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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杀死唐安
一场春雨,温柔了春色。
临淄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点绿色,枝头上、屋檐下、树梢间,嫩芽羞羞答答的冒出了尖儿,使这座老城朦胧着一片勃勃生机。
诱人的春景沿着灰色的青石大道,在湛蓝色天空下一路延伸,在最为秀色可餐的映花阁里达到了巅峰,却也在那里戛然而止。
梅花春景依然还是那副模样,红的娇艳,红的耀眼。温泉里蒸腾而出的阵阵水汽,让这座名震齐国的庄园透着一股仙气儿。本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却因为鹅卵石小径上的一个人而完全改变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绝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恰恰是人活一世最好的年纪,可年轻人却穿着一件黑色武士袍,透出一股与年纪不相称的老气。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看上去都显得漫不经心。这种随意和洒脱,与其他人踏进院内就变得战战兢兢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是谢渊的别院。
能在这里依旧保持从容心态的人很多,那些大都是他所宴请的达官贵人。而能有如此气度的年轻人,却只有一个。
他叫鬼见愁。
知道“鬼见愁”这个名字的人很少,知道他是谢渊手底下杀手之王的人更少。大部分见过他的人,已经变成了死尸。
他的皮肤异常的苍白,白的像纸,白的像雪。比女人还细腻的肌肤非但没让人感觉到羡慕,反倒带给人一股心悸。一抹红唇就像是在白纸上涂抹的血浆,红的耀眼。
当然,最让人难忘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慵懒,无神,仿佛早已看淡了所有生死。不仅仅是别人的,还有自己的。
这样一双眼睛,配上漆黑的眼眶,让任何一个站在他对面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鬼?
鬼见愁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每天除了用一个时辰睡觉意外,只做两件事。
杀人,以及练习怎么杀人。
这样的人,恰恰是谢渊最欣赏的。
所以,当他以往每次出现在谢渊面前时,后者总会不吝送上一个满意的微笑。可是今天,谢渊却一反常态。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浴袍,在他跟前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具一丝不挂的胴。体。雪白的脊梁上两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在地上留下两摊血迹的同时,也带走了两个年轻女子最后的生命气息。
谢渊手中握着一把青铜古剑,暗暗证明了他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连杀掉两个“玩具”,没有让他流露出一丝不舍。他只是不停喘着粗气,脸上仍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鬼见愁没有感到恐惧,他只是懒洋洋地站到了谢渊对面,道:“你找我?”
这种没有尊卑、没有礼数的打招呼方式,也许只属于鬼见愁一个人。谢渊没有动怒,而是抬起一双愤怒的眼睛,道:“听说过大唐有一支歌舞团来到齐国了么?”
鬼见愁面无表情道:“你应该知道,我只对杀人感兴趣。”
谢渊嘲讽道:“杀人?呵呵,大雪山慕绒仙子,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慕惊锋的唯一传人,你杀不杀得了?”
鬼见愁古波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变化——一抹近乎病态的激动。短短一瞬间功夫,他苍白的眼球里血丝密布,那是仿佛最虔诚的僧人见到佛祖时才有的狂热。
“你……你说什么?”
谢渊放下古剑,起身道:“前段日子,有一支大唐歌舞团来到了齐国,指名道姓要挑战之瑶。我只当是寻常小角色,为怕打扰之瑶的生活,便派鬼刺去除掉这群苍蝇。让人惊讶的是,鬼刺一连带去三十名鬼仆,除了他一个人活着,剩下的全军覆没!更让人吃惊的是,保护那只歌舞团的几十个镖师,竟然毫发未伤!”
鬼见愁脸上带着一抹玩味,舔了舔腥红的嘴唇,喃喃道:“有意思……”
谢渊继续道:“更让人吃惊的是队伍中的一个女人。我问你,你若要杀鬼刺,需要几招?”
鬼见愁想也不想,淡然道:“最多三招。”
“三招……”谢渊苦笑,“鬼刺说,那个女人只用了一招,就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鬼见愁的瞳孔蓦然收缩,可片刻过后,眼神中的兴奋有增无减。那种狂热宛如发现羊群的饿狼,满满的都是**。
杀一个几乎不可能杀死的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么?
谢渊没有理会鬼见愁,自顾说道:“这世上,只用一招就能让鬼刺心服口服的女人少之又少。联想到那个女人来自大唐,那么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除了从大雪山上下来的女人,我还真不知道哪个女人有这般能耐。可奇怪的是,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传人,竟然甘愿委身到一个低贱的歌舞团里,委实让人想不通。”
鬼见愁道:“面对三十个鬼仆的刺杀一人未损,这只歌舞团显然不是寻常的歌舞团。”
“不错。”谢渊附和道,“为了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我连夜飞鸽传书给大唐的细作。就在刚刚,我得到一个十分有趣的消息——大雪山仙子慕绒和大唐镇西后唐安同时失踪。呵呵,这个唐安,你知道是谁吗?”
鬼见愁很配合的摇摇头。
“原本我也不知道,可当看完他的履历,我却着实吓了一跳。”谢渊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眼中闪烁着浓浓的警惕:“这位在大唐家喻户晓的侯爷,只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如此年轻便被能得意封侯,实在是匪夷所思。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没有任何背。景。而且一年多之前,他还仅仅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伴读书童而已。”
这一回,连一向心如止水的鬼见愁都大为吃惊,喃喃道:“伴……伴读书童?”
“嗯。”谢渊肯定地点了点头,证明鬼见愁没有听错。“很意外是不是?我也觉得是错觉,可这就是事实!在大唐,要打探这个人的消息并不困难,因为他实在太有名了。”
“这个叫唐安的家伙,不仅仅夺得了书院论学的头筹,而且和名震京城的温柔乡飞雪悦兰阁当家花旦柳倾歌关系暧昧,甚至亲自为她编了一支舞,打败了来自西域的魅舞妖姬,风头一时无两。更有好事者拿她与之瑶相比较。可笑的是,这个叫柳倾歌的小丫头,居然是凤之岚的亲传弟子。当年我亲自挑选培养的女人,竟然派她的接班人来与我做对,当真是天大的讽刺。”
鬼见愁是谢渊的心腹,对于那些陈年旧事,也曾听他提及。关于那个舍弃了一切只身前往大唐的女人,他除了钦佩就是好奇。可是现在,他知道那个叫凤之岚的女人,已经选择了一条和谢渊作对的路。
在他看来,那是一条不归路!
谢渊神色有些黯然,或许经历背叛的人都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痛,哪怕像他这样的枭雄也不例外。但片刻功夫,他便将这丝黯然埋藏到了心底,继续道:“据说大唐皇帝想要极力拉拢大雪山传人,借此获取民意,而当时权倾大唐的东方相国却极力阻挠。这位年轻的小皇帝便大胆启用新人,将大雪山接待使一职给了这个唐安。结果可想而知,他不仅成功拉拢了这位慕仙子,而且还阴差阳错深入西域,将夏国搅得鸡飞狗跳。夏国人联合东方远行企图颠覆大唐,而唐安在最终决战中又立下了汗马功劳。”
“唉!”谢渊一口气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鬼见愁:“这所有事,都发生在一年时间里。这种鲤鱼跃龙门的速度和经历,历史上从未有过。由此看来,这位堂堂镇西侯果真不可小觑。”
鬼见愁好奇道:“你的意思是……”
谢渊道:“鬼刺说,这只歌舞团之中的管事,名字就叫唐小安。唐安,唐小安,难道仅仅是巧合而已?大雪山仙子委身其中,武功高强的镖师……这些人隐藏身份进入齐国,难道仅仅是为了挑战之瑶?”
经他这么一说,连鬼见愁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好奇。问道:“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大唐是有史以来最为脆弱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皇上错失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谢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声说道。“而这位镇西侯先生,却让我感觉十分危险……”
鬼见愁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把大雪山仙子和唐安的人头带回来。”
“不,你错了。”谢渊摇摇头,“大雪山仙子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要唐安死!我有预感,他才是这些人当中最有威胁的一个。这件事万万马虎不得,把所有‘鬼脸’的人都带上,务求一击致命!”
很少见到谢渊用如此郑重的口气跟自己说话,鬼见愁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道:“好。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算起来,恐怕已经进入了临淄地界。”谢渊负手说道,“那些迂腐的谗臣经年累月怂恿皇上,什么‘以仁治国’,什么‘君王法度’,统统都是屁话!没有雷霆手段,哪来的天下太平?可惜皇上被那些昏庸无道的小人蒙蔽了心志,竟觉得‘鬼脸’没有了生存下去的意义,几次三番劝我遣散你们。唉,泱泱齐国,又有几人具有慧眼?”
鬼见愁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谢渊为了保住鬼脸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他只知道,‘鬼脸’如果消失,自己也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谢渊沉声道:“皇上既不喜鬼脸,咱们便不能再明目张胆的杀人。据说他们还搭上了鉴吏大夫的公子,若是等他们住进庞光大的宅子,咱们便彻底没了机会。不过……若是在闹事趁乱将他除掉,那便死无对证了。”
鬼见愁疑惑道:“庙会?”
谢渊阴冷一笑:“后天便是太清观一年一度的庙会。我会通知之瑶,让她前去焚香祈福。得知这个消息,想必唐安他们一定会去。剩下的事,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鬼见愁懒洋洋的点点头,道:“我明白——杀死唐安!”
第五百七十三章 落地生情,落叶断情
临淄有一座山,叫凤鸣山。
这座山不算太高,也没有醉人的绝景。许多人可能记不住这座山的名字,但每个人都知道,山上有一座蔚为壮观的宏伟宫殿。
宫殿的名字叫稷下学宫。
初春的稷下学宫有些清寒,微风扶动光秃秃的树梢,为诺大的宫院带来丝丝凉意。黄瓦红墙间,偶见三三两两手捧书卷的学子在刻苦研读,使这座名闻天下的大殿蒙上一层书香气息。
大殿最后方,是几个错落有致的院落,这里是学宫教习的居所。
一间清雅小阁里,不时传出阵阵悦耳的琴音。娓娓弦音如泣如诉,带着淡淡的哀伤,弥漫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而旁边几间小屋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教习阖上双眼,手捧一杯香茶,已然陶醉在宛如仙乐般的琴声里,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午后的享受。
琴音的源头,是十根纤细修长的玉指。
玉指的主人迎窗而坐,露出一个柔弱动人的背影。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衫,一头乌黑的秀发如流瀑般垂下。一方古琴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跳动的音符仿佛串联成了一曲思念,遥遥飘向远方。
或许连她自己都已经陶醉在了乐声之中,宝石般的眸子完全没有神采,而是痴痴的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向远方,也不知是在思念故乡,还是在思念某件事、某个人。
她的容颜,或许是上天最大的恩赐。熟悉她的人早就听过这种传闻,说她是老天爷最爱的宠儿,否则她的琼鼻怎会如此笔直挺翘?她的唇怎会如沾着朝露的玫瑰一般动人?
然而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那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预示着她如此完美的一切,却是用健康的身体换来的。
她是名震汴京城的“小诸葛”蓝海棠。
很少有人知道,她之所以不远千里远走他乡,实际上是为了逃避。
她清楚自己的状况,越来越频繁的吐血,让她离死亡越来越近。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撒手而去,不知道能否等到唐安从西域归来的那一天。
因为为止,所以恐惧。恐惧让父亲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更害怕让自己深爱的人看到一方沉重的墓碑。
爱一个人,就是连自己死掉也可以不在乎,只因为不忍心让活着的人难过。
她背井离乡来到齐国,忍着满心的哀伤,哪怕无比想要再见一眼所爱之人,却也只能咬住牙默默等待死神的到来。这种痛苦,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
而稷下学宫,则让她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临淄城里文风鼎盛,听着随处可见的才子们夸夸其谈,蓝海棠总算是找到了一点乐趣。可听得多了,才子们所论的大多是一些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但内容大都浮于表面不切实际。她越听下去,越理解齐国为何如此孱弱。
一个国家百姓的面貌,往往就是这个国家最真实的体现。毫无底气的目空一切,便是整个齐国浮夸的由来。
这种空中楼阁般的理念听得多了,越发会让她想起那个无数次想要忘记的身影。
和才子们比起来,唐安所提倡的“百姓为重”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可蓝海棠知道,唐安所说的才是对的。和这些胸中无物的才子比起来,那个因为一句“贱民”就能对陈悦然挥拳相向的身影竟是如此高大,又如此可爱。
心中装着一个人总会这样,越想忘记,那个人的影子就会愈加清晰。
就在有一日她无比感慨之时,那折磨她许久的病症再度发作。恰恰此时许先不再身旁,呕出一大口血的她很快就没了知觉。
当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
救自己的是一个叫冷落情的男人。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很有名。在齐国,有四个人的名字总是被百姓们挂在嘴边,因为这四个人是每个齐国人的骄傲。
夫子,魏中天,凤之瑶,冷落情。
夫子无需多言,这位身为稷下学宫文院院长的老人姓谁名谁,百姓们早已忘了,只记得他的这个值得让全天下都尊敬的称谓。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培养出了多少大名鼎鼎的弟子门生,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齐国皇帝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行弟子之礼。
魏中天,稷下学宫的守护神,天下三大高手之一。
论起年纪,慕惊锋和凌冰焰恐怕都要喊他一声师伯。这个低调的老人几乎从未踏出学宫,所以江湖上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传闻。可每个齐国人都坚信,慕惊锋所谓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的,因为他从未赢过魏大师。
风之瑶,作为名正言顺的第一舞蹈大家,已经让全天下都为之倾倒。虽然没有几个人真正欣赏过她的妙舞,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
她不仅人长得美,舞跳得更美。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成为所有人都顶礼膜拜的女神。
最后一个,便是冷落情了。
从他踏进稷下学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将成为传奇。每年的新生考核,学子们为争得头名往往会使劲浑身解数,而他那一届是唯一的例外——因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奉他为第一。
他的才华得到了整个学宫的认可,夫子更是破例收他为亲传弟子。一代代毕业的学生踏入仕门,名声显赫,而他却始终留在学宫里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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