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清笑着把唐妙举起来,道,“要是我当家自然行,可我不是不当家吗?娘说了算。”
高氏不置可否,片刻她道,“照我看,不一定多久,可能要单过。”
唐文清蹙眉,看了媳妇一眼,“你可别有这个想法。”
高氏把孩子接过去,这些天给她断了奶,胸房鼓涨涨得难受,加上断了奶孩子有些便干,又忍不住给唐妙喂奶。
她淡淡道,“我自然没想法,怎么着都是娘说了算。但是一旦他们要求分家,咱也不能死皮赖脸地跟着过。毕竟我们现在除了你自己,其余都是等吃的。日子久了,谁个也不能担待。就是分开以后只怕你肩上的胆子可重得很!”
唐文清俯身亲她,“怕甚,能生得起自然养得起,真要是分了家,咱家你做主,怎么着你自己说了算。我只管下地种地,行了吧。”
高氏羞涩的笑了笑,“我就寻思着分开了我们可以灵活点。不用非得年年都种那些东西。棉花豆子地瓜麦子,怎么也活泛点,种点能换钱的。”
唐妙听说挣钱,感兴趣地扭头看她,笑嘻嘻地道,“钱,赚钱!”高氏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小财迷,这么小就知道挣钱!”
唐妙寻思现代机会少不好挣,古代开发得这么慢,那么多正派的边缘的产业,怎么不能发家致富?
就算种地,也可以比别个多收入一点吧!
因为不能和唐文汕家合伙打场,家里的菜园子就要想办法平掉压场。唐文清说要不先去联系其他人家看看,如果能合伙先把今年对付过去再说。老唐头盘算了一下,各家各户也没那么方便,大家都要打场,而且地方挤,根本匀不出来,况且这样又欠下好大一份人情。
再说唐家堡也没有什么大地主,基本都是家庭耕种就算花钱去租,只怕到了忙时候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还是自己家压了场得好。
大梅看着唐妙一边绣花,杏儿从外面跑回来学舌,“大娘领着他们家的楠楠在那里说咱不给她吃菜,现在把菜园子也给掘掉呢。”
景森撅着嘴,吸了吸鼻涕,“那爹怎么还去给他家干活呢?”
杏儿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问你爹去啊!”
这时候庄嬷嬷来串门,一进门大笑道,“大嫂子,有日子没见了。”
李氏忙迎上去,“大妹子,你有福气,去闺女家享福了?”
庄嬷嬷哈哈笑着,“是啊是啊,”顺便把手里一包点心递过去,“闺女家给的,吃不完,给孩子吃。”
李氏还要推辞,庄嬷嬷佯怒,两人笑着便也不推辞。
庄嬷嬷进屋看了看,“大哥呢?我听说你们要掘菜地?回来路上我还看见,说大嫂子家把菜园子拾掇的很旺盛,怪可惜的!”
李氏笑道,“那也没法,总得先收庄稼。”
庄嬷嬷道,“我就为这个来呢,我大儿子家西边茔地里头上有块地,就是靠着河边,种地也不好种,今天一直空在那里。不如跟大哥说说,去看看。”
李氏喜道,“真的?要是能用这可是造化,大妹子真是及时雨!”
庄嬷嬷半开玩笑的地哈哈道,“大嫂子,咱俩谁跟谁?我年轻那会儿被婆婆刁难,你帮了多少忙?这还用说?况且如今你们景枫去了县城,那是什么地方。柳家呢,以后前途无量。我还不得赶紧着来巴结巴结我的老嫂子!”
李氏竟然羞涩起来,老脸结结实实的红了红,拍了拍庄嬷嬷的胳膊,“你个老油头,快屋里喝茶,看看你给我们拾的桃花,如今可机灵着呢!”说完便喊大梅庄嬷嬷来了。
庄嬷嬷进了屋,李氏去沏茶。
唐妙见自己的接生婆来了,笑嘻嘻地扶着绣花架子走过去,伸手搭住老太太抱过来的胳膊。
她发现了,大人们以小孩子爱亲近为荣,那她自然不吝啬,他们想抱就让他们抱呗!
庄嬷嬷抱住唐妙,喜道,“真是个乖孩子。”
唐妙笑嘻嘻地看着她发髻上插着的银簪,耳朵上勾着银坠子,花纹倒是非常精致,那只小小的坠子刻成菊花状。她心里不断地自我斗争,要不要伸小手,还没见过这样的坠子呢,是银的!
杏儿进来看见,大喊道,“啊,桃花又财迷了,你看都流口水了!”
唐妙立刻醒悟过来,忙不好意思地吸溜了一下口水,用小手擦了擦下巴,然后一脸无辜地转了转脑袋,小脚轻轻地点着庄嬷嬷的腿,咿咿呀呀地学婴儿说话。
老奶奶的东西断然不能赖的,又不是萧朗那厮,她嘿嘿地笑了笑,趴在庄嬷嬷的胳膊上踢腿玩。
庄嬷嬷对端茶过来的李氏道,“要不要给桃花拜个干娘啊!”
李氏笑道,“我们家一直也没这个习惯,有什么讲究吗?”
庄嬷嬷摸了摸唐妙的小背,瘦瘦的,脊梁骨凸凸的一根,“你看孩子瘦的,怕不是来了我们家水土不服?”
惊得唐妙一个激灵,她咋就知道自己水土不服?老唐家的饭菜太一般,她除了喝糊糊就是糊糊,不瘦才怪呢!
李氏摸了摸唐妙,心疼道,“这孩子吃得少,她娘给她吃奶那阵还行,一断奶就瘦。”
庄嬷嬷道:“原来大家都去庙里拜个师傅,求个寄名锁的,但是那好一点都在县城呢,我们这边去着实不方便,大家都拜个干爹干娘,也方便。”
李氏便寻思能拜谁,庄嬷嬷又道,“其实不拜干娘也行,萧家小少爷不就是借了金宝山的名吗?我看桃花也去借个名,山山水水的好养活,金宝山下头那条南龙湾老一辈的人就说没干过,不如就给桃花借个名好了。”
唐妙悲催地眨巴着黑眼珠子,萧朗借名叫小山,她是不是要叫小水小河?
李氏倒觉得好,这时候庄嬷嬷又道,“她大名叫唐妙,是个小妙人儿,小少爷给起了个花花桃桃,不如再借个名就叫小淼吧!”
说完给李氏讲了讲那个淼的模样来历。
唐妙愣住了,绕来绕去,又给她绕回来了,她还是汪洋大水的命儿啊?只一样可别再给淹死就好!
她吸了吸鼻子,低头抹了抹眼里的小泪花。
桃花威武
金宝山和南龙湾离唐家堡三十里地,也不算太远,种完春地等待割麦子之前有一段空闲时间,李氏让唐文清夫妻抱着孩子坐了马车,带上纸钱香烛、红布、酒肉去南龙湾拜了干爹,给唐妙借名淼淼。
拜干亲借名之后,唐妙努力吃得多起来,喜得李氏又拿了鸡蛋去酬谢庄嬷嬷家,人家回了块小花布给孩子做小花裙。
女人们在家里日日夜夜地编蒲扇、掐辫子,老唐头领着儿子们去庄嬷嬷大儿子家那片空地上翻地平整泼水压场。
场压好之后,湿润的,平整凉爽,密密实实。只一样这场又挨着大池塘,且一片都是水,场地还有往下倾斜的角度。老唐头不放心,让几个儿子从家里找了木头,在场边上密密地夹了一片篱笆,将池塘挡住。
唐妙如今走得稳稳当当,倒是主动离水边远远地就算王氏逗她说里面浮着金子她也不屑一顾。
转眼到了麦收时节,大人孩子忙得热火朝天,因为景枫是第一年去柳家,李氏特意让人捎话过去说不用景枫回家夏忙,让他安心读书。
李氏和文沁管着在家里洗洗涮涮,烧水做饭。景椿负责给地里割麦子的人送饭,饽饽用小包袱包着挂在肩膀上,一手提水一手提着盛菜的食盒,路上歇几气就能到地里。本来文沁送饭,但是过了麦收李氏想让媒婆给物色好一点的人家给文沁说亲。虽然提亲是男方提,但是他们也要问媒婆哪家有好姑娘。之前李氏送了媒婆不少礼物,想必她能帮文沁说说好话。
李氏看上的是凤凰屯老杨家,条件跟唐家差不多,但是他家是独生子,以后不必分家,且家境殷实,比起唐家自然好不少。家里雇佣长工和短工,还有地租给佃户种,文沁去了自然不必操劳,也算是少奶奶的日子。
这么想着李氏便不让文沁出去露面,更怕她晒黑,送饭便让景椿去。大梅带着其他三个孩子在场里捡麦穗,因为唐妙现在能走好动,一刻也呆不住,大梅怕她再有个什么闪失,直接拿了根绳子用布片包了拴在她的脚踝上。
唐妙只能苦着一张小脸无奈着看着那根绳子,无聊的时候便躺在地上打几个滚,然后嘟嘟囔囔地道,“求包养,求包养!”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抱着她逗笑一刻。
大梅忙一阵子就背着她去田地里摘野花,编个大大的花环戴在她头上,还会用狗尾巴草给她编各种小动物,田野的生动活泼很快驱散了唐妙被拴着的阴影,又玩得不亦乐乎。
为了抢收麦子,高氏和王氏也要下地,每到农忙都有外地的小混混四处流窜偷粮食男人们夜里也要轮流两人一组看场。唐家堡组织了看场保丁夜里四下巡逻,以确保村里的安宁。
接连几日下来高氏和王氏累得又黑又瘦,男人们便让她们晚上跟着下地,白日就在场里收拾一下,高氏便跟王氏继续铡麦子。
这日天气干热得厉害,早出的知了嘶嘶地喊,人身上都汗腻腻的很是难受。唐妙看看景森他们只穿肚兜,再看看自己,衣服鞋子包裹的很是严实。同情了自己一会她又同情别人。大夏天的,他们不能穿短袖,就算是短褐也全是长袖,男人还能挽袖子撸起裤腿子,可女人就倒霉了。头发用布包着,上面穿着窄袖的衫子,下面为了干活方便倒是没呼呼啦啦地穿大裙子,可那条肥肥的裤子,外面再围一两条围裙一样的东西,也真是热!
大梅热得一会便要洗脸洗手,却也不敢把袖子挽上去,只拿帕子小心翼翼地躲起来擦一擦胳膊腿。
突然唐妙感觉一丝凉风,抬头看了看天,几块大大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飘在头顶,东南角又有云朵浮上来,棉絮一样轻软的云对着飘。
她仰头一直看,过于专注了,“啪”地一下子仰面倒在地上,摔得自己七荤八素的。景森看到哈哈大笑,跑过来戳他,唐妙拿眼瞪他。
杏儿看到,拖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子来抽景森,说他把桃花撞倒,景森委屈哇哇大哭。大梅忙奔过来解决事情,先把唐妙抱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唐妙尴尬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嘟着嘴,一下下地对着手指头,“我,自己,倒的……”大梅笑了笑扭头去看幸亏王氏没过来,让杏儿不要欺负景森,景森倒是无所谓立刻跟杏儿好了,两个人一起去搓生一点的麦粒吃。
大梅把唐妙抱到自己捡麦穗的荫凉地里,用草堆将她围起来,免得她乱跑。
唐妙指了指天空跟大梅道,“盖起来,要下雨!”
大梅惊异地看着她,仰头看了看天,天上大多的白云飘荡,松软的,倒像是棉花一样,哪里会下雨?笑了笑,她继续捡麦穗。
唐妙看着满场的麦子,要是被淋可就麻烦了,她急得在草堆里面爬来爬去,结果一不小心爬到上面,又“扑通”一声,漏了下去。
大梅吓了一跳,忙把她抠出来,见她白嫩的小脸被麦秆划了几道红痕,心疼地忙哄她,又怕被娘知道自己看孩子不得力,有点忐忑。
唐妙吃定自己是孩子,就算闹也不需要顾忌,便扬手蹬腿,让大梅去把麦子垛盖起来。本来这几天并不会下雨,但是突然地转变风向,西北和东南气流对撞,絮状高积云等下肯定会越来越多,那时候必然有一场短暂的雷暴雨,要是场里的粮食都淋了,可要麻烦的。
唐家因为两个女人在场里,生怕下雨,所以运回来的大垛麦子是堆在一个土台子上,如果要铡的话就从那里往下抱,铡完了晒在一旁。因为高氏和王氏这两天累得几乎动不了,铡得慢,场里并没有多少散麦子。
他们预备了很多用麻绳捆绑相连起来的麦秆帐子,一个帐子卷起来是顶小草垛,用的时候围着粮食垛一圈圈地滚开,一层层压下来,然后在垛顶带着斗笠,如果下雨水就能顺流而下,一点不会渗漏进去。
唐妙吃准自己是孩子,可以随便闹,放声大哭,让他们卷帐子盖草垛玩。高氏正忙着呢,开始说不要管她,后来见她哭得小脸发紫,急的小胸脯一鼓一鼓,倒是让人心疼得很。
王氏看了一眼,又看看天,“就几块云彩,下什么雨啊!嫂子我去小棚子里喝口水。”
高氏见她走了,唐妙还是哭,寻思孩子可能要看看光景,这女儿格外喜欢看光景,有时候对着自己家那几头牛都能嘟嘟囔囔好半天。
高氏对大梅道,“来,我们哄妹妹玩!”她自己去抱了草帐子来,让大梅抱着唐妙看。唐妙一直觉得很新奇,看着高氏把帐子一圈圈地滚开,便围成一个圆锥型,乐得嘎嘎大笑,小手小脚都拍动着。
高氏见她不哭,寻思先盖一会,回头哄着她睡觉,再掀开也没什么麻烦的。她向来对唐妙比别的孩子惯一些,加上唐妙鲜少任性地哭闹,有这么一次如果不答应,总怕过后自己心里会觉得难受。
盖好了麦子垛,唐妙乐滋滋地拍着小手,高氏便把她抱过去哄她睡觉。没一刻钟,天上云彩突然多起来,原本轻软的云朵也厚重起来,阳光从上方射下,给它们涂上一层光亮的白边。
“轰隆”一声,远处隐约有雷声传来,高氏听见看了看天,“呀,要下雨,大梅把妹妹抱进棚子去!”
高氏忙招呼王氏收拾场,接着便有亮光闪过,雷声突然压进,“咔嚓”几声之后,头上阴云密布起来。
他们躲在棚子里,有说有笑地看着哗哗的暴雨,王氏笑嘻嘻地逗着唐妙,还多亏了小桃花想看光景,否则真要被淋透了,今年可没面给桃花做锅巴吃了。
唐妙噘着小嘴,在棚子里的木床上爬来爬去,无聊了便玩自己的脚趾头,突然觉得好困,松开脚指头,身子一歪,便趴在木床上睡了。
************************我是补全的分割线*******************************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唐妙却睡得香甜,梦里她升职加薪,那个猥琐上司被停职审查,她扬着头朝他啐了一口别提多畅快。
唐妙数着自己工资卡上的几位数,想着未来美好的小日子,幻想年底大大的红包,从农科院下乡帮助村民解决问题人家送来的放养鸡和土鸡蛋带回去给父母补养身体……
家里的房子还是六十年代传下来的老房子,又小又窄,攒两年钱加上之前存的几万块不用听老妈嫁人的指令也能付个首付什么的,没男人她也能把日子打理得有滋有味……
突然捡了个大蛇皮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红彤彤的人民币,吓得唐妙呆愣在大马路上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时候她就看到萧朗手里拿着一块烤得喷香诱人的锅巴,笑嘻嘻地对她说,“花花桃桃,给你吃锅巴!”
唐妙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天啊地啊,美好的梦又被萧朗那厮给毁了,好不容易梦到自己发财把那个猥琐男人踩在脚下,得意地扬眉吐气,发财要买房子变成有产阶级,一眨眼又变成小小一团,四蹄朝天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带着补丁的陈旧棉布单子。
再也回不去,也不可能报仇,猥琐男逍遥法外,自己悲催地由大变小,新社会投身了不知名的古老农村……
这是多么大的悲剧,得和老天爷有多大的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