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精神病啊?你们又碰到精神病了?”程晋松的声音从门边响起。只见他和蒋睿恒两人走进办公室。
沈严走过去,笑笑说:“没什么,就是刚才来了个投案自首的,说王大庆是他杀的,结果说的东西根本驴唇不对马嘴。”
“就是啊,”程海洋接口道:“这老头居然说王大庆是被他下了咒,然后被水淹死的,你说可笑不可笑!那王大庆是在施工工地被发现的,那地方除了砖就是土,怎么死都不可能是被淹死的嘛!”
程海洋说得很自然,可沈严却敏锐地发现,程蒋二人在听到程海洋的这番话时,一下子变了脸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程蒋二人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蒋睿恒开口:“我想你要请那神棍回来一趟了,因为王大庆确实是溺水而死的。”
“哈啊?!”这下子,重案组的所有人全惊到了。秦凯和程海洋异口同声地大声问:“睿恒,你没搞错吧?”
蒋睿恒一挑眉毛:“你们不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当然不是。”秦凯立刻回答:“只是那王大庆是死在工地上的,难道说,那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可是,蒋睿恒依旧摇头:“由于尸体死后被大量碎石砸到,可能会影响判断,不过我更倾向于尸体死后并没有被移动过。”
方礼源皱眉:“可是王大庆是在碎石堆中被发现的,而且他身下也没有水渠之类的东西。”
“其实严格来说,要溺死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水。”程晋松解释道:“只要将他的口鼻被浸没于水中超过一定时间,水进入肺部,就可能造成他的死亡。所以,一脸盆的水都可能淹死人。”
沈严回忆着王大庆的死相,看向程晋松:“王大庆被发现的时候,确实是脸朝下的。”
程晋松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那里真的是第一案发现场?”秦凯有点不敢相信。
“严格来说,从目前的尸检结果,我只能肯定尸体时被溺死的,但并不能确定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又或者是意外”。“蒋睿恒说:“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死者是在淡水中溺毙的。”
程晋松看向沈严:“睿恒一发现王大庆的死因这么奇怪,就立刻打给了我,我们俩都觉得应该赶快让你们了解一下。不过没想到,你们这边的消息比我们的还劲爆。”
“是啊,”蒋睿恒也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那人说没说他是怎么下咒的?放蛊虫还是下降头?”
沈严想起那个骆海,也不禁皱起了眉毛。他转头对自己的组员说:“礼源,你和小海、江厉带人去把骆海带回来。咱们看来得跟他好好聊聊了。”
也不知怎么着,“有人用诅咒杀人且杀人后还来重案组自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警局。当重案组的人把骆海带回来的时候,一大批人涌到了重案组,都想听听这人到底是怎么用诅咒杀人的。对于这些好奇分子,沈严当然把他们全都打发了回去。但他没想到的是,程晋松和法证组的人竟然也来凑热闹。
“我说,你们不是应该去案发现场复查的么?”沈严无奈地看着程晋松。
“我们这也是想多了解一点情况么。说不定这个骆海还能多给我们提供点线索,我们去现场时也能查得更有针对性些。”程晋松一本正经地解释。
沈严好气又好笑地白了程晋松一眼——看他们这班人的眼神,明显是八卦多过于查案好不好?……
那边,许柔也过来,双手合十地求情道:“沈队,我们就在外面旁听,保证不影响你们工作。”
沈严无奈,不过毕竟法证组与这起案件调查有关,于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谢谢沈队!”许柔开心地说,然后几人便立刻钻进观察室去了。
沈严拎着卷宗往审讯室走,程晋松跟在他身后。
沈严回身:“你跟着我干嘛?”
程晋松回答得一脸坦然:“跟你一起去审疑犯啊!”
“审疑犯是我们的活儿,你要想听就去观察室听去。”
“我说沈队,你这就不对了。”程晋松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审问嫌疑犯是你的活儿,但是这个疑犯提出了如此不符合科学的论调,身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我有必要当面戳穿他虚伪的真面目!”
“我说程组长,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贫呢?”沈严双手叉腰,笑斥道。其实就算程晋松自己不要求,沈严也打算请程晋松一起进去来着。毕竟这个骆海虽然说话玄得没边,但偏偏话里好像又有些东西是真的,程晋松是搞科研的,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给自己一些帮助也说不定。不过沈严没想到程晋松竟会先开口求自己,而且还求得这么……贫了吧唧的……
谁知程晋松竟毫无愧色:“那说明我工作敬业,在工作时当然要展示给人我专业的一面。”
“那你现在不是在工作?”
“你不同么,”程晋松搭上沈严的肩,笑呵呵地说:“我们关系这么好,当着你我当然就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啊!”
听到程晋松的这番话,沈严竟微微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程晋松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竟觉心跳猛的加速。于是他连忙转身,不着痕迹地躲开程晋松的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行了,别贫了,咱们还是赶快过去吧。”
“好。”程晋松也正经了几分,笑着走上来,跟上沈严的脚步。
沈严偷眼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程晋松,一阵幸福之感涌上心头。
两人来到审讯室,重案组的其他人都等在里面了。骆海坐在桌子对面,与早上不同的是,他这次竟然换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沈严和程晋松坐下,负责记录的程海洋便开始问话。
“姓名。”
“姓骆名海。”
“年龄。”
“四十有八。”
“职业。”
“命理师。”
“平时在哪儿摆摊?”
“老夫以钻研命理为毕生事业,占卜问卦并非谋生之术……”
程海洋一拍桌子:“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少扯些没用的!”
骆海停住了口,他直视着程海洋,仿佛在观察他。
“你看什么呢?!”程海洋怒。
“你生于小康之家,因是家中独子,所以父母对你多有溺爱,令你骄纵非常。你命中注定多染桃花,然而飞花虽多,却并无根。你八字中戌多,一生命犯口舌。”骆海一口气说出一长串,他看着程海洋一点点变青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年轻人,谨言慎行。”
“你!……”程海洋拍桌子就想揍人,旁边的人连忙将他拉住。
沈严看了程海洋一眼,然后转过头对骆海说:“你少玩花样,你既然是来自首的,就老老实实地交待你的事情!”
听到沈严这句话,骆海将眼睛转了过来,他盯着沈严的眼睛,沉声说:“你心中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将其深藏于心,可是你要小心,一旦这个秘密泄露,”他一字一句,阴森森地说道:“你将众叛亲离,万劫不复。”
Chapter 05 调查
骆海此言一出,现场竟莫名一阵安静。因为刚刚骆海说程海洋的那番话说得太正确,现在骆海这么一说沈严,大家都有些错愕,下意识地看向沈严。
沈严目光冷厉地看向骆海,而骆海却也迎着沈严,脸上竟带着一丝笃定的浅笑。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诡异的安静。程晋松站起了身,走到审讯桌前,对着骆海说:“你这套骗人的把戏还玩得挺熟练的啊。”
看着程晋松略带嘲讽的眼神,骆海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竟转开了眼光。
“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晋松轻笑一下:“你所谓的批命,不过是察言观色再加上一定的合理推测罢了。刚才是程警官带你回警局的,你看他的衣着,就可以断定他家的经济情况;程警官年纪不大,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我国计划生育政策实行最严的时候,猜他是家中独子,九成九都是对的;刚才你们进警局的时候,有不少警察过来旁观,你见到那些女警大多与程警官说话,而程警官只是一视同仁的拒绝,再加上程警官英俊年轻,你便可以确定他桃花运好。这些都跟算命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跟沈警官说的那些,那是概率学的骗人把戏,‘你肯定喜欢过一个人’,‘你肯定讨厌一个人’,‘你肯定有一个秘密’,这种结论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适用,只是听者自己对号入座,才会觉得你说得准。”
程晋松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原本还有些疑虑的重案组众人,这下全都恍然大悟。而骆海以前一直很嚣张的脸上也瞬间出现了明显的不自然。
沈严感谢地看了程晋松一眼,转头继续对骆海说:“这回你能老老实实地开口了吧?”
骆海看了沈严一眼,没出声。
“前天——也就是11月11日——晚上10点到凌晨4点,你在哪里?”
“那天是月晦之日,老夫在城外青云观与道友一同参禅悟道,焚香祈福。”
“具体有哪些人?他们的名字,联系方式。”
骆海看了沈严一眼,开始一个一个报名字,程海洋立刻逐条记下。
“你和王大庆是什么关系?”
“素昧平生。”
“那你怎么会知道他的死因?”
“算出来的。”
沈严一拍桌子:“说实话!”
骆海冷冷一笑:“你既不信,又何必问?”
“你说你曾经把诅咒的方法告诉给一个人,是什么时候见到的?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不记得了。”
“你在哪儿喝的酒,总记得吧?”
“在下每日食无定所,那事又是好久以前了,我怎会记得是什么饭馆?”
沈严与方礼源对视一眼,两人都发觉,这个骆海与早上来投案自首时的态度明显不一样。这骆海现在摆明了不合作。
方礼源开口:“骆海,你既然是投案自首的,就要主动交代你的犯罪过程,这样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听到这话,骆海竟冷笑一声:“我的犯案过程在早上就已经交代过了,至于能不能判我刑,”他抬眼看向沈严,面带挑衅地说:“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你放心,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会查清楚的。”沈严说完这句,对江厉说:“把他带下去,先关起来。”
江厉带着骆海离开,重案组的其他人都围过来,在隔壁旁听的法证组的几人也走了进来。
“妈的,开始以为这人是一神经病呢,现在才发现,他是一老混蛋。”程海洋看着骆海的背影骂道。
“他是个混蛋,却是个聪明的混蛋。”方礼源说:“他摆明了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真正逮捕他。”
“可是这个骆海无缘无故跑来闹这么一出,到底有什么目的?”秦凯不解。
“别担心,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竟是程晋松和沈严同时说了同一句话。这实在太过巧合,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继而全体失笑。就连沈严和程晋松自己也忍俊不禁。
“这是不是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啊?”秦凯笑着说。
“好了,”还是沈严先止了笑:“不管这个骆海究竟是何目的,我们不要被他影响,该怎么查案还是怎么查。之前我们说过,从动迁办和住户两方面入手,现在还是这个思路。
“嗯,”方礼源也表示赞同:“以骆海能说对王大庆的死因来看,他很可能知道些这起案件的内幕消息,而他也说,那个跟他学诅咒的人是被王大庆逼迁的住户。”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分头去了解情况。至于骆海那边,他的不在场证明也还是查一查。海洋,这事交给你,问的时候留意一下那次活动是谁组织的,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好!”程海洋点头。
“一会儿动迁办的刘科长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得到那些动迁户的资料,然后咱们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至于我们这边,”程晋松接口:“我们一会儿就再去工地一次,争取查清楚王大庆到底是怎么被淹死的。”
“好,分头行动,晚上大家再碰头。”
两组人商定计划,便各自准备去忙开。沈皓走在最后,临走之前下意识地回头看沈严一眼,而沈严也正在看他,见自己弟弟回头,便给了沈皓一个鼓励的微笑。沈皓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偷瞄会被沈严看到,一时竟似有些尴尬,他僵硬地点了下头,便迅速回头走开。
两队人马各自行动了起来。沈严那边刘科长很快便来到了警局,他跟沈严表示,王大庆只是动迁办雇佣的临时工,他的行为不能代表动迁办。对于这些官腔,沈严向来懒于应对,他应付了几句之后,便直接切入主题,要求动迁办提供所有王大庆参与动迁的项目中那些动迁户的名单。刘科长一听脸就是一白,但是这起事件现在在网上已经炒得很厉害了,不查清楚恐怕根本没法交代,所以最后,他还是把材料交了出来。沈严立刻将这些材料分发给几人,让大家分头展开调查。
放下沈严这边暂且不说,再说程晋松的法证组。
一行人很快再次来到了建筑工地。自从发现尸体后,警方就封锁了这个工地,所以现场的一切都保留得很完好。大家很快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这是这片小区最边上的位置,因为是最后拆的一栋楼,所以地上堆着大量的碎石。只有发现尸体那一小块被清理得见了底。大家低头看看,尸体头部所处位置偏北一点的地方的确有一块地方比四周凹了些,但是里面并没有任何水的痕迹。
几人询问性地看向程晋松。
程晋松只干脆地说了一个字:“挖。”
大家开始挖了起来。几人以发现尸体的地方为圆心,开始向外清理石块。由于事发那天这楼刚刚推倒,所以现场的有大量的碎石,好多都需要几人合力才能搬动,于是,程晋松、李嘉宇、沈皓全做起了力工,而身体比较瘦弱的苏墨涵和唯一一位女性许柔则负责对石块进行检查,以便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11月的S市已经入冬,虽然是白天,温度也已经不高了,可是几人这么忙活着,不一会竟都已大汗淋漓。
“等等!”突然,苏墨涵叫了起来。他指着刚刚清理出的地面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程晋松等人将手里的碎石放到一边,全都凑了过来。
那块刚刚露出的地面上,竟结了一小块冰。
“冰?”许柔奇怪地说:“这里怎么会有冰?”
李嘉宇转头四周看了看,然后突然指着右侧说:“你们看那儿。”
几人顺着李嘉宇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水龙头,水龙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外面连水槽都没有。一根长长的塑料水管卷着放在水龙头旁。
李嘉宇走到水龙头边,伸手在水龙头出水口处摸了一下,是湿的。
李嘉宇抬头对程晋松点点头:“有水。”
程晋松对李嘉宇点点头,示意他拧开水龙头。
水流缓缓流出,因为没有水槽阻拦,水便随着地势高低自由地流淌。重案组的几人看着那水流很快便流到那块冰所在的位置,然后又继续向前,在尸体边的凹陷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法证组的几人一起皱眉。依照蒋睿恒的验尸报告,王大庆体内的酒精含量为1。0毫克/毫升,属于重度醉酒。醉酒状态下,王大庆会感觉口渴,身体发热,而他死时赤裸的上身也印证了这种推断。那么,眼前的这个情况……
“你说,王大庆的死会不会真是一个意外?”李嘉宇对程晋松说:“他喝完酒后来到这里,因为酒劲上来口渴,于是就在这个水龙头喝水。但是因为他醉得太厉害了,所以忘记关掉水龙头。王大庆后来醉倒在地上,这么凑巧的,水流过来淹没了他的口鼻……”
“可这会不会太巧合了?”许柔说:“这么巧的他恰好忘了关水龙头,这么巧的他正好脸朝下地倒在那个坑里,这么巧的水正好淹没过他的口鼻……”
“而且,”沈皓补充了一句:“如果真是意外的话,那水龙头应该是一直开着的吧?第二天早上工人们来的时候难道不会发现?”
程晋松点点头,并且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这场意外还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