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并非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但是……”
见那绯衣武将蹙眉,他又说:“凤流殇于我……未必是,将军想的那么重。”
他一愣。
那人笑的淡漠。
不过是一厢情愿。
更何况,不曾爱,何来得情?
可那时的他们太年少轻狂,以为可以斩钉截铁说出口的,那便是一定的。
可偏偏都忘了——
情不知所起,偏却一往而深。
翌日,武陵皇城。
帝大设豪宴。
那人立在一众色彩昳丽的异服中,白衣若谪仙。
帝,敬酒三杯。
众皆惊。
何等殊荣!
却见那人从容饮下,三杯之后引身跃马。
回首时,唇角间那温润笑意不知是在对谁说:
别了。
那同时,有另一人微挑着那双邪肆的凤眼。
流光里,满是寂寞。
小聆,今年可会回来?
小聆,过年了。
小聆,本王带你看雪可好?
他低低一叹。
窗外的红光与他华贵的衣袍辉映,凤眼寂寥。
你始终不在本王身旁。
54
54、第四十八章 。。。
武陵皇城,大设践行宴。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今天下太平,国富民强。朕思富则交结天下,与各国交好。特委摄政王曲聆水率一百人使团,携金玉珠器前往北越,表我大湘与北越交好之心。望卿尽力为之,不得辱命!钦此——”
白衣公子缓缓倾身,接过那卷明黄。
起身:“臣,遵旨。”
那双眼里,看遍世事的淡寞风华。
“且慢。”
金线鎏织、皇袍加身的年轻帝王忽然从高高在上的车撵上走下。
身旁的随侍立即惶惑跟上:“皇上?”
帝王一路走来,步履沉健。
而那人只是白衣而立,淡淡的看着。
在那一片浓艳异服中,有说不清的薄情清冷的意味。
帝王心下一叹,朗声道:“给朕取酒来!”
“是、是。”
他敛眸看,白衣未动。
杯酒清澈。
看不透的,是人心。
而最危险的,亦是人心。
帝王一仰首饮尽,道:“此杯薄酒,朕,敬摄政王!”
敬摄政王深明大义,为国鞠躬。
众人皆惊。
古来何有帝王向臣子敬酒之礼?!
却唯有他从容饮下。
“臣曲聆水,叩谢皇恩。”
帝王又斟上一杯,这回那双瞳眸里竟像是有了淡淡暖意:“这一杯,我宇文饰非敬曲聆水!”
敬你不离不弃,荣辱与共。
十多年的交情。
他抬眸,回与友人淡淡一笑。像是即将远去的溯北一般的,不尽荒凉。
众人的惊讶已无法形容,只怔愣的看那两人就如同多年好友。而也只有历经两朝的旧臣们这才想起,那年轻却阴鸷的帝王也曾有过那样年少轻狂的岁月。
依稀记得那眉目若画的白衣公子,在先皇在世时便常立在身侧。与八皇子的交情之好,更是众人皆知。
而那时,似乎还有位喜穿红衣的俊美少年。单是凤眼一弯言笑晏晏,就不知迷倒了多少京城的妙龄少女。
那人爱红袍,他偏喜一袭素缟。却精致得入了画。
仿若便是盛世的彼岸之花,开尽了这一场璀璨繁华。
可那,都已是什么时候的事啦?
彼时的少年,笑意盈盈。似乎还能看到,那时的少年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就连如今朝堂之上的,阴郁的年轻帝王。也曾与他们一起——
游遍了,这京城里早春三月的繁华美景。品尽了,繁华京都里回味无穷的风味小吃。
彼时少年们沅水畔临风而立,衣袍飘动。挂在唇边的温暖笑意,就连三月的暖阳也自叹弗如。这便是年少之时呀,轻狂如斯的岁月。
可一转眼,前程似茧,困顿了翩翩少年。
我们,都有不得不做之事。
帝王举樽,那面上是凝重的:“最后一杯,一路顺风。”
他一一饮下,从容且儒雅。而后引身跃马,随大队人马一路北上。
出了湘京,经过几个大的府郡之后便一直是少有人烟的官道。
这期间,池莲倒真拿曲聆水当盟国使者一般对待,礼遇有加。这一路上,倒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
漫漫黄沙古道行了将近两日才得见一些小镇,此时已是两国边境。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些小镇也过于安静了。却又不像是荒废已久,似乎是整个镇上的人在匆忙之间集体消失了。
他以指尖挑起车帘,在颠簸的缝隙中偶尔可以看见有那么几个人像是携家带口一般的外出,若说是出游,更像是逃命。
自京畿出发后的第五日,池莲便与曲聆水换乘了马车。只不过,二人是分乘二辆。
尽管如此,颠簸程度却也只比骑马好上那么一些。
他放下帘子,心底疑虑更甚。正闭目假寐,忽然马车一滞。
马车外,那名唤为莲的青年笑的一派清雅:“公子,该下车了。”
白衣公子扫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的手,选择了无视。一跃身,利落的下了马车。
池莲在他身后悻悻的收了手,朗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便在此地休息!”
看样子池莲却并不急着赶路,反是下令在小镇滞留几日以作补给。
他回头,眉间若蹙。
正对上青年带了某种笑意的瞳子:“公子,这可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哦。”
白衣公子眉一挑:“自雍县一路追杀不休,池公子之风采如何能忘。”
雍县。
以为这辈子都不愿再触及的地方,便又这样回来了。他觉得奇怪,上次同凤流殇来时可没有如此冷清。虽相较之前遇见的几个小镇,已算得好些。可仅是时隔数月,怎会变成这般景象?
池莲锦扇挥挥,笑道:“公子,请。”
好巧不巧,还是那日的浮云客栈。
刚进店门,便听到有气无力的一阵招呼声:“诸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池:……
曲:……
敢问,这满桌的灰……掌柜人在哪里?
“住店。”池大公子朗声道,随即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财大气粗的抛向柜台后。
这一抛,才从柜台后鬼头鬼脑的探出一个脑袋。一双绿豆眼扫了扫众人,稍微多了点敬业精神:“好嘞—各位里边请——”
曲聆水自然认得他便是那浮云客栈的徐掌柜,可是那事事精明的事儿精怎么落得这半死不活的摸样?还有这客栈,生意竟冷清至此?
正寻思间,那徐事多忽然凑过来,横竖打量了那白衣公子许久。直看得池莲要挥扇赶苍蝇了,这才惊叫一声:
“凌公子?!”
池莲:额,……凌公子?
忽略池莲略带讶然的目光,徐事多继续喜道:“凌公子,果然是您!我没认错吧?我就说我徐事多别的本事没有,这认人的本事的可是一流的。这啊,只消看一眼就能记得一个人,更何况还是您这样的贵人呢?”
曲聆水自然也不好再装糊涂,一礼:“徐掌柜,又要叨扰了。”
“哎呀,怎么会?公子您说的哪儿话!欸?这个……”一通兴奋的徐事多这才注意到了那异服打扮的池莲,先是一愣,再是惊讶道:“我看这位不是上回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吧?您这回怎么没同流公子一同来呢?”
白衣公子只淡淡道:“此番只是我一人的私事,他自然也不会来了。”
事已至此,这流公子是何人自然是分外分明了。
当初二人为行走方便,皆是以名里的第二字为姓,并自称是表兄弟。
一旁池莲笑道:“掌柜快些带路罢,我们可都累着呢。”
掌柜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二人有事是自己不能过问的。忙道:“额,是、是。您看我这光顾着说话了,诸位跟我来。”
“掌柜的,我见只有您一人忙上忙下,怎么店里就您一人?其他人呢?”忽然有人发问。
池莲微一挑眉,说话的青年长相端正,目光犀利。正是随曲聆水一同而来的百人使团之一。
徐事多闻言,晃着脑袋摆手:“碍,别提啦!不单是我这儿,整镇的人都快搬空啦!您这一路过来,多少也看到了些罢?都逃难去咯!”
“逃难?为什么?”
“碍,这话咱可不能乱说。客官您哪,也就别问了。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
见一向话多的徐事多竟也有此衔口不谈之时,曲聆水自然知道事有蹊跷,却也不做勉强。只道:”这次随行的人多,还望掌柜妥善安排了。大家赶路多日,甚是疲惫。”
“都说了您是贵人,不过咱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早晚都得打起来。”徐事多欲言又止,说话间已经为众人安排好了房间,一哈腰:“公子,慢慢休息。有事尽管找我。”
彼时,齐泰殿。
华服礼冠的青年帝王高坐庙堂之上,一手支颌,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立得极直的武将。本温文儒雅的面容,却有些阴戾。
“朕听闻卫将军与摄政王交情甚好,为何此番却全无表示?难道连卫将军亦认为,朕该用他一人性命来换我大湘所谓一时太平?”
“不。”绯衣的将军淡静陈述:“臣斗胆揣测圣意,圣上既是如此决定必有圣上的意思。若不然,臣自当请缨,当仁不让。”
平静陈述之时,那双如黑曜石般冷硬的眼眸愈发坚定果决。
这是一双,属于军人的眼睛啊。
军人的铁血与无情,在一瞬间于这个年轻的军人身上一览无遗。这是要经历多少次战场的洗礼,才能造就的呢?
“斗胆?”帝王轻笑:“卫将军既然能以十七之龄领军十万,深入掳廷,几进几出。自然是胆色过人。”
“皇上谬赞。”
他话说的违心。
帝王听得随意。
忽然听到帝王道:“不知卫将军可有听说过,天策府八部十四正曜。”
他蓦地一惊,抬首。
帝王模糊的声音从遥远的殿上而来,空洞且冷漠。
瞬间,掠起不安。
55
55、第四十九章 。。。
夜深。
已入初冬,万物蛰伏。
屋外少了些鸟叫虫鸣,这夜,便也显得愈发的寂静。
‘笃笃’
木质缅被轻轻叩击,在夜里却分外的明显。
他一偏头,搁罢手中的笔:“进来。”
“公子,徐掌柜已经带来了。”
说话的青年正是白天里问话的那位,青年说着一侧身,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男1。女。
男的身形畏缩,闪烁其词。一双眼睛却精明的很,正是徐事多。
女子倒是身姿婀娜,若柳扶风。且自她进到屋内,众人便隐约闻到一股囧囧。浮动在浓艳的夜色里,十分幽糜。只可惜女子自始至终都围着面纱,始终都未得见真容。
只见她进来后甚为安静,也不多话,便悄声隐在了一旁的黑暗里。
徐事多一路上便拿一双小眼四处闪烁,面上十分忐忑。才进到屋中一回头竟发现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婀娜女子忽然不见了踪影,顿时惊出一身凉汗。
可不是!任谁睡到半夜忽然被被人捂着嘴叫醒,心底也吃不准啊。
见到那白衣公子正襟而坐,案上笔墨全铺。显然失候多时。
徐事多一咧嘴:“啊,公子找小的有事?”
白衣公子闻言,淡淡扫了一眼。
一旁的青年道:“那是自然,掌柜的何须揣着明白装糊涂。”
“呃,欸?”徐事多一愣,百般不情愿的皱皱眉,干笑道:“额,这位爷怎么说的。小的哪里敢在各位面前装糊涂?您有事开口,咱一定实话实说哈!实话实说。”
徐事多本就生得形貌极之畏缩,再加上这一脸谄媚,自然是显得极为不堪。
青年最是看不惯这些势力的市井之民,冷哧一声:“那自然是好。”
“呃,您这……”徐事多被青年这一哧,那讨好的笑有些僵在面皮上。此时嘴角一抽一抽,停也不是笑也不是,甚是滑稽。
白衣公子端起杯清茶,适时低喝道:“天同。”
“是。”青年一颔首,这才收敛。转而语调冰冷,对徐事多:“把你今儿白日里想说又不敢说的,都统统说出来。”
“呃,这…这位爷,您看这话怎么说的,小的哪儿……”
徐事多哆哆嗦嗦用袖子擦擦额上的冷汗,心下暗道。
煞星啊!
“徐掌柜大可放心。”一旁静寞的白衣公子搁罢茶盏,忽道:“今夜您所讲之事,池公子必不会知情。”
“呃。”见顾虑被道破,徐事多当下嘿嘿一笑:“公子果然是明理之人。那这么说,公子和那位池公子并不对路喽?”
“让你回话,哪儿那么多事?”一旁天同低声喝到,被白衣公子扫上一眼后,又低声嘀咕了一声。
“您瞧瞧,别心急哈。这么说吧,那位池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我说的对吧?”徐事多嘿嘿一笑:“实话跟您说,这里就快要打起来了。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从几个月之前,就一直不停的有当兵的开到这儿来驻营。那穿着什么的,就跟您一起的那位池公子一个样!”
他这番说的不乏有夸张,但也并非全无可信之处。只是若按他这么说——
“胡说!照你这么说,他们北越人都把军队开到家门口了!难道这里的府县就不管了么?”天同立即表示怀疑。
“嘿嘿,这话也就你们这些外乡来的贵公子哥儿会这么说啦!”徐事多摇摇头,一摆手开始絮叨起来:“咱们这儿小地方啊,名义上是咱大湘地界。可是实际上却又是三不管地带,乱的很!这里的郡爷不管事,每年征税倒是征得紧。莫说来个北越人,就是北越人都到家门口了,你们这些京里的贵人也未必知道。这不,大家伙都怕打起来,就都走啦!”
“三不管?”白衣公子蹙眉:“你们这儿的郡守可是那乔震?”
“呃,是啊。您知道?”徐事多眨眨眼,忽然低声神神叨叨道:“诶,我听说还是京里那位达官贵人的亲戚呢!各位看样子从京里来,可知道?”
曲聆水自然不会和他多说,只道:“我等并非朝中之人,自然不会知晓。”
“碍……”徐事多言罢一叹,抬头环顾了四周。典型小商人的面容上竟有些伤感:“要不是这家店,我也早走咯!没办法呀,祖上传下来的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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