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天字号,程公子到!”
正嘀咕着,店小二高声唱喏,徐徐将一众人领上了二楼。走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白天折辱唐安的蓝青竹么?
蓝青竹此时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面如冠玉,气度不凡,若非知道他的人品,倒是很容易被他的外表折服,却不知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他之外,还有五个人,除了白天时那叫六子的奴才,其他几人唐安一概不认识。
见蓝青竹露面,程采和面色一僵,不由得将腰杆挺直,怕堕了自己的威风,显然颇为紧张。
他扭头一看,见唐安面露疑色,指着那些人逐一介绍到:“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蓝青竹了,他后面高高瘦瘦那人叫李子游,是他的狗头军师,再后面的二人一个叫段淳,一个叫张旭,都是他的狗腿子,最靠后的那个。。。常子敬!这个王八蛋居然跟王八蓝一起对付我!枉老子平日待他不薄!”
唐安忍不住想偷笑,以你这蠢货的手段,还想要收买人心?不过这古代人还真是不能小觑,年纪轻轻就知道卧底和反卧底了。
蓝青竹一行人一上二楼,顿时成为众人的焦点,连那王大仙都缄口不言。食客当中许多人是识得这小霸王的,知道他的斑斑劣迹,不由得起身而立,偷偷摸摸的下了楼。
几桌人一走,这二楼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就连剩下的人交谈时也刻意压低声音,不复刚才的热闹。
蓝青竹四下看了看,一眼就把肥头大耳的程采和认了出来,笑道:“程呆子,等很久了吧?咱们可是说好的,一个灯谜十两银子,可莫要连裤子都输给我。”
“呸,就凭你?想要赢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程采和瓮声骂道,全然没了刚才刻意营造的“儒雅”模样。
蓝青竹也不在意,哈哈笑了两声,刚想要再讽刺两句,却看到程采和旁边还坐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白天时骂自己是狗的乞丐又是何人?
“又是你这叫花子!”一看到他,蓝青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等地方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蓝青竹,少拿你的少爷架子来压人,难不成这妙歌楼是你家开的,只有你来得,别人来不得?旁人怕你‘小霸王’,我程采和可不怕!”程呆子扯开嗓门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唐安,“唐兄是我的客人,说话最好客气些!”
唐安惊讶的看了程采和一眼,想不到这胖子还蛮讲义气的嘛!
“蓝兄,你和此人有过节?”身后那叫李子游的狗头军师问道。
“小事,不值一提。”蓝青竹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是想起了白天不太愉快的经历,冷笑一声,道:“当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乞丐和呆子,看来当真是天生一对。”
“哈哈,蓝兄妙语连珠,形容的确实贴切!”一帮狗腿子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笑个屁!”程采和一拍桌子,指着对面几人怒道:“蓝青竹,我且问你,说好了咱们二人互猜灯谜,你带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常子敬,老子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喝酒吃肉寻。。。寻些学问,没少花老子钱,你可倒好,掉过头来和姓蓝的一起对付老子,你还有良心么?”
唐安忍不住想偷笑,好在程采和悬崖勒马,没把“寻乐子”给说出来。看来这程呆子也不是那么呆嘛。
那常子敬被他这么一说,微微低头,显然也是心虚。蓝青竹却摆摆手,道:“程呆子,你程家好大的威风,常兄又不是你什么人,难道和谁交友还要跟你汇报一声?再说了,我只说与你猜谜,却没说不能携友旁观啊,难不成你怕输了被人笑话?”
“放屁!放你蓝家的狗臭屁!”程采和气的面红耳赤,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二人虽然下了赌约,可的确没说过不能找帮手。
“程兄莫要生气,要是气成真呆子可如何是好?”蓝青竹见他动怒,微笑说道,又指了指唐安,“何况,你不也找了‘帮手’么?”
众人顺他手指一看,却见他的“帮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知道这是在讽刺程采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把程采和气只会一个劲说“放屁”。
被一帮人嘲笑,身处风暴核心的唐安却悠然自得,连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缓缓说道:“程兄不要生气,和一些‘三不’小人计较,岂不是有失风度?”
蓝青竹脸色一寒,虽然不知道是哪“三不”,可也知道从他嘴里面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心下好奇,还是忍不住问道:“何为‘三不’?”
“解谜猜疑本事雅事,但有些人别有用心,非要以此为赌注,此乃不风雅;原本二人相约,为怕输了面子和阵势,非要找人略阵,说不得还要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破坏比赛平衡,此乃不公正;作弊尚且不算,还言语相激,妄图让对方动了火气失了方寸,此乃不自信。”唐安微笑说道,转头看向程采和,道:“程兄,此等不风雅、不公正、不自信之人,有何惧哉?”
程采和找回面子,大喜过望,越看唐安就越是顺眼。这小子嘴皮子功夫可真厉害,损起人来刀刀见血,可是本少爷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正是,蓝青竹,像你这种不风雅、不公正、不。。。不什么来着?”
“不自信。”唐安替他说道。
“哦对,不自信的小人,还怎配与本少做对手?”程采和趾高气昂的说道,“还是快些回家洗洗睡吧,别出来丢人了。”
蓝青竹冷哼一声,怨恨的看了唐安一眼,却知道这人嘴上功夫了得,再说下去也沾不得便宜,朗声说道:“别只会动嘴,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我倒要看看,几日不见,你这呆子还能变成对王不成。”
程采和啐了一声,豪气干云的说道:“正有此意!”
第十一章 对王之王(下)
烛光沁黄,妙歌楼二层窗边的最佳位置,古桌已经分主宾坐下,一桌子色相极佳的菜肴让人食指大动,单是这桌“龙腾富贵宴”便价值不菲。然而,比菜肴更吸引人的,却是即将展开的赌斗。
周围的食客虽然不声不响,却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能坐十二人的偌大圆桌此时只坐了七人,蓝青竹自然在主位坐下,李子游、段淳、张旭和常子敬分坐左右,而对面只坐了唐安和程采和两人,显得有些凄惨。
桌盘轮转,自有侍者为贵宾添上好酒。蓝青竹举杯笑道:“猜谜如此趣事,怎能没有美酒相伴?程呆子,先饮了这杯酒,就当本公子给你壮壮胆。”
“有些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程采和嘲弄的白他一眼,却还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附到唐安耳畔,有些气短的问道:“唐兄,你确有信心能赢这厮么?”
唐安暗自叹息,这呆子果然烂泥扶不上墙,无论信心与否,这场赌斗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与其杞人忧天,倒不如振作精神。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够嚣张!不过我喜欢。程采和看唐安这么自信,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稍感心甘道:“好,那咱们就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蓝青竹将二人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淡然一笑,道:“害怕了么?如果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免得有人说本公子胜之不武。”
有一种呆子,就算明知前面是陷阱,但对方只要稍微一激将,还是会迫不及待的往里跳,程采和无疑就是这种人。
一听这话,胖子将马上要叨进嘴里的菜拍到桌子上,大声道:“呸,老子会害怕?怕只怕你输的连老爹都不认得!”
旁边的李子游微微一笑,朝蓝青竹道:“蓝少,既然程公子如此有信心,不若就让在下打个头阵,耍个小把式逗大伙一笑,不知可否?”
蓝青竹大度的一挥手,道:“有何不可!”
李子游得了示意,当即眼珠子一转,笑道:“程少请听好,在下的谜题是:蓝少若想赢程少,可谓‘下笔忌重,着墨忌浓’”。
不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屁,一条好狗啊。唐安暗自腹诽。扭头一看程采和,却见他琢磨了一会儿,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然没了刚才叫嚣时的风采,显然是想不出答案了。
下笔忌重,着墨忌浓,这第一题看来是与书墨有关。只是书墨范围宽广,倒是让人无从下手。
程采和想了半天也无结果,可总不能一言不发就认输投降吧?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说道:“别。。。别太用力?”
别太用力?亏你想得出来!这个蠢货,你当你是窑姐啊!唐安摇头,连远处的看客也是一声叹息,知道这答案显然不对。
“哈哈哈!”蓝青竹拍着桌子大笑,险些将眼泪都笑出来。“程呆子,这就是你的答案么?”
“这个。。。”程采和吞吞吐吐道,求助似的看了唐安一眼。
唐安知道该自己出马了,咳嗽一声,朗声道:“当然不是,程兄是觉得这题目太简单,和你们开个小玩笑而已。如此弱智的题目,不知道是哪个蠢货出的,要程兄金口来回答这样的题目,简直是对他的侮辱!莫说旁人,连我这不识三纲五常的门外汉都看不下去了!”
唐安“义愤填膺”的说道,又看了程采和一眼,道:“程兄,我知道你是雅人,不屑于回答这种低级问题,不如就让小弟出马,教训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
这小子,太上道了!管他能不能答上来,单是这话儿爷听了就是舒坦。程采和很配合的昂起头颅,一脸“不屑”道:“也罢,就由你来告诉他们吧。”
李子游鼻子都气歪了,什么叫弱智?我想了很久的好不好!冷哼一声,道:“切莫先把大话说下,到时候答不出来贻笑大方。”
唐安淡然道:“下笔忌重,着墨忌浓,不就是‘轻描淡写’么?看来蓝公子想赢程公子,可要多加把劲了,莫要再派些虾兵蟹将出些小儿科的题目,当真浪费时间。”
一听这话,李子游立刻面如死灰。这个乞丐,他怎么可能想到答案?
二楼众人略微一琢磨,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暗暗称妙,知道这一阵是程采和赢了。而唐安连消带打,不光答对了题目,更是暗讽了蓝青竹一番,可谓狠辣至极。
程采和桌子下面的手都高兴的攥了起来,两只胖脚更是飞快的在地上颠来颠去兴奋不已,脸上却仍不动声色,淡然道:“罢了,唐兄不可欺人太甚。”
这胖子,论起不要脸的功夫,不在我之下啊!唐安暗骂,表面却道:“胜而不骄,以德服人,程兄乃真君子也,唐某自愧不如啊。”
看到两个人一唱一和,蓝青竹气的险些吐血,恼恨的等了李子游一眼,道:“这才第一题而已,别高兴的太早!张旭,你不早就想跟程公子讨教一番了么?”
那张旭恍然,朗声道:“程公子请了。这汴京城乃我大唐皇城,在下不才,便以这‘皇’字为题,打一成语。”
听完这题目,蓝青竹的心算是放进肚子里。一字谜题往往是最无迹可寻的,也最是让人头疼。以这程呆子一肚子的草包,肯定是猜不出的。
众人听完题目,也跟着低头寻思,但这题目出的确有学问,众人思索半晌,大部分还是摇头叹息。
事实证明,蓝青竹对程采和确实了解。一听这题,程采和刚刚营造的厚德公子形象立刻毁于一旦,又祭出一张为难的嘴脸,可怜兮兮的看向唐安。
唐安暗恨胖子不中用,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拖延了片刻时间,脑海*“皇”字拆拆纷纷无数遍。
“怎么样,能想的出么?”蓝青竹一脸戏谑道,“若说不出答案,便早些说出来,莫要耽误大家喝酒谈天。”
唐安眼神飘忽,忽然看到楼梯口处一座装饰用的白玉观音,当即脑中灵光一闪,已然有了答案。指着那观音道:“这题目的答案,就在这座观音像上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人家问的是“皇”字暗喻的成语,和这观音像有什么联系?惟有张旭一脸难以置信,像是预感到自己已经输了。
那程采和得到提示,忙拍大腿道:“不错,答案就是‘观音菩萨’!”
唐安责怪的瞪了这多嘴的胖子一眼,道:“程兄果然风趣,但既然蓝公子已然输了,便不要再嘲笑他人了。答案其实是——白玉无瑕!”
众人思索了一阵,已然知道了其中玄机,看向唐安的眼神满是钦佩。
玉字去一点,不就是个王字,白玉无瑕,不就是“皇”字么?这个小子,果然厉害啊!惟有程采和闹了个大红脸,一脸羞涩的讪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可能!你怎么会猜到的?”张旭嘶声道。
“这位兄台真是可笑,有人猜谜,自当有人解谜。若是谜题无解,又有什么意义?”唐安淡然笑道。
连输两阵,蓝青竹面子也挂不住了,铁青着脸看向唐安,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貌若乞丐的少年,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忘记做一下自我介绍了,小姓唐,单名一个安字,乃是穷乡僻壤的一个无名秀才,实在不值一提。”唐安起身抱拳,笑着对众人道,“不过在下自小酷爱解谜猜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抬爱,倒是给区区在下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对王之王!”
第十二章 程家的请帖
对王之王?亏他说的出口。连那自幼饱读诗书的洛东辰,也只落得个“小对王”的美誉,他竟然就敢自称对王之王?这位唐公子,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但非议归非议,众人却并不觉得厌恶。像蓝青竹这样的富贵公子,平日里眼睛都放在头顶上,“小霸王”的恶名街知巷闻。难得见到一介布衣平民让贵公子吃瘪,这些人也大感痛快,忍不住都要拍手叫好了。
“大言不惭!才答对两道题目,就敢妄称对王?当真可笑!”蓝青竹咬牙道,“段淳!给他点厉害看看,让这乡巴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主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那叫段淳的瘦小青年轻轻擦拭额头的汗珠,起身道:“二位请听好,在下的题目是——娘娘懿旨,刀下留人,猜一歇语。”
娘娘还管救人?这是哪门子题目?众人相视苦笑,感叹自己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才子不好当啊!
程采和就不必说了,一如既往的让人失望,但这厮却有些心眼儿,为给唐安多争取点时间,一本正经地问道:“敢问,发这懿旨的是哪位娘娘?”
这样的问题也敢问?若不是看在他是程云鹤的儿子,有人都忍不住要拿杯子扔他了。
“哪位娘娘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皇上的女人。”唐安微微抬手阻止程呆子继续丢人,坦然笑道:“皇上不急救人,但娘娘的话,太监们却不敢不听。若在下没猜错的话,谜底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啪啪啪啪!”周围的人们再也按耐不住,使劲鼓起了掌来。这些谜题一个比一个难,旁人自问一个也猜不出,而这貌不惊人的少年却一连猜对三道题目,当真为我们草根挣脸啊!
“小子,好样的!”
“公子好才学,我等佩服!”
“对王之王,名不虚传啊!”
“各位太抬举了!”唐安两只眼都笑成了月牙,连连拱手。“侥幸——侥幸而已。”
程呆子最是兴奋,手舞足蹈地道:“老子早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哪位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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