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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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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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宪先生雅名远播,我一进城就有人指点您给我看了!您要买萝卜是吧?”
  窦宪给郁云寿这么一褒,脚底像是踩着云片似地,全身飘然起来,“是啊!找了好久都没看到像样的,终于在你这里看到了。看你谈吐文雅有礼,种的萝卜应该也是不差才是。这条怎么计量?”
  郁云寿想了一下,才说:“喔!我都是随顾客出价的。”
  窦宪拎着萝卜匪夷所思地看了郁云寿一眼,才问:“你这样不亏本才怪!”
  “亏不了多少,大抵上还是看人才卖的。”要不是你是窦宛的爹,我才没那么殷勤哩!
  窦宪这下可开怀了,“这就是你们把萝卜藏在马车里卖的原因了!等着识货的人来买。”
  郁云寿没说话,只以笑容回报对方,任他去抓取意思了。
  “好,我欣赏小兄弟,也满意这条白萝卜。”窦宪伸手掏了一锭银子递给郁云寿。
  “这是河东地区出产的,味道应该不错。”
  “我不是买萝卜来吃的,而是要将它转送给我女婿,给他讨个好彩头的。”窦宪一脸眉飞色舞,非常以他的女婿为荣。
  “哦!”郁云寿点点头,收下那沉甸甸的银两就往衣袋里塞,没露出一副感恩不尽的模样,这让窦宪愈发欣赏眼前这个峨然出众的人了,便忍不住想多待一些时间,打探这人的来历,如果他是正直人的话,就延请回家里做事也是挺好的,可惜他已娶妻了,要不然配给窦宛……唉,算了,窦宛配不上家人的,就算配得上,也没法当女儿嫁。
  他打消了这个奢念后,回头往车里一看,“啊!还有桑椹啊!让老夫也挑几粒尝尝吧!”
  “任君挑。”郁云寿抖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他,然后问了,“在下悉闻窦先生专研礼仪教化,有一个问题不知是否能请教于先生?”
  “请问吧!”窦宪仔细地挑着桑椹。
  “我在城东看见一户人家的门外横挂了一副弓,箭朝上,尾朝下,不知是何道理?”
  窦宪抬起了头,很慎重地说了,“喔!这挂弓的典故嘛,是跟礼记檀弓篇有关的,小兄弟知道檀弓生成什么样吗?”说完,睨了郁云寿一眼。
  “生成人模人样。”郁云寿不疾不徐地回道。
  窦宪闻言大喜过望。他刚才那么一试,是刻意要刁难这个小兄弟的。泰半的人都以为檀弓就是檀木做的弓,殊不知檀弓其实是一个姓檀名弓的人。
  “好,”窦宪不着痕迹地说,“既然你认识檀弓,哪还需要问我呢!”
  郁云寿也满眼笑意地回敬了窦宪一句,“但是檀弓不认识在下啊!可需要先生从中引荐、引荐。”
  窦宪觑了眼前的人一眼后,才心有不甘地说:“这挂弓包含两面意思,一是表示得子;另一则是避邪驱魔。”
  “那么窦先生能猜得出那户人家的用意吗?”
  窦宪看着郁云寿良久,也跟着他兜着圈子,“我猜嘛,你在城东见到的那户人家,表面上是告诉世人添了新孙,骨子里则是为了要防患未然。”
  郁云寿装作一脸讶然,“这怎么说?”
  窦宪考虑了一下,才小声地跟郁云寿解释,“不瞄这位小兄弟,你在城东看到的那户房子是老夫的,小女前月产下一子,现今随婿回娘家小住几日,好让我心上快活,但是一个杀风景的人也偷跟着来,搞得我心神不宁,连家都待不住。”窦宪心里本来就烦,苦于无人可诉怨,这下碰上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地人,正好发泄一顿。
  “是谁啊?”
  “我的顶头上司!”窦宪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注意到郁云寿的脸已变了样,反而继续道:“那人不喜欢罗唆,但我这个人又多礼数。唉!烦,真是烦啊!”
  “先生也不需要为此燥烦了,既然你是主,对方是客,以礼相待就对了。”郁云寿僵着笑容说道。
  “唉,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简单。也罢,说了你也难理解,老夫不耽搁你作生意的时间了。”说完,看了手上的桑椹,又要掏钱出来。
  郁云寿摇了头,“不,先生留着吧!你还替我解了疑问呢!”
  “这年头有人愿意问,我高兴答都来不及呢,你还是收下,给你那媳妇添妆吧!”
  他留下了钱,拎着萝卜和桑椹走了。
  窦宛见父亲已走远后,才回到郁云寿跟前,“你跟我爹谈了什么?怎么那么久?”
  “你升格做姨娘,有小外甥可抱了!”郁云寿说完,勉强地笑了笑。
  窦宛本来是开怀地笑的,但看到他不自然地表情时,又迅速合上了嘴,她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家出事了吗?是不是我惠姐她……”窦宛净往坏处想去。
  “不是的。是‘他’跟着你姐姐和姐夫南下到洛阳来了。”郁云寿不带感情地转述给窦宛。
  于是,两人之间便被沉默给隔开了,窦宛这两天来所累积的幸福感觉也在一瞬之间消失无踪。
  她强忍着泪,哀愁地说了一声,“没用的,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他依旧挡在我们之间。”
  但郁云寿没理窦宛的话,扶她上马车后,以平淡的口吻说:“别理他,咱们继续玩。”说完一脚跨上驾驶位。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窦宛又想劝他了。
  但他满脸阴霾地扭头瞪了窦宛一眼,低声警告,“你再提一次,我们之间恩断义绝!”
  窦宛当下噤口,咬着唇撇过头去,暗暗留下了泪。她知道郁云寿与她之间的鸿沟已再次扩大,甚至比两天前还深了。
  窦宛了解郁云寿耿直的个性,他是个大丈夫,有威武不屈的原则得守,如果她认定是他的妻,就不应该强迫他昧着心去讨好别人,即使那人是皇上也不行。
  窦宛自觉在官场打过滚,无法乖乖扮演一个称职守分的妻子,紧挨着他,她会因为操心过度而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要他放弃原则、顺着时势走,甚至苟且偷安!
  他若不顺她的意,她无法快乐起来,但他若是顺了,日后一定会为了这种改变而怨她、恨她的!刚才,他抛给她的眼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不适合他!他要的是一个能给他温存慰藉却不任意发表意见的女人,她不是那种好女人,她不是!
  一路上,那个不适合郁云寿的念头便盘踞在窦宛的脑子里,到了客栈时,依然紧缠着她不放,甚至在她蒙被闭上眼时,还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脆弱的心。
  窦宛曾在深夜时,尝试摸黑下床一次,但郁云寿背着她,不带感情地问:“你要上哪?”
  她只好回头对着他的背,支支吾吾地说:“小解。”瞧!到现在她连女人的含蓄都学不来。
  清晨天尚未亮时,一夜没睡的窦宛再次藉着微曦的光线,蹑手蹑足地倒退到门边。这回郁云寿没吭气,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窦宛犹豫了片刻后,轻轻抽开门闩,拉出一条门缝,将整个身子钻了出去。当她双脚立抵在廊上后,没敢回眸看一眼,轻合上卧房门就缓慢步下楼阶,朝出口走去。
  第九章
  十二月,天干冱寒,河套地区被银霜笼罩。宽广无垠、源远流长的黄河也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南北两岸顿时被封冰连结了起来。
  郁云寿骑在马上,抬眼掠过静滞的河面,凝视着窦宛的海东青在空中追逐一只惊狂的麻雀,他将大拇指与食指置于唇间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后,敏捷的隼儿闻讯放缓了飞行速度,撇下猎物,在空中盘旋一圈,便朝郁云寿所在的位置飙飞而来,流畅地停落在他系了皮套的手臂上。
  郁云寿逗弄着隼儿的脖子,顺了它的羽毛后,反身策马来到一株光秃秃的树前,牵起低头吃着雪地草的猎白鹿马,踏雪而归。
  当郁云寿在王府广场上将集儿交给仆僮时,沈娘已等在那边候着他了。
  她打量郁云寿略微低陷的双颊及失去笑意的眼眸良久,才出声道:“有人打京城里来了。”
  郁云寿闻言心悸片刻,眸光略闪,才迟疑地问:“是沈娘认识的人吗?”
  沈娘想避开眼,以免见到他失望的表情,但训练有素的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是,我未曾见过。”
  “喔!”郁云寿略垂下眼脸以遮掩自己的心情,“知道那个人来此的目的吗?
  如果他又另搞花招派人来侦察我的话,直接轰他出府。“
  “不是他派来的。事实上,来者有两人,是一对自称永定公爵的夫妇。”
  “永定公爵?”郁云寿戚起了眉,思索片刻,思揣着那份年年更迁的官品簿。
  因为他从十三岁受封以来就没上过朝,也不跟同僚来往,所以连翻都懒得翻,此刻对这位永定公爵的来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你要不要见?若是不要的话,我替你打点。”
  “不!我这就去见他们。你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老地方。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沈娘提醒他身上那套与他身份不搭轧的服装。
  “不需要。”郁云寿说完即快步往明堂走去。
  当他进入明堂时,席上已端坐了两人,正如沈娘所说,一男一女;男的身着藏青色的皮袄衣,其面貌俊挺有威仪,身材魁硕,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武将,至于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则是眉目清扬,有着脱颖的气质。
  郁云寿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名女子,总觉得她似曾相识,直到那女人不安地挪动了身子,往她丈夫那儿看去时,郁云寿才惊觉自己失态。
  他收回眼,上前跨上一步,不等对方行礼,便先作揖表示,“河东王郁云寿,让二位久等,失敬失敬!”
  那男人也拱手回揖道:“失礼的是我们,不曾事先通报就仓猝来此,在下拓跋
  仡邪偕同夫人实惠拜见王爷。“
  实惠!想来是窦宛的姐姐了。郁云寿恍然大悟,轻瞟了一眼那张与窦宛相仿的瓜子脸后,在主人席上坐定,脂膊一弓,优闲地抵在几上,问了,“不知永定公爵贤伉俪为何事而来?”
  “是为了探望夫人的弟弟而来。”
  郁云寿一脸笑意,装着不解的模样望了拓跋夫人一眼后,谨慎地问:“公爵夫人的弟弟是……”
  “窦宛。”
  郁云寿对在座的两位懒洋洋地一笑后,以淡漠的语调说:“令贤弟早在三个月之前就离开王府,回京去了。”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她转向自己的丈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郁云寿转着指环,掩藏住心焦,沉着地问:“是令贤弟发生什么事了吗?”
  窦惠双手紧掐在腹前,强颜回道:“我们这番来此全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王爷您却说她已回京三个月之久,但是……她并没回京啊!”
  郁云寿闻言一愣,原本弯腰驼背的身子顿时挺得笔直,一双没睡饱的眼珠子陡然大瞠,雄赳赳的口气更是有别于刚进门时的散漫,“你说她没回京是什么意思?”
  窦惠没有被眼前这位王爷幡然一变的举措吓到,她贬了眨眼也直来直往地说:
  “意思就是她人并不在京城里。”
  郁云寿整张脸是阴沉得可以吓人了,“而她也不在此王府里。”
  “我们就是在担这个心!”实惠说完与丈夫交换了一眼。
  眼尖的郁云寿注意到他们之间奇妙的动作后,问:“你们担心什么?是否也能说出来让本王听听?”
  窦惠又看了丈夫一眼,见他点头后,才回头对郁云寿道:“七天前,我在梦中见到窦宛在一座寺庙前面徘徊。”
  郁云寿担心着窦宛,所以只挪了三分心思出来听人说话,“你说你在寺庙前面见到她在梦中徘徊?”
  窦惠捺着性子,对着心不在焉的郁云寿解释了一遍,“不是!我是说我梦到她在寺庙前面徘徊。”
  郁云寿听了后,缓了一口气,“喔!只是梦到而已。”
  窦惠见这个举止乖僻的王爷说话与听说皆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便就此暂时打住了话题。
  倒是在一旁默观良久的拓跋仡邪从中切人,“王爷,说出来不怕您见笑,但是我必须让你知道,内人的梦向来都会应验事实。”
  郁云寿闻言,警觉地看了这一对贤伉俪,然后才正经八百地问了,“公爵夫人还梦到了什么?”
  “梦见她拖着一头长发走到两株树之间,手里拿着一片搅成汁的叶子往树干上涂去。”
  郁云寿大手倏地抓住了几角,追着问:“然后呢?”
  “就没了。”
  他又愣住了,“这么短的梦!”
  窦惠看着郁云寿掩藏不住的焦虑,跟他解释,“梦的长短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关键处。事实上,我还梦见过别的。”
  “什么样的梦?”
  窦惠蹙了一下眉,才说:“我梦见她抓着一张丝绢,跪在一个堆满书简的房间里哭。”
  郁云寿眉一挑,问:“然后呢?”
  “当她恸哭时,房门外站了一个男人,他几番抬手想推门进去,但终究没有行动。”
  郁云寿抬眼与窦惠正眼相对了几秒后,语带挑衅地问:“你看清那人的面貌了吗?”
  窦惠聪慧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直视他,以略带谴责地语气道:“当时看不太清楚,不过现在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郁云寿脸颊犹带着笑,但眼神却是冷冰冰的。他那双眼珠在拓跋仡邪与窦惠之间流转片刻后,才侧身以挑弄的语气问着拓跋仡邪道:“永定公爵是不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夫人?不知这样是好,还是坏?”
  拓跋仡邪不以为忤,那张冷隽的面孔出人意表地扯唇一笑,慢答道:“当然是好,省得我费唇舌解释行踪。”
  郁云寿当真开了眼界了!这对贤伉俪当真鹣鲽情深,深得令人有点感冒了!
  他站了起来,手背在后,建议,“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套用方才公爵简明扼要的一番话,既然你已知道我跟窦宛之间的情况,那就不需我再赘言说明前因后果。当我听到窦宛人不在京城的消息时,是讶异万分,因为我以为她会回到皇上身边报告在她在我府里所观察到的情况。”
  “皇上定期会收到窦宛的信,所以从未想过她人不在你府里。”拓跋仡邪解释道。
  “那她人到底在哪里?”郁云寿急得已失去了平日的修养。
  “这就是我们来请教王爷的原因。您最后一次知道窦宛的下落时是在何处?”
  “在洛阳。”
  “洛阳!洛阳的哪里?”
  “我们下榻的高阳客栈。”
  窦宛听到这里时,眼神一黯,温和的眼眸也变得不友善起来了。
  郁云寿心知她在想什么,她在想着自家妹子和他这个登徒子之间的多露之嫌。
  但光是想到眼前的女人有那种邪门的本事能隔地观事,郁云寿便不愿跟她解释自己和窦宛之间清白的关系,所以照旧摆出了无赖的姿态,“怎么?有任何概念吗?”
  窦惠迟疑了片刻,才说:“平城里没几座寺,若有,也都毁于十来年前的禁佛令,如果洛阳是王爷最后见到她的地方,那么她人应该是在洛阳城的寺庙里。”
  “公爵夫人想出是哪间寺庙了吗?”
  窦惠头一摇,“洛阳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寺全部数来有上百座,要想不是那么容易的。”
  郁云寿知道窦宛看他不顺眼,语带刁难地问:“夫人既然梦到了寺,就应该有印象才是?你当时怎么不连寺名也一起梦进去?”
  窦惠微拧眉,紧着喉说:“经王爷这么一点,我是感同身受;若当初那个躲在门后偷听窦宛哭的人能事先写个‘王二’两字帖在额上让我看得透彻的话,我与夫婿早来王府了,也不会挑这么一个大寒天来烦您。”拐弯抹角就把郁云寿给修理了一顿。
  两人彼此对坐在那儿大眼觑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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