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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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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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宛低头看了手上的心形叶片一眼,不解地转头看着郁云寿,迟疑地问:“这是……”
  郁云寿笑而不答,伸出一双温暖的手,慢慢将叶子及窦宛的手罩起来,来回揉搓着梧桐叶,直到两人的手被温热的叶汁沾湿后,才停下动作打开掌心一探究竟,只见原本干燥的两片叶已紧紧地黏合在一起。
  窦宛抬头望进郁云寿款款情深的眼眸后,羞怯地笑了起来。
  这一晚,他们肩倚肩、心连心地坐在梧桐树上共享这难得的宁静,一直到天明月残时,郁云寿将熟睡的窦宛摇醒,先行下树,等到窦宛快到达地面时,一把将她横抱而起,踏着原路回王府。
  进入到自己的厢房后,郁云寿体贴地将窦宛横放在自己的席上,为她盖好被后,才轻声嗫足地步出幕帐,往门外走去。
  第八章
  当窦宛了解真实的郁云寿并不是一个成天泡在温柔乡里的酒囊饭袋,而是可以仰望终生的谦谦君子时,心中的喜悦自然是多得不可言喻。
  打从那夜梧桐树上交心后,每当夜闯人静,郁云寿会把自己暖暖的卧铺让给窦宛用,再溜出府去练功;隔日清晨回府,便静坐一隅端祥着窦宛的睡容,等待她张眼的那一刹那,好替她画眉;用过早饭后,再换上轻便的服装带着睡得饱饱的窦宛到他的领地去巡视;午后,则是独自关在卧房里大睡回笼觉。
  如今,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就变得相当微妙。人前,她是跟班兼侍卫,得事事听他做;人后,他是情郎,就得处处依着她行。
  这样规律优闲的步调维持了将近三个月,窦宛便又得开始面对现实的摧残了。
  那份每三个月得交出一次的报告书,她到底该怎么写才能文差了事?
  窦宛跑到郁云寿的书阁征求他的意见,希望在这件事上他能先改变态度、放低姿态,这样她才好在给皇上的公帖里替他美言几句,过些时日再拉他上朝,当着皇上的面为他脱嫌。
  可是郁云寿非但不领情,还以严犀的语气警告她,“你要就把事实抖给他听,若你擅改我对他的看法,届时恐后会沾得满身腥。”
  “你明知道这事没法三言两语就撇清的,却要我现在说出去!”
  他一点忙也不帮,反而雪上加霜地建议,“那就一字也别提。”
  窦宛为他孩子气的举措懊恼,但仍旧捺着性子劝着他,“我不能一个字都不提!
  这事若一耽搁,皇上会起疑的。“
  郁云寿一副不在乎,“要不然你回去跟他说你查不到任何事,叫他再派别人来。”
  窦宛闻言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仰头冲着他的鼻子问:“你要我现在就离开河东?”
  他面无表情,冷淡地扫了窦宛一眼,才解释用意,“这样子办总比让你背上徇私、罔上的罪名好。”
  窦宛当下气得迸出一滴泪来,“我为你急得五内如焚,你却摆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挖苦我。”
  他下颚一紧,音沉如铁地说:“我无心挖苦你。但这事是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本来就没我插手的余地。”
  “求你讲点道理,别意气用事。”窦宛苦口婆心地求着。
  “我讲理得很,不讲理的人是你正牌的顶头上司。”郁云寿说完,不睬她的眼泪,板起一张阴晦严峻的脸就迳自往门外走去。
  窦宛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痛得不知该如何独立面对这件事。
  郁云寿一向心疼窦宛,此刻却对她的泪无动于衷,因为只要两人的话题一牵扯上拓跋浚就铁定谈不拢。
  昔日的窦宛把效忠皇上当成是今生的矢志,但爱上郁云寿却让她变得犹豫不决,没法执行任务;一个是她敬重的人,另一个是她爱慕的人,这两人曾经是朋友,如今却成仇人,夹在中间的窦宛觉得分外无助。在他人面前,她可以强扮成坚忍不拔的男儿,但在郁云寿面前,她却丧失了伪装能力,只能当个小女人,倚在他的臂弯里寻求呵护;她已恋上当个幸福的女人,没法再回去过那种强出头的日子。如今郁云寿却生疏得难以接近,连道理都不肯请了。
  窦宛边哭边拟画皇上与郁云寿正眼对峙的情景,想像那种龙虎争斗的恐怖局面,压抑在她心里数日之久的忧虑一下涌了出来,教她再也承受不住,只能揪起绢纸掩住面,跌跪在席上,心碎落泪。
  那场争执过后,忽忽不乐地窦宛就没再和郁云寿说上一句心话。
  不过,在众人面前,她会冒出一、两句简短、适当的应酬语,诸如:遵命,王爷!好的,王爷!在下马上办,王爷!除此之外,能省口水,便省口水,而那一对总是爱盯着他打转的灵活杏眸则是看天、瞄地、瞥左、望右,就是故意不转到郁云寿身上来瞅他一眼。
  起初,郁云寿不以为忤,认定窦宛在跟他闹性子,一天半日过后,就会回复到生气蓬勃的模样。
  可是,他错了!这种情况足足维持了三天,教平素沉稳的他不得不蹙起眉头了。
  第四夜,牵挂着窦宛的郁云寿,提前练完功回到自己的睡帐,再次见到一夜完整的卧铺时,不假思索便走到屏风后,主动将窦宛抱回温暖的卧铺。他正要为窦宛拉上被子时,目光便锁定在她泪痕犹新的颊上。
  原来好强的她都是这样含泪睡着的!这个发现,让他兴起了后悔之意,早知道他和拓跋浚之间棘手的恩怨会将窦宛伤得如此深,当初就不该将她扯进来才是,但事情既然已发生,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疼惜她。当然,要他对拓跋浚低头是不可能的,不过,应该还是有办法能再次让她快乐起来才是。
  当日早上,郁云寿再次进入自己的卧房时,窦宛已衣衫整洁地坐在席上等着他的吩咐了。没有他的协助,她那双冒牌剑眉又突出得令他坐立不安了。
  不过,这个节骨眼,他也只有忍耐的份了。
  “窦宛,本王要出府几日。”郁云寿说完,停顿了一下,等着窦宛问他要上哪。
  但她只是恭敬地低下头说:“是的,王爷。”
  郁云寿一手轻拍着大腿,咳了一下喉,才说:“你也得跟着来,咱们不骑马,改搭马车去。”
  “子然遵命。”
  “我希望咱们上路以前,你能换上女装,把眉毛清干净。”
  窦宛的身子僵了一下,又回到冷漠的态度,说:“王爷怎么说,在下就怎么办。”
  “很好!衣物在此,你现在就更衣,马车已等在此扇门外,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你的改变。”他将衣物、梳子、发饰、铜镜往前一推,起身走了出去。
  窦宛静默地端看那叠衣物良久才慢吞吞地更衣,接着以布沾水拭去眉上的炭色,抬手梳出一个差强人意的髻,顺手拈起簪子往髻上一插,然后来到已换上平民装的郁云寿面前,听候他的指示。
  郁云寿审视了清秀质朴的窦宛一眼,不发一语地先扶她上马车,递给她一只柳筐后,再攀上驾驶座,抖动缰绳,让马车步上石板道,经由后门出府。
  他们以适中的速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在一处农庄附近勒住了马,郁云寿跳下驾驶位,上前将安静的窦宛抱到地上。
  窦宛这时才以不解的眼神瞅了他一眼,四天来的第一眼!他紧抓住机会回给她一个笑,不料她又把目光调走,不睬他。
  他厚着脸皮,紧握住她不情愿的手往小径走去,一边解释,这“附近的风景秀丽,是个散心的好地方。瞧到那几处小山的没?小时候从皇宫返家期间,我和兄长会把它们分割成自己的坞堡,然后以射箭的方式互攻对方的山头,看谁射得多又近,便是第一堡主……”郁云寿不停地说着。
  但窦宛仍是不吭一气,像头小牛似地随他牵着鼻子走。最后,是郁云寿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恐怕又会是一个严冬了!”
  “何以见得?”窦宛不经心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看到那结实满满的桑椹没?还有这边的野莓和葡萄!沈娘总是这么说,野生莓若长得特别多,该年冬天就会特别冷,因为老天爷知道他若不这么安排的话,雪窖冰天下没其他食物,鸟儿便会一一饿死。”
  “你相信吗?”
  “没比较过不知道。”郁云寿耸了一个肩,缘手摘了两粒红得发紫的桑椹观察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一年的冬年,我几乎是靠这些莓子撑过的。”
  窦宛想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才问:“是不是……你逃难的那一年?”
  “没错!除了那年,我从没那么怕见到鸟儿的出现,因为它们一吃完就拉,其他的桑椹就会多一层污染!我跟沈娘从早到晚会叹着一首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于嗟鸠兮,无食桑椹。’希望能当成咒来驱它们走。”
  “这咒念得有效吗?”
  “呵,简直法力无边啊!”说完,他矜夸的表情顿垂,无奈地说:“结果是把更多鸟儿统统引来了。”
  窦宛莞尔一笑,半调侃半安慰地说:“它们‘怀你好音’嘛!”
  他耸了一个未尝不是的肩,便把注意力拉到桑椹上面了,“还真是大粒哩,不知是酸是甜,来,嘴巴张开,试一个看看!”说着将桑椹凑近她的嘴缘。
  窦宛牙一张便咬了下去,含不到一会儿,眼睛就眯起来了,她伸着殷红的舌说:
  “酸!有点甜,又有点涩。”等她将莓吞下喉后,下了最后一个结论,“我不讨厌。”
  “真的?不讨厌,我们就多摘几粒!”郁云寿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那小鸟怎么办?”窦宛在后面担心着。
  “它们自己啄来吃啊,难不成还要我摘给它们吗?”郁云寿笑着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窦宛被他这么一逗,跺起脚来了。
  郁云寿看窦宛终于回复到正常时,心里结实地松了口气,“放心,还会继续长的,够大家吃的。来,把筐提高一点,我摘了好放。”
  窦宛就站在那儿,接着他摘下来的桑椹,一会儿说:“这边,这边好多!啊!
  那边的更大,还有下面的!看起来更多汁!“
  郁云寿不嫌烦,凡是窦宛看上的,他马上撇开眼前的去为她摘下。
  一直到那些诱人的桑椹快满出筐后,他们才收手。这时郁云寿的双手已被深紫色的桑椹汁给沾污了,窦宛忙掏出手绢上前体贴地为他拭净。
  可惜没多久后,阳光退去,天空被乌云占据,开始下起细雨。他们小跑步地赶回马车,两人才刚躲进车轿里,小雨滴便成了哗啦哗啦的倾盆汤了。
  “好险赶上了,要不然咱们就成了落汤鸡。”郁云寿一说完,窦宛便开心地笑了出来,她的笑带有强大的影响力,让郁云寿也不得不畅怀大笑,以袖子抹拭她发上的水珠。
  中午,他们躲在车轿里,以桑椹裹腹。
  这场大雨一下,像是天河倒灌,永无止境似地,他们被雨缠了将近两个时辰之久,直到天色渐渐要暗了,郁云寿才当机立断地冒雨架车找住所。
  野地里的农民人家是亲切又好客,郁云寿毋需透露显赫的身份使得得热诚的招待。
  窦宛从未尝过这么香醇的热奶酷及燕麦饼。是这户人家的作料不同吗?
  不是的!东西好吃,全是因为她心上快活,锦衣玉食了十七年,她从没用心去享受并珍惜过食物,反倒是在扮成樵妇后才体验到纯朴的美,这时她不觉捧紧了手上的饼,一口一口慢慢地嚼着。
  饱饭后,他们换上了粗布衣,围着炉火祛寒。农家大婶则有干草为他们这对“小夫妻”铺出了一张床。当夜,窦宛枕在郁云寿宽闷的臂膀上,安心又满足地睡去。
  翌晨,他们无以回报对方的好意,郁云寿便自告奋勇地要为农家大叔劈柴。窦宛修心他累着,一迳地要跟他抢刀斧,被他以温和却又坚定的口气拒绝了。
  “这有什么难的?就当我是在练功吧。你若要跟我抢着做,日后别怪我嫌你手粗。”给他这么一吓,窦宛忙地把手背在后,尽可能站得远远的。
  当午时,天一放晴,郁云寿驾着马车,拖着挥手告别的窦宛,以及大婶塞给他们的一堆芜青和白萝卜,远离了亲切的小农庄。
  他们在黄河岸边多待了一天,等水势消退后才上了大船,渡河朝南而进,这时窦宛才明白郁云寿的用意,他是打算带她回老家逛逛的。
  九月天了,洛阳城里却依旧是花园锦簇,秋风似乎默许了此地的树木,比河东又缓了上几日才要造访。
  郁云寿本以为窦宛是个洛阳通,怎知她除了通自家门前的石狮以外,是一窍也不通。
  “你说那个董卓的老巢在哪里啊?”郁云寿往后喊了一句。
  “听爹说应该是在这附近的……”窦宛伸出了脖子往外探了一下,忽地大喊:
  “那两座石狮我认得!这是我家!我家!”窦宛兴奋地攀到前面,指着在他们右侧的那幢深宅大院给郁云寿看。
  他缓下了马步,张望了片刻后,突然有人开了大门走出来,将一副挂在门上的弓调整好,回头好奇地睨他们一眼。
  窦宛定睛看清楚后,忙缩脖子往车里一躲,小声地催着郁云寿,“快走呐!那是我爹的总管,被认出来就惨了。”
  郁云寿闻言便一刻也不等地策马往前奔去,留下一团烟尘恰好挡住了赵廉的视线。
  他们绕着城闲逛了一上午,最后在热闹的市集附近停下了马车,买了熟食蹲在车轮旁边吃了起来。
  “你家有大事发生吗?”郁云寿随心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啊!为什么这么问?”窦宛狐疑地看了郁云寿一眼。
  “挂了弓呢!”
  他的口气有令人玩味之意,教窦宛把到口边的食物放了下去,“挂弓又怎样?”
  “若非是喜事临门,就是用来避邪了。”郁云寿不是瞎猜一通,他是一口咬定了事实。
  窦宛从小就讨厌那些繁文褥节,既不学也懒得听,现在给郁云寿这么一点,倒真觉得自己是不学无术了,她腼腆地承认,“我爹是职掌教化的,古礼特多,名堂更是层出不穷,朝廷的官都在背后笑他多此一举,所以我也羞于去学。”
  “这不能怪你,是带头的风气不好嘛!”郁云寿拐弯抹角地就把拓跋浚损了一顿。
  窦宛反瞪了他一眼,见他摆了一副无辜姿态,也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你跟我爹倒是挺臭味相投的。”
  突然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的车厢传了出来,“啊!找了一上午,终于让我睨到了一条像样的大萝卜了!小兄弟,这萝卜怎么算啊?”
  窦宛觉得这口音耳熟得很,警觉地站直身子从窗口往车厢里偷瞄一眼,当下就识出了那个挽起袖子弯身挑着萝卜的中年人。
  她舌一咋,倏地蹲回地上,喘着气对郁云寿道:“惨了!”
  “怎么了?”郁云寿关心地摸了她苍白的脸。
  窦宛将他的手一揽,往后缩了一下,才说:“是我爹在挑着萝卜呢!”
  “你爹!”郁云寿有些吃惊,“还真是巧得离奇。我们没要卖萝卜的意思,他反而自我上门了。”
  “小兄弟!有没有秤杆啊?”窦宛的爹又在车篷里喊了。
  窦宛摇着双手,张口无声说:“不卖!不卖!跟他说咱们不卖。”
  但郁云寿另有打算,他将窦宛的头压低后,遮着她的身子扶她坐到墙边,要她趴头躲着,然后快步回到窦宛的爹身边,“失礼,失礼!我家媳妇突然觉得头晕,怠慢窦先生,还请多原谅。”
  是先生,而不是俗里俗气的老爷!
  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窦宪是喜在心头,但仍是不着痕迹地问:“瞧你像是外地人,怎知道我是谁?”
  “窦宪先生雅名远播,我一进城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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