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回去多久？”
纪殇的眼神暗了暗，“一个星期吧，回去看看我爸妈。”
纪殇买的是中午的票，和张奇一起吃过早饭后纪殇陪着张奇去了火车站。送走了张奇，算算时间到车站稍微等一会儿也就能上车了。
纪殇家的村子也是靠山建的就在离山不远的地方，上山的路很难走，特别是其中一段还是走在□□的山背上，前两年村民筹钱请了人才在那段路上凿出了台阶。其实也说不上是台阶，就是给凿出了一个一个的凹槽，让人能落得下脚。
以前选墓地的方式很简单，整座山随你挑，死的越早你葬的地方也低些，路也好走。
纪殇的爷爷奶奶被埋在了半山腰，不过好在路不难走。而纪殇的父母当时因为是意外死的，村里人说不吉利，于是就劝纪大伯早点把弟弟和弟媳给安葬了，免得家里人看着也伤心。纪大伯也是个不经劝的主，被村里人说了几句就找人挑了块相对安静点的地方把人给下葬了。
他伯母本来就不兴这些事，再加上他父母的位置比较偏路不好走，平常扫墓也都是纪大伯和他两个人去。这两年大伯的身体也不好了，纪殇又不在家，纪大伯一个人下雨天去的，结果还没走到就摔了一跤，好像还挺严重的。他伯母就死活不同意他大伯去扫墓了。
窗外的景色在一点点的倒退，到了县里又换了人力三轮车，城里基本上是看不到三轮车这种东西了，有的话也都是用电的了。纪殇提着一箱行李虽然看不来不重，但是也真的有些分量。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下车的时候还多付了几块钱。
到了乡又坐了牛车，好一通折腾才到了村子。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熟悉的人，纪殇也都还有印象。好不容易摸到了门，还没进去就听到有小婴儿的哭闹声。
纪殇在外面愣了一会儿，也没看错啊。
“哥。”
“小静啊。”被纪殇叫做小静的人就是纪大伯的小女儿，纪静。
“这是你的，孩子？”
“嗯。”纪静点了点头，“哥，你要不要抱抱他？”
纪殇摆摆手，“抱就算了，我也没个轻重的。”
“哥你先进来吧。”纪静给纪殇让了条路，“爸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嗯。”
一进门，纪静就把怀里的孩子放到摇篮里去，“哥你要喝饮料吗？”
“白水就好了。”被这么一口一个哥的叫着，纪殇也觉得挺别扭的。纪静从小就被他大伯母给惯坏了，别说喊哥，能叫他的名字就很好了。
“哥，喝水。”用小碗装了一碗温水，纪静找了个位子也坐了下来。
冷不丁的，纪殇问了句：“你没读书了？”
“嗯。”
纪殇看了眼躺在摇篮上的孩子，估计也有几个月了。他每个月都会往回打生活费，特别是几个月前大伯母还给他打了电话，着实是把他给吓了一跳。结果说是小静要考试了，需要钱买复习材料，又让他多打两千，那时候因为钱不够纪殇还找张奇借了点。现在想想也是，什么复习材料能花这么多钱，更别说大伯母那种铁公鸡怎么可能愿意真的花那么多钱买什么材料。算算时间，还真给对上了。
纪殇和纪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纪静上了高中之后就不爱读书了，还在学校谈了好几个朋友。结果高二的时候和班上的一个男生又谈上了，说是因为真的很喜欢那个男的，结果还怀了孕，她也没心思学习了，干脆是连学校也不愿意去了，就想和那个男的结婚。
男方家长不同意，毕竟农村这种地方对于未婚生子的接受度不高。可奈何大伯母天天上人家家里去闹这才被迫定了下来，暂时是订了婚，说是等孩子生下来再说结婚的事。
纪静怀孕八个月的时候，那男的就跟着他爸北上打工去了，什么话都没有留。孩子生了以后，大伯母也上门找过几次，可他家里人一口咬定是出门打工去了，再加上每个月都给纪静寄一千多块钱，大伯母也就只好回家等着了。
纪殇听着没说话。那男的一听就不太靠谱，但是人各有命，要是劝分了倒好，可是如果两人拧成一股绳来对付他，那不就成了里外不是人了吗？
纪静真的变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妈妈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许多。人也变老了很多，头上还系了一块毛巾，一副农村妇女的装扮。
过了半个多小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是纪静先一步站了起来，“爸妈，你们看谁回来了。”
大伯父的神色倒是没怎么变，看着纪殇笑了笑，“好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
“这不是要赚钱吗？”纪殇含糊一句也就过去了，大伯父对他算是不错的了，他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撕破脸皮。
“以后啊钱就别往回寄了，我们都够。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留着自己花。”
“老纪！”大伯母和纪静两个人听到这话脸色都变难看了不少，大伯母还故意戳了戳大伯父的手，叫他别说了。
“没事的。”纪殇摆摆手，然后礼貌着冲着一旁的人喊一句，“大伯母。”
“你……怎，回来了也不早说。”
“忘记了。”纪殇扯了扯嘴角，估计她想说的是自己怎么回来了吧？
“做饭去吧，纪殇这么远回来该饿了。”大伯父提醒道。
大伯母翻了个白眼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了。”
“小静啊，你把你姐的房间收拾一下吧。”然后转身又对纪殇说：“你姐出去打工了，你今晚就委屈一下睡你姐房间吧。”
“不用折腾了，我自己来就行了。”说着，就要撸袖子。
“没事没事，你干不了这种活我帮你就行了。”纪静赶忙把纪殇给拦了下来，拿了一块布又装了盆水就去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晚上，餐桌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大伯母几次想说话，都被大伯父拦了下来。
等纪殇快吃完了，才忍不住开口：“纪殇啊，这村里补贴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纪殇放慢了速度，这件事他也是刚在来的路上遇到村长才知道的，看大伯母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又是为了钱。
“那个补偿款啊，下来了。你看你妹妹现在生了孩子每个月花出去的钱跟流水似的……”
前段时间上面放话下来说是要拆迁了，本来这么说也算是件好事，毕竟再舍不得这房子也都几十年了，谁不想搬到县里去住。可是后来又因为另一个工程给耽搁了，结果村里好多地方就被拆了个七零八落，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
最后迫于事情闹大了还被当地媒体报道过，上面的领导迫于舆论的压力就发话下来，无论有没有被拆。只要够到了补贴的最低平方数就都按照每个人家房子的占地面积来赔偿。
如果只是纪大伯那一部分的平方数是够不到最低赔偿线的，但是加上在纪殇名下的那部分就够上了。而纪家的房子虽然装修基本上都没有但是架不住地方挺大。除了平常住的那一块，其他部分都属于土胚房。又正好够到了额外补偿的线。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是当初纪殇的父亲说把自己的那部分给他大伯的时候也只是口头上的，没什么实质的东西证明。再加上后来出了意外，大伯父也不忍心，所以就和纪殇说把那部分的房子还给纪殇。
纪殇当时年纪也还小，也就说以后再说，这件事就这么被拖了下来。
现在这补贴下来的钱和额外补贴的钱纪大伯是打算全部都给纪殇的，自然地，俩夫妻的意见一直都不统一。他伯母也从来没见过纪大伯这么坚持，也知道自己老伴虽然平常什么都听自己的，但是一旦是他决定了的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别说了，吃饭。”
纪殇一看大伯发火了，指不定是他大伯母看劝不动他大伯就来他这里动脑子了。
“那如果，我不愿意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哒哒哒，突然觉得写这种家长里短的好迅速，仿佛看到了未来～笑哭ＱＡＱ
☆、【第二十二章】
“那如果，我不愿意给呢。”
纪殇话音刚落，大伯母和纪静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大伯母，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纪殇绷着脸，“如果不是我爸的那块地，你们连赔偿款都拿不到。”
纪静怀里的孩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直哭个不停。大伯母也是烦了就让纪静把孩子抱回屋里去了。
纪殇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但是那两千多块钱的事真是刺激到他了。按道理来说他没有必要每个月都往回拿生活费，可他还是给了。刚往回汇完那两千多块钱的时候，纪殇穷到离发工资还有十多天可他身上就只剩下五十块钱了。
“你！”大伯母被纪殇的这句话气得够呛。毕竟纪殇在她面前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病猫的样子，十几年了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结果这话一说出来，大伯母被刺激得捂着胸口直喊疼，嘴里还念叨着：“哎呦，我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了，十多年没对我说过这种话，现在出息了，能赚钱了，翅膀硬了就不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纪殇直愣愣的站着，被气得直笑。是啊，病猫装久了。
“陈秀芬！”大伯喊了一声，“别闹了！”
纪殇也是被吓到了，这么多年了大伯一直对大伯母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要说像这样子吼他大伯母了，连全名都没有喊过。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纪静抱着孩子站在房门口，急得直掉眼泪。
大伯母也是被吓得一愣，哭都不敢哭了。过了半响才挣开大伯的手，“姓纪的你这是要干嘛！长能耐了是吧！嫌我烦了是吧！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们纪家的都一个德性，就可这劲儿的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说着话，大伯的手就想往大伯母脸上招呼结果被纪殇拦了下来。
“大伯，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纪殇当然知道大伯母什么脾气，不怕事小就怕闹不大。这一巴掌要是下去了，明天全村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他大伯。
“小兔崽子你少在这边装好人！还不都是因为你！”说着，大伯母又要开始哭。
纪殇苦笑了一下，松开了大伯的手。他得忍，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得先去给爸妈上柱香再走。
“纪殇，这里没你的事了，”大伯直直的盯着大伯母，话确实对纪殇说的，“很晚了，你先回房吧。”
“嗯。”
纪殇躺在床上，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大伯和大伯母吵架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农村的信号不是很好，勉强能上个ＱＱ。把所有联系人的名字全部看了一遍，发现竟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离歌：“还没睡？”
纪殇一愣，他很少用手机上ＱＱ，所以手机上的默认设置还维持在三个多月前的隐身状态。是了，上次加了离歌以后他对着鼓捣了好久，好久设置了‘隐身’可见来着。
ＱＡＱ：“嗯。”
离歌：“放假回家了还不高兴？”
ＱＡＱ：“我早就没家了，在大伯家。”
离歌：“出什么事了吗？”
ＱＡＱ：“我和他们说了几句重话，为了钱……”
ＱＡＱ：“我好像变得势利了……”
ＱＡＱ：“如果他们能对我好一点，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的……”
ＱＡＱ：“对不起啊大神，和你说了这么多废话。”
离歌：“没有。现在舒服点了吗？”
ＱＡＱ：“嗯，舒服多了。”
离歌：“那就去睡吧，已经十一点了。”
ＱＡＱ：“嗯，晚安。”
离歌：“晚安。”
有的时候，纪殇觉得离歌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有的时候他不需要别人太多的开导或是帮助，只要能听他说完他就舒服多了。
陆铭凯关了电脑，怎么也睡不着了。暗骂自己当时怎么脸皮不能再厚一点，估计那小孩已经哭得鼻子都红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铭凯就习惯性的把纪殇当孩子照顾，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对纪殇好，他会傻傻的把自己拥有的都给你，还觉得不够，觉得愧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纪殇渴望别人付出，然后用一倍甚至是更多的来回报你。所以有的时候想想，如果只是出于朋友的对他好，也真的是很合算。
第二天纪殇起了个大早，本来是打算待一个星期的再回去的，不过按照现在这种情况估计是不可能了。纪殇一夜都没怎么睡，早晨起来倒是精神得很。只要你没在乡下呆过就不会懂那种每天清晨呼吸新鲜空气像是重生了的感觉。乡下好，只是这糟心事太多了。
“这么早去哪啊？”纪大伯披了件外套从屋子里出来，见纪殇肩膀上扛着锄头就免不得卧问了一句。
“我去山上看看。”纪殇放下肩上扛着的锄头，找了一副手套带上，“您怎么起这么早啊？”
纪大伯脱了单衣，换了一件厚点的长袖，“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是六月天但是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冷飕飕的。纪殇也知道他大伯这两年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了，都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好久没上山啦，我也去看看。”
“嗯。”
“你大伯母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听听就好不用理她。”纪大伯叹了口气。
“大伯你小心着点脚下。”纪殇没接话只是转过头提醒了一句。他走得慢，不过平常在学校里走得多了倒也没有太害怕。
“哎。”纪大伯一笑额头上的抬头纹就更明显了，“你小子好好看路，来，走我后面去，前面杂草很高看不清底下摔了可有你哭的时候。”
“没事的。”
“你大伯出不了什么事，这么多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说着，纪大伯就垮了一步走纪殇前面去了。
纪殇一听见‘习惯了’三个字就觉得难受。
小的时候只要一犯错就会被大伯母罚去打地铺，夏天倒是还好，只是这冬天就觉得冻腿了，他膝盖的毛病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大伯每次都是摸着黑进来，他不是碰到就是被踩到。然后两个人一起打地铺，当时大伯也是这句话：“习惯了，乖啊，快点睡觉明天还读书咧。”
“知道了。”纪殇轻声应了一句。
“你大伯母这些年存了不少钱，”纪大伯边走边用镰刀划拉着路上的杂草，“她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往上走草长得都很茂密最高的都能盖到人的膝盖了。
纪殇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等着纪大伯继续开口。
“你看看这些草，才没来多久就长这么高了。”纪大伯笑笑，画风一转又绕了回来，“你爸妈走得走，是大伯没有照顾好你……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没有。”纪殇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痒的还是想哭的。
“不用安慰我，”走上了一段平路，纪大伯放慢了速度，“你的苦我都知道。”
纪殇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那个补贴款，你存好了以后留着娶媳妇儿。”
“其实我昨天就是气话。”纪殇嘟囔了一句，带着点鼻音。
纪大伯摘下了草帽扇风，太阳已经冒出了半个头一下子就热了不少：“这男人啊，话出口了就别往回收。那个钱，我们纪家的，更是你爸的。”
纪家的。这十几年了，没人提估计纪殇已经快忘了怎么姓什么了。那房子，也姓纪。
一路上无语，又走了十多分钟纪殇看到了他爷爷奶奶的墓。旁边的几个墓都是用水泥砌起来的，几年前还没有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