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暗处的楚漓暗骂一声,抬眼看着那应是被火药炸毁的山体,判断着攀上去的可能性。
却在此时,他耳边一动,猛然朝旁闪身,一手药粉同时向后撒了出去,却见来人避也不避,只把手一挥,那一大把药粉便被他的掌风驱散。
“很警惕,不错。”乔漠立在刚刚楚漓所在的地方,一脸淡然地赞赏。
“过奖。”楚漓顿了顿,才道,声音却不知是否因为透过面具传出而显得有些闷闷。
乔漠不再言语,楚漓也不做声。气氛委实有些诡异。
“那个。。。。。。”还是楚漓先受不了,斟酌着开口,“那次我真不是有意惊扰到你。。。。。。乔兄,还请别放在心上。”
乔漠弯了嘴角,“我早已不介意,你也不必介怀。”
接着,又是一阵沉静。
“不知。。。。。。”
“敢问。。。。。。”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止住。
“你先说。。。。。。”
“你先请。。。。。。”
又是同时开口,也是同时止住。
楚漓暗汗了一把,咳了一声,“那我先说吧。”
乔漠不语,点了点头。
“不知是否在下多心,总感觉乔兄,对在下有些敌意。。。。。。今日无旁人,我就把话说明好了,你看我不爽眼,我见你也是浑身不自在,不如你我从此避开对方,有你在的地方我绝不踏足,同样,你若远远见了我,也请偏个方向再走,如何?”
第十章 夜遇
楚漓很想这样说,但话在嘴边绕了绕,还是咽了回去,开口变成了:“今晚夜色不错,不知乔兄是要往哪儿去?”
“闲来无事,便在这金玉山庄内随便转转,不想也能碰巧遇见你。”乔漠朝不远处建在山岩下的那排石屋看了眼,“那你呢?这是往哪去?”
碰巧?楚漓暗自撇嘴,伸手指了指那座山,“好久不采药,手痒痒,就想上去晃晃。”
乔漠抬眼看了看那断壁,目光中有了几分思索:“从这里上?难度不小。”
楚漓突然又想起那晚被乔漠逼得狼狈逃跑,心中一股憋屈的小火苗便有越烧越旺之势,遂用轻松的口吻道:“只要仔细,说难也不难。”黑眸闪闪亮地看向乔漠:“要试试么?”
一瞬间,乔漠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随之而来一抹重重心悸,让他整个人怔仲当场。
“怎么?”楚漓纳闷了,就算害怕不敢也不该是这幅表情啊!
却见乔漠低了眼,轻笑一声,“好。”
“那么,”楚漓悠悠将两袖挽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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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排石屋之上的山体全部内陷下去,呈拱弧状的断崖,离地最高处有二三十丈,内里碎石嶙峋,攀手无处。再向上的一段山面向内的斜度稍缓,却凹凸不平,遍布着青苔杂草。继续向上,山势已是原貌,遍布青林,只是宽度渐窄,两边全是绝地峭壁。
两人身形几乎同时在原地消失,楚漓向左,乔漠取右,均奔着那山拱两端而去。
江湖中人大都有轻功傍身,只是层次高低不同,相应的轻身之能也就大不相同。弱者,翻上八尺矮墙已是勉强;强者,飞檐走壁,蜻蜓点水,着瓦不响,落地无声。而这轻功的最难之处,便是纵高。
江湖传,有位专修轻功之人,提气一纵,可达十丈。
而楚漓除最善毒术外,第二拿手的便是轻功,却也全是为了采药方便才苦练过。他习的是楚净天亲传的《踏羽步》,听了这传言,便也暗自试了试,可最高却也只有七丈多些。
如今想要上得这山,便要先上了那断崖,从内攀是绝无可能,只能寻那低矮处着手。那一排石屋高不及丈许,拿来垫脚也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楚漓快速寻到合适的地方,一步跃上石屋顶,踏上的脚继又使力,挺身一纵,险险一手攀上崖边的一块凸起。他呼了口气,手臂一曲,人便贴上了那凹凸不平的倒缓坡。此处青苔微潮,稍有滑腻,楚漓不敢大意,一登一攀上移数尺,速度却也不慢。
终于近了那片青林,楚漓心有所感,转脸便看见十数丈外那抹暗绿身影,此时竟与自己不相上下。他皱眉暗哼了声,手下又快了两分。
那边乔漠见此,脸色有些难看,速度不增反减,渐渐朝楚漓那边靠过去。
最后几步,楚漓猛跃上去,回过身向下看,见乔漠还在三四丈外,他却不自觉有些恼意,待乔漠上来,劈头就问:“乔兄最后卸力,却是为何?”这样一来,自己赢得一丝成就感也没有!
乔漠脸色同样不好,双眉紧皱,“这断崖上石尖草滑,远比我之前估量的危险,你最后急于求成,手脚虚悬,没失手掉下去,倒是福气不浅。”
这话说得!楚漓怒火丛生,脚下一动,一拳便朝乔漠面门轰了过去。上次他是孤掌难敌双拳,今次没了顾忌,总不能还败给这冷面小子吧?
乔漠硬接下楚漓的拳头,冷声道:“这里太危险,要打上去再打。”
“我偏不!”楚漓被截下的拳也不收,另一拳又攻上。
乔漠气极,将来拳狠狠一挡,朝楚漓大吼:“谁教的你如此顽劣!连好坏也不分了?!”
楚漓被他吼得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又气又恼,提腿就踹,“我就是不分又怎样?你凭的什么来教训我!”
“我。。。。。。”乔漠一窒,格挡的手失了力,被楚漓一腿踹出两丈远,撞在一棵海碗粗的树上又跌下。
“你什么你?我早就想揍你了!”楚漓三两步奔过去,抬脚又要踹,却被乔漠一手掐住了脚踝。
“你专攻毒术,拳脚委实差了些,若不是。。。。。。”乔漠抬起脸来,墨玉般的眼中暗尘浮动,先前的怒气如昙花一现般消失无影,“你这脚现在已经废了。”
竟敢小看他!楚漓另一脚在地上一旋一蹬,整个人凌空转了两周,逼得乔漠放了手后,他一脸嘲讽笑道:“你厉害!那你敢把你身上避毒的玩意儿去了么?我们各凭本事公平较量一场!”
“那对我就不是公平了。”乔漠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土。
“那我不用迷药不用剧毒,如何?”
“那你还有什么?”
“不用你管,只说你敢不敢?”楚漓瞪着乔漠,面具上黑亮的双眼里全是挑衅。
“好,我可以去了‘渊湛’,但是,”乔漠一指楚漓的面具,“我要你也去了它。”
“当然可以!”楚漓说着一把将面具摘了甩在一边。这面具本就碍事不已,除去他还轻松不少,两相比较,楚漓觉得自己可是大占便宜!
乔漠也将渊湛去了,随手扔在地上,抬眼见对面那个身形样貌自己都十分熟悉的少年,也正一脸战意地朝自己看来,心中苦笑一下,沉声道:“你出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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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泊又回到与乔漠约好的山庄角落处,却仍不见乔漠的影子,心中不免暗自嘀咕,楚漓不在房中,这乔漠竟也许久不见转回,难不成宫家现在就敢对他们做什么。。。。。。转念一想,秦泊摇头自嘲,宫正沧不会如此糊涂,宫家的实力还不够啊!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身为阎乐宫的少主,秦泊手上握有许多江湖大小门派的秘闻,而关于金玉山庄的那些,不但是目前他最关注的,也是他最感兴趣的。
金玉山庄如今真正的实力,并不像它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华而不实,虽仍不至于撼动三大派的地位,但若放任下去,少则七八年,多则数十年,它定会威胁到三大派的利益,说不定江湖巅峰的排名也会有所变动,至于哪派会落马,秦泊眼光微闪,低声自言:“总不会是我阎乐宫。。。。。。嘿,这还要多谢宫庄主呢。。。。。。”秦泊随即想到了那件已不可考的秘传,冷笑一声。
战天门和坠辰谷为何会隔代另选继承人,若是那秘传不假,只怕和宫正沧是脱不了干系的。。。。。。
秦泊正思量间,听见身后轻响,转身细看,见三丈之外乔漠正从暗处走出来。他正要询问,却突然发现乔漠与一个时辰之前见时不同,“乔兄到底去了哪里?怎还需换身衣服过来?”乔漠身上原本的墨绿锦衣已经换成了一身墨蓝。
“这金玉山庄后面只有一片无人的石屋,周围杂草丛生,荒乱不堪,想找的没找到,却惹了一身灰,我若那样来见秦兄,实在不妥。”乔漠淡淡看着秦泊,反问道:“秦兄有何收获?”
秦泊抖开金边银里扇摇了摇,“宫家内定的姑爷,已可确定正是碧水廖家的廖习风!”
乔漠点头,“那此事就确定无疑了。只是不知他此次可将那绝学随身携带了没有?”
秦泊笑了声,“不是秦某妄语,乔兄,此刻就算那绝学放在你眼前,你也是认不出的。”
“此话怎讲?”
秦泊将扇子一合,语气有些古怪,“乔兄定是不知道,这绝学全篇被分成了三个部分,并且都不是写在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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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漓直接飞身上了二楼,进正屋前给还在院子中的胡正阳几人留了句:“我要睡了,别来扰我。”
院子中几人对视一眼后,都看向胡正阳,后者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小声道:“有‘阳判’大人远远跟着,应该没事儿。”接着放开声音,边朝楼上看了眼边嚷嚷:“来来!咱们继续喝!”
楚漓关上门,反身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面具,整个人就那么定住了。
他心情很不好,是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的那种。长这么大,除去完全空白的那五年,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这种复而又杂的心情!
楚漓一直认为自己虽还称不上是大侠,却也是位名副其实的少侠。出谷以来这半个多月,他遇到事虽不多却也不少。若不是欺负到自己头上,他是不会和人计较什么的。而且,他愿意跳进从小就不喜欢的水中去救人,虽然后来发现那人别有目的。。。。。。他也会出手教训合伙坑人的江湖败类,虽然那是为了引出那女飞贼而做的。。。。。。不管怎么说,他很早就给自己定下了行走江湖的方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强扶弱,惩奸除恶。。。。。。他坚信,这些词语日后一定会用在他的身上,用来彰显他的侠肝义胆,侠骨柔肠!
这样说来,他是名副其实的少侠无疑吧?
可身为少侠,他无意中失误,却被他最讨厌的人所救。。。。。。
楚漓手中用力,“砰”一声,那黑底红纹的面具应声而碎。难道自己真的要和他化干戈为玉帛,从今往后将他当成救命恩人一样供起来吗?
若是这样做,楚漓心里不舒服!可若不这样,有违侠道,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连外袍也懒得脱,楚漓翻身倒在床上,闭上眼,却能浮现乔漠飞身扑过来的模样,那一双墨玉般的眼中,他竟看出了他的惊恐和悔意,还有,一抹决绝。。。。。。
“你是傻子么。。。。。。”楚漓回想着刚刚那断崖上的一幕,闭着眼皱眉。
第十一章 崖斗
“你出招吧。”
楚漓额角一抽,好大的口气!再加上那人淡漠的表情,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直痒!他重重哼了声,右手一抖,五指间便夹了四颗龙眼大小的白色小珠。
见此,乔漠的脸色微微一变,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楚漓脚下生风,快速地在自己周围绕了一圈。期间四声轻微的“噗”声响过,便有四股浓浓的白烟飘悬起来,并很快连成一片,将小半个山崖都罩在其中。
此烟叫“如幕”,是坠辰谷的九大秘药之一,虽无毒,却因其稠密如布,亦聚亦凝,无风天时不经两三个时辰绝不会消散的特性,被江湖中人奉为掩踪匿行的上品。
任眼中一片白茫茫,身外三寸不能视物,乔漠却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等。
忽然他耳中听闻一声极轻的微响,面前的白烟剧烈翻开,一物狠狠地直朝他面门砸来。
乔漠边退边一手抵住楚漓的膝头,另一手挡住从旁踢来的一腿,却见楚漓双拳合抱欲从上砸下来,只得上身后仰,双手改挡为托,使力将楚漓倒推出去,继而迅速翻身,脚下一蹬,直追楚漓落地的方向过去。。。。。。
如幕中的打斗发生的极快,“砰砰啪啪”的拳脚相接之声如疾雨落地,毫不停歇。
辛钟犹豫了一下,又飞身向前,无声无息地落在那一排石屋的近前,抬首看着环绕在半山的那片烟雾,眼中明灭不定。
虽然保护少主周全是他此次任务的重中之重,但老谷主交待他的意思里,更有一番让少主好好磨砺磨砺的意味。因此,这半个月来,无论楚漓做什么,他都只是隐在远处默默跟随,丝毫不干涉。
可此时如幕遮蔽了他的视线,只从传出的打斗声来看,很难判断到底是谁占了上风,但若依他多年的江湖经验来说,他却是不看好自家少主的。
醉心于制毒而疏于练武,这样的少主,怎能和乔万战那种铁石心肠之人带出来的孩子相比?
乔漠为了大局,虽不会断下杀手,可难保他不会下重手!辛钟想到这里,不觉皱了眉,左脚抬了起,顿了顿,却又放下。
且不说依少主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一直暗中跟着他,会是如何的恼怒,单看眼前,这于对少主来说,第一次真正的与人放手一搏,若被自己就这样打断。。。。。。辛钟听着持续传来的打斗声,犹疑不决。
而此时的如幕中,两人一拳硬碰后终于分开,便立即被浓白的烟雾分别隐去身形。
楚漓又退后两步,终于忍不住,呲牙咧嘴倒吸着凉气使劲揉手揉腿,心中暗恨,这乔漠的拳脚怎能如此硬得如石如铁?本想靠这如幕和早已暗中撒在乔漠身上的“隐追”,好好整治他一番,谁知却反被他黏着不放,这一会儿功夫招架下来,楚漓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在不住地轻颤。。。。。。
这时,前方的烟雾中突然传来乔漠一如既往的平淡嗓音:“你还能打吗?”
楚漓瞬间怒冲牛斗,大吼回去:“怎么不能!”可吼是吼了,人却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怒归怒,他还是有理智的,若还是像之前那样硬干,最先撑不住的肯定是他楚漓。。。。。。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你不过来,那我过去了。”
楚漓眼见烟雾波动,终于在乔漠身影出现前的那一刻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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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漠循着声音过去,破开那片浓烟却见楚漓嘴角一抹邪笑正在绽放,心中立马警惕起来,果见楚漓手一扬,一蓬黑红的药粉就迎面撒了过来。
这是?!乔漠止身就退,耳中听见楚漓痞痞的腔调:“不要怪我,这叫兵不厌、哇啊。。。。。。”
楚漓未出口的“诈”字成了满是惊慌的一声“哇啊”,这当然不是他故意的,谁能想到他算好离断崖还有丈许的本应很安全的地方会突然塌掉?
从突变中反应过来的楚漓急忙提气轻身,奈何脚下欲坠的碎土碎石根本不容他借力,任他双脚虚蹬,身子还是向下坠去。。。。。。
电光火石间,楚漓心思急转,此地处半山,离地大概五六十丈,又是断崖,没有可缓自己坠势之物,就这样掉下去,不死也要残。。。。。。早知如此,就再向里挪一丈了。。。。。。
正在楚漓后悔不已时,一只手从浓烟中快速朝他伸过去,一把提住了他的衣襟,楚漓愣了一下,顺着衣襟前的手臂看上去,便看见了乔漠复杂的脸色。
“砰砰砰”一阵碎石坠地之声从下面传来,乔漠一手撑地,一手将楚漓拽了上来。
脚踏实地的楚漓先是愣了愣,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丸砸在地上,小丸碎开,一股黑烟从中冒出来,如狼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