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地位不同,想法见识也会发生变化。
没有了守军的阻碍,裴钰大喜过望,他当务之急最需要做的就是攻陷皇宫,杀死秦天,给东方远行顺利登基创造条件!从龙之功也有轻重之分,想要拔得头筹,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现在他缺的只是时间——赶在其他几路人马之前打到皇宫,尤其是赶在战无双前头!
“废话少说!火速前往皇宫!”
副将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一阵风般策马前行,早已被争功蒙蔽了心智的主帅,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叛军进城了。
这些常年生活在南方的兵,入眼看到的并不是期待中的繁华,而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汴京城户户闭门,甚至连窗缝都不敢开一道,宽阔的东大街冷冷清清,莫说行人,便是连枯叶都不见一片。
不过这并不影响叛军们激动中透着得意的心情。
起初占领哪一座城,百姓们不是战战兢兢?可当真的发现叛军并非洪水猛兽,他们一样会慢慢接纳,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
可是眼下的这座城,和以往的那些都不同。这里是大唐的皇都,是天下第一雄城汴京城!而现在,她就在自己的脚下!
纵使四万人只剩下不到两万,纵使他们的脸脏兮兮,身上的铠甲已经不成样子,可他们却都挺胸抬头,带着满脸得意的笑容,宛如一只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第五百零一章 大唐升龙卫
就算没有鲜花与掌声,也无法改变他们是胜利者的事实。至于被他们打残了的守军——既然已经进了城,区区几千人何足为惧?
东大街很长,长到可以直通宫门。叛军们一路上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感觉脚步轻快极了。
打下汴京城,就意味着他们将成为这个国度的主人,这样一份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们光耀门楣,他们确实没有不开心的理由。
人群中,笑的最灿烂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他叫王大宝,既不高,也不壮。
当初征兵之时,他被强行拉进了叛军阵营。他很害怕会战死沙场,自此再没有人照顾他上了年纪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妹。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
他知道,自此以后他将告别一辈子农耕种地的命运,从一条埋在淤泥里的泥鳅一跃化成一条蛟龙。
身在农村的王大宝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左右张望,处处都透着新鲜。
当他的目光扫过右手边一间普普通通的民屋时,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忽然发觉眼睛一晃,看到了一点寒芒。
斑驳的砖墙上,两扇窗户轻轻虚掩着。
王大宝心下好奇,兀自咧嘴笑了起来。他很好奇城里人住的屋子是什么样子,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像自己那几件老屋一样寒酸,除了丑陋的土炕之外,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想要看看窗户后面有什么玄机。如果屋子里面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满脸惊恐地拿着剪刀,那就更好了。因为家里穷,长这么大他还没和哪个婆娘说上几句话呢。都说城里的姑娘俊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大宝,干啥呢?想要偷几锭银子回家娶媳妇儿,还是要偷看大姑娘洗澡啊?”
周围的同胞看着他出列,一同笑骂起来。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知道该端一端胜利者的架子么?
“去去去!”
王大宝丝毫不理会同伴们的嘲笑,带着满脸憧憬地吸了吸鼻子,撅着屁股将脸凑向窗户,笑弯了的小眼顺着窗缝往里看去。
没有拿着剪刀的寡妇,没有洗澡的大姑娘。
屋子里面,一个浑身甲胄的大唐军人眼神如刀,当胸架起自己的左臂,臂上托起一架装有十二支弓的狰狞青铜弩。每一支弓都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王大宝浑身僵住了,他甚至还看见了那人微微前侧的左肩甲上,纹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龙!
一瞬之间,他的瞳孔蓦然收缩,张口喊出了他短暂人生的最后一个字。
“敌……”
“嗖!”
屋里的人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手指轻轻按下机关,一根劲弩破笼而出,狠狠射爆了王大宝的眼球!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飞去,箭簇带着腥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从后脑贯穿而出。
他用自己的一条命,对仍旧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战友发出了警报。
“敌袭!!!!”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空寂的大街。尚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叛军们赫然止步,有些茫然地游目四顾。
“砰砰砰砰!”
陈列在两侧的屋舍,如同并排而立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扇扇窗户从屋里被一脚踢开,做工精细的青铜弩被架到了窗台之上,泛着寒光的弩。弓带着杀意,对准了大街中央茫然无措的叛军。
挂着“彩裳阁”三字匾额的二层小楼之上,一个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年轻人写意的坐在瓦檐上,一只脚还舒服地踩住了微微上翘的琉璃顶。
他穿着银色的甲胄,肩膀上同样纹着栩栩如生的青龙!
“噗!”
将嘴里咬着的牙签吐了出来,他缓缓将搭在肩膀上的沉重弩。弓往手掌一送,眯起一只眼睛,对准叛军最前方仍旧有些迷茫的裴钰——这一身装束和桀骜不驯的气质,已然透露出他是这只叛军的头子。
屋檐上的年轻人咧嘴一笑,牵动着脸上的刀疤都弯成了弧形。调整了一下劲弩的角度,冷声笑道:“孙子们,欢迎来到阴曹地府!”
“嗖!”
尾音尚颤,弓出如龙。
裴钰大惊失色地回过头来,看到了明晃晃的艳阳之下,那个坐在屋檐上的身影,还有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点。
他本能地想要抽出佩剑,奈何那只弓来的太快太疾,疾到他的手刚刚握住剑柄,便感觉到眉心一寒。
“叱!”
弓尖入肉,入骨,入脑。
巨大的冲力让裴钰脖子不受控制地后仰,带着整个人仰天摔倒,将他如同一片纸一样狠狠钉在了青石板上。
他兀自睁着双眼,生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汴京城上方苍白色的天空。
东方远行座下四大战将之一的裴钰,被当街格杀!
一箭击杀地方主将,屋檐上的年轻人有些得意。他撑着冰凉的瓦檐站起身来,犹如一尊战神,振臂大呼道:“大唐升龙卫,随本将一道上阵杀敌!”
大唐升龙卫?大唐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支部队?
叛军们大惊失色,脑海中同时泛出同样的疑惑:这只神秘又诡异的队伍,到底他娘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喏!”
一声整齐划一的怒喊过后,屋子里的人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机关!十二连环劲弩如密雨一般,在长街上来回穿梭!
“叱叱叱叱叱叱叱!”
可怜被当做把心的叛军们还没有从攻下坚城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便被一阵弓雨收走了大半人命。
“结阵迎敌!”
失去了主帅,副将大喝一声,如梦初醒的叛军们才想起举盾,应对敌人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没有盾牌的,甚至抬起战友的尸体挡在身前,抵挡着无孔不入的弩。弓。
那副将一脸厌恶的瞥了一眼裴钰的尸体,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早就提醒过这草包城内有问题,可他却贪功冒进,丢了自己性命不说,反倒让几万兄弟身陷包围。
这样的人,百死不足惜!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敌人在暗,自己在明,叛军已经陷入了绝对被动。
副将额头冒汗,心思急转:如果一味在宽阔的大街中央被动防守,无疑会被对方蚕食干净。不冲出一条血路,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兄弟们,跟老子冲杀过去!杀进皇宫,咱们就是英雄!”
“英雄?当我李云飞是纸糊的么?”
屋檐上的青年不屑一笑,对着天空再射出一弩。弩上燃了火,在天空中留下一道冒着青烟的轨迹。
“杀!“
得到信号的大唐升龙卫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他们穿着银白色的铠甲,一张张刚毅不屈的脸庞配上壮硕的身材,让他们宛如远古战神,只看一眼那一往无前的阵势,已然让叛军们腿肚子发软。
虽然他们看上去不过一万多人,可是那训练有素的阵容,那与敌携亡的气势,那择人而噬的眼神,无不让叛军们肝胆皆丧,失去了与这群怪物周旋的勇气。
更何况,周遭的弓雨仍下个不停。
副将见陷入包围,面色大惊。虽然心有不甘,可他明白一个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先撤到城外,集结之后再图打算。
“希律律!”
还没来得及下发“撤退”的指令,后方一阵战马嘶鸣声又响了起来。
马蹄如奔雷,乍听起来,怎么也要有几千之数。
副将面如死灰般地扭过头去,顿时见到数不清的战马肆意狂奔,马背上,带有鲜明大唐特色的军人满脸杀气——那是对叛徒刻骨铭心的很。
当先一人勒紧缰绳,高呼道:“东翎卫胡立志,前来救驾!”
前有狼,后有虎。漫天的弓。弩,气势如虹的大唐升龙卫,还有不断冲锋的东翎卫骑兵……
转瞬之间,乾坤扭转,天昏地暗。
“哐当!”
副将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面如死灰地陈述出一个所有人都已发现的事实。
“我们完了……”
第五百零二章 生死相依
西玄门也完了。
哪怕没有事先的安排,唐安也非撤退不可,因为敌军的人数太多了。
十几天的浴血奋战,禁军用五千条人命,换来了敌人四倍于己方的伤亡。但是东方远行主力部队的介入,使叛军人数一越突破六万人。士气低落的西玄门叛军精神大振,顿时如脱胎换骨一般。
这是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争。
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唐安命人象征似的放了几箭之后,所有人在西大街集结,步伐整齐地开始向皇宫跑路。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战无双格外兴奋,一扫先前坐镇后方指挥战斗的方式,策马冲在了大军最前沿。可是当巨大的城门被攻城车撞开,密密麻麻的叛军蜂拥而入时,他却惊讶地发现,一直无比勇猛顽强的那支部队不见了——他们甚至没有遭遇一丁点抵抗。
不能品尝到手刃仇人的快感,战无双失望极了。
和他恰恰相反,叛军们都带着一脸狂喜。
他们仿佛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洋洋自得地以胜利者的姿态入城,四下张望这座将会属于他们的城池。
他们看到了宽敞有序的路,看到了高低错落的楼,看到了气势恢宏的宫殿,还看到了——他娘的,正在飞快逃跑的守军!
“相国大人,他们想要逃走!”
东方远行骑在马上,嘴角带着一丝不屑:“逃走…他们能往哪里逃?呵呵,往东走,想要退守皇宫?一帮愚蠢的东西。老夫给了他们一条明路,可他们却不珍惜。待到咱们三路大军形成合围,皇宫将不再是他们的庇护所,而是埋骨地。”
远远地,他忽然在远方残兵败将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在一帮守军的最中间,唐安就像一只被追赶的鸭子,拼命摆动着两条腿,生怕跑慢了会被叛军追上。
不得不说,他逃命的姿势……真的很难看。
就是这个人,带给自己无法磨灭的痛苦。喻松南从城楼上丢下来的情景,东方远行永远也忘不掉。
那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而现在,他的血脉没了,可刽子手却还活着!
他凭什么还活着?
东方远行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沉声喝道:“唐安!”
唐安应声顿住步子,回头看看,见和叛军拉开大概几百米距离,这才内心稍安,放声大喊道:“干嘛,想杀我啊?”
东方远行被他气乐了。他难道不知道,一旦让自己入城,他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么?
“你知不知道,老夫为什么坚持要从西方入城?”
唐安想了想,道:“因为你觉得自己的姓不好听呗。”
东方,西方……
大唐禁军闻言哈哈大笑,这位唐大人在这般紧要的关头仍旧能谈笑风生,一手嘲讽功力无人能及,难怪东方远行这么想杀他。
东方远行懒得和他玩文字游戏,一字一顿道:“老夫说过,破城之日,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老夫信誉一样不错,所以哪怕要入城,也要从这西玄门而入。”
说着,他撇了撇唐安四周衣衫褴褛的守将,微笑道:“诸位乃是我大唐战士,若是能够弃暗投明,老夫自当张开双手欢迎。”
说着,干枯的食指冲唐安一指,仿若那便是天命所归。
“如若谁能将他生擒至老夫身前,老夫必有重赏!”
一个简单地离间计,相信对陷入困境的残军来说会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一面是地狱,一面是天堂,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东方远行以为自己抛出的橄榄枝足够诱人,那些家伙应该经过短暂的迟疑,然后为了唯一的名额而不断厮杀——谁会舍了性命不要,和荣华富贵过不去呢?
可惜他错了。
禁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不屑,更有甚者甚至向他吐来一口浓痰,朗声喝道:“国之叛逆,千古一贼!凭你这老东西也配叫我们唐大人的名讳?还‘必有重赏’,我呸!留着给你和你儿子买棺材吧!”
唐安闻言大为赞赏,鼓励似的拍了拍季晨的肩膀:“臭小子,骂人的功力提高不小哦。”
季晨憨厚一笑,谄媚道:“跟大哥混了这么久,多少沾染了一点骚气…哦,是才气,才气!”
东方远行脸色铁青,对着周遭的叛军道:“老夫的话,对咱们同样有效。谁能将唐安生擒活捉,老夫封他做将军!”
叛军和守军不同。当初他们被逼无奈参与叛乱,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但今时今日,他们已经变成了贪婪地豺狼,期望用累累军功一步登天,收获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
听到东方远行许以如此重利,叛军们一个个把赤红的双眸投向唐安,犹如一头头发情的公牛。
此时的唐安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金山!
唐安冲东方远行狠狠竖起一根中指,大声道:“法克鱿!老东西,就算把老子剁成肉泥,你那俩儿子也活不了啦!怎么,想让老子给他们陪葬么?来抓我啊,抓到我怎么样都行。不过这一路上我设计了很多陷阱,你可要小心了。”
季晨小声道:“大人,真的有很多陷阱么?”
“有个屁,老子诓他的!”
虽然明知道他在试图激怒自己,可听到他猛戳自己内心最柔软的痛处,东方远行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愤怒。
他的眼睛犹如草原上的狼,狠狠盯着唐安,一字一顿道:“记住,我要抓活的!”
“抓住他!”
一声爆喝,道尽了所有叛军的心声。所有叛军一哄而上,如同涌到岸边的海浪。
眼看敌人发了疯一样挥舞着武器冲了过来,季晨吞了口口水,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唐安深吸一口气:“还能怎么办?跑啊!”
恨铁不成钢地白了这二愣子一眼,唐安二话不说撒开脚丫子就向着皇城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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