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娇 秦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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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娇 秦女容-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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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往事听出是米覆舟,心下一喜一忧,未及发问,已觉他塞了一只鼓鼓囊囊的皮袋到自己手中,说道:“先洗洗眼吧。”

    秋往事一摸之下知是水囊,登时大喜,立刻仰头往脸上倒去。米覆舟显然带了不止一袋,只听他一袋袋四处抛着,叫道:“接着,清水。”

    秋往事一面冲洗一面用力眨眼,很快眼前便渐渐清明,虽仍雾蒙蒙的似隔了一层,却总算已能大致视物。她将水囊递给正揪着米覆舟问个不休的朱丹赤,急声问道:“你们那里怎样?”

    米覆舟一面也以清水泼着脸,一面龇牙咧嘴地摇头道:“怎么样?惨呗!好在那贺老大提前认出了千鹰阵,让人都下马抱团,下了死令不准松手,因此倒没大乱。只是那样睁不了眼抬不了头地活活被人拿开水烫,到底也不是办法,宿哥便让我出来找你商量。”他转着脑袋四面看看笼罩于众人头顶的水帘,双眼发亮,又惊又喜地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本事,那就好办了。快些去把大伙儿都罩起来,咱们从里头射箭,燎兵没防备,一准吃亏!”

    秋往事冷哼一声,怒道:“这样射箭,燎兵没完,我先死了!”

    米覆舟一怔,细看她几眼,才发觉她浑身紧绷,气息急促,面上被石灰水烫得发红,双唇却是苍白一片,显然负担极重。他心下一动,惊呼道:“反噬?你没事吧?”

    “废话!”秋往事咬牙瞪他一眼,指着冒白气的水帘道,“你把这水吞一口下去试试!”

    米覆舟面色一白,这才醒悟到若隔着水帘射箭,无异要她受万箭穿身之苦,忙吞了口唾沫,吱唔道:“那、那要怎样?”

    秋往事沉着脸,低声道:“简单,咱们只要挨上燎兵,和他们混在一处,千鹰阵便不能用。”

    米覆舟略一思忖,皱眉道:“硬着头皮冲过去不难,可是一路睁不开眼,再被射上几轮箭,就算冲到跟前,也只有任人宰杀的份。”

    秋往事沉声道:“接阵之前,我让他们也尝尝石灰雨。”

    米覆舟一愕,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迟疑道:“他们可有五千人,想一击而溃,需要的水量不是这一层水帘可比,你能行么?”

    “不行?”秋往事嘴角冷冷一勾,眼中透出狠意,“不行咱们就等着尽数死在这里!”


    米覆舟低头想了想,说道:“若真的能行,咱们的主力或许便不必冒险冲锋。贺老大说索狐氏驭鹰靠的是特制的鹰哨,传音范围有限,不可能留在城中或营里指挥,定然也随军出战了。你若真能反浇他们一头石灰水,他们大乱之下或许便没法吹笛,鹰群失了指挥自然乱套,咱们趁这个时候再冲,岂不能少些损失,胜算大些?”

    秋往事眉梢一挑,讶道:“当真?鹰群刚起飞时我的确听到些尖细的怪声,这会儿倒听不见了,它们真需要临场指挥?”

    “当然要,不然排排队撒撒石灰倒也罢了,你叫它们如何懂得分辨敌友?”米覆舟答道,“贺老大说那鹰哨怪得很,发声极尖极细,难以捉摸,越是高远处听得越清,在近处反而不易听见。你耳朵够好的啦,多少还听见一些,我们那里除了季姑娘,没一个听到半点动静。她倒是连调都记下来了,只可惜风琴拉不出那样的声音。”正说着,忽听“哗啦啦”一阵水声,跟着顶上便劈头盖脸地浇下水来。他大惊失色,慌忙抱着头,紧紧闭上眼,耳边也听得一片惊呼声和衣甲摩擦声。正绷紧了身体等着灼痛袭来,哪知左等右等,只觉打在身上的水清清凉凉,哪儿有半分热度,倒连先前残留在身上的烫热之意都被渐渐冲走。他怔了一怔,尝试着抬起头向上看去,才见水帘已经消失,眼前却是一片清明,再不是先前那般白茫茫的浑浊,而天空也是一片透亮,遮天蔽日的鹰群已飞离了他们头顶,打个盘旋往西面飞去。

    他心下一喜,正欲欢呼,却忽听秋往事低喝道:“别出声,趴下!”

    朱丹赤与一干将领与她已颇有默契,立刻各自传令,正自惊喜得又叫又跳的兵士忙又慌慌张张地趴下身来,伏在及膝高的草丛中,紧张地四处扫视着。

    过不片刻,便觉地面隐隐震动,“隆隆”的马蹄声似乎就贴着胸口响起,由远而近,绕过一处起伏的坡地,蓦然清晰起来。

    众人呼吸一窒,不自觉地伏低身体,将头低低地压到草丛中,双眼却瞪得滚圆,眼睁睁看着敌兵一排接一排自坡地后冒出来,就在不足半里之外列着整齐的队伍小跑而过。

    马蹄凌乱,却似乎又带着奇妙的节奏,一下一下踩在心口,踏乱了心跳,踏乱了呼吸。米覆舟只觉头皮发麻,胸口发闷,口中发干。风冷一阵热一阵地掠过鼻端,时而是人马相杂的怪异酸臭,时而又是咸而湿润的青草香,两相交杂,撩得胃部一阵阵泛着酸意。眼光似乎有些散,看不清敌阵轮廓,只见一片晃晃荡荡的憧憧黑影;又似乎格外清晰,敌阵中一名兵士轻轻地一转头,便能触得他眼角一跳,浑身发紧,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扑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队伍终于一断,眼前豁然一亮,压在胸口的重量陡然一松,刚吐出一口浊气,便觉抽紧的胃部一阵翻涌,忍不住“哇”地干呕起来。好在这几日连着赶路不曾吃多少东西,只吐出一些酸水。

    米覆舟面上倏地涨红,慌忙擦着嘴心虚地四下看着,刚一转头,便听秋往事的声音淡淡道:“放心,没人会笑你的,谁都吐过。”

    米覆舟尴尬地扭过头,见她专注地盯着前方,眼神冷彻,不带丝毫情绪,忍不住问道:“你也吐过么?”

    “我初上战场,整整三个月半夜躺在地上都会吐。”秋往事心不在焉地答着,双眼望着天上渐渐飞远的鹰群,喃喃道,“鹰群看得见咱们,没道理忽然收手,应当是被人调走的,看来果然有人随军临阵指挥,只要能找出来……”她目光向下往燎军扫去,忽然面色一变,低低地怒笑一声,“哼,此战果然不是米狐尝独力在打。”

    米覆舟怔了怔,问道:“怎么说?”

    “他们居然每人嘴里都叼了一个哨子。”秋往事冷笑,“索狐家的驭鹰师混在几千人中,层层兵阵相隔,就算被人发现,除了自在法怕也没别样本事能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杀死。煞费苦心地布下这种疑阵,明摆着专为防我。燎人就算听说过自在法,也决不能如此周到,这主意必是风人手笔。”她心念电转,低声自语道,“莫非除了二嫂,大哥还派了别人?”

    米覆舟讶异地看看她,又眯着眼睛看向燎军队伍,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叫石灰花了眼吧,这么远哪能看到什么哨子?”

    秋往事不答,仰头望着高空中穿梭往来的鹰,喃喃道:“难怪石灰撒不完,它们居然还轮流回城补给。”她向东望望五六里外的博古博城,又看看西方二三里外群鹰笼罩下的一片小丘,皱眉叹道,“唉,可惜马都丢了,不然还能试试冲进城去毁了他们的石灰仓,如今来不及了。”

    米覆舟见燎兵距己方主力越来越近,她却偏偏仍趴在这里不动,不由发急道:“要不我先回去知会一声,你快些动手。”

    “慢着。”秋往事一把扣住他,回头对朱丹赤道,“我到前头去瞧瞧,你们悄悄靠上去,待那头一动便从侧面配合射箭。远攻就好,不要恋战,自己小心。”

    米覆舟也跟着吩咐几句,猫着身子站起来,正欲蹿出去,忽觉背上一沉,扭头一看,便见秋往事已扎手扎脚地整个人趴了上来。他吓了一跳,低叫道:“你做什么?”

    “我哪儿跑得过马,当然是你背我。”秋往事自顾自趴好,不耐地拍拍他肩头道,“先把我放在两边人马中间,你再去报信。快些快些,别磨蹭了。”

    米覆舟回过头冲绷着脸的朱丹赤等人尴尬地笑笑,无奈地叹一口气,身形一动,霎时消失了踪影,劲风过后,只余一片水雾。

    秋往事眯着眼,只觉狂风扑面,雨丝横擦着面庞飞掠而过,几乎沾不上身。她心下忽地一动,似有一抹灵光闪过,正自聚精会神地全心捉摸,忽觉身下的米覆舟骤然一停,她一时不防,收不住势子,整个人直甩出去,凌空翻了个筋斗,勉强安然落地。她回头怒瞪米覆舟一眼,耳边却忽听到一阵舒缓悠扬的琴声,不由心下一讶,忙伏下身来四面张望着。

    只见此处是一座小丘,正好能借坡体掩藏身形。西边不到半里处,鹰群密密麻麻地盘旋在天顶,受惊的战马没头没脑地四处狂奔,浑浊雨水笼罩下的山丘间,那两千多兵士彼此紧靠,蹲伏于地,二丈余长的长枪自方阵四面密集地伸出来,阻挡乱窜的奔马,而盾牌则连接成片,遮在头顶。只可惜藤条编制的盾牌虽能阻挡箭矢,却阻绝不了无孔不入的水滴,乳白色的雨水自孔隙间透入,盾下一片白烟蒸腾。彼此相接的连盾不住起伏掀动,显然已在崩溃边缘。呻吟声连绵成片,夹着哭腔,夹着诅咒,夹着怒吼,然而一切杂音却被低回浑厚的琴声奇妙地编织串联,少了几分凄厉,多了几分沉郁,让人心不曾陷进浮躁绝望的气氛里,反而有一种悲壮的情绪渐渐积累,一点点坚实地沉淀在心底。

    秋往事能清楚地看见一身白衣的季有瑕盘腿坐在阵前拉着琴,神情投入,旁若无人,纤薄的身影明明与这惨酷的战场格格不入,却不知怎地透出一股决绝凛冽之意,竟又有一种异样的协调。王宿立在边上替她张开琴盒挡在头顶,也是低眉敛目,浑然忘我。

    秋往事心知若不是这琴声,只怕众人的意志早已崩溃,然而琴音能引导情绪,却毕竟不能抵消身上实实在在的痛楚,也不能尽数抹去目不能视的恐慌,再无应对,全军溃散也不过是早晚之事。她扭头望向东面,只见燎军已到了里许外,开始渐渐放慢马速,开弩上箭,腾腾杀气满满地弥漫开来。

    米覆舟也在她身边蹲下,问道:“怎样,你在这儿行么?”

    秋往事点点头,说道:“你快走吧,让大家往前走个百来步,应当便够了射程。我会替你们挡一阵雨,恐怕挡不了全部,只能照顾前几排,让这几排趁这空档尽量放箭,记住只能平射,千万别往上射到水帘,哪怕够不着燎军也没关系,反正不求杀伤,只要吓吓人便行。剩下的人还是躲在盾下,趁这功夫把眼睛洗洗,做好准备,等这头石灰雨一停,燎军那头一乱,便立刻一起射箭,全力冲锋。”她缓缓吸一口气,将枢力送入雨中尽量远地传开去,测试着力所能及的最大范围。体内的灼热丝毫未减,枢力一动,更是顺着经脉渗到枝枝节节的细微处,连眼前都似冒着火星。左肩的伤本就未曾收口,被石灰水一泡,更像有炙过火的刀子在细细碎碎地割着,疼得一阵阵恶心。

    米覆舟见她伤口又在流血,脸上灼红略微减褪后更显得面色一片苍白,忍不住道:“你悠着点,反噬厉害起来没药医的。”

    秋往事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有数。你快去吧,六哥身上有伤,你帮我看着季姐姐。”

    米覆舟略一沉默,点头起身,走出两步又回过头,肃容道:“你有种杀了卢烈洲,便得有种等我来杀,不能随随便便死在什么杂碎手里,平白折了他的名声。”

    秋往事有些讶异地瞟他一眼,朗然笑道:“放你的心吧,我杀得了卢烈洲,便顶得起他的威风。”

    米覆舟抿着唇点点头,脚下劲力一发,人已箭一般没入雨幕。

    燎军距离风军已不足一里,先前探马传回的消息,说风军战马虽失,阵型却未乱,统兵将领还颇不相信。此时终于看清了敌军,见他们果然结着方阵,盾牌紧密相连,正自暗暗讶异,忽觉眼前微微发花,定睛一看,才惊觉敌军竟在向前移动,虽然速度缓慢,却仍是维持着阵型,稳稳推进。

    统领虽觉吃惊,可看他们缩在盾牌下抬不起头,心里不由冷笑。手一挥,命中军队伍维持速度向前,左右各分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绕向侧面包抄。

    两军虽各自求稳,行进速度都不快,彼此距离却仍是迅速缩短。眼看相距已不足半里,即将够着射程,统领正欲令众人停步预备,却忽见身侧垂贴在杆上的大旗似是受了风,“呼啦啦”地向西展了开来,猎猎飘扬。他讶异地向东望去,顿觉雨丝扑面,几乎打横扫来,忙扭回头,嘀咕道:“哪儿来的这一阵怪风。”

    语音未落,却见前方笼罩着敌军的乳白色雨水也似受了风力影响,整片向西倾斜,最前头的几排风军顿时自石灰雨下露了出来,曝露在干净的雨水中。

    他心下一惊,尚未反应,已听敌阵爆发出一阵欢呼,紧跟着“嗡”一片弦响,密集的箭矢迎面射来。

    前排毫无遮蔽的兵士应声倒下一片,马匹受惊狂奔,稳不住阵脚的队伍一排排向后压着,严密的阵型顿时凌乱起来。

    统领大惊失色,忙一面喝令收紧阵型,一面转头寻觅着索狐氏族人,大叫道:“起东风了,快让鹰往东飞,现在盖不住他们!”

    队伍中响起几声应答,鹰群似也立刻接到了号令,如一团黑云般整齐地向东移来。然而敌阵的箭矢仍是接连射到,一拨紧接着一拨,没有丝毫停顿。人还有盾牌可用,马却管不住,疯狂的冲撞下,后排箭矢不及的兵士也受波及,被挤得四散开去,伤亡虽不甚重,乱势却是不小。

    统领焦头烂额地吼叫着,拼命维持着队伍的稳定,一面揪着身边一名索狐氏族人叫道:“再往东,再往东!还没压住!”

    那名族人一面手忙脚乱地挥刀拨着不时穿过人墙钻进来的箭矢,一面应付着周围人马的推搡挤压,一面叼着鹰哨含含糊糊地答道:“再往东就离咱们太近了,万一风向一变,就要浇到咱们了!”

    统领随手抓住一支掠过身边的箭矢,狠狠往回甩出去,一面抬头四下一望,见几面大旗都平展展地向西飘扬,雨丝也仍是打横西扫,当下大吼道:“没事,这风一时变不了,只要把他们压下去一阵,咱们再靠近一点便能射箭,一射上他们便甭想再抬头了。”

    索狐族人听他说得肯定,只得应了一声,大声招呼了同伴,一起叼着哨子用力吹起来。

    鹰群继续向东,阴影几乎已遮到了燎军头顶。统领焦急地抬头望去,只见白濛濛的雨水几乎遮绝了视线,只隐隐约约地透出敌军的影子。然而箭矢却兀自未停,敌阵中也是一片士气高昂的吼声,绝不像受了扰乱。

    他隐隐觉得不妥,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唰”地一声,猛一抬头,只见身侧大旗似是骤然失了力道,轻飘飘地垂下来,就如先前忽然飘起时一般突然得毫无征兆。横扫脸面的雨水也蓦然改向,重又自头顶笔直浇下来。他心下大惊,知道必有异变,立刻扯着嗓子嘶吼道:“掉头,撤退!撤退!”

    几乎就在他发出吼声的同时,前方乳白色的石灰雨如受劲风吹拂,骤然偏离了方向,斜斜向东扫来。前排兵士正被箭矢搅得一团乱,忽似被猛地劈头泼了一盆滚水,满头满脸的刺痛,顿时惨叫一声,捂着脸跌下马去。

    统领已拨转了马头,正挥着手臂大声喝令众人跟着掉头,陡听惨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地响起,自远而近一排排向背后逼来。他大惊回头,蓦然瞪大了眼,惊惶地看着一片白花花的水雾兜头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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