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笑。但陈莘没有点破,毕竟著急医院的情况,就走了。
菌血症的预後难测。陈莘没有辞掉护工,他实在没精力再去物色更好的了,每天送来的结算单上的费用都在提醒他账户上的钱很可能不够用到完成治疗。
和现在的公司开口借钱的下场应该是被辞退。
陈莘看著里的通讯薄,每次都停留在叶斌的号码上。在被陈锦控制下的生活,他早已和原来的同学失去联系,这麽几年下来在危难时候居然只能找这个师兄,而这个师兄还被他害得离开了原来的公司。
他觉得有些悲凉,心里隐隐泛痛,犹豫许久还是按下了电话键。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被接通,等第三次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时,他再也没有勇气拨第四个号码。把手机丢到床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在床上又是响铃又是震动,陈莘知道肯定是叶斌打过来的,一瞬间有些犹豫,但脑海里闪过今天从护士手里接过的账单,又走过去接起了电话,“喂──”
“陈莘?”叶斌在电话里显得很意外,“你跑哪去了?怎麽换了手机号码也不和我联系一下?”
“嗯,嗯……师兄……”陈莘强迫自己想想爷爷,和账户里的存款,一咬牙说道:“我想和你借点钱。”
电话那头沈默了,陈莘觉得自己嘴唇都在发抖,度秒如年地等待叶斌的宣判。过了一会,他听到叶斌说,“可以啊,但是我能问你是用在哪里吗?”
陈莘提到嗓子眼上的心落回到原处,说话的声音都带著颤,“我爷爷……爷爷住院了……师兄,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一定……谢谢你,师兄。”
叶斌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连忙说:“别别,你手头宽裕了再说。你把账号给我,我汇过去,你要多少?”
陈莘借了3万,说要给叶斌打了借条再请叶斌汇款,叶斌原本想拒绝,但听陈莘的语气诚恳又不安,就含糊的说,“那等我找个时间过去看看你爷爷吧。现在人要紧,我明天一早划账给你。”
电话挂了後,陈莘把头仰起,将眼睛里疑似眼泪的东西逼回去。
那头,叶斌把手机放到茶几上,一直在一边关掉电视声音听他说电话的人靠过来,“看来陈莘把他想还给陈锦的钱还了。”
叶斌喔了一声,“陈锦既然那麽不好对付,还了也好。”他想起一件事,又看著江盛,“陈莘看起来还在市内,这样陈家应该能找得到他。你没听你那个小朋友提起吗?”
江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小朋友是指陈钰,等想到了,才笑道:“没,估计还没找到。要找到了陈钰肯定就打电话过来了。”
叶斌哼了一声,拿起遥控器调高声音,看电视。江盛又凑过去一点,摩挲著他的脸,“陈莘有没有说他爷爷怎样?”
“就是说做了手术,还算成功。”叶斌听到这个,又担心起来,“我周末去过看看他,你要是有熟悉的医生,想个办法介绍给他。”
“好。”
陈莘第二天9点半就收到短信提醒,有一笔3万的转账。
他当时在公司里干活,看到短信内容时,心中一顿激动,最後给叶斌回了谢谢两个字。他想,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大恩,他将来无论如何一定得还师兄。台面的电话响了,他顺手接起,是刘希问他这周末的骑车活动参不参加。他拒绝了,刘希一听,在那头开玩笑问,“怎麽,女朋友不放啊。被女朋友管这麽严?”
陈莘不想解释家里的状况,模凌两可地回答:“有点事。”
刘希听了,突然压低声音,说:“喂,你们部门听说了没,我们拉到投资了,下周人家就会进来做尽职调查了。”
陈莘并不意外,这间小公司,老板一天到晚找投资,“这样啊,那挺好啊。”
“哎,收购我们的可是大企业,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呢。东星,听过没?可是它收购我们。真奇怪,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们居然也能听说过我们这间小公司。”
陈莘愣住了,手差点一软掉了话筒。
他在陈氏集团投资部的时候,要整理集团旗下所有的子公司、孙公司、甚至曾孙公司的一些资产材料,东星,正是陈氏集团下属的全资控股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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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子,爷爷的病情明显稳定,医生每天查房基本都是好消息。陈莘高兴得要命,主治医生是医院新安排的,他握住医生的手狂说一顿谢谢救命之恩。
医生反拍著他的手,呵呵笑著安慰:“情况稳定,目前看来不需要二次开刀,你可以放心了。”
陈莘感动得差点哭了。医生走了,护工看他那麽激动,小声地说,“你要麽送一面锦旗给医生吧。”
“锦旗?”
护工点点头,“是啊,你去办公室看看,好多病人家属都送医生锦旗呐。”
陈莘一回忆,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临走时问护士,医生的头衔写什麽好,那护士两眼一翻,说,“随便吧,反正也不是我们医院的,你去问医生自己好了。”
陈莘愣住了,在手术前,他问过住院医生,主治医生的情况,住院医生简要的说了主治医生如何经验丰富,能安排上他的手术如何不容易,怎麽今天问又变成了不是这间医院的?再想问,护士已经走了。
晚上他跑到网上去查,看著资料却呆若木鸡,忍不住遍体生寒──这个医生,履历辉煌,成果丰硕,是市里有名的专科医院的专家,而医院的外聘专家里也没有这个医生介绍。
是陈家请来的──不,是陈锦请来的。
这是陈莘第一个反应。
是陈锦请来帮爷爷治疗的医生。
这个想法,让陈莘打了个寒颤,东星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做尽职调查了。他原本想著等爷爷的病情好转,赶在东星收购前找新的工作。没想到却让他发现了这样的事。
陈锦陈锦陈锦……
他翻来覆去咀嚼著这个已深入骨髓的名字,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陈锦会报复,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在报复之前,陈锦会做哪些准备,他却不清楚。
这几年共同生活的时间,让他彻底了解了陈锦这个人性格中那不为人知的阴狠的一面。
他心神不宁了好几天,锦旗也没送,爷爷的菌血症被告知已经没事。
周末的时候,刘希又约他去骑车爬山,他想在家里或者在医院里闷得有些慌,这次的活动在附近的一个小山头,就答应了。
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参加活动,他早早爬起来,跑到集合地,让那群人大跌眼镜。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的?陈莘居然这麽早就来了?”
陈莘听到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怕大家不愿意等了我嘛。今天我可不是最後。”
“喔,那是那是。”有人丢给他一个袋子,“这个给你,把这个戴上。”
陈莘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专业的头盔,怔了下,“怎麽?团购了这个?”
“不──是。我们找到赞助了,赞助商供应的。”
“不错嘛。”陈莘一边戴上一边说,“怎麽想著拉赞助商的?以前一直没你们说啊。”
“嘿,说来也真巧,那次我们不是去咕咕山吗?骑到半途中间,发生了点事……喔,反正对方就问我们要不要赞助,有装备谁不要啊。大公司哩。”
陈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慌忙将头盔取下来,里里外外找标识,果然看到陈氏的LOGO。他感觉头都要炸开了,呆呆地问:“赞助我们,他们能起到什麽宣传效果?那麽大的集团……”
“那就不知道了,管他呢!”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前面队长吼了一句,“人齐了,出发!”大部队就呼拉拉地踩起单车。
陈莘心不在焉地跟在中间,刘希骑在他旁边,看他发愣,奇怪地问,“没睡好啊?你这麽早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陈莘的右眼皮在头盔下跳了好几下,心情抑郁,听到这麽问,闷闷地说,“没什麽,就想早点起来。”
刘希觉得陈莘这人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耸耸肩继续骑。这座山他们以前骑过两次,这次并不费力,可陈莘就是觉得心跳过速得难受,还没到山顶他就和刘希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刘希啊了一声,想说什麽,陈莘已经停了车,转了车头就冲下去了。
要赶紧走要赶紧走要赶紧走要赶紧走!
他脑海里一直叫嚣著危险,所以冲下山的速度一点也没控制,根本不理後面人的叫唤小心。
突然耳边传来叽──地一声急刹车,他一抬眼,一辆熟悉的小车横在他前面,截断了他的去路,他停下车,剧烈地喘著气,瞪著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大少爷……”他苦笑,“好久不见。”
陈锦有几个月没有见到陈莘了。
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人,比以前瘦了,黑了,眼睛更亮了,那紧紧抿著的嘴唇似乎也比以前更性感。
陈莘就站在那,额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刺激得他有点疼,让不由得他眯起眼,掩饰著心中的慌乱。他根本没想到会这麽快遇到陈锦,一切的应对都还没想好,居然就这麽毫无防备地遇到了。
“上车。”
突然陈锦说了一句,就走回车里。陈莘听到车尾箱开锁的声音,衡量了一下形势,还是听从了这个命令,把单车放到车尾箱然後上车了。
陈锦专心致志地开车,陈莘也没有吭声是,两个人在常年中形成的沈默默契再一次发挥作用。陈莘在最初的不知所措以後,已经镇定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陈锦来找他,无非两件事,一件是陈家大宅的产权;一件是医院的医生。两件事都很棘手,主动权也不在他手上,但有一点,他现在什麽都不怕,他已经不欠陈锦什麽,不管陈锦说什麽,他也不──
“先去吃饭吧。”陈锦没头没尾的来一句,然後方向盘一转,走上了去市里的快速干道上。
陈莘一怔之下,已经错过了最佳叫停的时机,陈锦开车飞快,和他平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很快地,他们就到了无法调头的单行道上。
“那个……大少爷……”陈莘看著窗外的景物飞快地闪过,瞄了一眼时速发现陈锦超速很多,恍然间有些害怕的情绪冒出来,“我不饿。”
陈锦听了,淡淡地嗯了一声,“我饿了。”
又沈默了。
陈莘对这种论调很熟悉,陈家兄弟对他一切的需求和感观向来无视。陈锦比起陈钰来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了,要今天来见他的是陈钰,他八成骑上单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一早来就出来,所以现在饿了。”
还在对比中,陈锦解释的话钻进耳朵里,陈莘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惊讶地扭头看著开车的人,但陈锦似乎惊觉自己说得过多了,再也不说一个字,专心开车。
喝醉了吧,他?
陈莘狐疑,但陈锦积威多年,就算这个时候他俩已经不再存在之前的关系,陈莘还是没敢把这话问出来。
下了快速干道後,没开多久就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陈莘在车里瞄了一眼招牌,觉得胃在抽搐。他在陈家几年,陈锦从来不带他在外面吃饭,他为了省钱交合同上规定的“生活费”,也没奢侈过活。陈莘想,陈锦一定是故意带他来这种富丽堂皇的酒店的──
正在愤愤不平中,车窗被咚咚地敲,催促他下车。他摸了一下口袋里钱包,下了车。
进了酒店後,立刻有服务员跟上来打招呼。陈锦领著陈莘进了电梯,“顶楼餐厅还有包间吗?”服务员肯定回答之後,陈锦点点头,要了包间。
陈莘左耳进右耳没出去,在算今天大约要花多少钱才能脱身。
这些有钱人,没把钱当钱用的态度,真让他觉得烦躁。
上了顶楼的餐厅,服务员直接领他们到宽敞的包间,陈莘一路不说话,听陈锦报菜单的时候,他都耷拉著头,算著自己的小九九。等菜上齐了,陈锦问,“你不吃饭吗?”他一抬眼,就傻了,两个人吃饭,陈锦居然点了一桌的山珍海味。
“快点吃。”陈锦看他呆呆地望著菜,皱著眉又说了一道。
陈莘心里斗争了一番,还是抓起筷子埋头吃饭,那样子和在陈家饭桌上一模一样,陈锦忍耐著看了一阵,最终还是习惯性咚一声重重地把碗放在餐桌上。陈莘这回眼角都没抬,继续扒饭,受到惊吓的是站在房间里的服务生,连忙走过来,“陈总──”
话还没说完,陈锦就看著继续在吃饭的陈莘,“你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陈莘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危险,背脊不由自主地一紧,心跳渐快,暗地里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环境,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任陈锦为所欲为,他不禁暗自懊恼自己先前的糊涂,居然就这样被陈锦带来了……
“白饭很好吃吗?”陈锦突然问。
陈莘停了筷子,看已经见底碗,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大少爷,您饿,您多吃点。”
这种敷衍的口吻,也似回到了陈家一般,陈锦看著他,不做声,直接的深沈的盯著。陈莘原本就不太吃得下,这回彻底吃不下了,也放下筷子。
两个人一齐沈默了很久之後陈锦缓缓开口:“过得好吗?”
陈莘无语。两人虽然这麽久没见,但陈锦这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公司被他收购,爷爷被他所救,自己的一切他一清二楚,这麽伪善的问题,亏他问得出来。
陈莘不回答,陈锦也不问,一桌原本热腾腾的饭菜硬是在这两人的胶著下变凉了。陈莘面色如常,实际上暗中全神戒备,就防著陈锦把这当陈家的卧室。陈锦对他那难以言喻的执著感,他俩都心知肚明,联合孙奕出卖了陈氏之後,陈锦会如何报复,他根本没仔细想过……
“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陈锦居然又问了一句,大出陈莘意外。
陈锦对他从来没什麽耐心,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绝无仅有,陈莘猜测大概和他现在像以前那样受陈锦控制有关,但他还是含糊了一句:“还行。”
陈锦点了一下头,“你们公司马上要被东星收购了──”正题来了,陈莘打起精神,听下去,却不料陈锦居然说,“你也要换工作了吧?”
陈莘错愕,没想到竟会被陈锦挑明了说,“啊……呃……我还没想过……”脸立刻就涨红了,这麽明显的谎言,骗谁也不行,何况是陈锦。
陈锦果然听了冷笑:“是因为没签合同,随时可以走,是吗?”
陈莘找到这间公司,没签正式合同,所以公司不需要给他交保险,不需要扣税,社保局才查不到他现在的资料。陈锦得知这一消息时,胸口一阵怒意,陈莘早就想好了,当初买分红保险大约也是因为这个。
“………………………………嗯。”被戳穿後,陈莘想了想,还是老实承认,“大少爷,我…我吃饱了,先走了──”吱一声他已经站起来。
“坐下。”陈锦抬起眼,看著准备跑的人,“我还没吃饱。”
陈莘看了一眼都凉透的菜,又坐下了。紧接著第二次傻眼──陈锦居然端起碗,虽然姿势优雅些,但却和他先前的动作是一样性质的──在扒饭。
这人毛病了。
一定的。
陈锦吃了一小半碗,停下来看著目瞪口呆的陈莘,抽出餐巾拭嘴,又冷冷地问了一句:“这好吃吗?”
陈莘头皮发麻,半天挤出两个字:“还行……”
陈锦听了,半天不做声。两人的呼吸声在这个不算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清晰起来,陈莘越坐越难受,忍不住把屁股挪了挪,“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