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像是阵阵恶意的嘲笑,紧紧扼住他,扼碎他的梦,还有他的自尊。
他不停地走著,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在黑夜里摇摇晃晃地乱闯。左腿比往常还沈重,想走快也走不快。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一颠一跳的,滑稽无比。
啊,他就是那麽荒唐可笑。
他想,原来这些天他是在忙著追女孩。异国城市、鲜花、当众求爱,真是够浪漫的,没有女孩会不喜欢吧?还说带自己散心,反倒是他散了心。
可是,那样的目光,从来没在宋子豪身上出现过。也不是,偶尔,当宋子豪回忆起陈小莹来,会露出这种目光。这是自己梦过无数次的目光,当它终於出现的时候,却不是给自己的。
他再也不可能成为宋子豪的爱人了。连独有那人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只要想一次刚才那一幕,便如鞭子抽在身上、尖刀捅进心里,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吧。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自虐般地去想。
这些天,他好像在悬崖边徘徊,哄著自己、骗著自己,不肯去想那个并不难揭露的真相。因为那个真相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进深渊。现在,他终於掉落了。
无边的黑暗。坠落吧。这世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最初最後的梦想碎裂成片。听不见、看不见,除了痛,还是痛。而他却在痛苦中感觉到了飞翔的轻盈。
此刻,这个异国的城市正在沈睡,黑暗、冰冷,像个坟墓。他不再蚍蜉撼树了,他已经死在树下……
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一声惊恐的呼叫:“小文!”
与此同时,嘉文的身体被紧紧箍住,他仰面倒在地上。一辆汽车呼啸而去。
嘉文躺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天空。冷月如勾。银色的月光如匕首的锋芒,刺痛他的眼睛。
接著,他的视线里出现徐启明惨白的脸。他嘴唇微张地僵著,嘉文理觉得他好像没了呼吸。
“你要找死吗?”徐启明能开口後,生气地吼出这句话。
嘉文惨笑著说:“我早知道他是喜欢女人的……”泪水从他眼中涌出,“而且我还是瘸子……”
他无声地流著泪。头旁边的地上留下两滩水渍。
徐启明伸手摸上他的脸,用手指轻轻地擦他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又有了,冰凉得叫人绝望。
徐启明猛地抱起他,难过地说:“你这个傻瓜!傻瓜!”
嘉文伏在他肩上哭著说:“他说过只会有我们俩个,不会有别人……他说过的!为什麽说话不算数?!”
徐启明把他再往怀里搂了搂,心里一酸,喃喃地说:“就算没有他,你还有我……你什麽时候才能看见别人?”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五十)破坏
宋子豪回到旅馆房间,打开灯,见嘉文直直地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他随意地问:“还不睡吗?”
没有回答。
他又问:“今天去哪里玩啦?”
还是没有回答。
他奇怪地扭过头,仔细看嘉文的脸。少年的眼睛有些肿,表情是冷漠的,而眼中充满了怨愤和伤心。
宋子豪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低下头柔声问:“怎麽了?”
嘉文蹙著眉头,用力打开他的手,厌恶地撇开头。
宋子豪愣了愣,手僵在空中没有动。
“我看见你了。在咖啡馆,还有那个女的。”嘉文一字一句地开口说话。
宋子豪收回手,坐到他身边,想了想,说:“本来想晚一些告诉你的……我打算和洪安菲交往,过两天我们一起吃个饭。”
嘉文冷冷地说:“你这麽多年都没想过和女人交往,现在想了?”
宋子豪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手指在腿上敲动,简单地说:“这个,以後你就明白了。”
“你是不是嫌我了?还是你早就嫌我了?”嘉文依旧冷冷地说话,不过可以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宋子豪皱紧眉头,扳过他的肩,和他面对面,“你在想些什麽?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嘉文的嘴唇抖动著,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你以前说过,我们中间不会有别人……你还记不记得?”
宋子豪轻轻摩挲他的眼角,眼中满是爱怜,温柔地说:“我怎麽会忘?小文,我和谁交往并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没有人能够改变。”
嘉文故意装出的冷淡,在父亲温柔的话语中彻底瓦解。他扑过去抱住宋子豪的脖子,哽咽著说:“爸爸,你找什麽女人都没关系,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不要和她见面!你不要把她领回家!”
宋子豪像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拍著他的背,却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嘉文惶恐地摇著他的脖子问:“好不好?爸爸?”
宋子豪避开他的眼睛,有些为难地回答:“这次不一样。不过我保证,我和洪安菲的关系不会影响我们的。”
果然是不一样啊。
嘉文颓然地垂下双手。他和宋子豪在一起生活十多年,知道宋子豪有女人,除了和吴莉保持情人关系,时不时还会有新欢。但这些女人从来没被引入他们父子的生活,即使是吴莉,她和宋子豪亲密也是回避著自己的。而这个洪安菲,居然要和她吃饭,是要正式介绍给自己吗?那就是很认真的交往了,是可能结婚的那种。
嘉文盯著地板,苦涩地说:“我要叫她‘妈妈’?”
“这倒不需要。不过你要和她好好相处,好吗?”宋子豪有些为难,字斟句酌地把话说完後,一直观察著嘉文的反应。
嘉文的头垂得更低了,安静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半晌,他轻轻地开口:“知道了。你放心吧。”
宋子豪的嘴动了动,想讲什麽,最终还是没讲。只抬起嘉文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过了两天,宋子豪真的安排嘉文和洪安菲一道吃饭,徐启明作陪。
洪安菲对嘉文是很有好感的,态度十分亲切,还专门给他准备了礼物。
嘉文则是淡漠的,但也没失礼数。
饭桌上,尽是那三个人聊天,嘉文一直不开口。
洪安菲主动问他:“小文喜欢维也纳吗?”
“喜欢啊。”
“我也很喜欢这座城市,几乎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都有故事。”
嘉文停下手中的刀叉,望著洪安菲,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我母亲喜欢。我母亲一直很向往奥地利,所以我爸爸才带我来,算是圆她的一个梦。对吧,爸爸?”
宋子豪尴尬地回答:“也不全是,主要是陪你来散心,这里环境比较好。”
洪安菲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低下头吃东西。
徐启明忙起头转换话题,可是嘉文并不打算就此打住,继续谈论他的母亲,说的都是当年宋子豪和她如何相爱。
洪安菲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用眼睛看著宋子豪。
宋子豪咳了一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在你心里这些都没有过去啊!”嘉文不让他开口,抢著说:“这些年你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也不少,哪一个你放在心上?就是和干妈,有十几年了吧?你也没打算和她结婚,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一直忘不了妈妈吗?男人嘛,交女朋友很正常,但是并不代表就是爱她。别人都说你这一辈子只会爱一个女人,我也是这麽想的。和其他人再恩爱,也只是找点儿乐子,无非是人形按摩棒……”
宋子豪厉声喝道:“小文!”
洪安菲已经站起身,拿著包跑出餐厅。
宋子豪跟著追了出去。
嘉文嘴边挂著恶意的笑容,眼见两人一前一後消失在夜色中,才面无表情地继续吃东西。吃了一口,又停下,终究是吃不下去。
徐启明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这是何苦?”
把洪安菲气走了,嘉文并不觉得高兴。反正没有这个女人,还会有其他的,迟早都要面对这个问题。
只要对方开心就祝福这种事,他干不出来。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他就一定要还击!只是这种还击显得多麽幼稚而无力。他觉得自己很可怜,整个世界除了宋子豪便没有其他东西了,现在还要和女人争风吃醋。
宋子豪推门进来,眉心紧蹙,嘴唇严肃地绷紧。看样子洪安菲还在生气。
嘉文心里浮起冷冷的愉悦。他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黑幽幽的眼眸迎向宋子豪的视线,一副“随你怎麽样”的表情。
宋子豪默默地面对他,看上去并不生气,视线一会儿在他脸上打转,一会儿又投向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思考很为难的事情。
最後,他像是下了决心,肩膀松下来,用手揉著眉头说:“我们明天回国。”然後便去打电话订明天回国的高价机票。
没有遭到预想的责备,嘉文绷起来的傲气一下泄了个干净,心里空空的,没个著落。
爸爸还是舍不得责备他吧。这样想著,便觉得特别委屈心酸。嘉文把自己重重地摔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返回的途中,宋子豪没有任何异常,该闲谈闲谈,该关心关心,只是回到家便钻进书房不出来。
嘉文狠狠睡了一觉。醒来时,宋子豪正坐在床边凝视著他。
嘉文叫了声“爸爸”,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径直起来梳洗。
等他收拾停当,宋子豪突然出声:“我和季叔叔说好了,你这段时间去他那里住,明仔会陪著你。你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是吃了饭走,还是现在走?”
嘉文赫然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为什麽?我为什麽要走?”
宋子豪平静地说:“你在他那里更安全。”
嘉文把手中的水杯砸在地上,冲到他面前,大声说:“你是嫌我碍著你了,把我赶走了你好追女人!”
宋子豪抬起眼,淡淡地说:“我是为你好。”
嘉文气急攻心,不知道该怎麽发泄,只能歇斯底里地叫:“我不走!我不走!”
他这时才瞥见,带去旅行的行李箱旁边又多了个小箱子。大概是宋子豪趁他睡著的时候收拾的。
他揪过旅行箱,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宋子豪在旁边说:“那就现在走,行李以後送过去。”
“你不能替我做决定!我就是不走!”嘉文用力抵住墙壁,手抓住窗框,带著哭腔大叫。
宋子豪快步走过去,捏住嘉文的手腕。两人手上都加了力,憋著气较劲。
嘉文感到骨头似乎要被捏断了,可是他丝毫不松力,窗框上凸起的花纹刺进他手里,有血流了出来。
宋子豪皱起眉说了一句:“怎麽这样倔?”便放了手,却在他背後用力一击。
嘉文被打翻在地。他绝望地看著宋子豪弯腰将他扛到肩上,大步往屋外走。
嘉文终於忍不住哭了。他捶打著宋子豪的背,哭著说:“你太狠心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宋子豪把他扛到早已等候的汽车前,将他塞进车里,关上车门。
对徐启明说:“帮我照顾他。”
徐启明点头答应:“豪哥放心。”
宋子豪透过车窗看了看哭得像花猫的嘉文,便挥手让开车。
汽车启动的时候,嘉文扑到窗前,拍打车窗,哭著哀求:“爸爸爸爸,你别送我走啊……”最後几个字淹没在汽车的发动声中。
他趴在後车窗上,看著宋子豪站在原地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五十一)他爱
徐启明被季修派出去出了几天差,才回来便直奔嘉文的住处。
季修给嘉文配的保镖正在楼下打牌。见了他纷纷停下来打招呼:“明哥回来了?”
徐启明点点头,问:“宋少爷呢?”
“在楼上房间。”
徐启明快步上楼,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推开嘉文房间的门,见嘉文还趴在床上睡觉。屋子里一股浓重的酒味,夹杂了一点呕吐物的污秽,衣服、书籍、杂物和酒瓶丢了一地。房间简直像个垃圾堆。嘉文一向爱整洁,徐启明简直无法想象他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
徐启明走到床边,俯身端详熟睡的少年。他的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下颌瘦得越发尖了,眼眶下有淡淡的青晕,腮帮也长了一层浅浅的胡茬儿。
嘉文这副颓废样儿真是让徐启明心疼。只是和父亲闹别扭也不至於这样,倒像是失恋的人。他最近常常会冒出这个想法,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徐启明的心忽然快跳起来。
他忙深呼吸压下这个令他喜忧参半的念头,然後替嘉文盖好被子,退出了房间。
“宋少爷现在还每天喝酒吗?”他问保镖。
“喝啊。每天喝到半夜,睡上一天,又再出去喝。”
“酒吧里人太多,你们要特别注意。”
“知道了……明哥,能不能和季先生说说,换一换人?”保镖吞吞吐吐地开口。
“怎麽?宋少爷为难你们?”
“那倒没有。不过,我们真是干不下去了。”
“喔?为什麽?”
“那个……宋少爷每次去的都是GAY吧,还在吧里和男人……我们又不好那一口,在那里面很麻烦……”
徐启明目光一凛,声音严厉起来:“他和男人上床了?”
“应该没有。吧仔是这麽说的。”
徐启明的面部表情缓和下来,转过头时已经带上了笑:“好的,我会和季先生说,给你们换一下。不过在换人之前,你们还是要保护好宋少爷的安全。”
“谢谢明哥。”
……
嘉文坐在吧台前默默地喝酒。他已经喝了快一瓶,意识很不清醒。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记忆。
离开宋子豪的唯一好处就是,他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性向,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GAY吧里,周围全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不会觉得羞耻,不用费力伪装。也许季修会知道,那有什麽关系呢?也许宋子豪也会知道,那就更好。
GAY吧真是个好地方。每天都能和几个GAY聊天。他们活得多恣意,喜欢就弄上床,不喜欢也可以做朋友。
嘉文样貌出众,常常会有人前来搭讪。如果遇到顺眼的,他也会人家亲热一下。他从不和人上床,只在酒吧的卫生间里用手或用嘴解决,当然更不会留姓名电话。
第一次在陌生人嘴里释放的时候,他有一点恶心,後来就适应了。性…爱和酒精都是能让人暂时解脱的东西。正是他如今最需要的。
有人在和他说话。他不知所云地应答。对方把身体贴过来,在他身上蹭著。他伸手抱住对方的腰。然後两人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那人把嘉文按在墙上便去扒他的裤子。
嘉文挣动身体,向他解释自己的立场。
那人并不听,三两下解开了他的牛仔裤。
嘉文火了,手肘用力撞到那人的腹部,那人疼呼一声蹲到地上。
嘉文摸索著费力地穿上裤子,刚准备走,那人站起来给了他一拳,把他打得眼冒金星,用力撑住墙壁才没倒地。那人骂骂咧咧地上来,又想脱他裤子。嘉文挥拳和对方扭打起来。
换了以前,这种货色,他只用三拳便能打倒。可是今天喝得太多,看人都是模糊的,脚又不利索,不但没打倒对方,自己还被打了几下。
忽然有人冲了进来,把那人按住狠揍。然後过来扶起嘉文。嘉文刚站稳,哇地一声吐出来,全吐在扶他的人身上。恍惚间,有人叫他的名字,还轻拍他的背让他吐完。末了,把他背到背上。
好熟悉的气息,好亲切的感觉。
嘉文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对他说了几句话。他没听清,只用力搂住爸爸的脖子,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