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很大,里面大约有十张床位,其中三张躺着昏迷不醒的病人,只有他的对面放了个镜子,天知道他们干嘛放镜子,他一坐起身就看到那东西里头映着张可怕的脸。显然他没有死,他落下悬崖后被人救了,之后一直躺在医院里,从身体的虚弱程度来看他躺的不下两年。他吃力的抬起手,纤细的腕子,削瘦的身体,这让他看上去更像那个小男宠了。
卫森迅速分析出情况,显然,他被整容了。医生做的十分好,他几乎都相信自己变成斯诺了。究其原因,应该是他的车落下悬崖时不幸毁了容,而他的皮夹里放了张斯诺的照片,这是他离开时帕尔沃给他的。
他们救了他,把他带到这里治疗他把他整容成另一个人,可是斯诺怎么样了?他又逃走了?如果他也呆在车里那些猪脑子至少猜得出他口袋里的照片是另一个人的,而非属于他自己!他艰难地站起来,如果他找到斯诺,就可以顺利向帕尔沃交差,再把自己整回原来的样子——他可受不了这张脸!
病房的门被打开,卫森警觉地转过头,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身后跟着护士。他看到他,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是热情的笑脸,“天哪,斯坦普先生!真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个奇迹!刚才护士听到这里有声音,我说她准是幻听了,想不到您醒了过来!我是塔伦医生……”
“你……叫我什么?”卫森说。
“大卫·斯坦普先生,”塔伦说,“您的大部分东西都烧毁了,包括您的脸!怎么样,还满意吗?您这么……呃,完美的脸被烧伤了太可惜,所以我们的专家下了不少功夫!我们只找到了您的身份证和保险卡,以及一张照片,那真是场不幸的车祸……”
“见鬼!”卫森轻声骂道,那是斯诺的假身份,他为了防止他逃走没收了那些放在皮箱里!他们以为那全是我的!现在他明白了,他还在美国——所以他的老板没找到他。斯诺为逃走花了不少工夫,那包括全套的合法的另一个国家的身份。他们当然查不出他的身份不对,无论他还是斯诺,无论是长相还是指纹角膜,警察局里都不会有任何档案。“我身边的人呢?我是说,出车祸时我身边应该有另一个人……”他向医生询问。
塔伦遗憾地摇摇头,“他烧伤太重,我们救不了他,请您节哀,斯坦普先生。另外,我们一直找不到你的家人……”
卫森脱了力般的坐在那里,没有听到他接下来说了什么。
斯诺死了,这是最糟的结局。他不觉得帕尔沃会放过他,他也拿不准要不要回去找他,请求他对他的从宽处置。他应该还不会为了一个男宠杀他,但帕尔沃一向不是宽大的人。他很喜欢斯诺,虽然他“喜欢”的方式让人想起地狱。
也许他该乖乖回去,忠诚是项很重要的品质,最重要的是他跟着帕尔沃很安全,彩头也不错。他是那位英国最大教父下面的首席执行官,而在那以前他得罪的人可太多了,遍布全球。直到他逃亡到英国,遇到帕尔沃,他拥有足够的势力和人脉,足以承诺他只要他为他效命就能不被仇家所追杀。他就这样安静地在他手下干了几年,他对那样的生活还是颇满意的——除了对他的性向有些不习惯,但你不能要求十全十美——五讲四美的好爸爸?见鬼。
“请问,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两年零三个月左右。”塔伦说,看看手里的资料,“确切的说两年三个月零七天。”
“谢谢你,医生。”卫森说,露出一个微笑。塔伦愣了一下,然后也笑起来,“很高兴为你效劳,斯坦普先生。”
卫森没再看他,他试图站起来,医生上前扶住他的身体,看来这些天的昏迷真的让他太虚弱了,卫森想。他坐回床上,塔伦体贴的为他盖上被子,他报以微笑,他可以看到医生浅棕色眼睛里自己的影子。他不能顶着张斯诺的脸回去找帕尔沃,在此之前他得整容回卫森的样子。
可是……见鬼,他没有自己的照片!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烧光了!也许帕尔沃那有他的照片,难道他就顶着这么张蠢脸回去,请求他的原谅并要一张自己的照片……该死,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卫森沮丧地想,但不那样似乎不行,而且他现在一毛钱也没有,也许斯诺有医疗保险,但保险肯定不会为一个人心血来潮想把一张好端端的脸整成另一个样子的费用负责。
不过现在首要问题是,他得尽快开始复健。他优秀的身手是他一切安全感的来源,天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杀他,就算他知道他们找不到他,却也绝不代表他不需要时刻防备。
检查后塔伦告辞离去,卫森注意到他身后的护士,那是位有着一头金发的漂亮女人,她并没有紧跟着出去,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上去对自己颇有好感。这种事卫森并不陌生,他从不缺乏女人的青睐。他朝她微笑,这两年的生活可真是糟糕,这时能有一位美女在侧让人很难拒绝。
“我挺难想象您会醒过来……”女人说,然后连忙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有时觉得你简直像天使一样,或者是一个精工制作的娃娃,那么漂亮的东西,总是很难想象是活的,真的会动和说话。”
卫森苦笑一下,这赞赏并不太令人高兴。“但是能醒过来,再次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真是太好了。”他说。
护士笑起来,她笑起来有种让人心动的妩媚。“知道吗,斯坦普先生,每次看到你我都……”她迟疑了一下。
“什么?”卫森有好感的扬眉。
“你知道我有多么……嫉妒。”
卫森茫然地看着他。
女人笑起来,“也许我甚至没有这样的资格,塔伦医生总说起您,我从没听过他那样着迷专注的语调……”她啧啧赞叹,看卫森的眼神又忌妒又羡慕,“如果我有你这样一双能勾魂摄魄的妩媚双眼,这么惹人怜爱的面孔……也许他就不会老盯着你,而愿意看我一眼……”她长长叹了口气,“以前一定有很多男人喜欢你……哦,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没猜错吧。”她吐吐舌头,离开了。
卫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她关上的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场很荒唐的梦还没有回神。
晚上他偷偷用医院的电话打给罗夫——希望他还活着,他边拨号边想,那家伙是族里的军师,也是卫森私交相当好的家伙——他可没胆直接打电话给帕尔沃,他需要缓慢但安全的步骤,他得先探探老板的口风,两年足够发生很多事。
电话很快被接通,这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号码。“我是罗夫,”对面的人说,“您是哪位。”那熟悉的英国口音让卫森感动不已,似乎可以打那摸着点儿正常生活的气息。
“我是卫森,罗夫。”他说,“好久不见。”
对面静止了几秒,卫森摒息等待着,直到对面的人大叫一声,“天哪,卫森?!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还有胆子打电话回来,看来我得对你的神经构造重新估计了!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干嘛不敢打电话回去?”卫森说,“听着,我遇到了意外——”
“意外是指什么?”罗夫问,“你发现你爱上了BOSS的男宠,发现他对你不可缺,值得你用生命捍卫?别蠢了卫森,不过就算你现在想通也来不及了……”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卫森叫道,“爱上斯诺?你在开玩笑!你知道我从来对男人没性趣,我乖乖的逮到了他,没碰他一根毫毛,接着把那只小猫带回去给BOSS,可是路上出了车祸!这些年我一直躺在医院里……”
“得了,卫森,你难道不了解,谎话要编得有技巧,你的话听上去像一部好莱坞三流电影!当然你居然跟老板的男宠私奔,你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知道吗,他都快气疯了,可美国不是他的地盘儿,不然早把你们抓回来扒皮抽筋了……”
“见鬼!你要我说多少遍!是路上出了车祸,这里的医生可以帮我作证,这些年我像块石头一样躺在床上,违反规矩的事儿半点儿没干,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最规矩的两年了!”
“哈,你发誓你没碰过他?”
“该死!当然没有,他死了!两年前就死了!”
“别开玩笑了!我是在说正经的……”
“我没开玩笑!见鬼的这他妈半点都不好笑!虽然听上去荒唐,可这是事实!两年前出了车祸,他当场死了,我则在医院躺到现在!我得向老板汇报经过,可是我说不准他会怎么干,他总不会为一个男宠要我的命,我可没干过半点越轨的事儿……”
“这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你确定你现在神志清醒?”
“我十分确定,罗夫。现在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那里有没有我的照片?”
对面迟疑了一下,“有,就是那张圣诞节我们一起照的……”
“管他什么时候照的,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可以发到我的电子信箱,我急着用。”
“你要那个干嘛?要我通知帕尔沃吗?我估计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顶多大发一通脾气,他很看重你的能力,当他知道你实际上并没有背叛他,说不准会挺高兴的,你知道他那种人最不能忍受的是被欺骗和蔑视,当然前提是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也这么想,但暂时别告诉他,我这会儿点麻烦得处理……”如果他知道我花了两年把事情全部搞砸,还顶着一张让女人嫉妒的男宠的脸他就算不气死也会笑翻的,“把照片发给我,我很快会回去,到时我自己跟他说,要打要杀随他便。”他一副听天由命的语气,但他知道帕尔沃不会杀他,尽管他会大发雷霆。“另外,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行,”对面的人干脆的说,“怎么给你?”
“明天我会把银行帐号和需要的金额发给你。谢谢你,罗夫。”
“不客气,伙计,回来请我喝杯咖啡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嗯……罗夫,布拉茜怎么样?”
对面迟疑了好一会儿,“她结婚了。”他说。
“见鬼!”
“你不能怪她,伙计,她还能怎么样呢,你和BOSS的男宠私奔了,她哭得肝肠寸断,帕尔沃下了格杀令要干掉你,英国对你变成了禁地,几乎全世界黑道都拿着你高额悬赏的通缉令,上面列了五个星……”
“可是我没有!”
“每个人都相信是那样!还能有别的猜测吗,你奉命带他回来,可是你们双双失踪!”
“该死的……”卫森紧紧抿着唇,“和谁?”他问。
“反正不是和你,你杀气腾腾的想干嘛!卫森,你不能再伤害她了,我是说……感情的事不是凭一把枪或刀子能解决的,你从来不明白这一点……”
“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别担心伙计,我没有在策划什么危险行为。”
“你以前的案底不让人放心,老朋友。”罗夫说。“但不管你以后想怎么着,最近都得安份点儿,帕尔沃的格杀令可还没撤呢。”
卫森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明天他就可以拿到照片和钱,接着就能恢复成本来面目了。到时他会向帕尔沃说明真相,可能会混乱一阵子而且会很危险,但一旦他知道了真相他相信不会过多地为难自己。到时就一切OK了!
可是布拉茜已经离他而去了,这让他很难接受。他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她是这个事故中最大的损失,这损失大得他难以想象。要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和重视她,他叹了口气,想象她的金发绕在他的指尖,她微笑时左边的酒窝,在耳边的呢喃低语,谈不上多么丰满却极诱人的身子……都已经属于别人了,这想法让他不能忍受!
但这不能怪她,她没做错什么,这是一次不幸的事故……他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他渴望杀了那占有她的男人,渴望的指尖都在发抖,他已经多久没尝到血的味道了!他渴望恢复身份后第一个拿那家伙的血来开封他封了两年的枪!可是不能……布拉茜会恨他,他没能给她他承诺的幸福,而现在却又要去毁了她的幸福,他不能那么做。他不想伤害她,也许他可以和她谈谈……也许她会改变主意……
见鬼!别装什么好男人了卫森!那些什么幸福承诺之类的全见鬼去吧,他不能让他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拐走,他不能容忍!温柔和同情对他来说都是骗人!他要杀了那男人!他从来嗜血而且富有攻击性,这是他骨子里的东西,无法改变!
这想法令他满意。
第二天一大早,卫森洗了把脸准备先去复健,他抬起头,对面镜子里映出的男子有着一头凌乱的湿发,乍一看上去像个女孩儿。他简直太漂亮了,尖削的下颌,一双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镶在白皙的小脸上,格外惹人怜爱。长长的黑发掩映着精致绝美的五官,挺翘的小鼻,下面苍白单薄的唇瓣简直像在引诱男人去蹂躏,肩膀瘦的不盈一握……
他承认他真的很漂亮,就算性向正常的男人也会一时间忘乎所以,这点他曾有体验。为什么一个男人会长成这个样子?难怪帕尔沃那么“喜欢”他,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曾想,他简直天生就是给男人上的。
但是……他狠狠一拳砸在玻璃上,那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碎裂前的一瞬间他看到那可人儿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散发出狼般危险与嗜血气息——如果这张脸长在自己身上,可就一点也不有趣了!他恨恨地想,把沾着血的手在自来水下冲干净。
难道是报应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他把它抛开,一切都会好起来,在他向帕尔诺将事情讲清楚后。然后他会杀了那个占有了布拉茜的男人,再然后……见他的鬼,她回不回来他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你在干嘛,大卫!”塔伦医生大叫道,他应该是听到声音冲进来的,卫森有些奇怪进来的怎么是他而不是护士。他想到那女人说过的话,打了个寒战。
“真抱歉,医生。”他说,“我不小心弄破了镜子……”
“你的手要紧吗?”塔伦问,拉着他的胳膊回到病床边,“我去拿绷带和药水,要是有玻璃渣进去可糟了。”他把病历放在床头柜上。
卫森现在住单间——应该是双人间可是另一个病床没人。不一会儿塔伦拿着药水和绷带走过来,卫森狐疑地想他是不是很闲,这种事理论上应该有护士小姐来为他做——虽然她们的眼神总让他很不舒服,卫森以前虽自认不是超级帅哥,但至少五官端正,颇有女人缘,可现在他像走进了一篇荒诞小说里,女人们全在用一种嫉妒和敌意的表情看着他,他的同性们表情则变成了色眯眯的,好像他突然变成了绝世美女!
“我可以自己弄。”他说。
医生责怪地看着他,“我不能让病人在医院里自己包扎伤口!”
卫森耸耸肩放弃了挣扎,他并不习惯受到可以动的伤时让别人帮他包扎,但现在是非常情况。
他安静地伸出手,伸塔伦给他包扎伤口,就算真有玻璃渣进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更大的东西进去过,比如子弹。“还好不要紧,以后要小心点儿,大卫。”塔伦说。卫森很不习惯这叫法,而且他会不会叫自己斯坦普先生比较好……
虽然他觉得昨天那女人多半是神经过敏——整得再漂亮他也是个男人啊,他印象中就算美国比较开放同性恋也没多到随便就能碰到,但……他愣了一下,塔伦还在贴胶布,他小心冀冀的样子让他很不习惯,那个人动作轻柔的像在抚摸一个上等的中国瓷器,这让卫森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可真不让人放心,大卫,要是留下疤痕怎么办?”医生温柔地说,抬眼看着他。
卫森并不熟悉这种眼光,但他想如果他早几年顶着这张脸他可能会经常看到,他试图把手收回来,可是没有成功。医生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他,至少对于他现在的体力他挣不开。
“放开!”他说,可是塔伦的手顺势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