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模糊了字迹的密诏,但这东西他又如何认不出来?
“将军!”于韬慌了神,“末将。。。。。。末将。。。。。。”
南彧漓缓缓地抬头看着他,神情漠然,一双眼睛如死水一般寂静,“左将军,陛下是否下令,在此一战之后也要取了我的性命?”
“不!”于韬跪倒在地,“将军多虑了,陛下。。。。。。并无此等旨意。”
“你一进编南家军,便是陛下的安排?”南彧漓声音涩然,“因此,你是陛下安插在南家军最得力的眼线?”
“将军。。。。。。”于韬无言以对。
“将拜左将,既要为陛下效命,又要在军中周旋,左将军真是不易啊。”
于韬保持沉默,但更添警惕,其时,他只想着要如何保命了。
南彧漓岂能看不穿他的心思,凉凉道:“左将军是陛下的人,我怎敢妄动?”
于韬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听得他道:“此一战若能胜我自会进宫向陛下讨个说法,但若败了,还劳左将军帮我向陛下求个恩典。”
于韬拱手道:“将军请说。”
“请陛下,放韩晔自由。”
于韬不知其中原委倒也有不追问下去的乖觉,只承诺道:“是。”
南彧漓领精兵埋伏在城内之时,哥舒洛一正在城门外与胡鹤寒暄。你来我往不过数个回合,哥舒洛一便欣然率领着他的军队进城了。
就在大军入城的那一刻,城门被立时关上,远处的屋顶上不期然地射出一支冷箭,直插哥舒洛一心口而去!那一箭是南彧漓射出的,劲力,准度便是要让哥舒洛一避无可避。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哥舒洛一捂着胸口摔下马去,数万支箭霎时齐发,便是要叫那哥舒一部仿若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南彧漓镇定自若地指挥战局,却带了些隐忧,或许是射杀哥舒洛一太过容易,又或许是哥舒军队见主帅阵亡反而不慌不忙,沉着应战。
万军丛中,突然传出了一声石破惊天的爆炸声,南彧漓心中陡然一紧,暗道:“不好!”但此刻撤兵为时已晚。爆炸过后的毒烟渐渐弥散开来,姜国的兵士渐渐手脚发软,宛若失去了战斗能力,此刻只能任人宰割。曾经,韩晔几乎用同样的方法差点助哥舒洛一夺得姜国,今日,哥舒洛一还是用同样的方法直取旗安城,而此时,已没有了会因他而心软的韩晔。
远处的安敏与乔谦云激战正酣,却被不期而至的毒烟直扑向口鼻,手上一软,双剑险险地从她手中脱落,她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乔谦云剑势如虹的一招横扫千军。剑端划过她的小腹,痛得刻骨铭心,在她身旁另有一名哥舒的士兵瞅准时机,一□□入了她的心口。她缓缓地向后倒去,入眼的是旗安城湛蓝的天空,空中飘过几朵浮云。她的唇角在倒下去的那一刻泛上了一丝浅笑,早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她便已做好了沙埋白骨的准备,她很欣慰,她以一种英雄的方式死去,她为她的国家战到了最后一刻。鲜血潺潺在地上汇聚,仿若为她织就了一件最美的红袍。
“安敏。。。。。。”南彧漓哑然失声,心中悲痛万分,却强自镇定下来,向着周围还未被毒烟侵害到的将士们喊道:“掩住口鼻,与他们血战到底!”言毕,撕下自己外袍的一角,遮盖住了口鼻。南彧漓浑身浴血,却越战越勇,他一连划开数十名哥舒士兵,所到之处皆是斑斑血迹,而毫无生命之征。
然而就在这时,城门突然被打开,南彧漓遥望城头,哥舒的一伙士兵趁守卫空虚之时,已猫上城楼,打开了城门!霎时,有千军自城外涌入,带兵的正是哥舒洛一!
南彧漓颇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早该想到,哥舒洛一擅长易容之术,方才被他射杀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哥舒洛一纵马向前,在南彧漓面前停下,额角那道伤疤在此时看来颇为狰狞,他冷静道:“我还是低估了南将军的爱国之心。即便知道家父为白轩容所杀,依然甘愿为他舍生赴死,这样的情怀,我实在佩服。”
虽然掩住了口鼻,但毒烟依然渐渐侵入他的呼吸,南彧漓强压了胸中的不适,举剑指着哥舒洛一,“韩晔没有说错,你或许更适合成为一代帝王。但我既生为姜国人,便会为姜国奋战至最后一刻。你若想直取姜国,便从我南彧漓的尸体上踏过去!”
身旁又有不少南家军将士倒下,南彧漓面露凶色,眼神狠厉,“哥舒洛一,你我一战!在我身死以后,只求你善待我南家军将士,爱重姜国百姓。”
哥舒洛一蹙眉看他,“未战而先言败,真不像你南彧漓的作风。”
毒烟一直攻入他的心肺,南彧漓自知已撑不了多久,干脆伸手摘掉了面罩,提剑便向哥舒洛一刺去。
他完全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只一味地追求进攻,而从不架剑格挡,剑气激荡,戾气深重,狠辣决绝。哥舒洛一忆到,当初韩晔为他挡了自己的一枪,危在旦夕之时,南彧漓似乎也是这样的状态,像一只野兽,只知进攻,丝毫不作防守之态。而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竟有了求死之意。南彧漓的体力渐渐难以为继,毒烟呛得他真真作呕,彼时哥舒洛一枪势去的极快,已缠上了他的身体,枪尖微微一点便扎穿了他的肩膀。南彧漓急退两步,哥舒洛一的枪顺势从他肩头滑出,一招青龙摆尾直冲他面门扫去!
满目的血红,南彧漓终于无以为继,膝盖渐渐向下软去,剑脱手飞出。
“我叫韩晔。你又是谁?”
“那你呢?你的表字是什么?”
“南黎昕。破开黑暗,带来曙光,真的像你。”
“我没有父母,也不会有妻儿。”
“哥舒以刀定情,我把它给你,你便高兴了?”
“这里没有桃花,没有落英,景色也算不上优美,但是格外地宁静祥和,倒让我想起了陶潜笔下的桃花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或许不必山重水复,就可以柳暗花明呢。”
南彧漓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依然满目赤红,他什么也看不见,仿若陷入无尽的深渊,身上的伤口同时叫嚣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血液不停地从从体内向外流出的感觉分外清晰,冷,深入骨髓的冷,当初抱着父亲是这样的感觉,抱着韩晔也是这样的感觉,终于轮到自己了。可是好像没有人来抱一抱自己,流光。。。。。。
“南彧漓,如果我让你现在放下一切与我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人生漫漫几十载,你我或许不过对方生命中匆匆过客,便让一切化作烟云,归于尘土。或许,我们本就不该遇见。”
“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
“黎昕,你可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乌云蔽日,不复天光。
流光,我再也不能为你破开黑暗,带来光明了。
☆、第三十七章
战报传回都城的那天,风雨满城。
秋风萧瑟,枝头的一片枯叶摇摇欲坠。韩晔的枪尖扫过,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黄叶飘摇,在空中打着旋儿,而后停在枪尖。
霓裳一阵风儿似的进了院子,脸色骇白。
韩晔停了身形,掩嘴略咳了几声,问:“怎么了?”
霓裳脸色依然苍白,胸口不断起伏,呼吸急促,良久,她说:“据说,旗安城。。。。。。失守了。。。。。。”
韩晔的心骤然一紧,握枪的指节陡然一用力,一切尚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奇怪,哥舒既入得旗安城却未收到哥舒洛一传来的消息,一连近两月,他一直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却在此时有了片刻的舒怀,但也只有片刻,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南家军。。。。。。南。。。。。。元帅呢?”
霓裳的眼眶只在瞬间湿润,“安敏公主和南元帅都。。。。。。都战死了。。。。。。”
仿佛可以清晰地听到骨肉剥离的声音,血肉淋漓,就像最后一片枯叶压碎残枝,支离破碎。韩晔将霓裳的手握得生疼,“不可能的!”
霓裳终于掉下泪来,“都城早已传遍了。。。。。。为躲避战乱,有旗安城民逃至都城,他们。。。。。。”话音未落,韩晔便已冲出了华莹殿,甚至没有将他手中的枪放下。
雨势越来越大,打湿他的头发和衣衫,他跑得飞快,急掠过树丛、花苑,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快。他不信霓裳讲的,他一直觉得南彧漓一定会活着回来。曾经,他将荆慕楚的骨灰寄还给哥舒洛一的时候,曾修书一封给他,求他无论如何保南彧漓一命。哥舒洛一重诺,他断不会食言,难道是旗安城破,南彧漓以身殉城?不!黎昕,你曾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带我离开!你已骗了我一次,绝不可以骗我第二次!
还未行至宫门处,已被层层的兵士拦下了。韩晔不常在宫中走动,识得他的人自然不多,加上他如今持枪横行的模样,已有护卫大胆出手,妄想将他拿下,但此时的韩晔神魔无阻,面带凶煞,目光中带着绝望的悲凉,却一如深海,冰冷而深邃。转眼之间,枪尖已经对穿了数名护卫的胸膛。此刻,韩晔只想出宫,只要出宫,谁若拦他,便是自寻死路!
护卫越聚越多,而韩晔大病初愈,功夫早已不如往昔,此刻体力几近透支,全凭意志在支撑,他渐渐觉得自己已无法突出重围,剑影刀光织就出一张极密的网,将他重重围住。恍然间,他想起曾在城楼下救出荆慕楚的时候,围困之中,是南彧漓出手相助,可如今,韩晔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混战间,一柄剑贴着他的发迹划过,韩晔侧过身,剑尖蹭过他的耳际,带起一串血红,顺势而下,划破了他的脸颊。血水混着雨水自他左耳、左脸侧,一直向下,蜿蜒着混入泥水之中,污了他半张脸颊,却始终不及他心中的痛。
“让开!”韩晔的声音很沉,杀气愈盛,“挡我者,死!”
“韩晔?”一个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宋统领!”侍卫已将韩晔团团围住,见宋英来了便忙禀报道,“抓住闯宫刺客一个,宋统领,如何处置?”
动静闹得太大,宋英都被惊动,但他未料到,被重重围住的“刺客”竟是韩晔!此刻,他浑身血污,面颊上的那道伤痕触目惊心。自南彧漓出征之后,韩晔偶有在勤政殿伺候,宋英猜测他是被陛下纳做了面首,心底虽惊讶,却从未过问。
宋英走到韩晔身旁,看他浑身一股凶煞之气,也不敢靠得太近,只道:“你这是何意?”
韩晔在雨中站起身,雨水顺着他脸颊淌下,“我要出宫。”
宋英皱了眉,“无陛下旨意,是不可出宫的。”
韩晔嘴角的笑意凄凉而讽刺,“陛下?哥舒势如破竹,不日便会攻进都城,到那时,只怕姜国的陛下也没有了吧。”
“韩晔!”宋英呵斥了一声,“陛下已遣调苏方旸、刘誊裕大军前去支援。姜国,不会亡!”
韩晔的笑意愈发冷然,“姜国亡不亡,与我何干?”说到这儿,他突然抓住了宋英的肩膀,“南彧漓,是否真的。。。。。。战死了?”最后三个字,韩晔说得极为吃力,几乎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宋英沉默了,眼底的悲凉刺伤了韩晔,“不。。。。。。”
“旗安城破,战报于不日前抵达都城,南元帅。。。。。。战死旗安城。。。。。。”
韩晔紧紧地闭上眼,泪雨入注,一派凄凉。
韩晔冲不出宫去,宋英也不敢拿他,只好差人将他送回了华莹殿而自己去向陛下禀报。
白轩容听清来龙去脉之后,不辨喜怒地摆驾华莹殿。
白轩容踏进华莹殿时,韩晔呆坐在床榻上,毫无生气可言。左脸颊上那道伤痕刺目而鲜红,还在丝丝地往外渗血。
直到白轩容站到韩晔身前,韩晔才将头抬起,目光呆滞,仿佛过了很久才将眼前的人认出来,而后又冷漠地将视线移开。
白轩容在他身旁坐下,过了半晌才开口,“你都知道了。”
韩晔的沉默一如他脸颊上流淌不停的鲜红,白轩容撩开他被雨水湿透的发丝,同样冰凉的指腹蹭过他面上的伤痕,“伤在哪里不好,偏偏把脸给划伤了。”
韩晔嫌恶地侧过头,眼神冷冷地扫过白轩容,“滚。”
白轩容的手骤然握紧,指尖抓过他脸上的伤痕,引起一阵颤栗,很快又平静下来,“南彧漓战死,你的心也死了吗?”
韩晔的身子突然一抖,语气在瞬间变得平静而冰冷,“黎昕可谓是你姜国最后一道屏障,身为姜国的天子,此刻不是应该担心哥舒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吗?”第一次,韩晔在白轩容面前肆无忌惮地称呼南彧漓的表字,亲昵而自然。
白轩容的眼神渐渐变冷,“你当真以为姜国只有南彧漓可战吗?你当苏方旸和刘誊裕的大军都是摆设吗?哥舒想侵我国都,谈何容易?”
韩晔嘲讽地牵了牵嘴角,“我是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愚蠢?苏方旸和刘誊裕大军多年戍边在外,你急召他们前去对抗哥舒,且不论是否能够成功,边境必然动荡,虎视眈眈的吴国和郑国定会趁机进犯,到时,姜国便是腹背受敌。你又要如何是好?”
白轩容眼神突然柔了下去,“你在担心我?”
韩晔抬起头看向白轩容,眼神中带着一些戏谑的悲悯,让白轩容不期然地怔愣住了,“白轩容,你真的不是天真而是愚蠢。你以为旗安城一战,哥舒洛一为何可以识破献城之计,已五万大军抗衡七万南家军却势如破竹?这请君入瓮之计,却不知,是谁入了谁的翁啊?”
如霹雳一般,韩晔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狠狠扎进白轩容的心脏,他突然反手一巴掌,将韩晔扇倒在床上,右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你!你和荆慕楚!”
韩晔根本毫无反击的能力,他也不想反抗。现今,生死于他而言根本毫无差别。
白轩容的手骤然收紧,他最爱的两个男人在他面前,都不过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叫他如何接受?
韩晔的眼睛一点一点闭上,带着绝望的解脱,但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白轩容的脸离得他很近,眼中的戏谑像极了韩晔,“你只听说南彧漓战死,却不知他是如何死的。”
韩晔晦暗的目光,骤亮了一下,却很快黯淡下去,“你想说什么?”
白轩容眼中的戏谑更深,“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南彧漓善谋而骁勇,试问,除了哥舒洛之外,还有谁能杀了他?你机关算尽,想助哥舒夺我姜国,可有料到,南彧漓是你付出的代价?”
韩晔紧抿了嘴唇,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到,但他总寄希望于哥舒洛一会应允不杀他,但哥舒洛一是何等狠戾而决绝之人,他若要直取姜国,任何人都不可以成为他的阻力。白轩容说的一点都没错,韩晔爱南彧漓,却一次次算计他,他与南彧漓行至今天这一步,焉知不是他的报应?
但出乎韩晔意料,白轩容并未有杀他的打算,也没有像对付荆慕楚一样让他生不如死,他只是将韩晔软禁在华莹殿。离开的时候,他对着颓靡在床榻的韩晔凉凉道:“你想求死,孤不会同意,你想哥舒直取姜国,孤也不会让你如愿。”
呼延宛从驯兽园回来的时候,华莹殿一派肃穆,殿外层层的侍卫令她乱了神,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呼延宛急得用手比划着,那侍卫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大声呵道:“哪里来的哑巴,还不快走开!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华莹殿一步!”
错愕间,霓裳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从里头将门打开,即可便被侍卫拦了下来,“任何人不得踏出华莹殿半步!”
霓裳低声道:“侍卫大哥,这位哑姑娘是华莹殿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