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这位鉴吏大夫的公子乘着马车,对唐安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时,凤之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带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来到大齐,先是让谢渊欲除之而后快,又和大雪山仙子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能让眼前的高官子弟如此尊崇。
他就像一个谜,越和他接触下去,越会发现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可是内心里却有一番谁也读不懂的故事。而有了最为亲密的关系之后,凤之瑶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寻。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从昨夜到现在,凤之瑶的内心里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夺去了自己处子之身的影子。
越是探寻,就越发的着迷。
当一个女人并没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受控制时,她其实就已经沉沦了。
庞子敬无比丑陋的脸庞近在咫尺,凤之瑶强压下作呕的冲动,礼貌的问道:“庞公子有什么吩咐?”
“什么公纸不公纸的!虽然我爹是鉴吏大夫庞光大,但、似(是)!里(你)似我大哥的朋扭(友),那就是我的朋扭(友)!所以——叫我敬敬就好。”
“静静?”凤之瑶眨眨眼,对这位自来熟的龅牙报以尴尬的笑容:“庞公子……名字真别致。”
“好缩(说),好缩(说)!”庞子敬斟酌了一番,忽然掏出一张纸,热切道:“既然是朋扭(友)了,辣(那)么……里(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仰慕里粉(很)久了!”
凤之瑶:“……”
第六百二十八章 枭雄迟暮
齐国皇宫。
谢渊的脸色苍白,大步流星地向着内殿走去。铁青的脸色、含怒的眼神,都证明这位国公爷此时的心情并不美丽。
大雨滂沱的夜晚,唐安就像一条出现在野狼面前的兔子。可惜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从自己指缝中溜走。
谢渊没有时间后悔,他只能向前看。
在温良侯府,为了指望刘恭向朝廷施压,改变陛下接受比舞的主意,他牺牲掉了手下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可又是因为唐安,非但没能改变结局,自己非但白白牺牲掉了凤之瑶,还彻彻底底把刘恭给得罪了。不用问,以那个小人的狭窄心胸,八成又把这笔账记在了自己头上。
而今天,他便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凤之瑶亲临小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百姓能够亲临现场目睹盛会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将整个临淄城都点燃了!
谢渊万万没想到,凤之瑶会用如此极端的做法来报复自己,而且如雷霆暴雨一般来的如此突然。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既准且狠,让自己怒火中烧,也让自己方寸大乱。
如今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只余下一个人了。
陛下!
他强忍着伤势,忍着疲劳,再度来到齐王的寝宫。
门外,前些天前去给自己传话的老太监黄公公弯腰行礼,一扫浮尘笑道:“国公爷,温良侯在陛下屋里,您看……”
“滚!”
谢渊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一把推开了把门的老太监。
黄公公一阵踉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唱喏道:“陛下,定国公硬闯寝宫啦!”
谢渊丝毫不予理会那不男不女的嗓音,推开大门便闯了进去。可刚走到暖阁,便听到一声尖细又高亢的怒骂。
“他好狠的心!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谢渊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个“他”指的是自己?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掀开珠帘,大步冲进了里屋。
屋里有两个人——两个男人。
齐王李玉坐在榻上,看起来三十几岁,眉清目秀面白无须,消瘦的脸颊、单薄的身子,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女子气。
而另外一人,此时正在榻上躺着,看上去无比虚弱。哪怕隔着珠帘,谢渊也能一眼认出那道人影——刘恭!
刘恭正倒在李玉怀中,可怜巴巴地擎着被夹板固定的胳膊,满脸痛苦的神色。齐王李玉抱着“情郎”暗暗垂泪,捏着兰花指的手不断擦拭着眼角,看起来心疼极了。
谢渊脸上怒气更盛。他早知道齐王有龙阳之好,但断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会摆出如女子一般的姿态,细心服侍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有国君如斯,何其哀哉!
谢渊眼神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悲哀,单膝跪地道:“臣谢渊,拜见皇上!因有要事要向皇上禀报,故未经通便私闯进来,还请皇上恕罪!”
见到伤了“情郎”的仇人,李玉如同炸了毛的公鸡,瞪着眼道:“谢渊,你好大的胆子!未经通传便敢硬闯进来,你眼里还有寡人么!”
谢渊沉声道:“臣确有要事启奏!”
“要事?为了你所谓的要事,你就能前来逼寡人?就能乱了君臣之礼?寡人倒要问问你了,温良侯不过是驳斥了你的意见,认为接受比舞对我大齐有利,你便将他打成这样。那寡人否了你的请求,你是不是连寡人也要打?”
谢渊深吸一口气,道:“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私自动用鬼脸的力量,连招呼都不跟寡人打一声!你可知道,多少老百姓死于非命?多少大臣骂朕是昏君?”
李玉提着嗓子,显然压了一肚子火。
当然,他所说的这些显然不是让他大动干戈的导。火索。平时再怎么不喜谢渊的为人,李玉总会顾及到国公的身份,从未撕破脸皮大喊大叫。可是刘恭受伤,却仿佛触摸了他的逆鳞一般,让他不再有任何忌惮,卜一见面便将满心怒火对着谢渊爆发出来。
他瞪着一双似女子般的凤眼,指尖对准谢渊的鼻子,大声道:“还有大唐那支歌舞团——那是你说杀就杀的么?大唐的强势你不知道吗?现在好了,人家一连死了好几个人,满大齐没有不知道的。号称全天下最宜居的地方,结果人家一群外乡人刚一到就遇到了刺杀——你这不是打寡人的脸么?你要是心里还有半分顾忌,会做出这种事来么?”
刘恭无比虚弱地道:“陛下,身子要紧,切莫动气啊……”
“哎哟,你快快躺下,切莫扯动伤口!”
见小情人挣扎着想起身,李玉赶忙俯下身子将他扶住,眼神里尽是关切,连在谢渊面前做戏的兴致都没有了。
刘恭倚在李玉胳膊上,看向谢渊的眼神里带着讥讽的笑意,还有一丝怨毒。
昨夜谢渊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人截走了凤之瑶,若说不是谢渊怂恿,谁会相信?
说到底,这家伙肯定还是不舍得手中的王牌被自己糟蹋!他以为演这么一出弃卒保车的苦肉戏,带着凤之瑶亲自登门,自己就不会怀疑他了么?他做梦!
送给自己女人,再亲手抢回去,还想转移自己的视线,真把本侯当成傻子了么!
还有那个将自己胳膊打断的白衣女人——临淄城几时有这种姿色的妞儿了?但凡倾国倾城又暗含一技之长的女人,通常只会去两个地方:凤凰台和玉门。想那女人武功如此高强,必定是玉门的第一高手了。
这么明显的“破绽”,自己若再看不出来,那简直就不用混了。
刘恭自以为“推测”合情合理,于是便把所有的恨全部加诸到了谢渊身上。天刚蒙蒙亮,他便忍着痛,故意拖着明显骨折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李玉来哭诉。
当然,他不可能将迷。奸凤之瑶这种事说出来,而看到自己这副凄惨的模样,李玉也没了打探事情经过的兴致。
谢渊自然不会知道刘恭已经将全部怨恨都发泄到了自己身上,心中将这卑鄙小人骂了一遍,沉声道:“凤之瑶私自答应了大唐的请战,并且号召全城百姓同赴凤凰台!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恰逢大唐刚刚平定东方远行叛乱,夏国又大举入侵,这种节骨眼,他们来到齐国肯定有所图谋,我们不可不防啊!”
“你也说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又能有什么图谋!”李玉瞪着眼道,“寡人没把此事宣扬出去,也是出于谨慎考虑,生怕凤之瑶不幸落败,丢了我大齐的脸面。她既然如此有信心,那是好事才对,你又跑来找的什么劲!”
对于这位齐国皇帝天生的乐观,谢渊大感无奈,继续道:“皇上,正因大唐如今衰败,所以我们才……”
“够了!寡人不想听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担忧!”李玉捏着尖细的嗓子,粗暴的打断道,“谢渊,念在你谢家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寡人对你一忍再忍。没想到你不思感恩就罢了,竟然连本带利,现在居然连朕册封的温良侯也敢打——你打给谁看?是寡人吗?有此下去,整个齐国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
谢渊心里一沉,道:“陛下,微臣对大齐的忠贞之心日月可鉴!”
“行了,别跟寡人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寡人看的是结果!”李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道:“从今往后,凤凰台、玉门还有鬼脸,你就不要再管了,暂且由温良侯接管。看在你祖上都是有功之臣的面子上,你这个定国公寡人暂且给你留着,你好自为之吧!”
刘恭心中大喜过望,却拖着“虚弱”的身子微微颔首,装模作样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定……竭尽全力,不辜负陛下……所托……”
见刘恭说一句话都如此艰难,李玉满脸都是心疼,柔声道:“你且安心躺着,不要讲话。待会儿寡人让御膳房给你熬一碗参汤,好补补身子。”
谢渊如遭雷击,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看着两人“郎情妾意”,忽然感觉满心的悲凉。
“好,好,好!”
谢渊连说三个好,每一个字都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全部,到头来全换的如此下场——甚至还不如一个出卖色相的无耻小人!
这一刻,谢渊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李玉见他声如洪钟,语气中透出一丝疯狂的意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道:“你……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李玉怕他,刘恭却不怕。不阴不阳地道:“怕是陛下削了国公爷的大权,国公爷心有不满吧。唉,若是国公真把权利看的这么重,那这份差事,微臣不接也罢。”
“臣不敢!”谢渊捏紧拳头,悲愤地单膝跪地,深深看了李玉身旁的刘恭一眼,道:“齐国是陛下的齐国,臣永远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微臣唯有遵从!但是陛下,微臣一片赤胆忠心,所言所行皆为大齐,毫无半点私心。只希望……陛下不要为了今日的决定后悔才好。”
李玉脸上闪过一抹潮红,怒道:“谢渊,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威胁寡人!你——”
“没什么事,微臣先告退了。”
谢渊不想在听下去,他忽然感觉累了。忠心为国换来了声声羞辱,对自诩为忠臣的他来说,这种不被理解的侮辱,他不想接受。
大踏步的出了屋子,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脸上,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老太监黄公公显然听到了屋子里的争吵,嘲讽般地笑了笑:“哟,国公爷这么快就出来了啊,您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谢渊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很像一条狗,忠心耿耿,却老无所依。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唐来的大表哥
一路回到府上,谢渊想了很多。
陛下的不争,大臣只知歌功颂德,整个齐国重文轻武,只知纸上谈兵的学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钟爱的国度一步一步走向腐朽。
他不是神,凭着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滋味,让他一阵惨笑。
他很想放弃,尤其是在饱受排挤的环境下。哪怕他有治国之雄才,但全世界都和你作对,又能有什么作为?可是看看院子里的一砖一瓦,看看脚下的土地,他的眼神又重新锐利起来。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这一切都被外地所侵占,将会是怎样惨绝人寰的画面。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绝对不会!
谢渊捏紧拳头,再度暗暗下了决心。哪怕被陛下削了权柄,他也是一个齐人。既然全天下都不能理解他,那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替大齐解除隐忧!
他派人去了一趟“鬼脸”,给鬼刺带了一句话。
既然唐安、慕绒和凤之瑶混迹到了一起,那鬼见愁必然已经凶多吉少了。四大鬼脸死了三个,已经不复鼎盛时期的规模。而仅剩的那一个,或许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鬼刺来的很快。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见到谢渊时不再像从前那般毕恭毕敬又战战兢兢,而是抬头挺胸,步履从容。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楚面容,但只看他的身姿步伐,想必面具之后的脸上必定带着解脱的喜悦。
他甚至连跪拜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笑吟吟地对谢渊拱了拱手:“不知道爷找鬼刺前来,有何吩咐啊?”
谢渊的脸色很难看,他还是低估了消息传播的速度。只看鬼刺春风得意的模样,任谁也能猜到他已经得知了鬼脸易主的消息。可哪怕不再主事,谢渊仍旧负手而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两日之后,凤之瑶与柳倾歌会在东阙台比武。到时候,唐安一定会来。你派人守住几条要道,但凡发现唐安,格杀勿论!”
鬼刺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嘴。刘恭为了掌控这股力量,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接收“鬼脸”,还顺道将谢渊说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这么大的事,鬼刺相信温良侯不会说谎。既是如此,饱受压抑的他再也没了卑躬屈膝的必要。
从前,“四大鬼脸”中他永远屈居末位,谢渊也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而现在呢?
“四大鬼脸”只剩一个“鬼王”,那就是他鬼刺!他是唯一的“鬼脸”,他就是“鬼脸”的头儿!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看谢渊的脸色做人。为了消化“鬼脸”这股势力,就算是刘恭也要对自己极尽拉拢。
鬼刺很得意,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充满了光明。
至于一个过气的国公爷——自己还有必要把他放在眼里么?
“爷,你好像还没有看清形式啊。鬼脸不再是以前的鬼脸,你……也不再是以前你了。”
鬼刺哈哈大笑道,甚至放肆地在屋里来回溜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摆在地上的瓷器古玩,头都不回道:“其实照我说,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好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享享清福不好吗?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累呢!至于鬼脸——就不劳您费心了。温良侯抑或是我,都绝不会让爷您失望的,哈哈哈哈哈!”
谢渊脸色铁青。
换做从前,没人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因为那代表这个人就快死了。
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咔嚓!”
满心怒意的谢渊手掌下压,那方厚实的桌子瞬间便被雄浑的内劲轰碎!木屑横飞,有的嵌入墙里,有的飞出屋外,带着尖棱的桌腿擦着鬼刺的脸颊,让他得意的笑容僵死在脸上。
鬼刺怔住了。他能清晰感受到方才那一招的可怕,那绝不是自己所能抵挡的力量。如果谢渊起了杀心,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他下杀手,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鬼刺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谢渊。共事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谢渊会武功!眼前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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