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
秋往事回头望向身边的季无恙,无奈问道:“你一般的也是连升数级,为何全都只盯着我?”
季无恙仍是穿着副将服色,一身精铁鳞甲,跟在身着皮甲的秋往事身后颇显怪异。他自幼苦读兵法,立志从军,如今终于脱了文职身涯,算是做上了半个将军,心中满是跃跃之意,听秋往事叹气,便也跟着长长大叹一声道:“唉,正是啊,早知便不该与你同日来,如今这风头全叫你抢光了。”
秋往事问道:“你可知他们说的璨哥是谁?”
“那是沈璨。”季无恙道,“他是飞隼队的左千从,武艺出众,自王六将军升了副将之后,这空出来的飞隼队千袍一职便一直由沈璨代任,大家本都以为他迟早正式接任,没想到你来了。”
“那我岂非人还未到便已得罪人了?”秋往事转头对李烬之道,“将军你随便找个地方安置我也便是了,何必硬把我塞进飞隼队?”
李烬之瞟她一眼道:“便不是你我也会找别人,阿璨性子太躁,还须磨练,独当一面原还早些。你虽也还嫩,却比他听得进话。何况这飞隼队是精中之精,是冲在前头打硬仗的,这方面的经验,我想大概找遍军中也无人胜得过你了。”
说话间已到了主帅帐前,两人随李烬之掀帘而入,只见帐内颇为高广,中心立柱足有合抱粗细,帐中两侧置着两列高椅,北首帐壁上挂着一张九洲全舆图,图前一张花梨木方桌显然便是李烬之帅位。一干副将早已肃立恭候,王宿也在其中,一身白甲之下更显英气逼人。他见得秋往事,也只略眨了眨眼算作招呼,便重又肃容而立。
李烬之吩咐秋往事二人便在帐门边角落处站着相候,自己至主位同众将行过礼后便招呼众人入座,商讨些当天军务。如今并非战时,军务也颇简单,不过是些习兵演阵,招募扩军之事。待诸事布置已毕,李烬之方招呼秋往事二人上前,对众人道:“诸位想必已知道了,这两位便是今日升任飞隼队千袍与右千从的秋往事同季无恙,无恙大家自是相熟,往事前日也已见过,我便不多啰唆什么了,今后还望诸位能精诚合作,并肩为战。”
秋往事同季无恙见过了礼,照例客套两句“全凭诸位将军提点”一类,又自李烬之手中接过符印令牌,便算是正式上任了。
李烬之点点左边首席上一名面容威严的中年将领道:“这位宋流宋将军是前军督统,今后便是你二人的直属上级,你们便好好跟着他吧。”
秋往事听得这宋流二字颇觉耳熟,却想不起来历,只道多半也是名将,便又上前恭恭敬敬行过礼道:“在下初来乍到,诸事不明,今后还要有劳宋将军多多关照。”
宋流并不多看她一眼,语气平平地道:“你既到了我手下,我便不管你是何身份,一切只按规矩来,这关照二字还是不必提了,你只要好好干着,便自有你的前程。”
未待秋往事回话,他便起身对李烬之行过礼道:“将军若没什么别的吩咐,我便先领他二人赴任去了。”
李烬之点头挥挥手道:“那便有劳宋将军,诸位也都散了吧。”
宋流一路无言地领着二人向飞隼队营地行去。秋往事见他神情冷漠,也不知是他生性如此,还是也对自己这无资无历的下属心存不满,便也不敢做声,只默默落后一步跟着。
飞隼队驻地位于大营东北角,数十顶军帐井然而列,帐间沟渠纵横,中央是大块空旷平地,想是练兵场,空地边密密竖着百来架木制鞍马,乃是供士兵操练上马下马之用。
宋流将两人领到练兵场边的主帐前,对早已在帐外恭候的沈璨等一干将士略微介绍了两句便自离开。秋往事见他对其余诸人也是一般不假辞色,方知他便是如此作风,心下稍安,可眼见他也不多说两句场面话便自顾自走了,一时也颇觉尴尬,不知该做些什么。倒还是沈璨先上前行礼道:“在下沈璨,现任左千从之职,秋将军若不介意,不妨先随我入帐,我好将一应军务交割清楚。”
秋往事见他身材魁伟,双目有神,举动之间干净利落,一望而知确是高手,心中倒对他颇觉歉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道:“那便有劳沈将军了。”
沈璨空做了许久的代任千袍,满以为正式升任不过早晚而已,岂知忽然凭空冒出一个秋往事来,心中自是闷闷,只是见她一个十来岁的丫头,也不欲多同她计较,只想快快交待完了事。偏偏秋往事对容军营中行事一无所知,对着成堆的账册但觉一片茫然,只得自极细小处一一问起。沈璨毕竟是武人出生,初时还颇耐心地详为解释,待过了大半个时辰,见需要交待之事仍是半分未动,也不由急躁起来,频频蹙眉。秋往事自己也对这些文书之事殊无兴趣,只觉麻烦,见他不耐,索性便招呼季无恙过来道:“沈将军见谅,我与军中杂务着实无半分经验,这一时半刻的要你从头教起也是犯难,不如你先交待给无恙,回头我再慢慢向两位讨教便是。”
沈璨听她如此说,只道是自己态度不佳,一时倒颇觉不好意思,却也着实不愿再一一啰唆,便点点头歉然道:“我是急性子,将军勿怪。这些东西本就琐碎,我当日初接手时也颇头疼,将军待日后摸熟了便好。”
秋往事见他为人爽快,对自己也不似有多少芥蒂,便也放松下来,将一应交接事宜全推给他二人,自己乐得在一旁清闲。
季无恙本是文职出身,于一应文书事务再是熟悉不过,将近午膳之时已大致交割妥当,三人便依容军规矩去营中练兵场上与兵士们共同进餐。时值深冬,便是正午的日头亦是软软的殊乏力道,一阵轻风便可将好容易积蓄起来的暖意扫个无影无踪。练兵场上虽是语声嗡嗡,一片嘈杂,却不知怎地并无往日热火朝天的气氛,似是有什么压着,又似在期待着什么,满是躁动与不安。
秋往事寻了个偏僻角落便欲坐下,却被季无恙拉着走到场地中央硬同沈璨一圈人坐在一道。场上嘈嘈之声登时一低,众兵士皆知那伙人俱是沈璨死党,面上虽仍是如常谈笑,暗地里心思却早都转到了那圈人处,皆要瞧瞧这新来的千袍如何应付一干“旧党”。这一圈二十来人皆是同沈璨一起摸爬滚打上来的,平日里最是亲厚不过,本都在算着日子等他正式升官,岂知如今却莫名其妙被个小姑娘压在头上。众人多多少少听说她身份特殊,皆以为她不知凭了什么门路方夺了这职位,心中自是不忿。此时见了二人,对季无恙倒是颇为热络,有说有笑,对秋往事却是冷冷淡淡,不加理睬。
秋往事在释奴营中,因身为风人之故早已是被排挤惯了的,彼时情形自远较今日不堪,因此如今被众人冷在一边也浑不觉得有何不妥,只自顾自埋头吃饭。季无恙在一旁暗暗心焦,情知这开头一日极为重要,此时若弄僵了关系,其后再要挽回便更是困难。偏偏秋往事却似殊无自觉,孤落落坐在人堆中吃得还颇悠然自得,季无恙只得努力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却每一开口便被人岔开。
沈璨知季无恙心思,他本已觉一群大男人不当同一个小姑娘为难,何况也不愿众位兄弟因他之故开罪了今后上司,因此虽不甚情愿,仍主动开口道:“听说秋将军是三品的天枢?”
秋往事倒未料到他主动开口,坦言道:“我并不曾考过品,说是三品也不过大致估量罢了。”
人群中立时便有哂笑声传来,一名肤色黝黑,眼神灵动的兵士怪笑着道:“不知秋将军可曾以这估为三品的枢术与人动过手?”
秋往事心中暗叹,先前王宿因怕触她心事,特地关照一众知情副将不得将她出身释奴营一事外传,以致今日有此一问。她倒并不多在意自己身世,只是不愿负了王宿心意,便也不说破,只点点头道:“有啊。”
那名兵士扬眉道:“哦?那不知秋将军可愿指点兄弟们两招?”
沈璨心忖李烬之既能让秋往事坐了这位置,想必她确有些能耐,倒也想瞧瞧她的手段,便道:“柳云的身手也算不错,秋将军若愿指点,沈某替他谢过了。”
秋往事微觉为难,她自幼与人拼杀,靠的便是凌厉狠辣,出手之间便要人性命,从不知什么点到为止,若与人切磋恐怕难免误伤。季无恙却觉正可趁此机会让众人服气,当下劝道:“如此也好,将军不如便露两手吧。”
秋往事暗忖自己全无履历便坐上千袍之位,不经这一场恐怕终难服众,当下便点头道:“好,那便得罪了。”
语声未落,那唤作柳云的黑脸兵士已厉啸一声,合身扑上,来势如箭,凌厉非常。秋往事安坐不动,手中筷子倏地飞出,疾电般直射柳云双目。柳云只觉眼前一花,劲风已是逼面而来。他大吃一惊,生生收住步子腰身一拧,向旁一个滚翻,这才堪堪避过。
柳云惊出一身冷汗,正欲撑起,方看清悬在空中的竟是两根筷子,不由又惊又怒,涨红了脸,掏出随身匕首便重新冲来。冲不到数步,那两根筷子又化作两道淡影疾射而来。柳云此番有了准备,一个矮身举起匕首向上格去。那筷子在疾射之中说停就停,一根倏地转向,仍往他眼目刺去,一根则微微一偏,尖端狠狠划向他右手五指。
柳云一格落空,已知不好,忙以臂护脸,低头又是一个滚翻避开,右手四指上火辣辣一痛,匕首几乎脱手而落。他面上阵红阵白,抬眼见秋往事双手环膝闲闲而坐,知她甚至未曾与自己认真,心中不由惊惧,方知她初入军中便作千袍果然不只仗着王爷义妹的身份而已。
秋往事见他伏着不动,知他已认输,正欲上前扶他起来,人群中忽又蹿出四五名兵士直向她冲来,口中叫道:“我兄弟也向将军讨教几招。”
秋往事见他们义气,也不愿相逼太甚,仍是自众兵士手边取了几根筷子相应,根根直取人双目。自在法的过人之处便在于灵活机动,招式变换之间全不受身体局限,速度既是迅捷无伦,行进路线也每每匪夷所思,漫天飞舞之下着实防不胜防。那几名兵士翻腾跳跃,施尽解数,鬼魅般的筷影却始终不离眼目之间,硬是被逼得无法上前一步。
此时周围兵士皆已黑压压地过来围观,见柳云等以多敌少仍是落在下风,纷纷大声吆喝着替他们鼓劲,看到精彩处却也忍不住为秋往事喝两声彩。场中一时热闹喧天,有那好事的已照寻常惯例开起赌局来,倒无人再记得什么“新旧”之争。
沈璨周围那一圈兵士虽也对秋往事身手暗暗叹服,但见己方兄弟被她迫得灰头土脸,也不免起了敌忾之心,眼见得久攻不下,当下又有七八人发一声喊,拔出匕首加入战圈。秋往事如法炮制,又是十余根筷子凌空而起,缠上众人。场上除局面越来越大之外,形式竟无分毫改变,一圈十余人被死死逼在她十步之外,想靠近半分也是不能。
沈璨虽素知修习自在法之人因枢力精纯,皆有分心多用之能,此时亲眼见得秋往事控着二十余根筷子倏忽进退,四下翻腾,每一根所行所止皆是精确无比,彼此之间不见半分凌乱,心下也不由骇然。眼见场上众兵士已是气喘吁吁,他唯恐再闹下去难免出现损伤,便向场中唤了声:“都停下吧。”同时抬手拍向秋往事肩膀欲叫她收手。
秋往事以一己之力分敌十余人,既不能容人迫近,也不能伤了他们,再加上这筷子不过随手取来,终不及凤翎顺手,斗到此时也已是全神贯注,并无多少余裕。忽觉背后有人伸手拍来,她想也不想,本能之下便倏地疾射出一枚凤翎,直取身后手掌。沈璨猝不及防,忙猛一缩手时,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已被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场中登时一片静默,秋往事心神一省,这才知道闯了祸,回头见沈璨右掌鲜血淋漓,显是伤得不清,忙起身负手一礼道:“对不起,是我失手。”
沈璨知她并非故意,摇摇头正要开口,柳云忽从边上一步插上,躬身对秋往事行了个礼道:“秋将军身手过人,属下诚心敬佩。只是出手伤人,未免有伤兄弟和气。”
沈璨抬手拦下他,厉声喝阻道:“阿云你够了,秋将军并非存心,原是我大意。”
柳云见秋往事确有过人之能,方才过招又多有留手,心中已是对她服了气,算是认下了这个千袍,但也正因如此便更觉对沈璨有愧。他自觉今日之事皆由他挑起,结果己方十余人却叫秋往事压得动弹不得,已是拂了沈璨的面子,此时又见他受伤,大觉过意不去,便拼着开罪秋往事也无论如何都欲替他讨回一口气,因此不顾沈璨拦阻,仍上前两步盯着秋往事道:“属下也知将军并非存心,咱兄弟平日切磋,总也有误伤之时,只是咱飞隼队有飞隼队的规矩,自家兄弟的血却也不能白流。”
沈璨知他心思,面色一沉,正欲喝他下去,秋往事已开口道:“照你们规矩应当如何?”
柳云眉一挑,指指沈璨右掌道:“简单,一是自己照样割上一刀,一是……”
话未说完,秋往事已倏地摊开右掌,一道银光随即贯掌而过,登时鲜血四溅,掌心处已被生生穿透。
围观众人俱是大吃一惊,未料到她对自己竟如此狠绝。沈璨拦阻不及,怒叱一声:“柳云!”挥拳便要揍过去,却被秋往事抬手拦下。
柳云本不过预备吓她一吓,要她服软也便是了,没想到会演变至此,呆呆瞪着她,口中喃喃:“你、你……我……”
秋往事神色如常,连眉也不曾皱上一下,仍满面认真地望着柳云问道:“还有呢?”
柳云见她满手是血,大感后悔,结结巴巴道:“你、你何必……咱们的规矩是要么照样割上一刀,要么请上几人喝一顿酒赔罪,我、我又非当真要你自伤。”
秋往事一怔,看看周围众人个个皆是一副震惊失语之色,这才知道自己所为并非寻常规矩,不由满面惋惜地抬起手来看看流血不止的伤口,大大叹一口气道:“你怎不先说后半截,这两相比较之下,岂有人会选第一项的。不就是一顿酒么,何必如此气势汹汹。”
柳云满面通红,一脸大汗,嗫嗫道:“我不过替璨哥出出气,杀杀你威风也便罢了,岂知你说动手就动手。再说你至多照样划一道也便是了,又何必下如此狠手。”
秋往事看看沈璨右手道:“我本也打算刺穿他手掌,是他自己避开,非我留情。”说着抬头看着沈璨一笑道,“你身手很好,这般情形下也能避过,便王宿将军只怕也是不成。”
沈璨见她任着右手鲜血直流也不管,回头对柳云喝道:“还不快找大夫来!”
秋往事拉住这便要飞奔而去的柳云道:“不必了,小伤罢了,我自己有药。”
沈璨皱眉道:“这伤不小了,处理不当,恐会留下后患。”
秋往事随意甩了甩手,割下袖上一截布条包扎起来:“没事,若这点伤都要留后患,我只怕早已是废人一个了。”那布条在空中自行眼花缭乱地一阵上下飞舞,转眼便已包妥了伤口,竟比常人双手为之的更麻利上许多。
沈璨也是见惯血的人,见她当真浑不当回事,也便不再坚持,心知这小丫头只怕也是历过生死场的人,先前的闷闷不服之意早已烟消云散,拢手一礼道:“将军受了伤,下午练兵便不必来巡视了,好好休息吧。柳云那小子我会教训他,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