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韩琦承认自己是有点神经过敏,可是他就是越来越放不下宋歌。
宋歌在医院里陪着葛秀梅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往家走。
经过一条小路时,突然一条麻袋从空罩下,这袭击太突然了,宋歌徒然地挣扎了几下,然后被连续落下的棍棒打得昏了过去,被冷水泼醒来的时候,宋歌发现自己被反捆着双手扔在一间油腻腻的厨房里。眼前站着的正是乔家三兄弟。
“你们干什么?”宋歌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干什么?我弟弟你都敢打啊。”乔大面目狰狞地靠近,“给你点教训。”
“你们说,怎么教教这个小乖乖?”乔大满嘴的酒气喷在宋歌的脸上,宋歌只觉得心脏紧紧收缩成一团,眼里渐渐流露出绝望。
…………
黑夜漫长无边,但在宋歌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哪个黑夜像这一夜这样漫长难挨。
天亮的时候,宋歌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韩琦第二天一早就来宋歌家敲门,敲了半天没有动静。
越想越觉得不对,韩琦摸出藏在地垫下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在床上找到宋歌时韩琦大吃了一惊,如果不是宋歌还有呼吸的话,那么和死人根本没有分别。
无视的双眼,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凹陷下去的双腮,韩琦怎么也不能相信一夜之间,好好的一个人能变成这样。
“宋歌,你怎么了?”韩琦轻轻地抚摸他的发丝。
“跟我说话啊,宋歌。”
然而无论韩琦多么耐心的抚触,多么温柔的呼唤,宋歌都没有半点反应。
其实以韩琦聪明的头脑,再加上点大胆的想象,不难猜到宋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韩琦不愿意往那方面想,他不愿意那样的事发生的宋歌身上,然而宋歌呆滞的目光,绝望的神情,冰冷的身躯,一切的一切都在证实他的猜想是真的。
韩琦最后轻轻放下宋歌的身子,起身关好了门,离开了。
葛秀梅在宋歌高考的前一天出院了,心里全是不安和恐慌。
宋歌和韩琦,两个孩子都没有来接她出院。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啊。
葛秀梅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家,就看见宋歌死人一样趴在床上。
“宋歌,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不管葛秀梅怎么呼唤,宋歌就是没有任何反应,葛秀梅不顾自己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撑着到厨房给宋歌煮了碗粥,端到宋歌跟前,宋歌仍然跟她刚进门时一样,连动都没动一下。
第二天早上是高考的日子,葛秀梅整晚没合眼,守着宋歌,天亮的时候,宋歌突然直起身子,念叨了一句:高考。
起身就往外走。
葛秀梅又惊又怕,提起宋歌从前早已收拾好的装着准考证的书包文具,跟在宋歌身后追了出去。
宋歌走了两步,方向却不是学校,而是韩琦家:“不叫他他准迟到。”宋歌自己嘟囔着。
在快到韩琦家楼下的时候,林安妮正好下楼看见了宋歌。
“宋歌,你去哪?”林安妮跑到宋歌跟前,看见宋歌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找韩琦去。”宋歌木木地答道。
“韩琦不能参加考试了。他和人打架,被人扎伤了,现在在中心医院呢。”林安妮难过得说。
有大约10秒钟的功夫,宋歌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仿佛听不懂林安妮所说的话。接着濒临崩溃边缘的宋歌突然就醒来了,发了疯一样向中心医院跑去。
那天从宋歌家出来以后,韩琦又折回了家。到家以后,韩琦在阳台翻来翻去,找了根约摸有三根手指粗的铁棍拿在手里,气势汹汹地出发了。
乔家三兄弟当时正在乔二开的小吃部里喝酒,实际上那天晚上的报复行动,三兄弟策划了好久,本来他们是准备把韩琦宋歌一块收拾掉。可是在宋歌的坚持下,韩琦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韩琦来到小吃部外面,瞄准了停在小吃部外面的乔大的车窗,抡起铁棒就砸。一阵稀里哗啦玻璃破碎的声音中,韩琦先砸碎了后车窗,然后以迅雷般的速度把侧面和前面的车窗也砸掉了。
等到乔家三兄弟听见动静,上厨房里一人拎一把刀蹿出来的时候,车已经被韩琦砸得面目全非。
“兔崽子,你他妈找死。”乔大骂着扑了过来。
韩琦也不说话,将铁棍舞的虎虎生风,一副拼命的架势,冲着乔家三兄弟就杀了过去。
隔壁洗车场的人一看形势不对,偷偷拨电话报了警。
韩琦一人打三个,还略占上风,不一会,一棍削掉了乔三手里的菜刀。把乔三的手指骨也给砸折了,乔三疼得直叫唤。乔大和乔二都是地痞流氓,好斗成性,哪管乔三的死活,挥舞着手里的尖刀猛往韩琦身上扑,就在这工夫,警笛呼啸,警车来了。
听见警笛的声音,乔大狗急跳墙,迎着韩琦的铁棍冲了上来,在韩琦将他肩胛骨砸折的同时,将手中的尖刀送入了韩琦的小腹。
韩琦摇摇晃晃地倒下,没能看清警察将乔家三兄弟一网成擒的精彩场面。
警车将韩琦送到中心医院。
以上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宋歌正一个人沉浸在痛苦当中,毫不知情。
宋歌听林安妮一说韩琦跟人打架进了中心医院,跟疯了似地就往中心医院跑,葛秀梅也不敢拦他,截了辆出租,追上他喊:“宋歌你坐车去。”
宋歌停了一下,坐上了出租车。
娘俩到了医院,打听着韩琦的病房,李翠兰和韩老蔫正守在那,宋歌进了病房,对旁人视而不见,坐到病床旁边握着韩琦的手就不动地方了。
李翠兰看见宋歌来了,抹抹眼泪说:“宋歌,韩琦是耽误了。你可不能再耽误了。现在赶去考场还来得及。你快去,晚上考完了再来看韩琦。”
宋歌好像听不见,一动不动坐在那握着韩琦的手不松开。
“这可咋整,这两孩子,这不都耽误了吗?”李翠兰急得直抹眼泪。
葛秀梅被一连串的打击弄得有些发懵,看着自己的儿子,连一句劝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韩老蔫这会儿真是蔫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眼不得撞墙。
韩琦在昏迷当中只觉得浑身上下好似火焚,一会热得难受,一会儿又周身发冷。只要是略有些清醒的时候,就总能感觉宋歌的手和自己的手紧紧相牵。
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多久,韩琦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费力地睁开双眼,韩琦喊:“妈。”
李翠兰欢喜无地,贴着韩琦的脸问:“儿子,你要什么?”
“水。”韩琦连多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轻轻吐出一个字。
李翠兰将插着吸管的搪瓷缸子捧到韩琦旁边,把吸管放进韩琦嘴里,欣喜地看着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儿子。
韩琦喝了点水,略微有点力气,挣扎着问:“妈,宋歌呢?”
李翠兰避而不答:“你还喝水吗?”
韩琦大急,心口一阵抽痛,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妈,宋歌呢?”
李翠兰看见韩琦这个样子,不忍心再瞒他,“宋歌在你病床前面眼睛也不眨地宋了两天,医生说你今天会醒,他就走了,八成回家换衣服去了吧。他给你留了纸条。”
韩琦用眼光示意李翠兰将纸条打开,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上是宋歌流畅娟秀的笔迹:记得你答应我的话。明年你考中状元,我回来找你。
13。 独闯天涯
这一年的高考,高三三班的刘老师彻底败北。原来很有希望争夺理科状元席位的两个得意弟子,全都没能参加考试。
宋歌神秘消失了。
韩琦出院来到宋歌家,原来的房东说宋歌娘俩把房子退了,至于去了哪里不清楚。
到处都没有宋歌的消息,宋歌就这样,在韩琦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过几天,韩琦收到个包裹,寄出的地址是本市,时间是几天前韩琦住院的时候,打开层层严密的包裹,韩琦看到的是他在宋歌家修理过的那只小闹表,韩琦捧着闹表发了一天呆,把闹表放在自己书桌上,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将自己埋进了题海里。
韩老蔫和李翠兰两口子看着韩琦不知是喜是愁。
喜的是自己的孩子如此好学,半点不需要别人的督促。
愁的是韩琦的学法已经夸张到变态,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韩琦没有任何的娱乐,只是埋头于书本,以韩琦的基础和他的智商,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学法。
可韩琦固执地苦学着,有时李翠兰心疼他,有意叫他,“韩琦,跟妈上街,帮妈买点菜去。”
韩琦头也不抬,动也不动,只管笔尖飞舞,继续演算练习,直到一年后,他以高出学校里第二名三十多分的优异成绩夺得省理科状元的称号。
初来B市的宋歌,心头一片茫然。
葛秀梅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帮助下,在B市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和宋歌安顿下来。
其实葛秀梅心里也摸不准为什么宋歌一定要来这里。
有一天晚上,葛秀梅看着宋歌温和的开口:“宋歌。你打算上哪间学校复读,妈也帮你打听过了,有几个学校收借读生。”
“妈,我不想念书了。”宋歌截断了葛秀梅的话。
“不念书了?”葛秀梅心头悚然,宋歌从小就是个乖乖牌,读书从来不用大人看着管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宋歌连书都不想念了。
“不念书你想干什么啊,宋歌。”
“我想找事做,然后挣钱孝顺您。”宋歌面无表情地说,仿佛这些话他已经在心里背诵过千百遍的样子。
葛秀梅看着宋歌,只觉得这个儿子她不认识了。
宋歌的表情从来都是温暖的、和煦的,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上像凝结了一层冰作的面具呢。
满心痛悔,葛秀梅不停责备着自己,丈夫过世,自己一直沉浸在这种丧偶的悲痛中难以自拔,对宋歌的关心也很不够,甚至可以说一直是宋歌在宽慰自己,照顾自己。
现在孩子成了这个样子,葛秀梅悔之不迭,如果不是自己对宋歌关心的不够,宋歌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宋歌变成这样,自己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
“宋歌,你要是实在不想念书了,就出去试试,只是别太为难自己了。妈妈有积蓄。”
每天白天,宋歌游魂一样在街上荡来荡去。
韩琦你知道吗?这里很多很多地方都是我想和你一起来玩的地方。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欢笑,聊天,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呢。
韩琦你知道吗?今天白天我去你将来要念书的大学里参观了,不愧是一流的学府啊,很大很大要走上半天呢。那个闻名遐迩的湖也真的很美啊。
韩琦你知道吗?今天我找工作又碰壁了,原来即使是这样大的城市,高中毕业生也很难生存啊。
宋歌就这样每天跟自己心里的韩琦对话,每天在这个城市里碰壁,直到碰见肖震霆。
碰到肖震霆那天宋歌差不多要绝望了。哪家公司都没有一个职位肯提供给一个高中毕业生。
这原也在宋歌预料之中,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心越碰越凉,宋歌已经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前方还有路可走。
宋歌从“震霆电子”的电梯出来时,肖震霆刚好要进电梯,电梯门已经堪堪合拢了,宋歌看着急步赶向电梯的肖震霆,又回头按住了按钮,门又打开了。肖震霆向宋歌颔首致谢的瞬间,注意到这秀气苍白的少年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
鬼使神差地肖震霆在路过人事部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丁主任。今天有人来应聘吗?”
肖震霆的电话给了宋歌一线生机。
虽然只是最底层的小职员,虽然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每月八百的月薪显得那么可笑,但这毕竟是一个机会,毕竟是一点希望。对于目前这种处境的宋歌来说,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宋歌不顾一切地抓紧了它。
宋歌回来说找到工作的那个晚上,葛秀梅拿着小手绢在自己屋里抹了一晚上的泪。原以为宋歌一定找不到事做,那么最后他还是要读书的,耽误个几天,凭宋歌的实力,考个普通大学应该还不成问题。
可是宋歌竟然找到了工作。这孩子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吗?都没能接受大学教育,就投身社会了。葛秀梅自宋晏平去世后,还从没有哪一刻感觉到这么孤苦无助过。
想想出院那天看到的宋歌,葛秀梅又不敢过分阻止宋歌。那天的宋歌和死人相仿,让她以为她真的会从此失去宋歌,只要宋歌现在好好的在她身边,别的,就都由他吧。
宋歌真的去上班了。
肖震霆安排宋歌去了项目开发部。
也许真应了否极泰来那句话,项目开发部的主任,一个叫做谢宁的中年男人,对宋歌非常的热诚,丝毫也没有因为他学历低年纪轻而看低他。手把手地教他,亲自带宋歌去公司的资料室找了些C#,PB方面的书,指导宋歌学习,对于宋歌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宋歌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可依仗的,除了实实在在的工作能力。所以格外的努力,自己买了好多相关书籍,昼夜苦读。每天晚上都对着电脑忙碌到深夜。
付出自有收获,也不过过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宋歌就被项目组的同事认可了,谢宁安排工作时也不像刚来时那样照顾他,分给他的任务和其他同事是一样的。
宋歌太需要这种认同了。因此内心充满了感激,总想要找机会报答谢宁主任。
周末宋歌一般都待在公司加班加点,宋歌对自己说,自己还是新手,还需要提高,要加倍下功夫。实际上如果不这样,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克制心头的想念,有一种思绪缠绕在他心头,只要一停止忙碌就会无情的纠缠他,宋歌已经快被这种情绪逼疯了。
一个周末,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只有宋歌在对着电脑忙碌,突然宋歌发现公司服务器的磁盘阵列引导异常。这种情况可大可小,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导致RAID磁盘阵列出现故障,严重的话,公司服务器的数据会全部丢失。
情况十分紧急,宋歌犹豫了下,拨通了公司通讯录里肖震霆的手机。
电话接通的时候,肖震霆就在公司楼上的办公室里加班,听到宋歌的汇报,肖震霆和宋歌一起直到了机房,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了忙碌,肖震霆联系了服务器厂家的工作人员,众人一起奋战到深夜,服务器的问题才解决了。
这次故障让宋歌和肖震霆两人都对对方刮目相看。宋歌固然不敢相信肖震霆身为公司的老总竟然对技术如此精通,肖震霆也难以相信宋歌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才华,并且深藏不露。
结束了所有工作的时候,肖震霆看看外面如墨的夜色,问宋歌,“你家在哪里,我送你。”
14。 万丈红尘
周一谢宁主任被调走了,宋歌没想到接替他的人竟然是自己。
宋歌是没资格参加周一早晨的主任办公例会的,只听得沸沸扬扬的传闻说肖震霆大发雷霆之怒,说是连一个高中生能做好的事都做不好还当什么主任。一句话就撤了谢宁的职务,调到分公司了。
谢宁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看都没看宋歌一眼就走了。
宋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公司的利益考虑做出的决定,会伤害到谢宁,更没想要接替他。他的职场第一课就残酷无比。
主任办公例会召开后大约十五分钟,肖震霆宣宋歌觐见。
宋歌来到两层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跟外间的总经理助理周小姐打过招呼,抬手想要敲门,周小姐示意他不必,可以直接进去,宋歌轻轻地推开了肖震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