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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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时代-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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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很多时候的确不圆满。而大师的功力,就在于如何控制节奏,把这种不圆满,作为一个想象的空间留给观众。

    贾璋柯目前的控制力,还差很多。

    他尽情卸却着心上的那块石头,过程却太漫长和自私,给很多人,包括自己,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甚至,已经压过了拍一部电影所必需的那种理智。

    伟大的导演,绝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当然,这也是他后来才明白的。

    再比如王佳卫,丫一辈子都在装傻,可着劲糟蹋片方的钱。这货拍片慢,老中断,不是因为灵感缺乏,而是没找到傻*逼往坑里继续补血。

    在这个晚上,褚青就像当初看他们跟左文璐争执一样,坐在旁边,插不上嘴。

    最后,贾璋柯终于做了小小的让步,删去了十场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巴黎之春

    褚青的老家有个很大的农贸市场,他小时候哪会,还没有所谓的商业街和城区规划。市场就随随便便挨着马路,地势很低,自路旁往下十几米,两根铁柱顶起一个大牌子,算是门口。

    也没有室内摊位,一溜的铁棚加水泥板子,满登登铺在平地上,就成了大集,卖衣服裤子鞋的,以及零食米粮,生活杂货,应有尽有。

    当时很多外地的歌舞团和特技团来演出,都把场子摆在门口的低洼地,支个帆布大棚,搭好木台,再搁上几十条长凳。老乡们经常携家带仔,在昏黄的破灯下嘻嘻哈哈俩个小时,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褚青也爱看,但对歌舞没啥兴趣,他中意的是特技。曾经见识过一个飞车表演团,开着摩托车在铁笼子里上窜下跳,火星子嗞拉嗞啦直冒,到现在还觉得无比牛*逼。

    不过也只看过两次,因为普通的团,门票要一块钱,特技团却要三块。

    八十年代初,到处都在搞改革,大部分的城镇文工团都散了伙。他们在文*革时,下乡慰问,统一思想,劳心劳力,结果政策开放后,却没了用。

    哪会的改革方案是由公家转向私人承包,就是你一次**交足钱,然后团里的人员和器材都归你调用。

    这帮人,有的下海经商,有的上学念书,有的回家种地。但还有很多人,除了唱歌跳舞什么也不会,只得跟着老板到处跑,慢慢就形成了国内第一批较有规模的走穴团。

    统称,大棚。

    《站台》后半部分的主线就是围绕大棚的内容展开,而褚青由于小时候的经历,光看剧本就特有亲切感。

    汾阳县文工团响应号召,也搞起了个体承包,都差钱。没人接手。结果团里最没存在感的老宋,居然干成了这件事,成了大伙的新老板。

    尹瑞娟在父亲的走动下,进了工商局做文员,崔明亮张军和钟萍,则继续跟着老宋跑场。

    第一场演出,是隔壁村首次通电,在村长眼里,这可是大事,便请了人来助兴。压根没当他们是什么文艺工作者。搁以前,这叫堂会,叫戏子。

    出发的时候,十来个人挤在一辆拖拉机上,随着“突突突”的聒噪声摇摇晃晃。

    同伴们青春年少,还未知前面的路有多遥远,欢快的唱起了“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

    褚青则裹着军大衣。身子斜坐,没张口,一直看着那座愈来愈远的小县城,也许。还在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姑娘。

    贾璋柯心里很有数,他虽然痴迷长镜头,但也晓得正确运用特写而产生的魅力。全片仅有的几次大特写,都给了褚青。别人确实撑不起来。

    比起《小武》里的表演,他现在更加的圆润自然,且贴合人物。他演出来的。就是老贾想要的效果。

    这种成长,除了让人惊喜,还有些无措,因为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说帅哥,手别突撸了啊,有点卷就得了,别给我烫的跟松狮似的。”

    理发店里,褚青死刑犯一样坐在哪,看着年轻的师傅拿着卷发棒,在自己脑袋上噗哧噗哧的鼓捣,心惊胆颤的提醒。

    “松狮是什么?”

    小帅哥可能不养小动物,怔了下,轻声问。

    “呃,一条狗。”

    “哦,没事,这个保持的时间短,几天就变直了。”

    “那就好,我从小到大还没弯过呢。”他松了口气。

    褚青为这破片子牺牲太大了,留长发,还得烫卷,就为了配合摇滚青年的需要。

    “还没完事?这么半天了。”

    俩人正说着,顾正推门进来催,一眼瞅见他那新造型,背手绕了两圈,嘲讽道:“啧啧,忒像我媳妇养那只泰迪了。”

    泰迪那么萌,表埋汰它好伐?

    褚青的发质较软,卷了就更蓬蓬着,小帅哥给抹了点弹力素,让它柔顺一些,又端详了下,才道:“嗯,行了。”

    外面正是黑夜,不远处的空地上搭起了大棚,坠着两个灯泡,放着八十年代的迪曲,大喇叭里喊着:“今天,深圳群星太空柔姿霹雳舞团,为您演出的节目有,刚刚访美归来的二勇先生……以及刚加入本团的红粉双娇,咪咪哈哈小姐。”

    哪会走穴团经常有撞车的时候,一般都会联合出演,资源共享。咪咪哈哈,也就是刘小娟和刘小娥,本是别团的台柱子,被老宋挖到自己麾下。

    棚里头,台上乐队正在准备,褚青穿着件蓝色牛仔服,里面是红衬衫,躲在候场区酝酿。

    前奏一起,他顶着朵蘑菇云,摇头尾巴晃的走到中间,开始吼:“长长的站台,寂寞的等待。长长的列车,载着我短暂的爱。”

    这段戏,贾璋柯没有具体安排,任凭他自由发挥。

    他没登过台,但电视里看得多了,演唱会该有的流程他都有。不光在唱歌,还极为随便的甩胳膊抖腿,拼凑出一套舞蹈动作。

    台底下坐的都是老乡,简直忍无可忍,根本不用照着剧本,自发的开始砸香蕉皮。

    这货混不在意,已经进入了一种天人两忘的状态,闭着眼睛嘶吼。最后还跳下来跟观众握手互动,被老乡视为明晃晃的挑衅,差点挨削。

    贾璋柯看他这番逗比又自然的表演,捂着嘴忍笑,也放下了心。因为褚青平时给人的印象太闷了,非常担心他放不开手脚。

    丫之所以能这么不顾羞耻,主要是情绪酝酿的好,他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刚收到好心阿姨送的礼物,的弱智儿童,的满脸愉悦,的状态。”

    妥妥的!

    …………

    京城,夜。

    咖啡馆里,周公子吹了吹杯里的浮沫,喝了一口,道:“你不去。我自己有点,有点害怕。”

    “不还有个翻译么?你就当去巴黎玩一圈。”楼烨大概是没吃饭,啃着一块小西点啃得倍儿香,笑道:“人说咖啡最珍贵的就是这层泡沫。”

    周公子眨眨眼,笑道:“我不知道呢。”说着抿了抿那乳白色的泡沫,轻轻摇头,皱眉道:“太腻了。”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能凑在一起,还是托了《苏州河》的福。

    就在前几天,巴黎国际电影节给楼烨发来了邀请函。他赶上有事,排不开行程,就通知了周逊。周公子收到消息后,马上准备,但她是杭城的身份证,如果办签证,还得去魔都的法国领馆。

    眼看电影节就要开幕,去魔都办根本来不及。好在她经济公司的老板,也就是李晓婉。跟一法国佬相熟,走了趟后门。

    今天是3月31号,她买的是明天清晨飞巴黎的机票,本来早早睡下了。却接到了楼烨的电话,说出来聊聊,其实就是叮嘱叮嘱。

    “你通知他了吗?”周公子拈着白柄长勺,漫不经心的搅了搅。问道。

    “没,他这会在乡下拍戏呢,比我还忙。”楼烨当然知道说的是谁。

    “哦。你们都没空呢。”周公子笑了笑,低下头,似在自言自语。

    夜色渐浓,俩人又聊了一会,便散了局。

    她回到家,适才的睡意全无,翻来覆去的,对那杯咖啡无比后悔。只得起来,倚着大落地窗,看着外面的霓虹灯发呆。不知道几点钟了,才渐渐觉得迷糊,倒在了床上。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特么的天光大亮!她没功夫懊恼,连忙联系公司,又改买了晚上8点的机票。

    巴黎国际电影节,1975年创立,主推新人导演和新电影。跟鹿特丹一样,都属于B类电影节,影响力却小些。而且法国作为欧洲电影圣地之一,称得上字号的影展就有三个,压根不出奇。

    可总归是个国际性的活动,周公子的小心思里,还是万分期待的。4月2日上午,她带着翻译,两个人,抵达巴黎。

    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参加影展,她从下飞机开始,就觉得自己像只白鸽子,没头没脑的扎进黑房子里,什么都透着股疏离感。

    看不懂,听不懂,不认识,不知道,跟小木偶一样,凡事都得依靠翻译解决。

    电影节已经开幕了,那个翻译还是蛮负责的,工作能力也很出色,到了主办方招待的宾馆,很快就打听到,《苏州河》的两场放映正安排在下午。

    她们赶得却巧。

    这影展虽然知名度不高,资金却充裕,大方的提供了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厅。俩人缩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观众入场,越来越多,直到全部坐满。

    灯光缓缓暗下,周公子扶着前面的椅背,微微喘着气,周围的人和环境,就像这黑暗,一点点朝她压过来。

    她不习惯这个国家,不习惯满大街都是外国人,不习惯影展的流程,不习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电影。

    而自己最熟悉的,偏偏也是这部电影,尤其,当马达出现在她眼睛里。

    “你怎么哭了?”

    翻译正看得起劲,忽听到旁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连忙掏着纸巾。

    “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感觉自己在国外挺傻的。”周公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笑道。

    “我以前也这样,多出来几次就好了。哎你看过这片子了么?”翻译老成在在的样子。

    “没,我也第一次看。”她盯着荧幕上的两个人,轻轻道。

    片子放映结束,灯光亮起,出现了跟在鹿特丹相同的场景,全场观众都起立鼓掌,持续了好几分钟。

    周公子非常非常的惊慌,问翻译,这是出于礼貌还是喜欢。

    翻译说:“如果是出于礼貌,他们只会鼓掌,不会站起来。如果站起来,并且长时间鼓掌,那就是特别的喜欢。”

    《苏州河》无疑更符合法国人的调调,俩人刚出戏院就被认了出来,被那些大鼻子老外,热情又不让人反感的围挤在中间。

    还有一对老夫妇死攥着她的手,说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电影了。

    4月3号,也就是周公子来巴黎的第二天。

    影展仿佛一夜之间被《苏州河》占领,场刊,报纸,影评人,都在讨论这部来自中国的电影,从画面到摄影,再到叙事技巧,以及对爱情的定义。

    当然还有两位主角的表演。

    法国人之前只对梁佳辉、张蔓玉这种次代的演员有印象,没想到又看见了两张新鲜面孔,在惊讶的同时,亦表示完全能够接受,并将其称之为:中国新一代演员的代表。

    那个可爱的翻译特意买了几份报纸,读给她听,因为巴黎最近一直在下雨,而她来的那天,却晴了,所以报纸上都这样说周公子:

    北*京的春天来了……

    (对于巴黎国际电影节,网上的资料自相矛盾,经过多番查找,推导出应该是1975年创立,这届应该是第25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在一方

    《站台》第二期拍摄开始后,进展很慢,几乎每天的计划都磕磕绊绊的完成,有时干脆就直接取消。

    贾璋柯的精神病已经十分严重,完全陷入到自己的狂欢国度,丝毫不理会外界因素。来自香港日本和法国的监制们快被折腾死,只是出于完成公司的任务,才肯继续跟他疯下去。

    这种大强度的随心所欲,以及不断的临时改戏,让褚青也有点受不了,累得连跟范小爷煲电话的时间都越来越少。

    他都忍不住对老贾产生了点怨念,即便心里怎么理解,可抛开朋友感情,单纯从演员的角度上说,碰到这样没谱的导演,纯属找虐。

    褚青自制力还是极佳的,虽然被搞得欲仙欲死,也没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来。结果,在4月4号的下午,吕勒又告诉了他一个闹心的消息。

    《诗意的年代》在上个月大致剪定,先在挂靠的出品公司,也就是紫禁城影业试映了一次。除了老总,还有几家电视台的台长和资深媒体人。

    效果非常不好,他们看惯了面目香浓的演员在荧幕里出出入入,捎首弄姿,结果开头就杀出来一批有名有姓的真实作家,让这帮人特别扭。

    更蛋疼的是,吕勒还得一边给老总介绍,说这是陈村,那是赵枚……当然了,说了他也不认识,他读小说不多。

    放映完,人家都挺委婉的,说你后面拍得不错,前面的得补拍啊,要不我们就再想想。

    一想就一个月,吕勒打了两遍电话询问,答复都是“再等等。”他知道这就是给毙了,电影局根本没看过,出品方自己就毙了。

    褚青听了就愈加郁闷。还得装着没事,反过来安慰吕勒,顺便给出主意:拿到国外参展试试。

    他接触的几个导演都走这条路子,没啥好奇怪的,可吕勒没有那个想法,说我这片子,不是给老外看的,老外也看不懂,就是给咱们这些“以前爱读书,现在没书可看的文学青年”拍的。

    这货倒乐观。告诉褚青,刚拍的时候就想过不能上映了。哪会的计划是,直接出DVD,卖给学校里那些文学青年,每人卖一张,就算便宜点,也能赚不少钱了。

    他看得开,笑道:“不用想,那是一段生活。就完了。”

    褚青没法豁达,若是别的片子便罢了,但那是跟王瞳一起拍的,他特希望能在影院里看到这部电影。

    此时剧组刚挪到了平遥。准备拍一场温州发廊里的戏,他挂掉吕勒的电话,就跑回去接着拍。

    在发廊里,崔明亮等人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歌。外面世界的大门渐渐向他们打开。

    本是挺简单的镜头,贾樟柯却又在折腾。他对场景中的细节,要求到了极致。可那种老式的温州发廊已经很难找到,而且,他还非得要一位纯正的温州人来演老板。

    这就更扑了,拍了好几次,都不满意,只得先停下。

    褚青坐在狭窄的板凳上,屋中间的炉子咕嘟咕嘟烧着开水。发廊门外,老贾在跟副导演抱怨,楞是找不出一个会演戏的温州人。

    副导演被逼的没办法,只得说回汾阳划拉划拉,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就为这么个场景,来平遥快一天了,还没有搞定。大家都在等,等导演什么时候会满意。

    褚青觉得很烦躁,烧水的声音,同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贾的抱怨声,还有风吹着破门哗啦啦的颤动,一下子都灌进脑袋里,挤得快炸掉。

    又等了会,仍然没拍,他摸出手机,起身出门,对贾璋柯晃了下,道:“我打个电话。”

    老贾微微一怔,头回见着他这种略带不礼貌的举动,眨了眨眼睛,也没说什么。顾正在旁边看着,忙拍了拍他胳膊,道:“青子可能心里有事,我过去看看。”

    “嗯。”老贾也拍了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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