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杨浩第一眼就盯住王世充身后那人,胸中杀机立时一涌。虚行之敏锐的察觉到杨浩心绪变化,连忙再次提醒:“殿下,谈判,谈判,冷静一点!”
“对,冷静!”杨浩深吸口气,压制住心绪,顿了一顿,便大步迎上前去:“郑国公!”
“秦王殿下!”王世充走到近前,也忙抱拳还礼,视线却跃过杨浩,往前方的sāo乱处投去,惊道:“欧阳兄怎么了!”
“喔!”杨浩扭头随他望去:“年纪大了,高血压,不妨事的!”
高血压?王世充听得莫明其妙,却也不好再问,抬手道:“殿下请!”杨浩拱手还了一礼,正要往前走,李世民已上前道:“世民见过王兄!”
“哼!”杨浩却寒着脸冷哼一声,迳自从他身边行过。
李世民顿时尴尬在当场,随来李阀众人都是脸sè一变,早恼了尉迟敬德,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却被长孙无忌暗暗拉住。王世充也说不出什么,只歉然向李世民点点头,跟在杨浩后面往大帐行去。
一行人重又进了大帐,王玄恕和董淑妮分立两边,当先摆着王玄应地棺椁,杨浩在帐口微微一站,一抬手,虚行之立刻递上早准备好的白带,杨浩伸手接过,往额上一扎,另一条被虚行之代为系在腰间,王世充吃了一惊,忙上前阻止道:“殿下,使不得,有违礼数!”
“无妨!”杨浩摇摇手,叹口气道:“rì前与玄应兄府上一见,本王早有一见如故之心,只恨天意弄人,玄应兄少年壮志,本大有作为,突逢大难,天下又失一英才啊!”
王行本和王弘烈刚刚走回帐内,听见杨浩这话,不由自主一呆,视线都往旁边地李世民看去,怎么这话听着这么耳熟?
杨浩已经跪下身去,拜了几拜,撮起三枝线香插在面前地香炉上,王玄恕和董淑妮两厢还礼,王世充被杨浩这番作为触动老怀,忍不住转过头用衣袖插了插眼角。
“人生失一知己,此情何堪,玄应兄在天有灵,也受世民一拜!”
待杨浩拜罢,李世民长叹一声,也走上前撩衣跪落,照样拜了三拜,站起身来,燃香插在炉中,旁边长孙无忌索来白布。替李世民依样扎好。
“国公老年丧子,节哀顺变,学生也来一拜!”虚行之紧跟上前,跪落蒲团,向灵前三拜起身。
“人间未遂青云志,天上先成白玉楼,也受无忌一拜!”长孙无忌也走上前来。照样拜了三拜。
这一连串拜下来,双方隐隐已生针锋相对之势。一边李神通紧紧盯着宋智,已经做好准备,心说:“好,你拜我也拜!”宋智早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一整衣便往前走去,李神通立刻抢步上前。双膝跪落,二话不说便拜了三拜,插香于炉,然后站起身来,得意的向宋智看了一眼。
宋智微微一笑,随后上前,却不跪地,只是抱拳一揖。便退在一旁。
“你……”李神通神sè一变,恼怒地哼了一声,悻悻不语。
有宋智作榜样,后面的也不再跪地,各自上前一揖,或是拱拱手。便退开一边,井河分明的分列地大帐两侧。
“多谢诸位!”王世充走上前来,带领王玄恕,董淑妮逐一还礼感谢,杨浩沉默了半天,这时开口道:“郑国公,不知玄应兄的后事,有什么本王能帮忙的地方?”
“这个……”王世充顿了一顿,旁边李神通忽然道:“当然要帮忙了,杀害王玄应公子的真凶。还逍遥法外。秦王殿下当主持公道,好让玄应公子入土为安!”
“原来是此事!”杨浩淡淡地道:“当晚本王有事在外。不知详情,不过事发之后,我特地找了宋阀的宋二爷了解过,你说地真凶,就是独孤阀的人吧!”
“不错!”李神通沉声道:“本人与突厥的突利王子当晚也在场,亲眼目睹独孤霸行凶杀人!”
“是么,那突利王子是怎么说的?”杨浩若无其事的问道。李神通微微一愣:“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跟我说的一样了!”
“没说别的么?”杨浩心中一直有个隐忧,当晚那么多人,自己只在突利面前照过相,殊无把握会不会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来,此际见李神通茫然摇头,一颗心顿时放了大半:“那就不对了,本王可是听宋二爷转述,当晚还有一个奇怪道人和两个蒙面人袭击玄应公子,李将军不会没看见吧!”
“对!”宋智出声道:“当晚本人看得清楚,那道人居心叵测,用一块假和氏璧把玄应公子抓到楼顶,又杀出两个蒙面人,致使玄应公子坠楼身亡,要说凶手,这几人也得算上!”
“当真?”王世充却是第一次听说,立时回头看向董淑妮,沉声问道:“淑妮,可有此事?”
“是有地!”董淑妮吓了一跳,点点头,又道:“不过最后是独孤霸下的手,欧阳前辈也看到的!”
“郑国公!”杨浩走到王世充侧面:“本王不是帮独孤阀推卸责任,只是玄应兄之死,实在疑点颇多,郑国公可知道昨夜有人用飞鸟传书,传播一首嵌着国公名讳地歌谣?”
王世充悚然一惊,忙道:“未曾听过!”
“没听过当然最好!”杨浩微微一笑道:“谶纬图篆一说,空穴来风,查之无稽,什么杨花落,李花开,什么桃李子,绕扬州,天下间姓杨姓李地何其多,难道统统都能应谶不成,西汉王莽新朝,国师刘歆依图谶改名刘秀,不还是死于非命,这人啦,没发迹时什么都不是,稍有作为,便又是图又是谶,原来天意也是趋炎附势的么,所以本王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是若被有心人利用,拿来挑拨离间,那也是很麻烦地事,不是吗?”
“殿下说的,也对!”王世充微微动容。
“所以说!”杨浩续道:“本王以为,玄应兄之死,明显是有人暗中cāo控,独孤阀固然难逃干系,只是怕国公你自己,也已经被人暗中盯上了,此事不可不察!”
王世充眉头一皱,不觉竟扭头向李世民看去,李世民心中一惊,从容道:“王兄识见过人,语吐珠玑,自然是至理名言,然而孔子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天地鬼神之事。有时也真是出人意料,或有可寻之迹!”
“笑话!”杨浩冷冷一笑:“世间若有鬼神,你拔剑自刎给我看,若真显灵,我陪你同死!”
“王兄说笑了!”李世民笑道:“世民凡夫俗子,纵有鬼神,也非我所能见。当求诸专心修炼地世外高人,比如佛门地圣僧。道门的真人!”
“那就更笑话了!”杨浩不屑的道:“若是有这种世外高人,随便施点鬼神之力,便能平乱世,治天下,还要我们辛辛苦苦做什么?”
“这位殿下,岂不闻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微茫,岂能用世间扰攘诸事来做衡量的!”
一个声音直接接住杨浩这句话,众人俱都扭头看去,只见那魏道人道装云履,正从帐外撩帘而入。
※※※
独孤凤独自一人进了宫城,在皇泰主的寝殿外见到父亲独孤峰。
洛阳皇宫分为皇城与宫城两部分,杨浩入洛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削了独孤峰地军权。只还给他两千羽卫军,负责宫城防卫,而皇城则由洛口的虎牢军负责,而此际展现在独孤凤眼前地,却是四个整整齐齐,全副武装的士兵方阵。罗列在寝殿周围,城墙上还有如林守军,总人数竟不下八千余人,远远超出独孤峰应该掌控地兵力。
“父亲,你、你把阀中的私军全部调进宫了?”
通往寝殿的台阶,独孤凤惊疑不定的追上独孤峰,闪身拦在他面前,急道:“殿下知不知道?”
独孤峰微微一怔,闪烁其词的道:“事出仓促,我总要为独孤家考虑一下。稍后我会跟殿下说的。这也是为了保护皇上地安全嘛!”
独孤凤秀眉紧蹙,深深地盯着独孤峰不放。独孤峰有些抵挡不了女儿的视线,微微侧过头,抓住独孤凤往上便走:“你跟我来,你祖母要见你!”
两人走过防守森严地寝殿,独孤凤越走越觉得不对,讶然道:“皇上呢,不在寝殿里么,还有进宫的大臣呢?”
“皇上还没起床,这个时辰,谁敢打扰皇上休息!”独孤峰不以为然的道。
独孤凤心中越发生疑,强自镇定心神,跟着独孤峰转到西偏殿,守门的独孤阀武士施礼退下,独孤峰上前还没敲门,独孤凤已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尤夫人,唐皇是念旧情之人,连丹书金券都赐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必自困洛阳死地!”
独孤凤听得一惊,独孤峰已敲动殿门,恭声道:“娘,凤儿回来了!”
殿内说话声一停,两扇殿门向内打开,独孤峰率先走入,独孤凤定定心神,也随后走了进去,只见殿上正当中坐着祖母尤楚红,左首边站着独孤霸与独孤策,右首边当先一名面容清癯的官员,正是左武卫大将军益国公皇甫无逸,其下立着一名光头白眉,面sè红润地老者,而在大殿上还有一人背对自己而立,刚刚转过身来,却是一名作普通市井打扮,身背雪笠的美貌女子,柔顺长发垂在身前,发稍束着一枚醒目的金环,正向自己展颜微笑。
看到这种形势,独孤凤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之前杨浩特地嘱咐自己的一句话,蓦然回响在耳边:“告诉你祖母,独孤阀不负我杨家,本王绝不负独孤阀,但愿你我可以有始有终!”
独孤凤还在发呆,独孤峰已扯了她一把,上前介绍道:“凤儿,这两位是李唐的使者,沈落雁沈军师,还有南海仙翁晃公错前辈!”
※※※
端午门外的广场。
单琬晶骑在马上,秀眉紧蹙地往对面军阵看,已经过去两盏茶时间,对面却没有半点动静,看了看不远处的秦叔宝与裴仁基两人,却依旧气定神闲,心中越发沉不住气,又向马下的单青和单玉蝶问道:“再问问尚公那边,看见什么没有?”
“是!”单青手中捧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调整好角度,往单玉蝶手中的长明火前微微晃动,过不片刻,只见远处一所屋顶上也传来忽长忽短的反光。单青收起铜镜,转身向单琬晶道:“公主。他们说什么也没看见!”
“叫他们再探!”单琬晶气恼地哼了一声。
傅君嫱和花翎子站在另一边,看到这种情景,疑惑的问花翎子道:“喂,你知道狐狸晶在做什么?”
“唔,应该是一种镜语术,我们草原上驯鸟时也用过的!”花翎子解释道,傅君嫱听得似懂非懂。却也装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东溟派的小动作也落在秦叔宝和裴仁基地眼里,秦叔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裴仁基却不屑的摇摇头,身为领军大将,观军容军势已是本能,是否有事发生,一望便知,哪里还需要这种手段。
正当单琬晶等人在广场上苦等之时,郑军大帐内地辩论也进入了字字诛心的阶段。
“……这便是孔子闭房记中地赶羊图!”
魏道人当众展示出一幅外观古旧的羊皮图轴。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绘出一个人手持长杆驱赶羊群的图画,王世充是当世鉴宝的行家,观观成sè,摸摸纸张,还凑近前嗅了嗅,惊讶点头道:“真是古物,至少五十年以上的时间!”
要知道五十年前,王世充都还未必出世。魏道人眼中已浅浅露出一丝得意之sè,将图轴满帐展示一番:“此图乃六朝古迹,周语所谓夷羊在牧,其辞曰:乾上坤下,前三后七,茫茫天地。一统华夷,主天地间一大变,有圣人出世,泽被四海,解曰:有一圣人化洪钧,出夷入华访太清,三十七载峥嵘露,一杆赶羊上天津!”
“何解?”王世充目中暴出异采,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本朝自开皇立鼎,至今刚好三十七年。正合其数!”魏道人一手悬着图轴。屈指算道:“究其词意,这一圣人应是半华半夷。杆者干也,一干正是王姓,羊前王后,说明是一个王姓半华半夷之人代杨姓而得天下!”
“哈哈,好解,好手段!”杨浩大笑着走上前来,伸指往图上按去,魏道人下意识的往回一缩手,杨浩顿了顿又笑道:“怎么,怕我不小心弄花你地画啊,难为你找了这张好羊皮,却不知道这上面的墨水是不是新的?”
王世充为之一怔,愕然看来,魏道人却笑道:“天人交感,非是我一家之言,此事若是真的,洛阳城内当有异象显示,国公大人可以派人四处寻访,看是否有与图中相符的事迹!”
“好,我便着人去访!”王世充正答着话,杨浩却又截断道:“不必访了,他若存心骗你,图是假的,异象当然也可以做假!”
“举头三尺有神明!”李世民劝道:“王兄尽管不信,也不要胡说!”
“我胡说?”杨浩冷笑一声:“这种玩意,我随口能做一百个出来,之前不算,从现在起,后五百年,我依次给你排下去,你信不信?”
李世民哑然无语,魏道人却笑道:“难道殿下也曾学过道术,虽是至圣先贤,穷推天命,都要呕心沥血,若是信口胡言,不听也罢!”
“不信?”杨浩冷眼看他,转向虚行之道:“行之,你执笔,我说你记!”
虚行之愣了一愣,连忙转身向王玄恕讨了笔墨,走上前铺开纸张,只听杨浩道:“第一象,甲子,乾上乾下,谶曰:茫茫天地,不知所止,rì月循环,周而复始,颂曰: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说罢又向李世民道:“世民,这里可有个唐字了!”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笑,魏道人却摇头道:“尽是虚言,无一落实!”
杨浩不去理他,待虚行之记完,又续道:“第二象,乙丑,巽下乾上,谶曰:累累硕果,莫明其数,一果一仁,即新即故,颂曰: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一统定中原,yīn盛阳先竭,二九一十八,世民,这又是个李字了!”
………【一百六十章 巧舌如簧】………
() 一只蓝羽怪鸟盘旋在八百尺的空中,其下是阵型严密的郑国公府军队,每当这只鸟想要往下方的营帐落时,从旁边的民居顶上总会闪过一两点刺眼的反光,又把它惊得上升,如是几次,这只怪鸟终于放弃下落的意思,打个盘旋,往远处投去。
※※※
“第三象,丙寅,艮下乾上,谶曰:rì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此象主女主武氏当国,残杀李氏子孙……”
“第四象,丁卯,坤下乾上,谶曰:飞者不飞,走者不走,振羽高岗,乃克有后……此乃鹦鹉折翼之象,有拨乱反正之兆……”
……
“第十二象,乙亥,震下坎上,谶曰:块然一石,谓他人父,统二八州,已非唐土……此乃二百八十年后,唐室衰弱,有乱臣认外族作父,祸乱中原十六州……”
……
郑军大帐之内,杨浩随口道来,顷刻间三百多年已过,从唐梁晋汉周一直说到宋太祖黄袍加身,到后来虚行之已跟不上杨浩的速度,杨浩索xìng取过笔来,让虚行之捧纸,自己边说边写,当着王世充的面,又让王玄恕另外张开一幅黄绢,说一句谶辞,便往绢上画一样卦象,左手装模作样的捏指掐算,从第一卦乾卦,推出姤、遁、否、观、剥、晋、大有八天卦,另起一行开始推坎、节、屯、既济、革、丰、明夷、师八水卦,以纳甲之法按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等方位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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