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向前进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只当他又晕过去了!看来伤势是很严重的,要是人活不过来,那么每个人的责任就更大了。
“不晓得是谁开的枪,打中了这个特种兵。”阮文雄说。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大家一个劲的冲下来,每个人都有开枪。当时我是在左边,我看到排里的武士春开枪开得最多,还边打边喊叫,像是猫叫春,他妈的,一定是他打中了特种兵的,应该抓他去枪毙!”土狗回答道。
阮文雄说:“是吗?”
土狗说:“是啊,我是实话实说,有一句讲一句,没有半点虚假。他妈的我最看不惯武士春这个人了,总以为自己很英雄似的,那样子啊啊啊的叫起来也不好听,真个的就跟猫叫春没有两样。他妈的个烂东西,这次倒好,将自己的特种兵打伤了。你想当时特种兵在狙击敌人,有没有回过头来跟我们开过火?他要是反击,我们就都没有命在了。他一心放在敌人身上,我们那样子冲下来,他还冒着枪林弹雨,向敌人开了两枪,真是让人感动。一定要把武士春抓起来枪毙,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你看看,他把这个总司令部的特种兵打成了什么样子。他喉咙边受伤了喊不出话来,只能任我们向他开枪,一定是当时腿上受伤后站不稳就滚下坡去了,手臂杆也滚断了。狗日的武士春!国家一定要抓他去枪毙才行!”
阮文雄说:“等等,土狗,你莫一口一个武士春,咬定是他。我记得当时武士春是在中间,你才是在最左边,而且你冲在最前面,会不会是你打伤了特种兵的?我觉得应该是你,特种兵从左边滚下去,而你又在最左边前面。”
土狗跳起来:“喂,老阮,要不要说得那么肯定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打伤了特种兵了?”
阮文雄说:“左边这只,右边这只,两只都看到了。”
土狗急了:“我说老阮,我们平时交情不错,所以我的烟都拿给你抽了。你也太绝情了吧,这个时候,你赖给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阮文雄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也是实话实说。”
土狗软了下来,说:“我承认我当时是在最左边,但你要不要真的说得那么肯定、绝情啊?我这个人你是晓得的,心肠软,看见了敌人都还只照着腿脚等不致命处打,何况还是自己人?我会连接打他腿上两枪?”
阮文雄说:“你把他当敌人打了,所以他腿上就吃了你两颗子弹。”
土狗急忙一阵子的摇手,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绝对没有打过他腿上两枪。阮文雄,你真的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吧?我们交情好象一直还不错啊,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如果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我那里还有两包烟,你也晓得的,我平日不大喜欢抽。是中国货,昆明卷烟厂的春城牌,你喜欢的话,回去我拿给你赔罪。不过我绝对没有打过这个特种兵。”
阮文雄说:“嗯,可能是我当时眼睛看花了,没有就没有吧,我也不是无中生有的那种人,你放心好了。你采的果子呢?拿一个来我吃。”
土狗急忙说:“好的,我拿到那边河水里去给你洗洗,这样直接吃不卫生。”
这一天土狗和阮文雄抬着向前进没有走多远,二人很细心,怕总司令部的人伤得重了,受不住颠簸,等他再次醒来,喂他吃了几个果子后,就让他一直在山谷里晒太阳,恢复元气。直到衣服差不多都干了,总司令部的人脸上也恢复了点血气,才又在下午三点多钟抬着他起身走。
这样最好不过了,向前进想,要是二人迷了路,走向了北方则更让人感激不尽。
他的右腿两颗子弹射入得不浅,伤到了骨头,幸得昨天在悬崖下被这两个越军蛮干,用匕首挖出来了。这两个越军好人做到底,毕竟是总司令部的人,二人格外用心些,又急忙采了草药来捣烂给他敷上。他左手臂的骨折也给他用树枝上了夹板,固定好了。
天黑的时候,三人在林中的一个崖洞下歇息了。虽然身份没有暴露,也没有在林中遇到其他越军,但这样走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向前进想,必须得要尽快脱身。
他不能说一句话,这两个越军认为他脖子上的“伤”不能让他说话,这太好了。这是目前最好的掩护。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那两个在崖外边一点的越军醒了,土狗爬站起来,走了两步去撒尿。向前进也有了尿意了,就挣扎着移动了一下。
阮文雄听到担架响动,急忙弯着腰过来问候。向前进就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下边。
土狗扭头回来看到了,对阮文雄用越语说了句什么,两人哈哈笑了起来。大清早的,这两个越军倒是好心情。土狗尿完了,就来帮着阮文雄扶起总司令部的人,两人一边一个帮衬着他,向前进用左脚一跳一踏的走了出去,自己掏出东西来尿了。
刚尿完,突然间土狗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弯下腰去看着前面的树林。向前进也顺着看过去,太好了,他看到了几个自己人!几个穿着解放军军服的士兵,正向着这里摸过来。这些人应该是真正的解放军侦查兵,不知道他们渗透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心里一阵激动。
他想喊叫,又觉得不妥,要是这两个特工发现自己不是他们总司令部的人,不在第一时间开枪杀了自己才怪。再说,侦察兵们都有自己的任务,他现在动弹不得,无疑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他没有作声,反而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这边有人,但又在心里面觉得有点舍不得他们离开,想要跟他们走。
阮文雄也看到了,显然他们两人都有点紧张,急忙扶着总司令部的人往后退。现在保护总司令部的人要紧,得要赶快将他藏起来。阮文雄低声对土狗说:“你保护总司令部的人,我去把他们引开。”说完,提着枪,猫着腰就往上边林子里摸去,很快在上边不远的地方响起来一声枪击。
向前进心都要紧张得跳出胸膛了。只听见前面林子里哗啦啦一阵响动,声音往下边去了,很快就听不到了。侦察兵们来这里是有自己的重要任务,决不在干掉一两个敌军上。
阮文雄很快就退回来了,说:“刚才真是好险!”土狗说:“我们赶快走吧。”
二人很快就又抬起担架,往上边去,免得走下边碰上解放军的侦察兵。今天那么快就动身,二人一定会抬着他走很远的地方。向前进真是担心会被他们抬到后方去,那就相当危险了。
然而到第四天的时候,三人还在丛林中转悠,显然向前进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这时候,向前进的伤腿已经好很多了,他估摸着能够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了。但还是不能让这两个越军发现这个秘密,每次方便的时候他都是让这两个家伙扶助自己。
这两人不停的找草药为他换,他觉得手臂上的骨折在草药的包敷下好得要比腿上的枪伤快。不知道这两人找的是什么药,厉害!这些越军,不光在丛林中打仗有一手,自我救护手段也非同寻常,相当有经验。
这样又在林中转悠了几天,向前进计算着,已经是到第七天了,三个人还是没有走出丛林。第六天的时候,也就是昨天,他们又转回了那天遇到了我们侦察兵的地方去了。现在那两个越军有点泄气了,向前进心里却暗暗欢喜。
第八天的清晨,三个人在一个山谷里的洞穴中过夜。向前进还在迷糊睡梦中,就被土狗摇动醒了,只听他很紧张的说:“不好了,前面有一大队解放军侦察兵,向着这里过来了。你在这里不要动,我们留下你的枪,你自己注意点,我们出去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开。”洞口是茂密的长草,两个人很快猫着腰,在洞口边观察了一下,就转出去了。向前进赶快爬起来,现在他已经能一步一步挪动了。还没到洞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来,紧接着又是北方人的普通话声音传了来:“跑了两个,这里有个洞,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其他人警戒,一班的,进去两个人。”向前进急忙喊:“外面的是解放军吗?我也是解放军,在里面,不要开枪。”
外面洞口草丛哗啦一下响动,有人厉声问:“你说是什么人?赶快说!不说就开枪了!”
向前进赶紧回答:“我是边防军,出来执行任务,跟战友们失散了。”
“部队番号?”
向前进赶紧说了,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是中国军人,我受了伤了,不大能走,你们进来个人,扶我出去。”外面又一个声音说:“会不会是越军特工假装的?这里怎么会有边防军来执行任务呢?我们侦察兵还差不多。先叫他把武器双手举在头上自己出来,数到三,不出来就开枪。”
向前进赶紧说:“千万别开枪,我照办,武器举在头上出来。我左手受伤了,举不起来,我用右手好不好?”
外边的那人说:“不行,必须是双手。”
这下子惨了,向前进慢慢的努力举起左手,还没抬动手臂,却先啊哟叫了一声。
“快一点,双手举枪,再不出来就扔手榴弹了。”外面又厉声喝道。
向前进说:“我手臂真的受伤了,举不动。这样吧,我空着手出来,你们着个人到洞口顶上去监视着好不好?”一班的那两个兵很较真,害怕是越军特工,到时候隔着草丛来一梭子,自己还不吃大亏?这样小心是没错的。
说标准普通话的北方人说:“那好吧。一班的,第一小组,上!第二小组,再上去,到这边山上压制着,快!”随着几声简洁的“是”声,草丛哗啦啦一阵响。
向前进耐心等待着。
“一班一小组就位!”
“一班二小组就位!”
普通话声音再次响起:“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向前进说:“小心别走火啊,我出来了。”
刚走出去,还没来得及欢喜,洞口左边的一个兵喝道:“越南人?举起手来!”紧接着,向前进胸口上挨了一下,他退后了两三步。
当兵到现在,他还没被自己人打过。上战场来十天了,杀敌也算不少吧,胸口上敌人连碰都还没碰过。现在居然被自己人打了,重重的来了那么一枪托,他觉得很受委屈。
那个得到命令要进洞的还没有动过手的另一个兵正要给他再来一下,旁边讲标准普通话的人开口了:“别乱动手,优待俘虏!他已经投降出来了。问他动里还有没有人?”
“问你呢?还有没有人?死越南鬼子,不老实!不说我再打。”
“还有,说!你穿的里面的解放军服装是哪里来的?不说老子干掉你!”
这回可真是冤哉枉也了。
9。国境线
1。
当时有两个侦察兵用微声冲锋枪往里边打了几枪,然后冲进去,不一会儿搜出来一把AK,一把SVD,两个弹匣,一副担架,还有些果子。
看守着他的一个侦察兵又用枪口戳了戳他的领口,厉声问:“还不说?你这身衣服哪儿来的?不要再告诉老子是你自己的。”
“同志,真的是我自己的,外面这身越南人的服装是那天晚上执行任务时我们在洞里抢的敌人的。”
“你他妈的真是摸透了我们的俘虏政策,不打不招是不是?告诉你,我们干掉你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真的是边防军,部队番号已经说给你们了,怎么就不相信呢?”
“部队番号?越南特工连我们前线每一个排长的姓名都知道呢,番号?我也知道你们越南人的部队番号,是不是我就是你们的人了呢?搜他的身!”
这两个兵接着就有一个背起枪,要来搜身。那个说普通话的军官说:“等等,我是连长,这里我做主。你们问问他,既然是边防连的,出来执行任务,是什么任务?有多少人,都叫些什么名字?”这些人真是搞侦察的,太细心了。
向前进急忙说:“原来你是连长,报告连长,战斗打响的第二天晚上,我们连里派出了我们六个人,还有个营里借来的特种兵,一共七个,从驻防阵地B高地出发下山,去炸一个山洞,那是敌人的一个炮阵地。任务完成了后,我们没能及时返回,当时情况有点难以控制,我们就躲进丛林里了。”
“后来呢?你怎么会跟两个越南兵在一起的?说,是不是做俘虏啦?”要搜身的兵问。听到这个话,向前进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做俘虏,那是最可耻的,押回去要吃军法的啊。
他愣了一下。
“说,后来呢?是不是做俘虏了?你要贪生怕死,做了俘虏,老子第一个蹦了你,吃不吃军法是我的事。”那个兵抓住了他胸口越军军服,一手扬起了拳头。
这时突然有人从刚才那两个越军离去的方向跑过来,边跑边大喊:“报告连长,刚才我们从那边打包围,逮到了两个越军。刘邦他们正押过来了,叫我上前来报告。”向前进赶忙说:“你们先去审问那两个人,他们是特工,把我当他们自己人了,一切他们会说清楚的。”连长说:“看住他,先审问那两个俘虏。”转回头去向那个来报告的兵说道:“好!你回去叫他们快点押过来。”他还想要从他们口中探听到点越军在后防丛林中的兵力部署情况,这个也是很要紧的。
不一会儿,俘虏从岭上押下来了。那两个人一个手臂中枪,一个肩胛骨被射穿了。手臂中枪的是阮文雄,肩胛骨被射穿了的是土狗,两人此时都疼痛的要命。原来两人跑出去后,见解放军并没有上当沿着山谷追过来,而是发现了那个洞口,停住了。这二人担心总司令部的人,怕以后追究起来,自己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就想要冒险救回自己人,所以又绕道岭下,折了回来。没想到还没怎么接近,在山脚下草丛里时突然被几颗子弹无声无息的给打了,自己枪掉在了一边,还没来得及去捡起来,稀里糊涂就又做了俘虏。
连长叫押过来后,两人向大家惊恐的扫了一眼,当看到总司令部直属的特种兵也被解放军用枪口指着,心想这次完了,想要救助援手,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垂着头,各自捂着伤口,被押进洞里去审问了。
向前进被押到了一边去,在山洞外面谷地的进口处紧张的等待着,不知这两个越军会怎么说。他想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两人应该不会抹黑自己,来个猪八戒倒打钉耙。
连长带着两个负责人进去后,边作记录边问:“说,外面被我们抓住的那人是什么人?”
两人装聋作哑不说话。
连长问阮文雄:“你说,外面那个人是不是解放军?我这已经是问了第三遍了,还是不说?我知道你们特工听得懂我们的话,我再问你一次,外面的那个是不是解放军?老实交待!我们的政策你们是很明白的,如果是解放军,做了你们的俘虏,那我们会立即枪毙他。”
这两人都晓得解放军的政策,自己人做俘虏,押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给他吃,是敌军的呢,那又不同。
但阮文雄捂着手臂不作声。
连长做了个凶态势,冷笑了一声,说:“这么说,那是个解放军了,老子们军人在前线打仗,流血卖命,不惜牺牲,最痛恨的就是自己人贪生怕死当俘虏了。既然不跟你们是同一身份,那就好办,排长,马上出去毙了那个当逃兵做俘虏的。”排长嗖的掏出腰间手枪来,一手持着微声冲锋枪,一手持着微声手枪,大步走了出去。
土狗看见情势危急,望了阮文雄一眼:“老阮,说了吧。你不说,我说。说了他还可以留一条命,回去大家日子都好过点。你不说,解放军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