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记下了我的车牌,你又要怎么证明小狗是我撞的!?”骑士的声音更狠更大声了。
“我是目击证人!”女人不甘示弱地回嘴。
“让开!否则我也记下你的车牌号码,然后天天扰得你不得安宁,你得小心你家人的安全。”骑士口出威胁,将机车倒退一些,不顾女人的挡路,绕到另一边骑走了。
小狗的呜咽声显得可怜又痛楚,看着远去的机车,女人跺了跺脚,又无法去追人,只能先把机车停妥。
女人拿下安全帽,将安全帽挂在机车把手上,然后转身来到小狗躺着的地方。
是她!那个绑着两条长辫子、在家里帮佣的女人。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街头管起这样的闲事?
回国这几天,他忙着到雷门去熟悉工作。雷明几乎把大半的工作都丢给他处理,也不管他能不能接上手;早出晚归的他,从没在家里遇见她,让他一度以为她根本不住在雷家。
只是天天吃着她准备的早餐,才稍稍感觉到她的存在感。听母亲说她也住在三楼,却安静到似乎连脚步声都没有。
今晚,他难得兴起了散步的念头,没想到却让他遇见这等新鲜事。
这个怪女人果真怪到无法用常理来推断。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在这种少有路人经过的夜里、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之下,应该没有人会傻到去拦肇事者,而是暗中记下车牌号码,然后报警处理。
否则多管闲事的下场,不但救不了小狗,恐怕连自己都会受到伤害。他向来对这种自不量力的人很嗤之以鼻,更厌恶这种莽撞行为。
方绿尧蹲下身仔细看着小狗的动静;小狗是小型狗,她分辨不出品种,只见小狗眨着痛苦的大眼,眼中还有湿意,拚命挣动两只后腿想要站起来。
看来小狗的神智还算清楚,应该只是断了腿,因为她看到它左前腿正泌出血来。
雷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蹲在小狗身边很久,似乎在考量什么。这女人该不会是想把小狗带回家吧?
方绿尧将自己的薄外套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小狗包在外套里,小狗还是不停发出凄厉的叫声,小小身体仍抖得不停的。
“狗狗,你别乱动,我不是坏人,我带你去看医生。”她将小狗抱在怀里。
雷阳终于从转角处走上前,来到她的身边,冷冷地问:“你在干什么?”
“啊……”方绿尧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当她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是谁时,不觉露出笑容。“雷先生,是你。”
“不然呢?你以为是刚刚那个人吗?”很明显的嘲讽口气。
“原来你都看见了呀。”怀里的小狗仍在呜呜叫着,她的眉头也一直深锁着。
“你该不会是想把小狗带回家吧?”他的话里充满了不悦。
“现在还不行。我得赶紧带小狗去看医生,或许看完医生后就可以带回家了。”她当然听出了他的口气很不好,应该是在关心她吧?
“这么晚了,哪还有医生!”这个女人就是有办法在三言两语之间惹毛他。
“找找看嘛。我想一定还有动物诊所还没关门。”她轻轻地将包着小狗的外套放到小绵羊机车前的篮子里。
她跨坐上机车,戴上安全帽之后,看见雷阳一脸阴郁的站在路边。“雷先生,我看你也很担心小狗,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医生?”
听到她这么说,雷阳挑高眉头,简直不敢置信!她是哪只眼睛看见他流露出担心的模样了?他一向对这种小猫小狗没兴趣,如果是在他眼前发生车祸,他也绝对不会挺身而出的。
而且,只要他表情一僵,明眼人就看得出来他是在生气,为什么她却能解读成他是在担心?
“你要我跟你去找医生?”他扬高音调。
“对呀。小狗没有家已经很可怜了,还被撞成这样。我看你也很紧张的样子,那上车吧,我载你。”她说得很热血,还用手掌拍拍机车后座。
她是真的看不懂他的脸色,还是故意耍弄他?有哪个佣人敢这样跟老板说话?!她的胆子果然很大,他被她挑起了兴趣。
真会被这个女人气死!“我还没有到达丧失记忆的地步,你只要告诉我哪里有兽医!”
她只好下车,将机车交给他。虽然他没有安全帽,不过,反正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警察才对。等他坐上了机车之后,这台小绵羊就被他高大的身材给占去了大半个座位,只剩下一小块空间。
“雷先生,你可以往前挪一下吗?这样我没办法坐。”真是个好男人呀,这么晚了还肯陪她去找兽医。
“机车那么小,我已经坐很前面了。”雷阳完全不肯移动。
她硬着头皮跨坐上机车,屁股几乎要掉出机车座外,他一催油门,她的胸部立刻贴上他的背。
“哦……”她闷叫了声,随着风速,他清楚听见,微勾的唇瓣证明他的好心情。
“往哪走?”
“直走,前面红绿灯右转。”她边说,双手自动紧紧抓住他的皮带,就怕一不小心被甩出车外。
“你是打算把我的皮带扯坏吗?!”
随着风声传来他闷吼的声音,她看看自己的双手,只好放开皮带,改抓着他的腰。
小小掌心抓紧他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衬衫,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这个夜很奇妙,她和他为了一只受伤的小狗而共骑一台小机车,两人是这么的贴近,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张臭脸,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太担心小狗的关系。
雷阳和方绿尧足足在街头绕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一间铁门已经半拉下来的动物诊所。
在方绿尧的恳求下,医生连忙为小狗看诊。幸好只是腿骨折,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小狗必须住院七天,因为得为小狗做健康检查及传染病预防注射,还要全身消毒及驱虫,最后还得做结扎的工作。
“小姐,包括所有费用,一共五千元。”年轻医生将小狗包扎完成、放到舒适的狗窝里休息后,这样跟方绿尧说。
方绿尧张大了眼。“五千?”唉,这就是冲动的下场,往往没衡量自身的能力。
“小姐,光结扎就要二千,因为是流浪狗,也看在你有爱心的份上,我并没有收小狗每天的住院费,还帮你打了八折,五千块真的只是成本价而已。”年轻医生笑着解释。
方绿尧看着从走进诊所就像尊雕像般杵在门边没有说一句话的雷阳。
“雷先生,你身上有钱吗?”她扯出笑脸,问得很尴尬。月底了,她存摺里只剩下一千元,口袋里也只有一些零钱而已。
“没钱你也敢带小狗来看病?”雷阳说得很讽刺。
“救命第一,就算没钱也得先带来,反正钱的事可以事后想办法嘛。”她讨好的笑着。“你先借我,过几天我领薪水时,一定会还给你的。”
虽然她身为左手的总经理,却背了一身债务,她都已经勒紧裤带在过日子了,生活里还是不时会发生这种意外下的多余支出。
他当然没那么小气,只是这个女人热血的模样让他觉得很碍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不舒服。这种为了小狗小猫而跟别人低头弯腰借钱的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借你?”他的口气有些鄙夷。
“因为你也参与了救小狗的事呀。”听她的口气,似乎已经把他视为一伙。
他掏出口袋里的皮夹,拿出五张千元大钞,递到医生手里。“我没有要救小狗,是你拉着我来的,我应该把你卖给老板。”他告诉自己,会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是因为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先生,我不需要女人的。”年轻医生开着玩笑,接过雷阳手里的大钞。
“雷先生,谢谢你啦,我值不了什么钱的。”笑容里充满了对雷阳的感激。
之后她跟医生又聊了几句,请他一定要细心照顾小狗,这才安心离开诊所。
来到小绵羊机车旁时,她真心地对着身边的雷阳说:“雷先生,你真是个好人,还陪我到这么晚。”
“我不是好人。”看她热络的模样,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这么的天真,一再认定他是个好人。
“好啦好啦。”她笑着妥协。
他发动机车,她坐上后座,胸部仍是贴着他的背,还是紧紧抓住他的腰。
他无法忽视腰侧传来的掌心温度,还有那柔软的触感,那种碰触,像是蝼蚁在啃噬他的心。
是他太久没骑机车了吧,他记得当完兵之后,他就以轿车或计程车代步了,机车这种交通工具是年少时叛逆的象征。
“雷先生,你要骑去哪?”她发现这条路不是回雷家的路。
“怕了吗?”此刻凉风拂面,视野变得很宽大,他爱上了这样驭风的感觉,尤其现在已近深夜一点。
“要怕什么?”她不懂。
“不怕我是坏人吗?”
“哈哈哈!”她爽朗的大笑出声,一点都没有女人该有矜持和顾忌。
“笑什么?”不知不觉中,他似乎被她的笑声给感染,唇角也有了浅浅的笑痕。
“你是雷家小少爷,怎么可能是坏人。你应该要担心我是坏人才对。”云泥之别呀,她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还懂得这浅薄的道理。
“小少爷就不会是坏人了吗?”他越骑越快,小绵羊一路往没人的山区飙去;风的速度,真的可以让人的心情亢奋。
“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坏人。”她说得笃定。
“你真的很白痴。”他说得轻蔑。
这女人有张令人讨厌的脸,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会巴结型的,更不会说好听的话来奉承他、捧高他。以他从小到大阅人无数的经验,实在看多了那些因为他是雷家人而紧紧黏贴住他的狗腿小人。
眼前这个女人根本是头脑简单、没有思考能力的蠢女人!他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同坐一台机车?
“是呀,我真的不聪明,否则……”怎么会一再被卝。不过,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强自吞下那股淡淡的心酸。
初认识她的人都会以为她是那种很冷情、也很会算计的人,所以她爱以实际的热心行动来淡化自己这张“很刻薄”的脸型。
事实上,别说是算计了,她甚至连防人的心思都没有,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卝。
无奈她老记不住教训。她识人的能力实在太差,才会一再被亲戚倒会、替朋友作保,朋友却下落不明。就这样,她莫名其妙背了将近三百万的债务。
死党们都知道她的困境,所以来雷家煮早餐的收入她们并没有列入公司帐面,让她私得这笔钱。
这算是憨人有憨福吧,生命中的每个转弯似乎都有其用意,虽然她的物质生活过得很苦,心灵上却有着饱足的精神享受。对她而言,人生还是这么美好,她还是宁愿去相信人性本善。
第三章
雷阳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一步步在雷奶奶的安排下享受着最好、也最优质的生活,然而,充裕的物质生活却让他更感空虚。
年幼时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妈妈要那么严肃,他真的很想像别的小孩那样跟妈妈搂搂抱抱、撒撒娇、说说贴心话,可是,那无疑是一种奢求,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梦。
少年时他以无言作为抗议,抗议他必须按照妈妈的愿望过日子;而他也终于明白,那是因为妈妈将她对爸爸的思念全投射在他身上。
青年时他以叛逆当作筹码,也终于可以不用再听妈妈的话,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在逞强的背后,却是心灵的寂寞与苦痛。
他的交友、学习过程,妈妈干涉得非常彻底,几乎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因而造就了他孤僻、冷漠、强硬、阴沉的个性。
跟他交朋友,男生是看上他的钱,女生是看上他的人。他鄙视、冷酷、毫不留情面的态度,让他在同性之间的人缘很差,而他也几乎不与同学来往。
幸好,他的冷、他的酷,对某些女人来说却是种致命的吸引力,只要他勾勾手,从国中开始就有一群女生自动扑进他怀里。
而就算他的脾气阴情不定,变脸的速度跟翻书一样快;就算他高傲得从不肯说好听的话哄女人,女人还是爱死了他。
尤其他的身份还是豪门小开,这更让他的身价镀上一层金。
虽然他从不为女人浪费任何金钱,也从不送珍贵的礼物给女人,但是女人还是前仆后继的扑向他,希望能麻雀变凤凰,当上雷家少奶奶,坐享天天逛百货公司、喝下午茶的美梦。
雷伟留下一封信后就不告而别,信里说他已是胃癌末期,只剩下三个月可活,而他想四处流浪,要家人不用费心找他。
雷明为了雷伟的事,更为了要挽回心爱的妻子,根本是蜡烛两头烧,渐渐萌生放弃雷门总经理位置的想法,硬是把雷阳从美国叫了回来。
雷明和雷阳表面上是叔侄,事实上他们只差了两岁,不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至比兄弟还要好。
雷门企业是以雷爷爷的名字为名,创立于民国五○年代,以生产各种饮料扬名商界。早年的雷门确曾叱吒风云,只是随着雷爷爷的英年早逝,雷奶奶独力撑起雷门,但因为雷奶奶的固执及不思变通,雷门的经营逐渐走入死胡同。
两年前的雷门非但没有了当年的气势,更在新产业、新技术的冲击下,变成岌岌可危的老旧产业;雷家空有豪门之名,实际上却只剩下一个空壳。
雷奶奶掌握大权三十年,深知自己年纪已老,是该到了将权力转移给年轻人的时候。她深思谋略,在算计一切过后,终于将野心勃勃的二儿子的势力给铲除,力挺雷明出任总经理。
雷明努力挽救雷门,付出一天十八个小时的精力,不但要对外拓展版图,对内还得应付有心人士的虎视眈眈。
雷明终不负雷奶奶的期望,这两年来将雷门经营得有声有色,让它重新挤进台湾饮料市场前十大,不过却也让他付出了惨痛代价。
“你真的要搬出去?”雷阳眉头紧皱,看来他是暂时脱不了身了。
要不是看雷明可怜,他才不会回台北受母亲荼毒呢。这么多年来,雷明对母亲的孝顺简直到了愚孝的地步,母亲说一句,雷明听一句,完全没有自己的私生活和自我主见。
他很高兴雷明终于懂得要反抗母亲,为了这反抗的力道,为了让母亲心里永远第一名的孙子欠他恩情,他才会回台湾来。
“嗯,我已经买了房子,葳葳也同意搬去跟我住。”谈到心爱的女人,雷明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跟你老婆和好了?”
“应该算是吧。”雷明其实也不是很有保握。对这份爱,他变得很没信心。
“既然你已经得到幸福美满的生活,那等雷伟那小子回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当总经理了?”雷阳对这种会让人未老先衰、操劳过度的位置才没兴趣。
表面上是雷阳跟母亲威胁要到了代理总经理的位置,事实上是,坏人他来做,替雷明找个可以顺理成章暂时离开雷门的方法。
“小叔叔,恐怕不行。这么多年来,你都坐享其成,我想该是你要付出的时候了。况且,我想弥补葳葳,想要多一些时间来陪伴她。”雷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忄,斯文的模样和雷阳的乖张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别喊我小叔叔,我不习惯你这么有礼貌。要不是有我替你顶着,你老早就被我妈你奶奶给逼着去和亲了。”雷阳逼视他,身体微往前倾,唇角有股邪笑。
他不懂,雷明也不懂,明明两人是被同一个女人带大的,个性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难道是因为儿子和孙子辈分不同?
“别说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