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觉无力,终究将她一推,颓然道:“你怎么知道那条密道的?”
江未然面色阵青阵白,吞口唾沫,垂着眼道:“住在永安香料铺那晚,我溜去长乐楼转了一圈,上茅房时碰上卫昭买通的那老头儿,从他那儿读到有这么一条道,后来又听说卫昭带着皇上上了明光院,便知道他如何打算了。”
秋往事许久不语,半晌低叹一声道:“未然,你说你不想容王做皇帝,如今他做不了了,那你现在究竟还想做什么?当真只是想寻个栖身之地?”
江未然黯然点点头,说道:“七姨,我不做次世储了,我也再不瞒着你做事了,你、你别杀我,别赶我去钧天岛。”
秋往事平静地看着她道:“你若当真那么怕别人容不下你,有一个方法岂非再好不过?”
江未然眼中透出一丝恐惧,怯怯问道:“什、什么方法?”
秋往事道:“简单得很,不要钧天法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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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七十二章 异路(中)
江未然霎然一怔,愣愣道:“不、不要钧天法?” ;
秋往事紧紧盯着她,显然并非只是提个建议,坚决地点点头道:“不错,你既无他求,只欲保命,废了钧天法,既可让别人对你放心,也可让你自己省些心思。钧天法伤耗水脉,对身体不好,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程度,只怕负担更重,倒不如就此废了,对谁都好。” ;
江未然无措地向后缩着,带着哭腔道:“可是、可是,若没了钧天法,我、我……” ;
秋往事见她慌乱惶恐的模样,想起自己失去的自在法,不禁也生出几分同情,低叹一声,安慰道:“未然,我知道你害怕,知道你不踏实,可世上本无几人有读心之能,你没了钧天法,也不过变回和大家一样罢了,待五哥登位,天下太平,便再也用不着那么多勾心斗角,你就简简单单做个普通人,岂不好过日日盯着别人心里那点鬼祟心惊肉跳。” ;
江未然垂下眼,紧紧环着膝,小声道:“七姨说得不错,可是已经知道的事,如何能当作不知道。我明知人心有鬼,却看不到,当真能够安心么?” ;
秋往事问道:“那你读不到我的心,又如何说喜欢我?” ;
江未然呆了呆,嗫嚅道:“七姨……不一样,你是好人。”
秋往事“嗤”地笑道:“我还真没听人说过我是好人。未然,你如此聪明,我也不必多话,究竟如何才是你的自保之道,你心里应当清楚,就算不清楚,想来也该知道今日由不得你选。你年龄还小,又是天枢,就算今日废了,日后也能慢慢再练。钧天法为十二法之首,最近神道,却也最易迷失本性,不是你如今可以驾驭,等你年纪长些,知道轻重,那时方能明白该如何应用。” ;
江未然沉默半晌,低着头道:“废枢力……会痛么?” ;
秋往事微微苦笑道:“我那回痛得很,你若用方圆法,想必不会痛,睡一觉就好了。” ;
江未然眼中又泛起一层水雾,几不可闻地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 ;
秋往事摸摸她脑袋,说道:“过完节咱们去当门关找二婶,她手上有天木针,扎一下就好,快得很。” ;
江未然点点头,又低低啜泣起来。秋往事扶她躺下,拉过被褥替她盖好,柔声道:“好了,你先睡会儿,容府你已是回不去了,想好去哪儿之前,便先跟着我们吧。”
江未然蜷起身子拉过被角,疲倦地闭上眼,哽咽了一阵,渐渐也低微下去。
秋往事见她睡着,起身走出屋外,并不见王宿等人,想来已被费梓桐带往别处,看看日头已渐隐没,眼见将到枢元正刻,便往西面碧落树所在处行去。
到得树下方见除去裴节火火沐,费梓桐等四人也在。人虽不少,气氛却一片沉闷。只有费梓桐神色如常,其余王宿黑着脸,神情有些吓人;季有瑕拉着她袖口,似是忧心忡忡;楚颃孤落落站在一旁,面上阴沉不定;裴节火火沐则闷头扫着落叶,虽早已聚作一堆,却仍不厌其烦地划拉着地面,显然颇觉尴尬。
秋往事知道众人各怀心事,便也不出声,径自上前。秋随风修长俊挺的碧落树已起了明显的变化。随着夕阳低斜,满树红叶渐次没入阴影,而失了日光照射的叶片便渐渐褪去鲜红的色彩,化为洁白,待褪尽最后一丝颜色,便自枝头折落,翩然坠下。
渐空的枝头上高高挂着硕大的花苞,数一数,正是十二朵。仿佛落叶的色彩皆汇聚到了花苞中,落得越多,本是雪白的花瓣就变得越红,虽尚裹在萼中未曾开放,火一般的金红之色却包覆不住地透出来,直欲破茧而出。
; 边上卫昭与何小竹的两株新苗,虽尚只得零零落落的几片嫩叶,却也一般地由红转白,亦自不多不少地结着十二个玲珑细幼的花苞,不过米粒大小,鲜红夺目的色泽光彩却是分毫不弱。
其后叶无声与骆沉书两棵枝叶交缠的大树则仍是一树火红,两相映照,如火中落雪,光景奇绝。
王宿见她过来,张了张嘴,却似不知如何拿捏态度,又闷闷转过头去。秋往事便主动道:“未然在里面睡了。”
季有瑕知道王宿有许多话想问,只是心中有结开不了口,便把他俩拉到一边,料得裴节等已听不到,方小声问道:“往事,三哥说的,可都是真的?”
秋往事听她称呼三哥,知道楚颃应已坦白,问道:“他怎么说?”
季有瑕道:“他说未然……能读心,还说之前他做的许多事,都是未然主使的。”
秋往事点头道:“这是真的。”
季有瑕虽已然知晓,听她确认,显然还是有些惊异,抽了口气,攥着王宿袖口的手紧了紧,又道:“他还说,未然做这些都是、都是……都是落姐姐的意思。”
秋往事一怔,立刻道:“胡扯,不可能。”
季有瑕顿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王宿也急忙拉着她道:“当真?真不关我姐的事?”
秋往事叹道:“六哥你傻了,四姐为人如何你还能不清楚么,怎会做这种事,做了又有什么好处?井天那次你也在,说不定连你都陷进去,四姐发的哪门子疯折腾这些。”
王宿闷声道:“我怎知道,我也自以为了解五哥为人,了解你为人,未然一个小毛丫头我都看不透,我还看得透谁?我还能死心塌地信得过谁?”
秋往事顿时语塞。王宿心下也乱,烦躁地甩甩头道:“总之当真与我姐无关?也与王家无关?”
秋往事道:“王家我不清楚,至少四姐,说了你可别恼,未然似乎不知为什么事很不喜欢她,不会听她吩咐办事的。”
王宿双眉一竖道:“我姐对她还不够好?当初未然刚回来那会儿,姐姐起初还不知道,大哥怕她反对,最早还偷偷安置在外面,是姐姐知道了亲自接回来,后来也都是一手带,说得上视如己出了,当日带我都没这么上心,她有什么可不喜欢?!”
秋往事叹气道:“看,看,就让你别恼。她不仅不喜欢四姐,更不喜欢大哥,似乎怨气甚深,一直也没说是为什么,我猜或许和她娘有关。”
王宿没好气道:“那她回来做什么。”忽地一怔,问道,“她该不会就是存心回来惹是生非?”
秋往事道:“这得问她了,这丫头心里九拐十八弯的,偏偏有时又是小孩心性,咱们没法猜,只能等她自己说。”
王宿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反正我也不想再掺和你们这些事。她连三哥都弄出来了,大哥这里必定瞒不住,一时半刻怕是回不去,既然跑来这儿,多半是想跟着你。你呢,打算拿她如何?”
秋往事坦言道:“我明日便带她下山,废她钧天法。”
王宿吃了一惊,急道:“废枢力?这也未免太过,她小小年纪身怀奇技,有些不知高低也是难免,教训教训便是了。就算年岁不深,她枢术练到如今也不容易,你就这么废了,岂不忒狠些。”
秋往事轻叹道:“六哥,就因她小孩心性,究竟会做出些什么只怕连自己都不能把握,因此才更不能纵容。她读心术不废,我绝不敢把她带在身边,更不敢放她在外头乱跑。”
王宿皱起眉,显然仍想护着她,秋往事不等他开口便道:“六哥,我这也是为她好。钧天法为十二法之首,稍有修为便足可经天纬地,出将入相,可却一直少有人修习,更罕见高品,便是因为负荷既重,又难驾驭,稍有不慎便非死即疯。当日我爹让我任选一门喜欢之法修习,连不二法都未限,却独要我别选钧天法。凡修此法的也都是小心翼翼,宁可无功也绝不敢冒进。未然才这点大,却有如此修为,就算天分再高,也必定练得极狠,早晚必出岔子。大哥放任不管,甚至没准还有所鼓励,根本是在由着她玩命。今日废了她,让她先歇两年,日后若仍有兴趣,再循序渐进地捡起来也便是了。”
王宿倒是暗暗一惊,想想每次见未然确实都比上一次苍白,也知秋往事并非夸大,只得点头叹道:“这也说得不错,只能如此了。她自己呢,可想得通?”
秋往事笑道:“由不得她想不通。头她是点了,回头会不会后悔怨恨,便不知道了。”
说话间天色又暗了不少,季有瑕扯扯王宿道:“花快开了,先过去吧。”
秋往事抬头望去,正见最后一缕阳光隐没在山后,碧落枝头最后几片零零落落的白叶正摇摇欲坠,便招呼两人一同往树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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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便听季有瑕低回婉转的风琴声悠悠飘荡,虽非熟悉的枢乐曲调,由心而发,却更是一尘不染的纯净,让人不由得心生崇敬,脚步也轻缓起来。秋随风的碧落树较高,顶梢处仍有一小蓬红叶沐着最后几分余辉,未曾褪色掉落,卫昭与小竹的却是甚矮,虽特意种在较空阔处,此时却也已被边上大树的影子笼罩,阻绝了日光。秋往事等回来时,正见最后一丝艳红自两株幼苗最后一片嫩叶上褪去,叶片轻轻一颤,干脆地折落。 ;
就在这一刹那,似终于蓄足了力量,已由雪白完全变作鲜红的细小花苞在同一瞬间乍然绽放,虽微如米粒,却是光华耀目,璨然生辉,如蓦然腾起一片火焰,火苗虽小,却似要点燃整片天空,带着无穷的气势与力量,蓬勃姿肆,直跳进人眼里。触目只见一片灿烂,真如开了异界之门,恍惚不似人间。风琴声也陡然高亢,如平地骤起山峦,冲天而起,壮丽辉煌。 ;
火火沐鲜见如此奇景,只觉动人心魄,一声低呼尚未出口,眼前却蓦地一暗,再看之时,但见夺目的红花似释尽了生机,瞬间又由红转白,仿佛流星一闪,一齐自枝头坠落。曲调亦如江河入海,蓦然开阔而归于平缓。她心下一惊,掩住嘴,见除季有瑕继续全神贯注地拉琴,其余人皆神色虔敬地跪下,闭目默祷。她信奉释神,不便跟着同跪,正觉有些无措,忽觉眼前又是一片灿亮,更胜先前,几乎疑是夕阳复升。忙抬头看,便见秋随风的碧落树亦白叶落尽,红花盛开,映红了半天霞云,绚烂不可逼视,刹那间流光黯去,白花坠地,树干上却似鎏上了淡淡的金红光泽,玉一般温厚莹润。 ;
火火沐呆立半晌,满心震荡无以言表,直到肩上被人拍了拍才回过神来,发觉风琴声已停了,众人陆续起身,楚颃正在她身边温和地微笑着,说道:“火火姑娘,我们接着要渗灵、做轮回丸子,还要好一会儿呢,你若不愿呆着,先回屋去也无妨。” ;
火火沐忙摇头笑道:“没事,我虽不信枢教,可即是送别逝者,人心皆同,分什么彼此,有什么需做的,我也帮帮忙吧,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是异教人便好。”四下一看,见秋往事仍然跪着,虽是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却仍能觉出她的伤心,本想上前劝慰,可见王宿季有瑕亦只是在一边陪着不说话,情知不便多言,看其余诸人都在捡拾落花落叶,便也过去帮忙。
秋往事怔怔看着三棵树空空的枝头,心下也似缺了一块,虽麻麻的不甚疼痛,却知这缺口只怕永远不会补上。脑中也是白茫茫一片,想要回忆些姐姐与卫昭的旧事,一动念想起的却是李烬之,本还不觉如何哀恸,这一下伤感却止不住地涌上来,只觉连他俩的记忆有一日都要离她而去,抓不牢,留不住。倒不知为何并不如以往般的恐慌,虽则悲戚,心中却始终有一块沉甸甸地定着,不至了无依傍,彷徨失措。
蓦地起了一阵风,吹在面上冰凉凉的,她抬手一摸,却是一片湿润。看着指上泪痕,心中却是松快下来,唇边勾起淡淡的一丝笑,默道了告别,擦干泪站起来,见裴节等已将三十六朵碧落花拾作一堆,费梓桐正用落叶做出几个尺许来长,手指粗细的卷,王宿与季有瑕则陪在她身旁,虽未说什么,面上却挂着关切。她感激地点点头,笑道:“我没事,让六哥季姐姐担心了。”
王宿摇摇头,拍拍她肩膀道:“渗枢去吧,这辈子没尽的缘份,下辈子慢慢续上便是。”说着解下贴身系在项上的灵枢,再接过季有瑕的,又转向她道,“你的呢?也拿下来吧。”
秋往事习惯地往左腕上一摸,却摸到一条丝巾,这才想起灵枢已在宋流面前毁了,不由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王宿倒未留意,走向楚颃道:“三哥,你如何?可要结个缘?”
楚颃扫秋往事一眼,问道:“都还未问七妹,那两株幼苗是谁?”
秋往事知他居心不良,却也无惧,坦然答道:“是卫昭与何小竹。”
王宿与裴节皆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瞪着她,连季有瑕都讶道:“卫昭?往事你……”
秋往事道:“他做过再多坏事,终究待我极好,来世有何恶果,我也愿与他分担。只是你们倒不必如此,只渗我姐姐的便好。”
王宿默然片刻,沉声道:“他同小竹的花已分不清楚,卫昭我不管,可小竹我这辈子没能护着,下辈子总要补偿,卫昭既是她哥哥,我便认他是一家人又何妨,来世若他再要作恶,我同你一块儿看着便是。”
季有瑕点头道:“我总是同你一样。”
费梓桐也解下灵枢晃了晃,笑道:“几位都是性情中人,今生相识已是有幸,来世同行,莫忘了算我一份。”
秋往事心怀感激,轻声道:“多谢。”
楚颃本以为王宿等人必不愿意来生同卫昭有所牵扯,想借此挑拨,惹出些乱子,好趁机救出江未然逃跑。此时见众人竟不反对,倒不免有些尴尬,正迟疑着要不要也将自己的灵枢交出去渗枢,王宿却已转身走开,冷冷地给了他一个难堪,亦只得装作不知。
王宿走到费梓桐跟前接过灵枢,又向裴节伸手道:“裴兄,你如何?”见他垂着眼不出声,只道是忌讳卫昭,心下暗觉不满,闷声道:“裴兄放心,你只渗随风姑娘的便是。”
裴节沉默半晌,却摇摇头道:“不了,我虽至今仍牵情于随风,可如今已有妻子,她待我很好,我今生不知能否以同等深情相偿,来世总要一心一意地待她。今日能来送随风最后一程,也便无憾了。”
王宿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好相强,见秋往事也未说什么,便即作罢,回头道:“往事,你的呢?”
秋往事暗自忐忑,摸出李烬之的灵枢递给他,企图蒙混过关。哪知王宿接过后,仍是伸手等着,见她半晌没反应,笑道:“往事你糊涂了,给了五哥的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