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严肃。
在南疆所有的降头术中,血鬼降是一种最厉害、也最恶毒的降头术,同时十分难以控制。降头师找到炼制的少年男女后,首先要放掉全身的血,然后刺破自己左右手的中指,滴上七滴鲜血进去,连滴七次,才能由心控制血鬼降。
但即使炼制成功,也还要时时刻刻防范血鬼降的反噬——因为在炼制的过程是如此残酷,被降头师放干了全身的血、控制住的鬼魂充满了阴、阳两界之中的怨毒,它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所以,血鬼降虽然厉害,但往往也成为一个降头师,最大的心腹之患。除非术士有极端高深的修为,是绝对不敢轻易炼制血鬼降来为自己所用。
就像今日,那个法师一旦露出受伤衰弱的迹象,他所驭使的血鬼降凶性便立刻爆发了出来,顾不得攻击萧靖两人,而径自反扑向了自己的主人。
萧忆情点点头,转身便走。然而身侧的绯衣女子走了几步,忽然便是一个踉跄。
“怎么了?”萧忆情迅速的抬手扶住她,然而弱水往她脸上一看,便脱口惊呼了出来,惊的脸色苍白,颤声道:“靖姑娘她、她被血鬼降抓伤了?!”
“我、我方才…已经及时削去了染毒的血肉……”阿靖的脸色有些苍白,然而话语中的神智却丝毫不乱,断断续续的回答。
弱水一顿足:“那没用的!一旦见血,尸毒散的比什么都快!”
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绿色,那片死灰色也仿佛活了一般,沿着她的颈项往上蔓延——然而,到了脖子上某处,仿佛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蔓延的速度缓了下来。
那里,颈中挂着一个略微破旧的紫檀木牌。
“幸亏有这个护身符……大概能暂时阻一下尸毒。”弱水看看手中抱着的师妹,又看看靖姑娘,喃喃道,“可是这种毒,除非杀了那个血鬼降,是绝对无法解的!”
忽然间,她有一种想大哭的感觉——一切都那么糟糕……一切都那么糟糕!
“那么,我就去杀了那个血鬼降。”蓦地,身边萧忆情一字一字的回答,声音清冷从容,“弱水,你快布下结界。”
他的声音忽然之间就变了,带着不容抗拒和怀疑的能力。萧忆情的手缓缓握住夕影刀的刀柄,清冷的刀锋上,那暗红色的血还在一滴滴的落下,散发出奇异的腥味。
弱水看向听雪楼的主人,月光下他的眸子安定深远,有教人托付生死的信任。她乱糟糟的脑子忽然间也静了下来,将依旧昏迷的烨火放到地上,扶过了靖姑娘,问:“那么,我通知师傅过来,如何?”
萧忆情看了看前方缠斗的拜月教术士与鬼降,沉吟了一下,还是摇头:“不必——我对付一个血鬼降应该不成问题。你的师傅需要坐镇楼中,不要轻易叫他外出。”
“是。”在此紧急关头,弱水不敢再如平日那般嘻嘻哈哈,当下慎重点头,折了几根凤凰树枝下来,开始布下结界。
此时听到了河上方的叫声——非人非兽的吼声中夹杂着人类悲惨的痛呼,似乎是那个法师已经被自己的鬼降杀害了……那凄厉的叫声令人耳不忍闻。
“结界布好了么?”萧忆情定定的看着前方的一团红云,守着三个人,等弱水将树枝一一插入地面,问了一句。血腥味已经越来越浓烈烈了。
弱水将最后一根树枝插入土中,念动咒语,那些树枝转眼间迅速长大起来,按八卦样式围在他们的周围,树树连根交叶,形成了奇异的屏障。
“好了。”水绿衫子的弱水满意的叹了口气,扶着极度衰弱的靖姑娘坐下,对他点点头,“萧公子,我守着她们在这里,你尽管去杀了那个血鬼降吧。”
“拜托你了。”萧忆情看着她,眼睛里却有些闪烁不定。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龙虎山来的绿衣少女……虽然她的过往自己已经查探的清楚了,也确认她是张无尘真人门下大弟子——然而,将失去抵抗力的阿靖交给一个相知不深的人,是否有些冒险呢?
“嗯,你尽管去!这里有我呢!”然而,弱水却被听雪楼主人那一句“拜托”所激动,感到了荣幸的她再度夸下了海口——她忘了连师傅都不是拜月教祭司的对手,她那一点道行恐怕也无法保证什么。
河上方的惨叫声已经慢慢微弱下去。已经没有时间。
这种时候猜忌下属是不明智的……不能再犹豫了。
萧忆情看着笑意盈盈、一副胸有成竹样子的弱水,眼睛里的光芒却是复杂的。
“楼、楼主。”忽然间,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阿靖动了动,手费力的抬起了几寸,却一软,搁到了弱水的肩上。
“哎呀……你还要说话?……”弱水讶然,惊于怀中被尸毒侵蚀的女子顽强的意志力,看到靖姑娘似乎急于要说话,连忙将她的身子托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阿靖,什么事?”萧忆情俯下身来,轻轻问。然而,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虽然被弱水搀扶着,然而绯衣女子的手却有意无意的搭在了对方的肩上。手指的尖端,离颈动脉只有一分的距离。阿靖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萧忆情蓦然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这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下。
他微微笑了起来,点点头,站直了身子,对弱水道:“你好好在这里守着靖姑娘和烨火,我去去就回。”
“这个、这个……带着去。”然而,他刚转过身,就听见阿靖再度衰弱的开口。绯衣女子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自己颈中的那个紫檀木牌,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很危险……”
萧忆情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
“不用……你放心,不会有事。”他的手轻轻覆盖上了她冰冷的手,轻轻道,“何况,你也要留着它来压制体内的尸毒。”
弱水也立刻赞同:“是呀!如果没有这个护身符,靖姑娘你很快就有危险的!”
“带着。”阿靖没有理会,渐渐发冷的手指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衰弱然而毫不退让的再次重复——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蒙着一层淡淡的血红色……那样、那样不祥的颜色。
心中有某种异样不安的感觉,让她死死的坚持着这一点。
“好。那我马上回来。”萧忆情垂下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点点。他抬手,迅速的解下了挂在阿靖颈中的护身符,放入怀中。
他回身,头也不回的掠了出去。
萧忆情没有看见,在摘掉护身符的一刹那,那片死灰色便以惊人的速度,由颈项蔓延上了阿靖的整个脸庞。
拜月教之战·血薇暗影篇(8)
萧忆情走出结界的时候,立刻听见了河水上方刺耳的哀叫声。
那个血红的人影只有半截,孩童般的身量,却透露出骇人的凶恶残忍。此刻它的主人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然而却没有死,只是下意识的发出痛苦的叫声。
血鬼降趴在法师的身上,破开他的胸膛,贪婪地啃食着血淋淋的肝脏——那样的刻毒而迫不及待,甚至连他走近身边都不曾发觉。
血腥味的浓重几乎让萧忆情感到了窒息,他几乎忍不住咳嗽起来,然而悄无声息地,他转动了手腕,刀风凌厉的卷起,扑向地上那个吞噬着主人的血鬼降。他出手的时候,用的是从未用过的招式——那是一路传自南疆的驱魅刀法。
他所学庞杂,很多武功他甚至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
听雪楼主自幼师从和血魔、白帝并称江湖传说中陆地飞仙般的雪谷老人。雪谷老人一生武学成就包罗万象,任何一方面都足以称为武林翘楚。脾气散漫的老人只收了两名弟子:大弟子萧忆情与女弟子池小苔。
池小苔在听雪楼内乱中,因为与高梦非结盟。叛乱失败,向来决断的听雪楼主却显示了软弱的一面,没有杀她,而只是下令将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小师妹终生囚禁。雪谷的衣钵,在世间就唯独剩下了他一脉继承下来。
刀风触及血鬼降的时候,贪婪的美食者才惊叫着跳起来,转过头,眼里放出幽红的光,一把将手中的血肉对着萧忆情投掷过去,双手腾出撑地,瞬的跳了开去,快如疾风。
夕影刀在血鬼降的肩头切入,削过下一块血肉——然而那一瞬间,萧忆情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手里的刀砍入的是泥潭,粘稠而颤栗的感觉沿着刀锋传递入手心,他心中蓦的一惊,想起血鬼降的毒或许通过兵器亦能达到,连忙点足掠回。
那一团血肉从他鬓边掠过,发出恶毒的腥气,令人欲呕。
血鬼降显然也在夕影刀下受了很大的苦头,低低的吼声中带了十二万分的怒气,双手交替着,向下半身所在的地方奔了过去。然而受伤之下,血鬼降速度已经缓慢下来,血腥气的浓度也淡了,显示出这只刚刚吞噬了主人的鬼降目前虚弱的状态。
不远处,那方才被一刀一剑截为两段的血鬼降下半身还在原地乱走,因为没有视力,所以无法知道另外半身所在。
萧忆情咳嗽了一下,然而身形却片刻不停——他如何能让血鬼降重新复合?
然而,在他点足奔出、准备半途截杀鬼降的时候,忽然间,仿佛听见了空气中极轻极轻的风声。仿佛夜空中,有什么鸟儿扑簌着翅膀降落,搅起了漫天流霜。
然而萧忆情的手忽然顿住。
有高手……那种从背后汹涌而来的灵力和杀气,陡然间让听雪楼的主人身心瞬忽凝定如空灵——身后的威胁、远远大过于那只血鬼降,他全副精力立时转移,身子站定,却没有回头。因为背后的传来的压力是如此之大,生怕一回首便是触发了所有杀意。
那个人没有脚步声。
萧忆情惊诧的发觉了这一点——他居然只能凭着杀气的强烈与否来判断对方的位置!他的手指慢慢用力,将夕影刀在手心调整到最合手的位置。来着显然也知道他身上陡然凝聚起的杀气,顿住了脚步,连呼吸都听不到。
萧忆情眼睛里有冷锐的光:如此厉害的对手,他居然一开始就将背后的空门卖给了对方。
是谁来了……是——
“青岚。”
陡然间,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在忘川上,惊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骑着幻兽从半空而降的白衣男子、本来只是在迫近萧忆情背后时停步,此时听得呼声,蓦然回头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那是、那是冥儿的声音。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夕影刀飒的出手,带出一片空朦的凄艳划向他面前。迦若来不及回首,然而足尖发力,瞬忽如鬼魅般飘开三尺。同时手指挥出,迅疾无比的在空中一抓,仿佛空气陡然冷凝、祭司手里瞬间就出现了一支寒冰,格开了刀刃。
相触的刹那,冷意从刀锋上侵袭过来,刺的萧忆情手腕一抖。虽然听雪楼主那一刀只是为了迫开敌手而非伤人,并未触及祭司,但迦若却也是眼神一变。刀锋上带出的凌厉真气,已经与他自身凝聚的那一股“气”发生了冲撞。
两人身形交错,出手迅疾之至,“嗤”的一声、夕影刀划破迦若衣带,然而迦若丝毫不避,手指划出、空气中陡然有淡淡的蓝色弧光,切向萧忆情颈项。
一轮交手,快如疾风闪电,乍合又分之时萧忆情已经站定。两人面对面的站着,那只血鬼降想来是跑了开去,一时间静的出奇,只有忘川的水哗哗的流淌。
迦若手指缓缓收紧:“听雪楼主,今夜你们扰我传灯大会、又杀我教右护法清辉——此事必不能善了。”
萧忆情微诧,看着河滩边上那一滩模糊的血肉——原来,方才主持传灯法会的、是拜月教中仅次于大祭司的右护法,难怪,居然能驭使这样的血鬼降。
迦若退了一步、拉着饕餮,站在月下,月华如水洒遍衣襟。看着近在咫尺的听雪楼主,白衣祭司的眼睛冷彻如冰。萧忆情没有说话,然而在寂静中,夕影刀上却有光华一闪,显然是真力凝聚。
杀意弥漫。忽然,“啪”的一声轻响,一件东西掉到了地上。
迦若低头一看掉落地上的事物,眼神陡然凝聚——闪电般的抬头,看着听雪楼主。
那眼神竟然让萧忆情猛然一惊。
那一眼里,有落寞,有震惊,还有……杀气,以及说不出来的极度复杂的情愫。
拜月教的大祭司缓缓俯下身去,将从萧忆情颈中掉落的护身符捡起,握在手心,细细注视着、不说话。温润的檀木压着他的手掌,苧麻的线被什么齐齐截断——该是方才他斩向萧忆情颈中时、划断了护身符的绳子。
迦若眉间神色瞬息万变。
护身符。十年前他送给冥儿的护身符……在这个人身上。
他缓缓握紧檀木护身符,回手抵着额头,垂目苦笑。额环上的宝石压痛他的手。
白衣祭司陡然又冷笑起来,对身后的绯衣女子发话——“冥儿,方才你唤的那一声、是为了示警萧忆情而让我分心——是么?”
他眉间有杀气一闪而过,然而,许久身后没有人回答。迦若怔了怔,仿佛忽然从那一声里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忽然冲口急问:“冥儿、你可是受了伤?!”
“冥儿,听你刚才声音、你可是受了伤?”听不到背后阿靖的回答,迦若脸色更是一肃,追问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回身,看向河边树林中结界里的三位女子。
阿靖已经委顿于地,一旁的蓝衫少女捏心诀压着她颈中上攻的尸毒,却已经快要急得哭出来:“靖姑娘你干吗要说话!跟你说了不能开口……这下、这下怎么好……楼主!楼主!”
萧忆情心里腾的一跳,知道方才阿靖为了示警才勉力开口,尸毒发作的更为迅速。
“血鬼降?”一见阿靖脸上蔓延的可怖灰色,迦若立刻分辨出发作的是什么样的毒,神色更是一变,“尸毒快要入脑——”
他再也站不住,抢步过去,要去检视阿靖的伤势。
然而抱着靖姑娘的弱水、一见祭司抢身过来,却是脸色大变,立刻摧动了阵法,结界上种下的凤凰树陡然迅速生长开来,交枝连叶,密布成一片屏障。
萧忆情站在那里,看着迦若的背影——虽然面对强敌,刹那间听雪楼主竟有些出神。
他……他竟然回过身去了。他竟然敢背对着自己!只是为了确定阿靖的伤势,拜月教的大祭司就这样转过身去、把背后的空门全部留给了强敌。
听雪楼主眼神缓缓变化,夕影刀上的手指几次加重力道、几次又放松下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看到眼前缓缓延展生长着的凤凰树,迦若只是微微冷笑,手指探出、陡然便是剪断了其中一枝,树阵微微一颤,断口上流出淡红色的血液。然而那些无根无本的树生长的更加快,转瞬有更多的枝条蔓延过来,补足了缺口。
阵中的弱水扶着昏死的靖姑娘,看着重伤的师妹烨火,不停地念着咒语,紧张的双手微微发抖——对方是迦若,连师傅都斗法不过的拜月教的大祭司!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长的时间。
“灵力不错。”看着枝条生长的速度,迦若眼中露出一丝赞赏,然而看到阿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