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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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大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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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赴外国人家里的宴会,彼得跟英国的和汉诺威的仕女们跳舞,那么热烈,弄得他靴跟都飞掉了。像他这样的人,外国人都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呢。这天夜里,彼得失眠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皇帝的苦恼(14)
叫外国人吃惊,他是做到了,可是这又怎么样呢?俄罗斯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醉生梦死,贫穷困苦,停滞不前。可是在这里,却没法儿知道该用什么力量来唤醒人们,来弄开他们的眼睛。他们是忍,还是洒了一千年的眼泪、流了一千年的鲜血以后,对正义和幸福已经失去信心?
  他到底为什么生下来做这样一个国家的沙皇呢?
  他记得有一个秋天的夜里,他曾经跟仆人阿列克萨什卡嚷道:“与其在这儿做沙皇,还不如到荷兰去当学徒。”可是在这些年月里,他做了些什么事呢?什么事也没有做,就是胡闹!瓦西里·戈利琴还盖了几所石头房子,即使不光彩,到底也率领了远征,还跟波兰举行了和谈。
  仿佛万箭攒心,他痛感到对他自己的人民、也就是俄罗斯人的悔恼与愤懑,对这些自满自负的外商的妒羡,但自己还得回到莫斯科的贫困中去。也许他应当下一道可怕的圣旨吧?绞死一批人,鞭打一批人。
  可是绞死谁、鞭打谁呢,谁呢?敌人是看不见,抓不到的,到处都是敌人,敌人就在他自己的心里哪。
  彼得急速地推开旁边的一间小屋子的门:“弗朗茨!你睡熟了吗?到这里来。”
  勒福尔穿着衬衣,往彼得的床上一坐:“你觉得不舒服吗,彼得?我看你还是呕吐一下,怎么样?”
  “不,不是这个。我要向荷兰买两艘海船。”
  “嗯,那很好啊。”
  “我们在这儿还要造几艘。用来装运我们自己的货物。”
  “那好极了。”
  “你还有什么别的意见?”
  勒福尔惶然地瞪着他的眼睛,明白了他这种心血来潮的思想的混乱。他微微一笑:“等一等,让我去穿上裤子,拿个烟斗来……这件事我已经指望了很久了,彼得。你已经到了干一番大事的年纪啦。”
  “什么大事?”彼得嚷道。
  “罗马的英雄们,他们仍然可以做榜样。英雄们认为他们的光荣是在战争里。”
  “跟谁打仗?再向克里米亚进军吗?”
  “没有黑海和亚速海,你没法儿过日子,彼得。你没有波罗的海也不成,彼得。如果你自己不情愿,荷兰人也会迫使你那么做。他们说,假使你在波罗的海有港口,他们会输出比以前增多十倍的商品……”
  “跟瑞典人打仗吗?你疯了!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世界上没有谁能够打败他们,可你……”
  “这并不是说明天就得做成啊,彼得。要向大处下手;要是你向小处下手,那你只会碰伤你的拳头。”
  这时,在莫斯科,列夫·基里洛维奇不时踮起脚走到纳塔利娅寝宫里来,问那些随侍在侧的命妇:“哦,她怎么样?我的天哪,我的天!可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啊!”他咽了一口唾沫,往床边上一坐,跟她的妹妹谈起来,可是她总是不搭理。在她看来,整个世界都仿佛是迷迷糊糊的。她只感觉到一点,心头打进了一根钉子。
  突然,那些守望的人,骑着浑身大汗的马,飞也似的驰进克里姆林宫,喊着:“他来啦,他来啦!”教堂管事们画着十字,爬上钟楼;“大天使”教堂和“圣母升天”大教堂的门统统打开,司祭和辅祭们急忙从祭服里面拉出他们的头发;朝臣们聚集在台阶上,赤着脚的急使四散到莫斯科各处去通报那些要人们:“他来了,我们心爱的人!”
  纳塔利娅突然抽了口气,嘴唇发青,向后倒了下去。列夫·基里洛维奇自己也失魂落魄地张大了嘴。命妇们急忙奔出去请听忏悔的神甫来。整个皇宫都慌做一团。 。。

皇帝的苦恼(15)
轿车和大马车经过部队与人群,风驰电掣一般向殿门前驰去。大家都瞪大眼睛找寻,可是在富丽的无领袍、将军们的大斗篷和插着羽毛的帽子中间却不见皇帝的影子。彼得径直往母亲那儿跑去。
  他给太阳晒得乌黑,人瘦了,头发剪得短短的,穿一件紧窄的黑色天鹅绒短上衣,一条宽松的短裤,飞也似的冲上楼梯,有几个看见他的人还当他是库奎区来的医生。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推开房门,闯进那低矮而闷气的寝宫。
  纳塔利娅从枕头上欠起身子,用那对亮闪闪的眸子盯着这个瘦瘦的荷兰水手。
  “妈妈!”他喊了一声,仿佛是在遥远的童年时代。纳塔利娅伸出一双手去:“彼坚卡,我的宝贝,我的儿啊!”
  母爱压倒了那根刺在她心头的钉子,她屏住呼吸,让他伏在床边,亲她的肩头,亲她的脸。直到一阵致命的疼痛揪着她的胸口,她才把一双手从他脖颈上松开。
  彼得一骨碌跳起来,仿佛好奇似的瞅着她那双往上翻起的眼睛。命妇们不敢放声大哭,都把手绢塞在嘴里。列夫·基里洛维奇直打哆嗦。可是这会儿,纳塔利娅的睫毛突然闪动了。彼得沙着嗓子说一句什么话(谁也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便扑到窗子前面,摇着铅制的窗框,弄得那些圆圆的窗玻璃都豁朗朗地倒下来了。
  彼得坐在桌子的一头吃东西。他刚从造船厂回来,连那卷到臂肘上的、沾着焦油渍子的亚麻布衬衫的衣袖都还没有翻下来。把一片片面包往盛着烤肉的瓦盘里蘸了蘸,他很快地嚼着,一会儿望望铅色的德维纳河泛起泡沫的微波,一会儿望望浅褐色胡子、白净脸儿、胖胖的秘书官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维尼乌斯,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维尼乌斯念着莫斯科寄来的邮件。
  这些文墨事儿以前彼得从来不去过问。可是现在,他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听取了。邮件总是在他吃饭的时候念的——另外也抽不出时间来,他一天到晚跟那些外国工匠一块儿待在造船厂里。他既做木工,又做锻工,叫那些外国人都吃惊了;他怀着野性的渴望,问他们种种必要的事儿,还跟所有的人吵嘴和打架。
  一到吃饭的时候,有人便用威风凛凛的嗓音,把请皇帝签署的圣旨,以及请愿书、控诉状、信件念给他听。
  这些讲究辞藻的公文透出了年深月久的积郁;控诉状发出了奴隶的哀号。从前代流传下来的俄罗斯的官僚制度,干着撒谎、偷盗、欺压的行径,却用冠冕堂皇的文字掩盖起来。
  “控诉一个总督,”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说,“又是告那个斯乔普卡·苏霍京。”
  他整了整眼镜,继续念着对孔古尔城的总督的血泪控诉。那个总督靠横征暴敛来中饱他的私囊,弄得商业都垮了;他把商人和市郊居民囚禁在自己家里,用手杖打他们,有一些无辜的人就这样被打死了。他为商务运动勒收税款,装进自己的腰包,他侵吞土地税和酒税,还威胁着说,如果有人控告他,他要把整个孔古尔统统毁灭。
  “把这个狗东西绞死在孔古尔的集市上!拟一道圣旨!”彼得嚷道。
  维尼乌斯从眼镜上端严肃地望着他说:“绞死一个人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是那样做也并不能使他们醒悟过来。我早就说过,总督任职不应当超过两年。他们对那个地方一熟悉,什么门槛都懂得了。而一个新任的总督,掠夺起来自然比较难些。陛下,你首先应当保护那些做生意的人。只要你能够解除他们那种忍受不了的重负,他们就会给你更多的东西。如果不是从商人们那儿,你还能从什么地方获得财富呢?从贵族那儿是什么也弄不到手的,他们把所有的钱统统吃光了。而农民们呢,又早就被剥夺得一无所有。这儿,请听。”

皇帝的苦恼(16)
维尼乌斯在文件堆里翻了一阵,然后念道:“而由于神意,我们总是歉收,霜冻往往弄坏我们的田地,眼下我们没有一片面包,没有一捆劈柴,没有一头牲畜,我们都快要饿死冻死了。指望陛下可怜可怜我们的困乏与贫穷,下诏准许免税,以松释我们的贫困。我们穷苦万分,无依无靠,实在一无所有,不能以猪肉、牛肉、家禽与其他种种食品供应我们的地方。我们都吃野菜过日子,吃得浑身发肿。请开开恩吧!”
  彼得一面听,一面怒气冲冲地打着一块燧石,烟斗燃着以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始终不动的停滞状态!那天夜里,勒福尔曾经说过:“俄罗斯是一个可怕的国家,彼得,一定要像皮大衣那样翻过来,从头改造一下。”
  “在外国,人们不偷盗,也不抢劫,”彼得说道,“难道那边的人血统不同吗?”
  “人是一样的,不过偷盗在他们看来划不来,而诚实却对他们更为有利罢了。他们保护商人,而商人们也自爱。我的父亲在阿列克谢·米哈伊诺维奇皇帝在位时来到了俄罗斯,在图拉办了一个工厂,满想规规矩矩做生意。他们却不让他那么做。在这儿,一个人如果不做强盗,那他准是一个傻瓜,光荣不是在于受人尊敬,而是在于欺压别人。重视做生意的人,你把他们从泥沼里拉出来,给他们权力,那么他们的话就会成为不爽的契约——你可以放心地依靠他们了。
  这样的话,锡德尼、万·莱顿、勒福尔都曾经说过。从这些话里,彼得体会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仿佛这正是他的脚在寻找着的坚实的土地。这已经不再是什么三个游戏兵团的事儿,而是稳定,而是权力。他把胳臂肘撑在窗槛上,望着在阳光中闪烁的水波,心自信而激动地跳动着。
  “沃洛格达的商人伊万·日古林亲自送来一份请愿书,恳求赐见。”维尼乌斯声音特别清晰地说道。彼得点点头。
  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大个儿、宽肩膀的商人,在那结实的脸上,一双眼睛从蹙皱的眉头底下锐利地直瞅着。他画了个十字,磕了个头。彼得用烟斗向一把椅子指了一指:“我吩咐你坐下。你有什么事?说吧!”
  日古林到这儿不是为了什么磕响头的事,而是要显示他的钱包,他闷闷地咳了几声:“我们来是要向陛下恳求。听说您正在德维纳河边造船,陛下,我们都万分高兴。我们希望您命令我们不要把货卖给外国人。一点不假,我们的货都是白给他们的,陛下!鲸鱼油啊,海豹皮啊,海象牙啊,珍珠啊……命令我们把这些货装在您的船上吧。英国人把我们彻底弄垮了。请开开恩吧!我们一定会尽心竭力:与其为外国的君王服务,不如效忠我们的陛下。”
  彼得瞅着他,眼睛炯炯地闪着光;他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乐呵呵地笑了笑说:“到秋天我有两条船可以造好,另外再向荷兰买一条船。把你们的货拿来,可是得小心,不能耍花样!”
  “可是我们,老天爷,我们……”
  “你是不是要跟货物一起出去?当第一个商务代表?把货运到阿姆斯特丹去卖……”
  “我不懂外国话。可是如果陛下吩咐,我为什么不去呢?我就去阿姆斯特丹做生意,我决不让自己受骗!”
  “好小子!维尼乌斯拟一道诏书给第一个航海商,你叫什么名字,日古林——伊万,还有你的父名呢?”
  日古林张大了嘴,站起来,眼睛突出着,胡子颤动了。

皇帝的苦恼(17)
“您要把我的父名都写下来吗?就凭这一点,您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都做到!”
  于是他伏倒在皇帝的脚边。
  日古林走了。维尼乌斯用鹅毛笔沙沙地写着。彼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得意地微笑着。随后他站住了,说:“哦,你那儿还有什么别的公文没有?扼要一点念吧!”
  “又是一件盗案。在圣三一大道上,一辆装着公款的牲口车遭到拦劫,两个人被杀死。经过侦查,他们把奥多耶夫斯基公爵家最小的儿子从底邸里逮捕了。”
  “又是他们这批人,公爵啊,领主啊——拦路抢劫。”
  “一点不错,他们是抢劫,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
  “这些寄生虫,我知道,他们人人都藏着一把刀子想对付我。可是我有一柄斧子,要一个个对付他们。我现在有权力了。咱们来较量较量吧……毫不留情……”
  “请原谅,这里还有两封信呢……是皇后她们写来的。”
  “好吧,念吧……”
  他回到窗子跟前,剔着他的烟斗。维尼乌斯微微地鞠了个躬,开始念道:“你好,我亲爱的爸爸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沙皇陛下,祝你百年康泰。你的小儿子阿廖什卡向你祝福,我亲爱的人。请你不要延迟你回来的日期,我们的亲人,我们的陛下。我这样恳求你,是因为我看到太后,我的祖母,非常忧伤。不要懊恼,我亲爱的陛下,看到这封信写得很糟,我还没有学会写信呢,陛下。”
  “这是谁的笔迹?”
  “纳塔利娅太后的手笔,颤微微的,很难认。”
  “哦,你写点什么回复一下吧。你说我正在等着汉堡来的船。说我身体很好,不会出海,叫她不用担心。再说她们千万不要指望我很快就回去,你听到了吗?”
  维尼乌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皇储还亲自用蘸着墨水的指头在信上摁捺一个手印呢……”
  “嗯,好吧,好吧!他的指头!是他的指头!”妻子的信,他是在船上看的。
  彼得坐在船舵旁边,读着那封被水花溅着的、按在膝盖上的短简,信上说:“你好,我的亲人,祝你百年康泰。我恳求你,我心爱的人,我最亲近的人,捎我一个平安的消息,使我在愁闷中得到一点快乐。自从你出门以后,我心爱的人,你还没有给过我片纸只字。我是天下最最不幸的、可怜的人,因为你不肯屈驾,又不肯给我一点关于你健康的音信。请你,我的亲人,写信告诉我,你到底觉得我怎么样……至于我和阿廖什卡,我们都还活着……”
  他笑了。那封没用的信被风从他膝盖上吹走,飘荡着,远远地消失在一堆浪花中。
  纳塔利娅终于盼到了她的儿子。
  正是那一天,她仿佛觉得有一根钉子打进了她的心里。
  纳塔利娅的健康恢复了,两天过后,她甚至已经能够去做祈祷。
  彼得动身往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去了,那里住着叶夫多基娅和皇储阿列克谢。
  她是在春天搬去的,因为要跟婆婆离得远些,她没有料到丈夫会在这几天里回来,所以一点没有准备,也一点没有打扮,而彼得却突然在花园里的沙土小道上出现了。
  这时节她们正在菩提树下熬苹果酱。一个长得很美丽的宫女,梳着长长的发辫,戴着花环,穿着粉红色的宽袖衫,削苹果皮,铜锅在那灶上沸滚着,腾出一股甜蜜的香味,也有人坐在毯子上,哄着皇储,那孩子长得很瘦,有一个高高的额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和一张好像要哭的嘴。。 最好的txt下载网

皇帝的苦恼(18)
叶夫多基娅觉得很闷热,于是她摘下头巾,吩咐那些侍女给她梳头发。突然有一个身量很高、给太阳晒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出现在小道上。
  叶夫多基娅用双手捧住腮帮,她的心跳得那么厉害,竟连思路都给打断了。宫女们只是喘着气,甩动着发辫,逃到了紫丁香的后面。彼得走过来,往叶夫多基娅的胳臂底下一把搂住,用劲地亲她的嘴。她眯缝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隔着她那没有扣扣子的宽袖衫,他又吻她的湿滋滋的胸口。叶夫多基娅抽了一口气,羞得满脸通红,浑身直打哆嗦。
  独个儿坐在毯子上的小皇储如同一只小兔子那样嘤嘤地啜泣起来。彼得把他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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