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揪得死紧,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不会的,一定是才刚跟他缠绵,身体还留着他的温度,一定是如此,她才会觉得忐忑不安。
整个河东村几乎都动了起来。她看见原本暗黑的房子在此刻都亮起了大灯。今晚无风无雨,却也没有半点星光,天际很暗沉,像是笼罩着低气压,她的心情从欢愉到恐慌,就像从天堂到地狱。
她察觉不妙,快速地将阳台门关上,飞奔下楼,将一楼的大门给闩上,打开大灯,再走去厨房边的后门也同样闩紧。接着一层楼、一层楼地检查所有的门窗,将所有电灯都打开,最后才回到二楼的主卧室。
将主卧室的房门锁上,她才再度走出阳台。心脏仍跳得飞快。
手电筒的光影隐隐约约照亮她有限的视线,她甚至听见有人高喊:“小偷往田尾方向跑去了!”
“这个死小偷,一定要逮到他!”
最近小偷猖獗,有些人家甚至被偷了两三次,没想到竟会偷到河东村来。她知道连年弘最近非常加强民防的工作,除了加装路口监视器,还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安装警民连线,更曾对村民举办讲习,教导如何做好防范小偷及应变的方法。
自从连年弘搬来她这里之后,给了她莫名的安心感,让她能一觉到天亮,如果他不在她身边,又发生小偷这种事,她恐怕会吓到傻掉。
再度走回房内,关上阳台门,回到女儿身边躺下。她得保护女儿,也得保持自己的体力。
睡睡醒醒间,心里极度不安,她总算可以体会身为警察或者消防员家眷的苦处。
直到她被一连串声音惊醒,她慌乱地从床上跳起来,是闹钟?是门铃?还是电话声?
甩手臂揉开爱困的睡眼,左右探看,在确定是搁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后,赶紧接起手机。
透过窗帘的缝隙,天空似乎已现鱼肚白。
“喂……”
“淑女,弘哥受伤了。”
“英豪?”电话那头传来非常吵杂的嗓音,让她听得不是很真实。
“弘哥受伤,送去医院了!”陈英豪简直是用吼的。
“受伤?怎么会?他伤在哪?”她急问,一颗心揪得很紧。
“手臂被刀子划伤。”
“有没有性命危险?”周围有许多呼喊声,听得她胆战心惊,连握手机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应该没有。你不要太担心。”
“英豪,我立刻赶过去!”
“不用啦,怕你担心弘哥怎么没有回家,所以通知你一声。你还要照顾婷婷,不用赶过来。我得去忙了,我先挂电话,有任何事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络的。”陈英豪急急忙忙挂断电话。
她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心脏跟着怦怦跳,手机显示现在是五点钟,她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儿,快速换下睡衣,穿上T恤和牛仔裤,再抓起一件薄外套及随身皮包,然后快速飞奔下楼,来到隔壁的连家。
此时连家父母正好走出门外。
“叔叔,阿姨。”
连父说:“淑女,你放心啦,阿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我想麻烦阿嬷帮我顾婷婷,我想去医院看阿弘。”泪花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村长嬷也走出门外,安抚地说:“去吧,我去你家顾婷婷,不用担心。”
于是由连父开车,载着连母和萧淑女匆匆忙忙赶往医院。
医院的急诊室里有几个警察,医生护士忙进忙出的,萧淑女焦虑地搜寻,总算看见陈英豪以及刘忠孝。
陈英豪警察制服上满是脏污,刘忠孝一脸疲惫,在见到她时,他们立即迎上前。
她急问:“阿弘呢?”
陈英豪说:“已经缝合完成,在急诊室的病房休息。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听到他不会有事,她才惊觉自己这一路上都屏住呼吸,难怪胸口一直闷痛着。
“那个小偷翻墙进去大李伯家,被大李伯发现,之前弘哥每家每户都发了口哨,大李伯狂吹口哨又大声呼救,小偷吓得逃出去,后来我们分三路人马去追,小偷躲进弘哥的果园里,没料到小偷身上有刀,弘哥才会在要抓他时,不小心受伤。”陈英豪简单述说惊险的过程。
“那小偷抓到了吗?”
“当然是抓到了。要是没抓到,弘哥这一刀不就白挨了,我们巡守队的面子不就被踩在脚底下。”刘忠孝为缓和气氛,故意说笑。
站在一旁的连父和连母听到连年弘没事,心情总算放松。
陈英豪对着连父边母说:“叔叔、阿姨,阿弘有两处刀伤,一处缝合二十针,一处缝合五针,幸好是伤在手臂较多肉的地方,并没有伤到筋骨,也没有伤到手腕的大动脉,目前已经在病房中休养。”
“我去看看他。”萧淑女在刘忠孝的指示下,来到急诊室的病房。病房内有六张病床,她一眼就看见位在角落床位的连年弘,还有坐在床边休息的万毅元。
她走向前,看见万毅元闭目在打盹,万毅元睡得极浅,一感觉到有人,立即张开眼睛。
万毅元笑着跟她点头。此刻,大半的病人都还在睡觉,他什么都没说,就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她,接着走出病房外。
她有些难为情。嘴里始终不承认自己对连年弘的爱,却这么急切地赶来医院,她应该要装作无所谓,偏偏她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别人。
她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握住他吊点滴的右手。他已经换穿上医院的病人衣服,左手臂包着一圈纱布。
看他呼吸均匀,应该是睡得极好。她的眼眶微湿,努力压下那份想哭的冲动。
他还平安,他还在她眼前,那她还在矜持什么?万一他不见了,她再也看不到他,那她满腔的爱意到底要说给谁听?
从她回来之后,虽然他大男人的脾气一来,偶尔还是会为难她,但他却从没有真正责骂过她的负心,甚至无怨无悔地认了婷婷,还默默为她做这么多事。
要不是有他,她如何能在河东村重新开始?她早就被踩踏在地上不成人形了。她俯低小脸,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怎么老是这么冲动?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婷婷和我想。”
等今天下午出庭回来,她应该告诉他这一切,让他知道她的考量及难处,两人之间的感情若能明朗化,其实不差那一张薄薄的结婚证书。
“你要是有个万一,那我和婷婷要怎么办?”
她得去赶搭火车,否则会来不及下午两点的出庭。原本她可以无畏无惧地面对这场官司,可是看着他的受伤,她的心也跟着不安地摆荡。
世界上的天灾人祸这么多,病毒细菌又这么强大,活着竟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她应该要珍惜身边的人,好好把握住分分秒秒的美好。
她在他唇上轻柔地印下一个吻,在他喃喃地说:“弘弘,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眷恋地凝看他一眼,她这才转身离开病房、离开医院。
第9章(1)
躺在病床上的连年弘,不是因为受伤而昏迷,而是一夜没睡又加上追捕小偷耗尽体力,身体太过疲累才睡着。
他记得躺到缝合台上时,没有几秒他就陷入昏睡之中,直到那柔软的手用力握上他的手,他才在极度疲累中清醒。
他知道是她,手中的触感只有她一人,他贪恋她难得主动的柔情,所以仍假装睡觉,就是想看看平时强悍的她,会不会因为他受伤而变得不一样。
她那带着哽咽的音调揪紧了他的心,他的确不该那么莽撞。
被她唠叨了,他却觉得爽快,那是自家人才有的亲密感。她能主动吻她他,他就该放鞭炮庆祝了。
就在他情不自禁想回吻她时,就听见了那句深情的告白。
弘弘,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这句话如天籁般骚动他的心,让他整个人飘飘欲仙,手臂上的疼痛也被她的话而消弥得无影无踪。
他选择继续假装睡觉,期待能听见她更多的内心真实的告白。
结果,左等右等,鼻间少了她的体香,温柔的触感也消失了,人呢?
他还以为她只是出去一下,结果进来的却是他的妈妈。
连母关心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妈,淑女呢?她刚刚不是在这里?”
“她走了。她说她有事要赶去台北。”连母好气又好笑的。“你醒来第一就是问淑女,你不怕你老妈担心哦?”
他的心以重力加速度坠落谷底。她居然为了要去台北而丢下他?!那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难道是他在作梦?那句爱他的话,是他平空的幻想?
“妈,我好好的,你要担心什么,淑女走了吗?”
“她请小万开车载她去火车站。”
他撑着要起床,连母一看,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啦!你的手都缝了好几十针,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我要拿手机。”一手吊着点滴,一手重伤,要从床上爬起来,不能靠手,他只能靠双腿。
“你别动啦!”连母将床头调高,让他可以坐起身。“我帮你拿啦。”
他换下的外衣搁在一旁的矮柜上,连母从衣服口袋中找出手机,才递到他手上。
他以吊点滴的手,按着快速健,立即接通手机。“小万,你把车子开回来。”
万毅元不解地说:“我还在医院的停车场。你怎么了?”
“你等我,我要办理出院,我要跟淑女一起去台北。”他口气暴冲。
要不是她那保有爱他的真心告白,他不会有这么笃定的想法。她会把受伤的他放下,坚持要去台北,一定是有什么情非得已的事。
万毅元劝说:“你不能出院,医生说还要观察,至少你也得等点滴吊完。”
“我不管!你跟淑女说,你们若不来接我一起去我就自己拔掉点滴,然后用着残废的左手开车!”他低低的吼叫。
连母既心慌又不好意思,因为他失控的情绪,就快要把病房里的都吵醒了。
万毅元知道连年弘说到做到,只好无奈的说:“好,我先跟淑女进去病房,你先等我们进去再说。”
连年弘不想让事情有商量的余地,他按下床头的紧急电铃,请来护士,执意拔掉点滴瓶。
护士没法作主,只好去询问医生,医生看了连年弘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反正点滴也只剩下五分之一,于是同意让他拔除点滴。
此时,万毅元和萧淑女又折回病房。
淑女气呼呼的说:“你干什么那么不爱惜身体?”
“那你又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在我受伤时去台北?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医生,他这样需要住院吗?”她问着年轻的急诊室医生,希望医生可以制止他冲动的行为。
医生评估之后说:“不用。外科医生替他缝合得很好,后天再来门诊换药,一个星期后再来拆线,我会开些消炎药给他,记住伤口不要碰到水,还有动作也不要太大,万一伤口渗出血来,就赶紧回医院检查。”
医生都这么说了,萧淑女也无法阻止,只好去柜台结帐、领药。
连父和连母先行开车回家。这是年轻人的事,两老决定不插手,知道儿子没事就好,反正他们也劝不动儿子,倒不如放手让媳妇去管。在他们心目中,早已认定萧淑女是连家的媳妇。
一群人因为连年弘的固执,只好离开医院,此刻来到医院外的草坪上。
朝阳照耀草地上那晶莹的水珠,照着连年弘那不满的情绪,萧淑女实在不懂,他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你都已经几岁了!伤口这么大,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在病房里她无法跟他吵,只能在这里抒发情绪。
“我看任性的人是你!有什么事情重要到得丢下受伤的我?”连年弘反问。
“弘哥,你要是可以离开医院,恐怕得麻烦你去警局一趟,我们得制作笔录。”陈英豪突然打岔。
“陈英豪,你找死呀,你不会跟你的长官说我还昏迷不醒,要作笔录等明天再说!”现在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他要跟她去台北的决心。
陈英豪被吼得一脸委屈。“我只是尽忠职守。小偷还在警局里,得要有你这位受害者来作证嘛。”
万毅元笑着对陈英豪摇头,要他别再耍白目。
萧淑女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公文信封,递到连年弘面前。
该是让他知道的时候了,否则他的火气可能会狂烧到无辜的人。
连年弘伸手接过,一脸狐疑。刘忠孝替他打开信封,拿出里头的公文信纸。“高峰的父母控告我诈骗婚姻、企图谋取高家财产,以及涉嫌妨害名誉,我今天下午得到台北出庭。”她唇边带着笑意,眼里却漫着苦涩。
连年弘、万毅元、陈英豪、刘忠孝都非常惊吓,轮流将那张出庭通知看过一遍。
要不是亲耳听见她在他耳边说着爱他的话,他会以为她心里根本没有他存在,否则怎会将他当路人甲,隐瞒他这么重要的事!
“萧淑女,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可以瞒着我,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从夏天到秋天,她已回来四个月了,两人的感情在昨夜重新回到沸点,他却在这一刻感到十足愤怒。
她苦笑,幽幽叹口气。
“就是因为把你放心里,才不能告诉你。”
浴室里,热气蒸腾。
连年弘变成大老爷,萧淑女则化身为小婢女,正服侍着大老爷入浴洗澡。
谁让连年弘成了独臂侠,伤口不仅碰不得水,也不能太过用力,以致于这几天都由她来协助他洗澡。
她从一开始的羞赧、慌乱,到现在虽然仍会脸红耳赤,但至少已不再那么笨拙,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地替他刷背擦身体。
他躺在浴缸里,受伤的手臂用塑胶袋包裹住,但还是得小心翼翼将手臂挂在浴缸边缘。
“高峰如果没法让他的父母态度软化,我就去供出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五天前,在他无法开车的情形下,万毅元充当司机,载着他和她到台北出庭。
高家委派了律师,高峰也亲自出庭,为她说了不少好话。不过控告萧淑女的是高父,只要高父不撤销起诉,这场官司仍要继续打下去。
法官劝他们私下和解劝,也请律师劝告原告,能否降低赔偿金额。萧淑女在庭上表达极大的诚意,但五百万这天文数字,不是她能负担及承担的。
况且,她将高家赠送的手饰、名牌包、礼服等等昂贵物品,在离婚时都已经全数退回,她绝没有贪图高家的财产,希望高家能够降低赔偿金额。
要不是高峰向法官求情,连年弘恐怕会和高峰爆发冲突,毕竟当初若不是高峰,萧淑女根本不会嫁入高家,连年弘始终无法谅解高峰。
“你不该那样,高峰有他的难处,只要赔偿合理,我愿意支付高家父母这六年来对婷婷的照顾。”她半蹲在浴缸处,正替他刷背。
“问题是赔偿不合理!”
“官司还在进行,我想不会赔偿那么多的。”
“你干什么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婷婷是我的女儿,高家照顾她六年我很感恩,这笔钱让我来跟高家算。”他当初明白这个倔强的女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难怪她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是怕拖累他。
“高家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要自以为是的自己跳进来。”
他侧转过身瞪着她,她只好停止手中的动作,要比眼睛大的话,她可不会瞪输他。
“萧淑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是那种薄情寡义、遇事就落跑的男人吗?”
“就是因为你不是那种男人,我才不要你蹚进这趟浑水里。”
“你认为我会乖乖听你的吗?”
“你最好听我的。高峰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