芝也觉得浑身疲累,特别是鼻子,被熏得酸胀难耐,头晕乎乎的,浑浑噩噩进得屋内。
  刚进屋,不由一呆,那味道!
  整个屋子,也浮着一缕缕淡淡的酸腥味。
  她只觉头皮发麻,紧咬着下唇,闭上眼睛,两行泪落了下来。
  不!不要!
  王氏的气息,姨娘的气息!
  再也没了!真的没了!
  她几乎是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来到榻前,一头扎在锦被中,无声的流泪渐渐变成低低的呜咽。
  姨娘留给她的最后的陪伴,没了!
  晚庭内散发出的酸腥气息,整整两日,才稍稍淡了几分。
  直到第三日午时,那酸味方渐渐消失。
  灵芝取了一点香泥,以明火点燃,烤过三日,香泥中依旧有着淡淡的酸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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