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牵着女儿的手足足失神一分钟。
良久,沈红似乎想到什么,眼眶中淤积的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了下来。
意识到此,她慌忙抬起手臂胡乱擦了擦。
情景都演变到这样的程度了展毅还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他问沈红;“到底怎么回事儿?”
展毅猜可能是跟沈红丈夫有关,但后来还是没出口。
沈红听着展毅不断的追问,独自强撑的情绪终于崩溃。
“……邵群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赌输了,连房子都瞒着我卖了……这个畜生没救了,没救了……”
邵群就是沈红的丈夫。
上次他把沈红带回家后,又发疯似的打沈红,直到把沈红打得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才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家。
自此之后,他的混劲儿更胜,赌瘾也越来越大,甚至瞒着沈红把唯一的房产卖了,独自一人带着卖房的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等沈红发现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讨债的开始一波接一波的上门来找,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债主上门的后一天,沈红被买房子的买主赶出了原来的房子,一切都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沈红六神无主的带着女儿在外面流浪了两天,她身上的钱不多,连住旅馆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稀里糊涂的带着女儿到这儿来,她只知道等她有点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女儿到了这,并且失神的蹲在马路牙子上,像个乞丐。
沈红哽咽的抚摸着朵朵的头,小女孩无法理解母亲心中的苦涩,只一味单纯的笑着。
“他不考虑我也就算了,可他怎么忍心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想一下……”
沈红抹了抹泪,无可奈何的摇头。
对这个曾经托付终身的男人没有了半分期望。
听沈红这么说,展毅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沈红;“你身上一点钱没有了?”
沈红低着头,没说话。
展毅没再问什么,上前一步越过沈红把她的行李箱独自抢了过来,这一突然的举动弄得沈红满是诧异。“展哥,你做什么?”
展毅也不管沈红什么表情,只是把行李箱拿过来。“甭在这儿晒人干儿了,走,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一家旅店,你这段时间就先住那,钱用不着你操心。只管带着孩子安心住下得了。”
沈红都这个地步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没看到便罢了,看到了无论如何他都的管她们。
展毅明白,这一辈子沈红挺苦的。
父母去世的早不说,还嫁给那么个混蛋。
这沈红就应该早早把婚离了,就心软,心软最后把自己坑这样。
沈红阻止展毅,想把行李箱拿回来,她真的不想麻烦任何人,更不想给展毅带来什么困扰。
有上一次已经够了,她已经万分过意不去了。
“展哥不用了,我……”
展毅没放手,看了一眼朵朵说;“不用什么不用,你身上一点钱没有你带着一孩子你说你住哪?带着孩子睡大街?”
沈红的动作经此变小了。
见沈红态度有些软化的迹象,展毅又说;“你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让孩子跟着你一起吃苦?什么都甭说,走吧。”
沈红因为这句话,转头看着女儿,眼中弥漫出丝丝心疼和软化,最终沈红慢慢的松开了手。她还是勉强放下了固执,就像展毅所说的,她一个人吃苦无所谓,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她吃苦。
几次想开口,却又顿住,最后,满腔的感谢化为了一句话。
“……谢谢你啊展哥,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沈红口中的“又添麻烦”指的正是上次因为误会让展毅进警察局那一次。
展毅拿过了行李箱又把朵朵抱到了怀里,小丫头一点没挣扎。
“哪儿的话啊,都是朋友说这个不见外了吗。”
沈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只觉百味杂陈。
“朵朵,快谢谢展叔叔。”
沈红低头对女儿说。
展毅刮了一下朵朵的鼻子,笑着说;“甭听你妈的,谢什么啊,走,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中午吃饭了吗你们?”最后一句是冲沈红说的。
沈红摇了摇头。
展毅颠了一下怀中的小女孩,说;“成!叔叔带你们娘儿俩搓一顿去!”
说着,他抱着孩子,拉着行李箱示意沈红跟上。
沈红跟在后面,心底的酸涩感越发浓重。
也许,这一次遇到展毅是唯一可以称之为幸运的吧……
沈红吸了下鼻子,快步追了上去。
※※※
——兰佛广告公司。
总监办公室。
' 别一工作起来就不吃饭,老喝咖啡对身体没好处,那玩意儿不顶饭。把送去的都吃喽,晚上回来检查!PS;如果表现良好,下次给你弄牛排,倍儿正宗的那种!'
彼得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字条,眼底沁着丝丝笑痕。字条上的字就像写它的人一样,工整间带着一份随意。
“你什么时候会做牛排了?”
放下手中的字条,彼得打开了饭盒的盖子,瞬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菜色的确很简单。
底下一层是一盘肉包子,中间一层是一小碗蘑菇瘦肉粥,最上面一层是一小碟凉菜。
荤素搭配十分恰当。
彼得就是看着这个饭盒,也不拿里头的东西,就那么若有所思的看着,左手手指间的一根钢笔被灵活的旋转着,这好像是唯一一点能够透露出这个男人心底愉悦的讯息。
第7章—五年到底痒不痒(上)
展毅最终将沈红安排在了一家条件不差的旅店里,房费付的不少,至少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她们母女无处可去。
暂时的有一个落脚之处总是比流落大街要好的。沈红的这一档子事确实来的挺突然,展毅只能先暂时安顿她们娘儿俩,之后的事儿他再想辙慢慢帮衬着点。
到了家已经是晚上。
晚霞西沉大地,天边转替绵延一片暗沉。
展毅进了院子就碰上正好出来的王婶儿,点头相互打了个招呼,他就穿过院子进了屋。
不过一打开屋门,展毅一下子愣了。
首先进屋的一刹那,一阵阵悠扬缓慢的西洋古典乐就充斥了整个客厅。侧目向右看,电视柜的隔断里摆放着一台音响,可想而知这阵阵的音乐声是从这音响里放出来的。
音响的声音被调的大小适中,关上门外头根本听不到。
倒也不会影响旁人。
展毅挑眉环望着整间客厅,随他的目光可以看到客厅相比之前明显进行了打扫,而且沙发旁边的餐桌上还被摆上了一瓶花。
看见那瓶花,展毅不自觉哼笑了下。
“今儿这太阳打哪边儿出来了?”
一边轻笑感慨,一边往前走,正当展毅快到沙发旁的时候,脖子上忽然被缠上了一样东西,速度不快,甚至是带着一种慢悠悠的感觉。感觉到这一点,展毅迅速转过身,但看到的却是甚是熟悉的人。
在身后把展毅脖子困住的不是其他东西,只是一根浅灰色的领带。
领带的主人牵着领带的末端,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可眼底隐隐闪烁的笑痕却分外明显。
将视野停驻在身后这人脸上,其身份不言而喻。
能自由出入这个家的,除了展毅,第二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悬念了。
金发绅士面对面的望着展毅。
和以往精英般的装束不同,他当下只随意穿着一件略微敞口的灰色衬衫,领口敞开的部分角度合适的敞露着半截锁骨,带着明显的不拘小节。
虽是样式简单,却被这男人充满异域的气质衬托出几分难以形容的韵味;稳重,成熟,并且带着丝丝禁欲气,挺邪门儿。
男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静静望着面前人,
通透似晶,
又像一汪清水,清澈见底。
随着展毅转过身的间隙,彼得松开牵着的领带,转而双臂向两边微张,慢慢就着两人的姿势攀住了前者的肩膀。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攀着展毅的肩膀带着他伴着耳边不断起伏的音乐杂乱无章的跳起了某种舞步,一下一下,十分缓慢的步伐,平静的好像可以不被世间任何事打扰。
见这景,展毅随即跟明白了什么似的,低笑着同样没犹豫的将双臂随意搭到了金发男人的双肩。
两人如此就着缓慢的音乐一步一点的在原地转着圈。
并不觉突兀。
似乎是心有灵犀,不必太多解释也可以理解出其中多多少少的意思。
“你这是要搞哪一出儿?办大party啊?”
展毅咳嗽了一下,笑着问。
由于他的英文水平也不咋地,活活把一句“party”念出了浓厚的乡土味儿。
被问者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彼得突然说;“展毅。”
可能是被现在这情景弄得挺腻歪的,展毅不由自主的乐了,同时点头;“啊。”
彼得表情不变的说;“你中午去我们公司了?”
展毅心说,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嗯,去了。见您老人家一面比他妈见国家领导人还难呐!”说完,话锋一转又接着说;“对了,中午给你带的饭都吃了吗?那条儿看见了吧,晚上回来检查!”
彼得嘴角轻轻挑了挑,淡淡说道;“想见我多等一会不就可以了。”
展毅说;“您这大忙人咱这大闲人就甭打扰了,再说了就是顺道给你送个饭也没什么事儿见什么啊。成了,别搂着了,这天死拉热的!”
说完,展毅展毅松开了搭在彼得两肩的手,示意这圈儿也别转了。
一则是因为刚才兴起跟这小子玩玩儿,这时间长了就显得有点腻歪了。你说俩大老爷们儿扭扭捏捏的转着圈跳舞腻不腻歪!二则,这天也挺热的,这么搂住齁热的受不了。
展毅这般扫兴的态度,
彼得倒也没纠缠,
自自然然的跟着松开了手,
同一时间,又似想到某件事,问展毅;“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做牛排,还是正宗的。”
他刚才想到的正是展毅之前写的纸条上的内容。
跟展毅在一起这么多年,彼得可从没见过他做牛排之类的,别说牛排,就连早餐都没有过西式的。
展毅皱皱眉,不紧不慢的反驳前者的质疑;“小样儿!信不过我?没见过我做并不代表我不会。而且,就算不会又怎的?不就牛排吗,凭咱这资质现学还怕学不会个□成火候儿?你要想吃,明儿就给你做!做一锅管饱!”
彼得静静的摇头一笑,双手抱臂的往后挪了两步。
“你以为是东北大杂烩吗,还一锅……NO,说实话,我不是太期待,还是算了吧。”
摇头的功夫,可以看到金发男人隐约的笑容逐渐变深,却没有纵容性的表现出来,似有意在克制着。
展毅说;“你这张嘴不损人难受吧。”
彼得抬眼看他,故意般点点头。说;“YES!我怕被你做的试验品毒死。”
这人,是不找抽?!
展毅控制不住的笑了下,继而又重新板起脸;“那您老赶紧离我远点吧,外一有一天您嘎嘣了,我可不想负刑事责任,太冤!这年头儿可没六月飞雪的奇迹!”
瞎贫的功夫,展毅把外套给脱了,顺手搭沙发上,然后又拿一塑料脸盆去外头接盆水洗了把脸。
彼得笑意稍减,目光淡淡的远远望着墙上钟表旁挂着的挂历。挂历上停留的一页是八月,再仔细看,依稀能看到在十五号的位置上被若隐若现的黑笔圈了一圈,他就盯着被黑笔圈住的数字看,不知在沉思什么。
十五……
那一天,
他会记得吗?
不知不觉,彼得想的有些出神,感觉到展毅进屋了,他收回失神,转过身说;“对了,你一个下午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似乎为了提示‘晚’这个事实,彼得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
展毅将脸盆放回了原处,拿毛巾擦脸,一边擦一边说;“一朋友住院了去看看,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个熟人,就耽搁了点时间。”
展毅没跟他说遇到沈红的事儿。
一个是觉得没必要,另一个是不想因这事儿再引出点别的事儿来,消消停停的比什么都强。
听展毅说完了大概,彼得却没再多问,径自往沙发上一坐。
瞧这情景,展毅嘿嘿一乐、
“嘿!瞧瞧咱这大总监,多有觉悟!”
彼得优点不少,缺点也不少,但就这不爱乱问东问西的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的习惯特招展毅待见。
这媳妇儿就是比那帮其他老娘儿有素质!
“展毅,我怎么觉得你那么适合去说相声。”
看了展毅半天,彼得忽然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展毅确实挺能说,准确来说,是能贫。平时虽然说话不多,但正在贫起来真没几个人是个,彼得以前真闪现过如果展毅去说相声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反正,应该不会太无趣。
展毅轻啧一声说;“别介,我要去攻入曲艺界,那帮人得失业,这缺德事儿咱不干。”
这回那位绅士放松了持有的风度,不受控制的笑道;“我替他们感谢你的大慈大悲。”
无意扭头扫了到了刚才看过的挂历,彼得笑容即止;回过头,他说;“展毅。”
展毅应了;“嗯?”
彼得说;“时间过的挺快的是吗?还有半个月就十五号了。”
这话把展毅说的没头没脑的,但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他随便一感慨,于是点头跟着附和道;“嗯,可不,一年过去又一年,那还不快。”
这句话说的十分自然。
不过,说到一半又想起那句莫名其妙的十五号,追问一句说;“十五号咋了?”
彼得坐在沙发上,身体向后一倾,应势靠上了沙发靠垫,表情看不出端倪,接着弧度轻浅的摇了摇头;“没有。”
他这么一说,展毅就真不往深处想了。
擦完了脸就折去厕所挂毛巾了。
听到身后卫生间的关门声,彼得继续盯着那个挂历看,也不知道能看出个什么来。
他好像真的高估了这人的记忆力……
※※※
“老展,你说说这女人是不特事儿逼!我操!我他妈真服了!”
展毅坐在水果摊里侧的小马扎上刚拧开水瓶准备喝水,就听起先还聊得好好的老张忽然跟抽了风似的吼了这么一嗓子。
七月末的天气,热的人心里直发慌,恨不得活活把人晒掉一层皮。
老张像上次一样手里拿着蒲扇对着自己扇。鉴于是中午这阵儿人少,老张拿了个小板凳儿就坐到了展毅对面跟着瞎聊。原本聊得还成,但是中途话题由一些没头没脑的扯到了自家婆娘上,老张则淡定不住了。
就自家‘婆娘’这个话题,展毅没说多少,光听老张在那瞎白话了。
喝完一口水,展毅把水瓶盖拧上,面向老张问;“咋地了,被媳妇儿发现小金库了?”
老张翘着个二郎腿,摇摇头。
“哪儿啊!老展,你可不知道那败家娘们儿这个事儿啊!就昨天吧,好么央的非得说什么结婚纪念日怎么着怎么着的!我操!纪念日那玩意儿有啥用啊?因为这,跟我闹了!又不是十几岁小姑娘了还整这事儿!”
展毅也没插嘴,就那么看热闹似的乐。
但是,笑了没一会儿,一个念头忽然闪现脑海,一下子,展毅的笑顿住了,并且思绪跟着飘远。
前天的一幕隐约浮现眼前。
以及那人之前问的有点莫名其妙的话。
' 时间过得挺快的是吗?还有半个月就十五号了……'
' 十五号…… '
简单的数字像一把钥匙,解开了尘封的锁链。展毅越琢磨思绪越飘,随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