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柳洗完澡出来,看到房间里只亮了盏床头灯,裴隽气息沉稳,显然已经睡着了,他微微有些失望,走到裴隽的床头看他,安静的睡颜,没有了平时的张扬刻薄,也没有刚才挑逗自己时的魅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普通,但这份普通,正是自己最喜欢的。
“真是个脾气糟糕的家伙。”
舒清柳说着话,按下了手表上的按钮。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裴隽的戏分开始吃重,他没再跟舒清柳玩暧昧,不过有时间还是会跟他练习英语对白,或是让他教自己甩鞭的窍门,舒清柳教得很认真,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那晚的事,那段亲密接触在不经意中淹没在了忙碌中。
可惜平静了没几天,闹鬼的话题重又提起,有人偶尔夜出,看到了古宅里的鬼影,有说是黑发厉鬼,有说是长角龇牙的鬼面,宅子后院荒废的地方还不时传来怪异声响,导致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提出请道士驱鬼,还好因为合约规定,没有人罢演,不过这种状态明显影响了拍摄进度。
李导为此气得直跳脚,坚持这是大家赶戏疲倦导致的幻视,于是夜戏一律暂停,又放了一天假,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放假对裴隽来说没什么不同,天很热,他懒得出门,其他人都出去游玩了,他却在宅子里贪睡,齐天和埃文来约他,都被舒清柳挡回去了。
裴隽睡到下午才起来,拿出小笔电上网,可惜这里网速太差,上网是自找苦吃,裴隽只看了下自己的FB,里面每天都有更新,当然,那都是陆淮安做的,陆淮安把他的口吻模仿得惟妙惟肖,偶尔再加点小爆料,引得一大群粉丝疯狂地追着点赞。
舒清柳没事做,也在旁边看,见他看得认真,裴隽心一动,问:“你有没有留言?”
“不,那些留言很蠢。”舒清柳说完,觉得可能会打击到裴隽,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每天都会去看。”
“万年潜水员。”裴隽笑道:“那你的肺活量一定很大。”
“我的肺活量是很好。”
舒清柳没听出裴隽话里的嘲笑,给了他一个很无力的回答,把茶杯放到旁边,是冰镇过的杨梅汤,用来解暑的。
“抱歉,这里买不到可乐。”
严肃话声中带了丝难以觉察的捉弄语调,裴隽品着冰得恰到好处的杨梅汤,心里凉爽爽的,就没在意舒清柳的捉弄,叹道:“我想我将来只能在天堂里喝可乐了。”
“也许那里也没有卖的。”
“如果你陪我去,那里肯定就没有卖的。”
微笑眼神闪来,带了分黑剑式的邪魅,舒清柳心一跳,这几天他陪着裴隽拍戏,感觉他跟黑剑已经融为了一体,那种正义中带了几分邪气的气场让裴隽透出一股危险的吸引力,舒清柳很喜欢这种踏在危险边缘的感觉,他有些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只想,他会陪的,他当然会陪!
“晚上出去吃吧。”
话声打断了舒清柳的遐想,转头看裴隽,裴隽把电脑合上了,说:“这几天便当吃得腻了,想出去换换口味,我上次来的时候,发掘了不少美食,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尝尝?”
“好。”
“你请客。”
“好。”
回应快得让他感觉舒清柳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裴隽故意笑他:“你是不是对结巴很在意,所以才总是发单字节?”
“我并不以口吃为耻。”
“为什么?”
因为你。
这个答案舒清柳没有说,轻轻笑了笑,说:“我去换件衣服。”
欲盖弥彰的回避,让裴隽心情突然不好起来,随手掏出一支烟,在指间任意转动着,心想,这个家伙的秘密他一定要想办法套出来。
傍晚,两人出了老宅,去裴隽推荐的饭馆,谁知一出门就碰到埃文,埃文像是早有预谋似的等在门口,追上来问他们去哪里,又说自己也想去,裴隽还没表态,舒清柳就一口拒绝了,他不喜欢埃文的气场,总觉得这个男人除了轻佻好色外,还有某些潜在的威胁感,接触得越多,就越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属于同类的杀气,虽然埃文表现得很热情,但他知道,他接近他们,绝不是崇拜偶像那么简单。
被拒绝,埃文很不高兴,冲舒清柳叽里呱啦一顿嘲讽,舒清柳不想再理他,冷冷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的目的,不过别妄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埃文顿时噎住了,像是被戳穿了心事,脸色变得青白,舒清柳本来只是随口警告,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却没多说,不动声色地拉裴隽离开。
走远后,裴隽问他,“你对他说了什么?怎么他的脸像被人踹了一脚。”
“说他吃了香菜,想聊天,先回去刷牙。”
裴隽英语不算好,但也没差到完全听不懂,笑道:“你的借口越来越古怪了。”
“他对你不怀好意,别跟他太接近。”
为什么会这样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私心作祟,他不希望裴隽关注到其他人,但更多的是埃文刚才的反应让他耿耿于怀,他没忽略到在听了自己的警告后,埃文眼里一闪即逝的杀气,看来这个人要多加注意。
“你吃醋吗?”
带了几分调笑的话声随夜风吹来,挠得心痒痒的,这几天裴隽没跟舒清柳多聊戏以外的话题,现在明知是他误会了,舒清柳却没戳穿,说:“是的,我吃醋。”
过于直接的表达,反而让裴隽不知该怎样回应,愣了愣,才笑道:“这不是个好习惯。”
裴隽选的餐馆是栋有些年数的小楼阁,下面几层卖地方小吃和手工艺品,餐馆在楼阁最上方,青河顺着半边城镇缓缓流动,两人坐在窗边,正好一边赏景一边吃饭,看着夕阳余晖洒满半边河水,舒清柳神思恍了恍,说:“很美。”
“菜也很好吃。”
不一会儿饭菜送上,都是地方菜,里面放了不少辣椒,舒清柳看了后,又点了几道清淡小菜,是裴隽喜欢的口味,他解释说:“你要拍戏,吃太辣对嗓子和肠胃都不好。”
“你好像很了解我的嗜好。”
“这是作为助理的基本职责。”
裴隽的心绪有短暂的起伏,其实舒清柳未必有他以往那些助理有眼色,但他却很细心,有一种关心叫在意,是否有用心在做,很容易感觉出来。
不过他还是夹了块辣子鸡放进嘴里,说:“我从小吃辣,习惯了,只要不是每天练嗓子,就没事。”
舒清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当初你们乐队为什么会解散?”
“是我先提出离开的。”裴隽吃着菜,随口说:“偶像歌星不可能红一辈子,而且我的嗓子不健康,太累就会哑声,不适合一直唱歌,所以就解散了。”
“你很聪明。”
“这叫居安思危。”裴隽夹了块鱼肉放进舒清柳碗里,“不是希望我带你到处逛逛吗?快点吃,吃完一起去。”
麒麟镇不大,饭后裴隽带舒清柳去之前自己采景的几个地方转了一圈,渐渐的天色暗下,小镇寂静了下来,古镇遗风,没有都市的喧闹浮华,也不需躲避粉丝和狗仔队的追踪,裴隽摘下一向不离身的墨镜,陪舒清柳沿堤岸慢慢向前走。
“你其实对景点不感兴趣吧?”突然,裴隽说:“你让我带你出来,重点不是看风景,而是想找到某些你想要的答案对不对?”
舒清柳诧异看他,不得不说,裴隽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刚才为了掩饰还特意跟裴隽聊天,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抱歉。”
“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挫败,第一次单独为别人作解说,那个人却不给面子,一整个的神游太虚。”裴隽说:“我解说得一定很无趣。”
“不是这样。”
手被握住了,仿佛怕他真这样想似的,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黑暗中裴隽嘴角微微翘起,问:“那是为什么?”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自己熟悉的东西。”舒清柳没再敷衍,说:“那次在电视台看到你录的节目,我感觉自己好像来过这里,可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想借这个机会弄清楚。”
难怪之前舒清柳会问他是否曾在这个小镇上见过自己,裴隽问:“记起来对你很重要吗?”
舒清柳点头,应该是很重要的,否则他不会这样心心念念,可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这么重要?他却完全没有概念。
裴隽认真想了想,说:“那次我随剧组来拍外景,正碰上小镇过节,那几天镇上人很多,就算有见过你,我也不会记得,或者你再讲得详细一点,这样也许有助于我想起来。”
舒清柳默不作声地看他,裴隽停下脚步,认真地问:“你喜欢我吗?”
舒清柳剑眉微挑,似乎奇怪他在此刻突然提这种问题,裴隽耸耸肩,笑道:“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你知道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过去我的喜好,甚至连小小的事都知道,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种交往会让我很不安心。”
“我们在……”舒清柳惊到了,“交往?”
“难道不是吗?不喜欢你,你认为我会放下休息时间,陪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助理四处闲逛?需要打电话问问淮安,我的时薪是多少吗?”裴隽义正词严地反问。
当然,喜欢是分很多种的,就比如他现在对舒清柳充满好奇,想知道他的目的和用心的感觉,所以他不介意说一点情话,反正这种台词剧本里一抓一大把。
“是。”
对于裴隽的话,舒清柳其实是不信的,裴隽是怎样的人,也许他不如陆淮安了解,但直觉告诉他这番话真假参半,不过这不重要,裴隽会这样问,至少表示他担心自己,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比起猜测揣摩,他更喜欢这种直接表达的方式。
“我过去的生活很枯燥,不过如果你想知道,除了一些机密外,我都会说。”
“机密?”裴隽剑眉挑起,“你做国家情报员的?”
“不是,只是职业军人,但军队也有属于他们的机密。”舒清柳靠在栏杆上看下面的河水,说:“虽然我已经退伍了。”
“你违反军纪?”
“我不知道,我有两天的记忆是空白的,我想不起那两天经历了什么,只记得醒来后就被软禁了。”
他被关在军区医院里接受了各种检查和测试,在发现他的确是失忆后,他的上司来见他,告诉他他持枪误伤同事,这是相当严重的过失,但其中有许多隐情,如果追查责任,会牵扯很大,所以请他自动退伍,他就这样由军人变成了自由人,又因为调查少女失踪案,才会认识罗苇盈。
原来他的助理就是这样被罗苇盈骗来的,裴隽极力忍住笑,那女人很聪明的,在军营多年的舒清柳耍不过她,不过可惜的是,他还以为舒清柳是为了某种目的,故意接近自己的,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
“你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好吧,他那时很讨厌舒清柳的气场,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不过这个错误他是不会认的,说:“看来你对自己的助理身分很有意见。”
“不,我很满意。”
就算当时裴隽跟他的记忆混乱一点瓜葛都没有,他还是会做他的助理的,出于少年时代的憧憬,还有对裴隽的好奇心。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相信你是无辜的,你被冤枉,没置辩吗?”
“军人的天性是服从。”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上面出了问题,让下面的人顶罪,这种事娱乐圈里多的是,不过没人像你这样老实,否则只有被人欺压的份。”
“你也被欺负过?”
“有啊,刚出道的时候,不过比起以前挨打,这些不算什么。”
“挨打?”
裴隽一怔,发觉自己说走了嘴,可恶,套别人的话,却把自己的过往说了出来,他笑了笑,问:“现在是我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舒清柳正要回答,几个晚归的学生从对面跑过来,他们跑得很快,眼看冲到了面前,舒清柳急忙把裴隽拉开,自己的肩头却被撞到。
并不太重的冲撞,脑袋却像被重锤猛击一样,骤然一晕,眼前有些混乱,恍惚中看到自己跌撞着走在河边,不小心跟人撞上差点跌倒,还好对方扶住了他,他道了谢匆匆走开,他记不清对方的长相,只隐约记得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戴着墨镜,以及,那短暂的牵手。
同样的黑夜,同样的碰撞,同样的搀扶,一瞬间,有些记忆在不知觉中连到了一起,可是想再继续回忆时,连接起来的东西又都断掉了,碎片一样重新消失在黑暗中,他忍不住紧紧掐住对方的手臂,妄图再拾回失去的东西。
裴隽看出舒清柳的不适,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扶住他,手臂被紧紧攥住,深嵌的感觉让他知道舒清柳现在的神智有多混乱,所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把紧张、压抑、甚至恐惧完全传达给自己,就像溺水者,把自己当成唯一的救赎,这个认知让他兴奋起来,很奇怪,他居然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把欣赏舒清柳难得一见的示弱当成享受。
心里涌起了冲动,他想压倒这个男人,完全的占有,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唯一,无可取代的唯一。
于是裴隽这样做了,另一只手抚上舒清柳的发丝轻轻搓揉,将吻一点点落在他的脸颊上,单纯的安抚性的亲吻,不带半点色情,舒清柳渐渐冷静了下来,品味那份宁馨,然后应和着,和他吻在了一起。
“有些事情,如果记不起来,不如就忘了吧。”温和的相濡以沫中,裴隽说:“活在当下。”
舒清柳没说话,只是默默和他交换着吻吮,吻点燃了体温,裴隽有些燥热,心思蠢蠢欲动,舒清柳却在这时结束了亲吻,低声说:“谢谢。”
沉稳嗓音,还带了几分弱势,裴隽眼前突然一亮,他想起来了,上次他来这里出外景,晚上出来散步,的确有人撞过他,也是在这条河堤上,通常撞了人会先说抱歉,但对方却说谢谢,也是这样消沉慌乱的感觉,他当时还有些奇怪,不过那人很快就匆匆离开了,他也没在意,只当是醉鬼,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晚撞他的就是舒清柳。
那天舒清柳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问题,才会那么慌乱,看看他的脸色,裴隽犹豫了一下,正思忖要不要说,远处传来脚步声,舒清柳立刻把他推开了。
用力过大,裴隽后背撞在栏杆上,痛得一皱眉,正要诅咒那个打扰他们的混蛋,就听齐天的声音传来。
“是你们啊,这么晚还在外面散步,也不怕遇鬼。”
“这不就遇到一个吗?”
几次跟舒清柳亲热都被打断,裴隽心情很糟糕,齐天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笑嘻嘻说:“我刚才出去买零食,老远就看到有人,没想到是你们,要不要来点?”
他把手里的麻辣豆干递过来,裴隽不感兴趣,舒清柳也有礼貌地拒绝了,齐天没在意,自己抓了两块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笑着打量他们。
“你们关系很好啊,刚才看到你们……”
“刚才我不太舒服,请助理扶我。”
显而易见的谎言,齐天没在意,嘻嘻笑道:“安啦,我也是混这行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
知道不该说,那你还说。
两人同时在心里吐槽,舒清柳问:“怕遇鬼你还这么晚出来?”
这话说出了裴隽的心声,他发现舒清柳一点都不口拙,他只是在自己面前会表现得含蓄一点罢了。
“我对零食的追求超过对鬼的恐惧。”齐天吃着豆干说:“刚才在买零食时,听小卖部的老板娘说,那种宅子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