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了黑蛟，再闯刀山火海，最后却还是回到山脚，遇见那位守山大神。
王钢蛋。
郭大路开始怀疑，这个名字其实是圣人在调侃他、嘲讽他。
“你是何人，为何——”
手起剑落，钢蛋扑街。
……
……
循环重复到第十次的时候，郭大路放弃闯山，他仰头望着山顶，看着那云里雾里的地方，道：“既然生命也可以反复循环，我现在就下山去将天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杀个干净，玄界凡信奉天宗的修士见一个杀一个。”
话音落下半晌，山上没有回应。
良久后，一道充满玄妙气息的威压从天而降——好像是整整一座摩诘山压了下来。
郭大路毫不犹豫，直接动用最强手段……他举起蟠桃木剑。
面对圣人的试探，倾尽全力就是最好的回应，这是他在狮驼山学到的经验。
他不想再次承受圣人的威压，万一也是一种无限循环，那会让他感到绝望。
然而，蟠桃木剑也没有给他太多希望，因为他刚一举起那把仙剑，就感觉到一股凉风从很高的高空吹来，那凉风无声无息地卷住蟠桃木剑，轻轻往后一拖，便成功夺剑。
齐德龙东强在郭大路双目的注视下，消失于天空的云雾之中。
那本是他最强的手段、最大的依仗，是他力挽狂澜、绝地求生、反败为胜的压箱底法宝，如今就这样被人随意夺走，他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更恐怖的是，圣人威压继续落下，头顶的云雾也汇聚堆积到了一处，缓缓压下。
郭大路双重境界全开，但仍觉无比吃力，身体紧绷，一种久违的疼痛传遍全身，想变身离去，但又实在不甘，而且当前局面，似乎也没有余力给他施展变形术。
史上最强大宗师面对圣人，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从大宗师到圣人的一步，是真正脱胎换骨的一步，是某些修行者三生三世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郭大路双腿发软，似乎只有跪下才能好受一些，但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形下向摩诘山山顶那位下跪。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一脸放肆。
“你下来啊！”郭大路大叫了一声。
……
……
空中的云雾流转变幻，最终形成一张大慈大悲、面带悲悯笑意的僧人脸面。
“阿弥陀佛。”
宏大而庄严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响起：
“你一次次过了虎穴龙潭，又一次次过了刀山火海，仍旧这般执迷未悟么？”
圣人的声音响彻天地，从四面八方滚滚传来。
云雾幻化的脸庞也在不停变幻，没有固定的容貌。
郭大路想了想，道：“你是想告诉我，修行之路就如同登摩诘山，艰难险阻总是反复循环，唯有不停地攀登，不停地超越才能接近心中的大道，登上真正的山顶？”
圣人轻笑一声，四方如逢春日，百花绽开。
“你多虑了，老衲是想告诉你，老衲的地盘要听老衲的。”
圣人说这话时，缥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论是你的世界，还是玄界，规则都是由强者制定，好比你与天宗约定三年后登山，但因为你比宋禅丰那些小子们要强，因此你将时间提前了一年，同样的道理，因为老衲比你强，因此要将时间延长为十年。”
“十年后，你再来登山取剑接人。”
郭大路愣坐在原地，久久不语。
“你可有疑问？”
郭大路失神地“嗯”了一声，然后问：“倘若我十年之内证道了圣人，岂非可以携怒将你的摩诘山给拆了。”
圣人又笑，“届时你若强过老衲，规则自然由你来定，你若心意难平，不妨顺手送老衲去西天，老衲对你只有感激。”
郭大路恍然，道：“这么说，在玄界只要境界高，就可以为所欲为？”
圣人道：“说起来会有些遗憾，但在修行界，境界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郭大路站了起来，点点头，“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能。”不待郭大路问出口，圣人直接回绝。
郭大路要问的问题是：“可不可以和姜菩提见一面”。
“好。”郭大路点点头，突然转身大吼：“筋斗云！”
一朵白云啾啾啾从遥远的天空飞来，竟不受圣人投影的影响。
郭大路跳上云朵，咻地飞走。
……
“匡世棋当年不愿做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到。”
这句话在摩诘山半山回荡片刻，最终和云雾幻化的圣人脸庞一起消散。
……
郭大路驾云来到天女道场，兀自发了半晌呆，然后去了天宗长老堂。
宋禅丰等人再次见到郭大路，脸上表情，如见鬼神。
“宋长老，借你的斩魔剑一用，下次登摩诘山时如期归还。”郭大路也不寒暄，直接开口借剑。
不等宋禅丰答话，三长老莫若虚道：“郭大路我问你，你那日说只有从天机位破三才剑阵才不会重伤于我，究竟何意？”
郭大路看向莫若虚，伸手抽剑，适才抵抗圣人的巅峰境界尚未全收，一手浩然剑“舍我其谁”加墨家“白驹过隙”劈头斩向天宗三长老。
那一刻，莫若虚醍醐灌顶、顿悟三昧。
其他长老也终于明白大师兄那句“不要单独和郭大路动手”的真正含义。
……
莫若虚连郭大路一剑都接不了。
这就是破三才剑阵的真相。
见面就一剑废了“人间道”莫若虚，三才剑阵自破。
宋禅丰最明白郭大路话里的意思，因此他看到郭大路动手时，压根没准备出手阻拦，而是选择围魏救赵。
他将斩魔剑抛向郭大路，全力一掷。
“给你剑，还望准时归还！”宋禅丰道。
郭大路剑意骤然凝收，顺手一揽，接住斩魔剑，身体旋转间，人从原地消失。
“谢宋长老的剑。”
郭大路的声音远远传来。
“诸位若是心中不忿，不妨登摩诘山求贵宗宗主解惑，他最懂。”
第382章 难参的禅！
摩诘山，青莲池畔。
天女姜菩提猛地睁开眼睛，蓦然抬头望天，她发现一把红黄色的桃木飞剑无声无息地悬在青莲池上空，那桃木剑看似普通，没有散发出任何玄妙高深的气息，但青莲池上方升腾、流连的云气殷勤而欢快地围绕着木剑旋转，好像承欢的孩童。
“仙剑？”姜菩提自言自语了一句。
桃木飞剑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但姜菩提却感觉到它已经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且还肯定了自己的疑问。
“你从哪里来？”意识到仙剑的反应之后，姜菩提主动发问。
桃木剑犹豫了一下，最终释放出“尊夫君”的信息。
桃木飞剑正是郭大路的本命剑蟠桃木仙剑，名“齐德龙东强”。
“郭大路？”姜菩提大惊，轻身站了起来，连问：“你是郭大路本命飞剑？他上山了吗？他人在哪？”
齐德龙东强似乎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最后将“他已经下山”的信息传递给姜菩提，然后补充道：“令师尊已经将约定日期改为十年。”
姜菩提原地愣住，目光跃过齐德龙东强，穿过层层云雾，望向更高的地方，求解：“老师？”
“没错，为师已见过他……”
圣人的声音从摩诘山山顶降下，宏大、威严，“且为师与他重新定了十年之约，他此时已经下山。”
姜菩提问：“师尊，他，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吗？”
姜菩提冰雪聪明，看到师尊收了郭大路的本命飞剑，又得知师尊把约定时间延长为十年，自然猜得到师尊和相公发生过冲突，结局也显而易见。
“他没有做任何不妥当的事情，只是登山时机不对。”圣人的语气仍旧高高在上，但面对最得意的弟子，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情绪。
“因为他提前了一年登山吗？”
“非也，因为他境界还不够高。”
“他如今什么境界？”
“十二重大宗师破格境，距离入圣只差半步。”
“啊？”姜菩提震惊，“他已经大宗师境界圆满？”
姜菩提在距离圣人道场最近的地方闭关两年，而且每日接受青莲池的洗礼，如今才刚刚十一重大宗师圆满，郭大路他是怎么做到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登顶了大宗师境，而且还破格？
“没错，他在玄湖论道中一人一剑连挑近十位大宗师，今日登摩诘山，一眼破了由宋禅丰、俞长乔和莫若虚三人组成的三才剑阵，正是破格大宗师境。”圣人解释道。
姜菩提被师尊这段信息量惊人的解释震撼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良久后才弱弱问道：“哪怕是破格大宗师，师尊仍旧觉得他境界不够吗？”
“没错。”
姜菩提顿时明白过来，道：“师尊的意思是要他入圣之后，才登山来……吗？”
“或者他能像当年的匡世棋那样，悟出开天辟地般的剑法。”
姜菩提不解，“可是师尊……您已经把他的本命剑收了来……”
沉默片刻。
圣人道：“菩提，你看得出这把剑的来历吗？”
姜菩提又看了眼齐德龙东强，道：“只看得出来它是把仙剑……”
“蟠桃木剑。”圣人一语道破仙剑来历，“取材于王母蟠桃园中的蟠桃木，而且运炼时，有仙人点了金丹，内蕴难以想象的丰沛仙气，只是郭大路暂时无法驾驭罢了，否则今日他便可以直接将你抢下山。”
“他、他从何处得来的这把仙剑？”姜菩提已被震撼到有些麻木，但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忽然想起另外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试探性的续问：“师尊，您没收他这把仙剑，是要……”
圣人竟是轻笑一声，似乎在感叹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向外拐，竟然在担心她的圣人师尊会贪了她那小夫君的仙剑。
“此剑乃是由天仙就蟠桃木削炼而成，为师亦无能力没收，确切地说，是为师在征求了它的同意之后，请它上山。”
姜菩提更加迷茫。
“修炼之道，素来繁复，并非单一道路走到尽头，对修行者而言，个人修为提升固然是根本，培育本命法器也是重中之重，然而本命法器来历不一，有强抢而来，有自己锻造，有前辈赐予，更有灵器自行认主……”
“其中长辈赐予法器，常有实力不平衡之事存在，若是主人实力足以压制本命法器，那自然相安无事；反之，若本命武器境界实力胜过主人，就会出现本命武器反客为主、脱离掌控的情况，久而久之，本命武器便成了主人最大的依仗和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一旦遇到艰险，只要恳求自己的本命武器施威，就能化险为夷，心中有了底线，再难以突破极限，无法体会到生死间的‘大恐怖’，道心迟早止步不前，最大的依仗反而成了最大的障碍。”
姜菩提听懂了师尊话中的意思，因为仙剑能量太过强大恐怖，只要郭大路塑身携带，就如同携带一张护身符，在今后的修行和战斗中，他将“有恃无恐”，无法真正体会到战斗中最关键的“惊心动魄”。
“仙剑主动离开他，是为了让他彻底抛下所有包袱，不顾一切地踏出后面半步。”姜菩提道。
“正是如此。”
“可是……”姜菩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这是我请他本命飞剑上山的第一个原因。”圣人道。
“那第二个原因是？”姜菩提神情认真，心中隐隐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会非常出人意料。
圣人没有立即作答。
山中池畔，一片宁静。
稍顷。
“第二个原因是，为师希望他能做到当年匡世棋不愿意做的事情。”
姜菩提继续茫然，瞪着那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空中云卷云舒。
“为师以前与你说过，佛门中有一门禅法叫做‘生死禅’，此禅法源自于当年佛国一则刺杀首领的古老寓言。寓言中的首领一旦上任就会接受佛国无数信徒毫无保留的信仰和拥护，但首领在享受这种权威和信仰之力的同时，也要接受一个不容置疑的条件，那就是在他继任首领的第三十三年，要站出来接受信徒们的裁决，届时不论他有无过错，都要被信徒们当众斩杀，完成整个轮回……”
圣人的声音顿了一下，总结道：“为师参得便是这生死禅，如今为师三十三年的定数早已过去，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参透此禅，但始终无人登山来裁决为师，助为师完成这个圆满的轮回。”
姜菩提闻言，耳旁如滚过一溜焦雷，木然立于池畔。
师尊信手助郭大路修炼，根本的原因竟然是希望他能送他去西天，只有被一个人杀掉，他才能参透完整的禅！
这未免太过耸人听闻。
“现在，你可以跟他说几句话，也不算你两年白等，也不算他此次白来。”
圣人语落，空中一团云雾单独逸出，云雾变幻，形成一个空心圈，中间波光粼粼一阵颤抖，现出山下景象。
姜菩提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时痴了。
第383章 一刀劈开玄荒路！
郭大路站在白象河河畔，望着河中流水滔滔东去，沉吟片刻，向前跨出一步，双脚落在河面上，河水不破，双足如履平地。
郭大路凌波而行，走到大河中央时，止步不前，垂手而立，任河水从脚下流过，身体却不动不摇。
这次天宗之行，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根据他的推演和猜测，这次登摩诘山接姜菩提，有九成的成功机会。破了宋禅丰等人的剑阵之后，顺利登上摩诘山，接着闯虎穴龙潭，过刀山火海，过程中还要出蟠桃木剑斩杀一条蛟龙，完成摩诘山圣人所有的考验，最后顺利和道侣姜菩提见面。
夫妻久别重逢，心情难免激动，他们会在青莲池畔共叙离别之情，看星星看月亮，聊修行，他们从长生大道聊到山明水秀，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次日，二人辞别摩诘山圣人，夫妻双双把家还。
这就是郭大路推演的结果，正因为得了这个结果，他才会如此自信满满地去闯天宗、登摩诘山，然而玄界有“圣意难测”的俗语，他此行有九成成功的把握，但圣人却用剩下的一成几率彻底改变结局，让他一切推演落空。
如同两军对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战术、计谋都没有用，这就是境界高可以为所欲为的真相。
郭大路能够理解，也愿意接受，毕竟入乡随俗，但挫败感也无法避免，心里会记着这一次的遭遇，将来某一天会特意找回来，比如把摩诘山上剩下的八条龙全部绑了，比如拆了摩诘山山头，将天宗圣山给按回玄界……这就是修行界的过节，不刻意记仇，但也不刻意宽恕，有机会一定找回来。
河水悠悠，逝者如斯。
郭大路开始正式修炼“存神篇”，身体便开始随着河水向前流动。
……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大路终于修炼一轮，周身护体法阵散去，六识恢复，耳边听到河水轰隆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原地近百里的距离，来到白象河最宽的一段，如果不刻意运目去看，已无法看到左右两岸。
郭大路也不准备上岸，大踏步向前行走，不一会看到一位年轻的负剑修士正在尝试登临水面，那年轻修士远远看到一位少年踏波而来，心神震动，赶紧肃立河岸，向郭大路微微躬身行礼。
修行界从不根据外貌断定年龄，在那年轻修士眼中，能如郭大路这般踏水而行，自然是境界极高的前辈高人。
郭大路速度不减，很快消失在年轻修士的视线之外。
在即将抵达一座古老小镇的时候，郭大路准备弃水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