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甲道:“这倒奇了。我之前见那楚漓戴了面具,还在猜他是什么模样,虽然有传他长得比秦泊还俊俏几分,咱也没真正见过,难道那是谣传?其实他长得极其吓人不成?”
弟子丁摇头:“师兄你真会瞎猜,那楚漓打擂时也没摘了面具啊!”
弟子丙咽下最后一口饭,“难道是他武功超群,那长老连接招都不敢?”
“也不是!”弟子丁笑着继续摇头。
弟子甲不耐了,“师弟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没钱只有拳头你要不要!”
弟子丁一脸嬉笑,“我说我说!”随即故作神秘,“那是因为,楚漓用了一种毒!虽然有些古怪,但那红的发黑的颜色,定是传说中的‘红尘’无疑了!”
“‘红尘’?!那不是‘毒天下’的七绝毒之首吗?他怎么会有?”弟子丙大惊。
“你怎么忘了,毒天下如今正是因为有坠辰谷的庇护,才能躲过江南十二门的追杀,至今安然无恙的。”
“哈!你们没看见,楚漓一把‘红尘’撒出去,瞬间擂台周围三丈之内就没人了!不过那楚漓一手控毒之术果然巧妙,‘红尘’就跟长了眼似的只追着那长老跑,丝毫不往别处乱飘!”
“这么说来,没看到确实有些可惜。不过这楚漓也太奢侈了吧!听说那‘红尘’的配料都是重金难求的,他那手一挥,可就是咱们几辈子也攒不来的钱啊!”
弟子丙脸色古怪,“那这么说,被‘红尘’毒死就等于是被钱砸死的了……”
“对你这财迷来说确实是种很幸福的死法,只可惜人家是不屑对你用的!”弟子甲鄙视地瞪了丙一眼,“不过,连‘落水月’的四人都只是与金玉的长老打成平手,果然是和三大派传人无法比的啊。只是那三人明明可以赢得轻松,为何都要在最后关头自己认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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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何认输,我倒猜出了几分。”脱去喜服,换了一身水蓝色便衣的宫白露懒懒地倚在窗边,目光如水,映着一弯残月。
她身后的绣床边另坐着一位与她面目相似的女子,一身藕色罗裙,外罩同色纱衣,腰间两侧各用绸带扎了一个百柳结,脚上踏着一双桃红色绒边布靴。
此时听了宫白露的话,女子一双灵秀动人的美目眨了眨,薄薄润润的樱唇微张,流出了似莺鸣如泉动的音色,“姐姐,难道你看上了他们中的哪个?嘻,瞪我干嘛?不然你为何费心在这上面,明明我的姐夫……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提起的……”宫为霜见宫白露脸色黯然,明白她身不由己的无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她,只得轻叹一声,望着窗边灯台上那飘忽不定的烛焰,低声喃道:“真不知那东西有什么好,这两年爹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居然这样对姐姐你……就连天翔也站在他那边……”
“小霜,别怪他们,这都是为了宫家,我也是自己答应的。”夜风微凉,宫白露挽过耳边的碎发,对着宫为霜轻轻一笑。
“可我知道你心里不愿啊!”宫为霜秀气的眉头拧了拧,“那人根本就一无是处,凭了一本祖上传下的破书就想娶了你过去……而且,”宫为霜迟疑了下,“今天我见你看那秦泊的样子,我就知道……”
“为霜!”宫白露猛然出声打断她,沉默一刻,眼中突然有了深深的无奈,“我承认,自我看见秦泊跃上擂台的那刻起,我便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忘不了他了,可是,”宫白露嘲讽地轻笑,“先不说他此次是不是真心为我而来,我身肩家族之荣,父母之命,就算与他有缘,却是无份的……”
“姐……”
“傻丫头,干嘛这副表情,”宫白露走至宫为霜身边坐下,轻柔地揽她靠在自己怀里,“不必为我如此,天下有情人能成眷属的本就不多。况且,这事若是成了,咱们宫家必会受益匪浅。到那时,你便不需再像我这般……你啊,尽可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姐姐定会帮你开开心心地嫁过去……”
“姐!”宫为霜再也忍不住,抱住宫白露,嘤嘤哭了起来。
“别哭,你从小习武,理应比我坚强才是,怎能还这般爱哭?”宫白露替宫为霜擦去眼泪,轻笑道,“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猜测的那几人认输的缘由呢,你不是很好奇么?”
“嗯!”宫为霜吸了吸鼻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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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历来与江湖互不相扰,这次受邀前来,与江湖中人相比,虽同为咱们金玉山庄的客人,却又自分了宾主。今日先前的众多武林同道都不曾有过胜迹,宾外宾的他们也定不会去拔那头筹,给了江湖中人难堪。”宫天翔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宫正沧,继续道:“那魏家招募的武侍确实不俗,来人也有些见地,孩儿认为,可以与之相交试试,毕竟,那阳州太守近年来愈渐贪得无厌,实在不宜……”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再说说那三人。”宫正沧慢慢睁开眼睛,全无平日的平易温和,反而多了一种幽深的凉意。
“是,爹。”宫天翔颔首,“至于乔、秦、楚三人,以他们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本不应有何顾忌,却也先行认输,孩儿只能猜测两点。其一,他们亦与朝廷私有往来,故而互留余地;其二,孩儿以自身相比,若是遇到类似情境也会如此,因为孩儿这般年纪正是心高气傲,别人能做自己定也要做,还定要做得比别人好,反之,若是就此跳过,难不保会被眼拙之人误会为不通诗文词藻的武夫……”
“呵呵,倒有些道理。不过几个小儿,谅他们也难起风浪。难缠的还是那几个老的,不管这次消息是否走漏,我们还需小心行事,不可有丝毫懈怠之心!明白吗?”
“孩儿明白。孩儿定竭心尽力助爹一臂之力!”宫天翔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不过有一点,孩儿觉得有些不安……”
“直说无妨。”
“爹您今日定也目睹那楚漓如何压制蒙长老……”
“你是说‘红尘’?”
“此毒诡异,孩儿觉得若那楚漓真想有何动作,此毒怕倒真会给我们造成些麻烦。”
宫正沧皱眉想了想,随即对宫天翔吩咐道:“叫宁儿想办法取了那‘红尘’来,若是不成,就派几个精明细致的仔细注意楚漓,真有不妥,只要不伤他性命,该如何你看着办。”
第六章 流香
“‘红尘’?当然!”楚漓窝在松软的躺椅上,除去面具的脸上全是得意,“不是!”
“当真?”
“那老毒鬼小气的紧,怎么会舍得把‘红尘’给我?嘿嘿,那是本少爷自制的‘流香’,只不过颜色极像‘红尘’罢了,却是毫无毒性的。”
秦泊皱眉,“可不止颜色吧?‘红尘’会主动吸附周围活物,沾者立毙,唯沸水可溶,否则必是提前服食解药者才可‘红尘’不沾身。虽不知你当时使了何种手段,但这你所谓的‘流香’确是舍了你而直追那长老而去。呵,若不是你及时解了它自己认输,我看那老儿定会被惊吓致死。”
“哈哈,这便是我这‘流香’的妙处,”楚漓挺身坐起,对秦泊眨眨眼,坏坏一笑,“智勇无双的泊乐公子要不要试试看?”
“好。”秦泊微笑。
楚漓真就状似漫不经心地扬了下手,顺着他手的轨迹,一溜黑红的粉末划出一道渐散的圆弧,直冲对面的秦泊而去。
秦泊眼见那黑红的烟尘迎面扑向自己,淹没自己,却只是一阵清爽干净的香气掠过鼻间,待楚漓所施力道完全消失,房间内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棕红,娟娟的薄香。
紧盯着秦泊表情变化的楚漓,见他自始至终镇定自若,丝毫未见自己期待的慌乱,顿时大感无趣,“你吃准我没骗你?”
秦泊朝空中抓了把,放在鼻前嗅了嗅,“虽然还有疑惑,但直觉,你是不会害我的。”他抬眼看向楚漓,“你在那长老身上还下了什么?”
楚漓皱着脸,“这么快就猜到了,真没意思!”右手一翻,一个两指宽的青瓷小瓶稳稳立在他纤细修长的手上,“这个,叫‘香随’,和‘流香’配合便有妙用。”
“相互吸引?”
“不,‘流香’会紧追‘香随’,看好了!”楚漓从小瓶中捏出一点‘香随’缓缓洒落在地上,几个呼吸间,整个屋子里的‘流香’便有了反应。
如同平地掀起一股香风,秦泊只见满眼的棕红全都向着地上那一小片薄薄的粉末旋去,不消片刻,便已布起了一小层黑红的粉堆。
“好玩吧?”楚漓咧嘴笑着,“那姓蒙的长老当时若是不躲,也只会变成一个红红的香人而已,哈哈哈!”说着,楚漓便想象到一个满脸褶子又红又香的老头儿,捶着手边的软靠大笑起来。
秦泊见楚漓笑得开怀,脸上不觉也尽是笑意,口中却问道:“你不是只喜欢玩毒的么?怎么会捣鼓出这尽是脂粉气的东西来?”
楚漓僵住,脸色古怪,“脂粉气……你以为我愿意啊?这是意外!我是想试着配‘红尘’来着,可当颜色对了,那霸道无比的毒性又没了,不过却被我在偶然之下发现,它会被我之前另一种失败品吸引。我便想着二者配合起来,借着‘红尘’之威吓人也是不错的。那香味只是我无聊加进去的……喂,想什么呢?没听我说啊?我这……”
“楚漓,这‘流香’的香味能持续多久?”秦泊突然双眼一亮。
楚漓有些莫名其妙,“没在意过,怎么了?”
“呵呵,”秦泊低笑一声,脸上凭空多了几分精明,“若我想的不错,你这两样玩意儿,说不定能比现今那些香粉香料更受这世间女子的喜爱……”
楚漓怔了怔,原本迷蒙的黑眸渐渐绽出宛若星辰的色彩,“真能赚钱?”
“换些颜色和香味,再做些修饰,一定能。”秦泊一脸笃定,“想不想试试?”
“嗯!”楚漓狠狠点头,脸上眉飞色舞起来,心中在想,若能成功,定要叫家里老头儿大吃一惊!自己都十六了,早都长大了,却还被他像个小孩儿般护得密不透风,困在坠辰谷中活似井底之蛙!
看着楚漓兴奋的模样,秦泊便知他心中盘算着什么。
出笼的鸟儿,当然不愿再被困回方寸之地,但是,谁让你拥有华丽的羽毛呢?就算喙锋爪利,身带剧毒,也会让人忍不住想把你困在身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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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水色。
……
“先救孩子走!”女人一脸的焦急。
……
“……乖乖待在这儿,爹去救你们娘亲……”男人尽力柔和的安慰声却掩盖不了他眼中哀色,“……爹娘若没回来……漠儿,你是哥哥,要照顾好漓儿……”
……
“哥哥!……”男孩儿向自己伸着手,却被卷得越来越远……
乔漠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耳中似乎还回响着梦中那声稚嫩却让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轻叹一声,坐了起来,乔漠看看窗外的月色,估摸了下时辰,应该刚过寅时。他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取了床边的裂水剑,无声无息地出了小院,凭印象寻到那座满是假山的花园。
在那晚与楚漓对峙的地方,乔漠静静地立着,不知多久,忽然苦苦一笑,“他们势不两立这么多年,在这点上却如此默契……”慢慢抬起裂水剑平放于身前,幽黑的剑鞘上刻满了细细的花纹,莹莹的月光洒下,这不知何种材质的剑鞘却更黑的深沉。
“我央外公去找,却没有结果,便一直以为,你死了……”乔漠反手抽出裂水剑,清越的剑吟美妙悦耳,“你活着,却为何……不来找我?”剑花一转,雪亮的薄剑直指月心,少年的声音却有些颤抖,“难道,你怪我……恨我……”
一滴水落地。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剑尖一颤,乔漠手转,身动,剑随身走,衣袂飞扬间舞出一片流光斜影……
此时若有人在旁看清乔漠剑招定会惊讶不已,因为乔漠的剑招从头至尾均有一种置之死地的决绝和狠意,大开大合间只有攻势毫无防守。这还不算,他的每招每式只顾眼前不虑身后,就算移步换位后也是如此。
最后一剑,他反握剑柄,剑尖收于紧贴自己的身侧,似是要向后刺去的剑势就此止住。
一切归于平静。
几个字如烟般散在夜风里,“……‘云河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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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第一场武擂的过关名单在午时挂了出来。
还是山庄右边的空地,只不过九座高台变成了足有原先四倍的一座。台上高高竖起两桩细木塔,一匹宽大红绸挂在两塔间,三十九个浓墨劲笔书写的姓名清晰显眼,乔漠秦泊楚漓三人赫然并列在首行。
第二场为文擂,试题只有一道,却要在明日正午再来公布。
看热闹的落选的纷纷为三十九位脱颖而出的才俊难受,你宫家不急嫁,可人等着娶的多煎熬啊!
可他们不知道,那名单之上的人,并不是全都心中焦急难捱,相反,有人一大早就直奔繁华的阳州城而去,真不知他们是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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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漓戴着面具,黑亮的双眼却将他的一脸新奇展露无遗。他左顾右盼,直感应接不暇,嘴里不时低呼:“阳州城!啧啧!阳州城!”
走在他身边的秦泊只是淡笑,却没有像以前般讥讽他为“土包子”。
因为凡是途径临水镇而去金玉山庄的便不用路过阳州城,所以直至今日,楚大公子才有幸来这名满天下的繁华之地赏玩一番。
两人一早便进了城,由秦泊领着在城里最有名的饭肆吃了早点,待城里渐渐热闹起来,又由秦泊领着转悠在阳州城最有名的街市景区。
“你可有什么想买的?”秦泊随楚漓蹲在一处货摊前,“我送你。”
“我带了钱的。”楚漓貌似不满地嘀咕一声,伸手拿起摊中两支刚削好的小木剑把玩,随口问老板,“这两个多少钱?”
摊后正在用竹条编制小动物的男人抬头看了眼,见是个大白日戴着面具的怪人,呆了一呆,又见他手上拿着小木剑,脸上遂带上歉意地笑容:“不好意思啊客官,这是我做给两个儿子的,做好就随手放在上面给忘了,不卖的。您再看看别的有什么称意的?我这儿的玩意儿都是我自己做的,管结实,买给小孩儿最划算!”
楚漓摸着小木剑的剑尖,似有些心不在焉,“这样啊……”
“十两银子卖吗?”秦泊看了眼楚漓,转头笑问老板,“我可以再加。”
男人顿时被惊住,十两?再加?这两把小木剑又不是什么精巧东西,十文钱都算多了,这摇着扇子的华服公子怎么看都不傻,却怎么……
“算了,我不要了。”楚漓把木剑放回去,拉着秦泊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他斜眼看秦泊,“你傻了?十两?钱多给我啊!”
“好,你要多少?”秦泊一脸认真。
楚漓一窒,回想从早上到现在秦泊的表现,“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啊!哪不舒服?头疼吗?”说着拉起秦泊左手按着脉搏查看起来。
秦泊低笑一声,低头看着楚漓两根纤细白净的手指按在自己手腕上,眼中闪过一丝波澜,“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
“今儿又不是我生辰……唔,你脉象正常得很,那这是怎么了?”楚漓放开秦泊,看着他的双眼明显点着忧色。
“哈哈!”秦泊突然大笑一声,惹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见是个锦衣华服的俊公子,几个女子立即羞中带怯不停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