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想到,抓过去的手却被面前的青年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掌心温暖干燥,有一种君屺还不能完全读懂的淡淡的安全感从掌心相贴的地方透过来蔓延全身……
那天,苏南对君屺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只是那句抱歉,他们之间用平直的视线看着对方的脸也不过是转眼的事情,那之後,君屺听到头顶上苏南醇厚而平稳的声音,干净利落的说:“萧先生,我们谈谈如何?”
萧九的目光从君屺身上挪开,懒洋洋地拉到苏南脸上,看着这气场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的青年,不置可否地挑挑眉,然後又气定神闲地瞟了一眼门边站着的那两个魅的亲信,这才勾勾嘴角,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想不到你竟然能把关系找到少主身上去──那麽,请吧。”
言下之意,苏南今天能顺利进来这里看到君屺,他愿意按照苏南的说法坐下来谈一谈,只是给魅这个面子。
这要是在以往,苏南肯定是要冷嘲热讽的回敬几句的。但是如今,却只是疏离而礼貌的笑笑,对萧九离点点头,率先出了房间。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用力地攥了下手掌中君屺已经越发细瘦的手指。
那个时候,君屺还听不到眼前这个青年心里掷地有声的几个字──等着我,我会接你回来的。
………………
…………
两个因为同一个人而分外了解对方的男人在客厅相对而坐,都是踩一脚当地颤三颤的身份,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都对一个男人同样的执着,坐在一起,甚至不用寒暄和开场白,分毫不让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开门见山,“萧先生,君屺我一定要带走,条件随你开。”
萧九垂下眉眼看看面前升腾着嫋娜白气的雨前龙井,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吹开茶叶轻呷一口,然後笑了笑,“我费了这麽大的力气才把他带回来,你觉得要什麽条件代价,我才会答应你?你今天带着少主的人来我这里,是想告诉我,你找到了少主给你撑腰,我不答应你,就要硬抢了麽?”
“抢来抢去就算我们受得起,君屺也吃不消。”苏南安然地坐在沙发上,是很正式很认真的表情动作,“萧九离,如果你真的只是单纯的爱他,绝对不会忍下心这麽对他。他今年才多大,身体状况就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再这麽下去,他迟早交代在你手里。但是我爱他,我不能看着你这麽对他,也无法忍受我爱的人被别人抱在怀里。我不是不能硬抢──萧先生,相信我,只要你还在大陆,我就有这个能力。但是我现在想要一个合理的,能够被我们大家都接受的方式,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萧九离菲薄凉笑,“到底是年少气盛──苏少,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他顿了顿,又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稳稳地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那个气场似乎比之前更加凌厉而坚定的青年,“我对君屺是什麽态度,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你觉得……你用多大的代价,才能从我这儿换得这个‘一劳永逸’?”
苏南偏了偏头,“我相信萧先生自己能够把握这个分寸。你应该能感觉到,君屺现在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或者更中肯的说,在他心里,占大比重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了。”
“那又如何?起码人是在我这里的。我得不到的,又为何要便宜你?”
苏南也气定神闲地笑起来,“──因为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看他死的。你不放手,他就会死。你想让他不死,就只能答应我的条件。”
萧九挑起一边眉毛,周围的气息慢慢阴沈下去,他脸色阴郁,眸子盯着苏南的时候,眼底泛出的寒光冰冷冰冷的,“这就是你的筹码?”
“对,”苏南点点头,“我唯一的筹码。”
“堵输了,你就是一败涂地。”
“可是……我觉得我会赢。”
………………
…………
长时间的沈默,死寂,如同窒息一般。
屋子里跟谁萧九和君屺的其他人,都觉得被莫名的丝线紧紧束缚住了,压抑得无法呼吸……
甚至有一瞬间,他们觉得萧九可能会拔枪一枪崩了这个出言不逊又狂傲自大的放肆小子。
苏南身後的保镖不自觉地把手摸上裤腰的枪套上,萧九的人也严阵以待,装修摆设低调奢华的客厅中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绳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拉扯,下一瞬间就会绷断了一般。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萧九准备动手的时候,这手里已经染满血腥的男人竟然收敛了周身的气息,放松了身体,向後靠进了沙发里!……
他的声音还是很阴郁,但是却点了点头,“──好吧,年轻人,你赌赢了。”他说着朝身後挥了挥手,身後的心腹会意地俯身附耳过来,他低低的声音对那人吩咐几句,然後挥挥手,“去办吧,用最快的速度。”
下属飞快的领命出去了,而这时候,萧九的眸子深深沈沈的看着苏南,别有深意地浅笑,“赌是赌赢了,就看这个代价,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胆魄,答应下来了。”
苏南看看他,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然後,一份在短时间内飞快制定出来的合同被人拿回来,那上面的标的物,是苏南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财产。
也就是说,苏南要把君屺带回来,他要付给萧九离的代价,是他现在手里所掌控的这部分苏氏所有权的百分之八十。
作家的话:
完结倒计时──三!
萧BOSS狮子大开口喽~!咩哈哈~
苏南赌对了,萧九确实不忍心看君叔死……
☆、第七十二章 若如初见
苏南是拿着合同回去的。
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财产,虽然他名下的财产现在只是在大陆方面,并不涉及公司的海外资产,但任谁遇到这种事情,也不得不仔细考虑得失。
他会仔细考虑计算得失,不是说在他心里君屺不如他的财产重要,只能说明他比以前更成熟了,利弊得失,仔细想清楚了之後做出来的事情,才会一辈子不後悔。而且,就算他肯在合同上签字,这麽大的事情,也是一定要先回家过了长辈那一关的。
只是,君屺收拾好自己不放心地从房间追到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苏南离开的背影。青年手里拿着薄薄的一叠A4纸,他腰杆挺的笔直,离开的步伐很沈稳,从背後看,竟是没有一丁点情绪从中泄露出来。
君屺不知道苏南和萧九离之间谈了什麽,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苏南的离开让他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隐隐的什麽期盼落空了,让他不知所措。
他手里还攥着苏南刚才给他擦脸的那方丝绢手帕,他已经洗干净了,只是还没干。攥在手心里,有湿乎乎的凉意,让他觉得有点儿冷,有点儿难受……
其实都不是什麽撕心裂肺的情绪,淡淡的失落,淡淡的悲哀,淡淡的疼──比之前他被锁在床上堵住嘴巴时想起苏南的那种撕心裂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可是那种孤单冷寂弥漫上来,一点点儿的啃噬着心肺,滋味儿却更加的叫人难熬……
看着苏南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君屺闭了闭眼,拿着丝绢的手紧了紧,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搂住,他没有睁眼,但是哪怕不停声音,只凭搂住自己的那条手臂带来的感觉,君屺也知道这个人是萧九。
男人的气息强势的笼罩过来,手里的丝绢被人以平缓而不容反抗的力道抽走,萧九深沈而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想跟他走?”
君屺漆黑浓密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始终没有睁眼,带着说不尽疲惫的声音,低低叹息:“主人,请您不要把我想的那般忤逆……”
“我把你想的忤逆?”萧九皱着眉,他的手指轻轻插进君屺柔软细密的黑发中,丝绸般的触感让他压抑阴霾的心情奇妙地缓和下来,他自嘲地轻笑一声,似自言自语又似反问地低声说道:“究竟是我误会了你,还是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君屺猛地打了个轻颤,他睁开眼,淡茶色的眸子带着惊疑的不确定,“……主人?”
萧九摇摇头,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楼上的房间里带,“走吧。我让人去叫医生了,这会儿应该等在你房里了。”
替萧九办事的人一向是训练有素既有效率的。君屺不过刚刚从房间出来一会儿,里面先前一塌糊涂的场面已经被人清理收拾干净了。
地板纤尘不染,染了污秽的褶皱床单换成了清爽的天蓝色,就连窗台上的插花也换成了新鲜的。医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看见他们进来,先是出於职业习惯地看了看君屺的脸色,然後才对萧九离点了点头。
接下来无非就是这几天经常经历的例行检查,君屺几乎麻木地任其摆弄,期间恍惚的听见萧九跟医生交谈着什麽,然後很快有护工推着装着医疗器械的小车进来,熟练地架好支架,把输液的袋子挂在上面……
手臂被橡胶管绑紧的时候,君屺的瞳孔猛缩了一下,他秀长的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看着护工把输液的透明导管里面的空气导出来,酒精搽在手背上扩散出来的味道让君屺忍不住偷偷咬紧了唇内嫩肉,但却还是能够隐忍着,默然无声地配合护工把细小的针头插进了静脉……
他对尖锐的东西一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用血管来温暖着那根坚硬而没有感情的针头,可是那东西一直这麽强硬地梗在那里,从里面流出来的凉凉的液体随着血脉一点点的流进身体,好像把他身体的热度都一点点夺走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不是不能忍受。
他隐忍惯了,说能承受的痛苦的底线和心里承受压力的程度,要比普通人大上许多。
如果不是看到了护士接下来准备的营养针的话,君屺其实可以完全一直悄然无声地忍耐着,等着点滴扎完。
但是输液是他唯一可以忍耐的方式。营养针这种东西,只是看着那粗长针管和前面可怕的针头,就让君屺无法控制地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他看着护工稳稳地拿着针管往外推空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五脏六腑仿佛都揪在了一块儿似的……他不自觉地开始往後退,後背抵在床柱上,後退的动作牵扯了正在输液的手,血管里的针头似乎晃动了一下,但是此刻竟然也丝毫感觉不到疼了……
他害怕打营养针,他怕这个东西。
可是这时候不受控制地尽量往角落里缩的身体被人抱住,萧九坐在床边,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沈如海底一般,看着他,声音一贯的强硬中透出一点儿难见的温和,“你吃不下东西我不再逼你了,只是你不能一直这麽下去,身体会垮的。营养针是一定要扎的,你忍一忍,闭上眼睛咬牙一会儿就过去了,嗯?”
“我不要……”君屺缩在萧九离怀里整个人抖如筛糠,他的气息都乱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音因为紧张都变了调儿,“主人,求求您,别这样……我不要……我不要……”
可是不管怎麽求,护工还是拿着针头靠过来,看着他的样子,眼里颇多不忍,但是碍於老板在场,却也不敢多说什麽,只是柔声劝道:“先生,我尽可能地慢点儿来,您忍一忍,也就是疼一下子就过去了。”
君屺这个样子连萧九离的话都快要听不进去了,哪里还能听到别人说什麽?!他几乎本能地哀求,一个劲儿的抖,他本来就已经那样细瘦孱弱了,现在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的跟着难受……
可是萧九离说的对,他再拖下去,身体就垮了。
所以从背後抱着他的男人强硬地握住他的手臂递到护工手边,君屺从没在萧九离手上这样厉害的挣扎过,输液的那只手针头大概是歪了,药液不再顺着血管往身体里流,手背鼓起好大的包……
萧九离又急又气,伸手极其利落地拔掉输液的针头,有殷红血液立刻渗出来,旁边的医生一看立即拿了医用棉按住针眼,刚换过的床单又染上了血污,清爽的天蓝色中间一点刺目血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九离的脸色猛地沈下来,禁锢着君屺的手臂更加收紧,他死死地抓着怀里男人细瘦的手臂不准他往後退,对旁边不知所措的护工使了个眼神,那人会意,点点头,也是深吸口气,才用药棉搽了手臂,拿着针管小心地挨近那瓷白的皮肤。
君屺一只手被萧九离禁锢着,一只手被医生按着,再挣脱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针头贴在皮肤上,那一点点尖锐的触感被无端地放大无数倍,他害怕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哀求的声音简直就是干嚎一般哀凄:“主人……别这麽对我……求求您求求您别这麽对我!……”
君屺,什麽时候起,我为了你好而做出的事情,在你眼里,都像是在害你在惩罚你一样了?
萧九离脸色阴沈的难堪,有那麽一瞬间他甚至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这人一巴掌抽下去,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虽然声音紧绷而危险,但是到底,还是没忍心再对他动手──
“君屺,这针是一定要打的。你配合一点儿,痛痛快快的打完,大家都省得麻烦。否则的话,你一直这麽紧绷抗拒下去,针打偏了或者针头折在肌肉里──你知道後果的吧?”
针打偏了是要重新再打的,如果针头折在肌肉里……
君屺骤然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淡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无神而慌乱,可是这一次,却有豆大的液体从眼眶中落下来……
萧九离看着他的样子,低头安抚地吻了吻他头顶,闭上眼睛,说不清到底是心疼怜惜还是沈郁愤怒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淡淡的唏嘘,“乖,听话。”
作家的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最近的一些事儿,总算让我也深刻体会到这词的意思了……
完结倒计时──二。
☆、第七十三章 再见,我爱你
在君屺被强制扎营养针的五天後,苏南亲自带着那份财产转让书再度来到了萧九的住处。
其实才五天而已,但这其中的纠结和难熬,对於这纠缠其中的三个人而言,都仿佛经过了一个漫长而无止境的煎熬……
那百分之八十的财产转让条件,苏南最终还是同意了,像君屺这样令他牵肠挂肚撕心裂肺的人,他怕错过了,就没有第二个。
可苏家到底还不是他说了算,所以其从下决定到让渡财产的整个过程必定是十分惨烈的,只是这其中的一切抗争都是苏家内部的事情,外人无从得知罢了。
但是最後的结果,是苏南赢了。
不管是对家庭的抗争,还是跟萧九离之间的抢夺。他舍得下,抛得开,凭着年轻人特有的对爱情的执着和孤注一掷,用了太多的方法,付出了太大的代价,终於如愿以偿。
萧九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当他接过那份财产让渡书的时候,就知道,一切其实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亲手把他屋里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人交给了别人,就像之前一声不响地忽然失踪的时候一样,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君屺一句肯不肯,愿不愿意。
其实是很舍不得的。但是他比君屺理智,比君屺看得透彻,他知道在君屺心里苏南的比重已经多过他的,君屺还这样坚持地留在他的身边,是因为习惯的依附和服从。而潜意识里从没放弃过的对苏南的思念,才是单纯的依恋和感情。
依附和依恋,一字之差,却已经把亲疏远近分得明明白白。
萧九离这样的人,没有办法忍受一个本应该全然属於他的人,心里塞进了别人的影子,并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