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年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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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年夏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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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为我描眉,怎么就不能为千涟戴鬓花?而现在,我才知道师哥越是关心千涟的伤越是在对我担心。
  
  我真是不应该,不应该去伤害千涟,不应该去怀疑师哥。
  
  看着师哥就坐在床边无论怎样都这样高兴,师哥回来了。还来不及笑,心里突然生出些悲伤。师哥回来了,可蒋沐……
  
  不敢去想。
  
  “你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了。”师哥转而又道:“听说你把这几天送来的帖子都推了?”
  
  “是推了。”我答道。
  
  “怎么了?前几天不是唱得好好的么?”
  
  我想说是因为叶先生的缘故,又觉得这么说不大好。于是说道:“唱多了,有些累。”
  师哥点头,又伸手摸我的额头,“你这身子不会就是累出来的吧?这不行,我这就去给你抓几服药。”
  
  师哥走的时候又把莲子粥端到我手上,嘱咐说:“趁热吃了,越是生病越是要吃饭。”
  
  我应了声好。待师哥走了,捧着莲子粥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下了。吃不下。丝毫没有胃口。而我心里十分清楚,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模糊但让我害怕的梦。
  
  决定出去走走,屋里坐着闲得让人心烦意乱。也没有特别要去转的地方,就在街上没有目的地走,小摊小贩,商店铺子,汽车三轮,一片吵吵闹闹,望着人群的喧嚣,只会生出更多的落寞。想着也没有多大意思,还是回去吧。
  
  刚走了两步就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柳老板!”
  
  我停下脚步,想谁会叫我?一回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他穿着长袍,长得并不多么好看,笑起来显得有些奸佞,他并不老,手里却握着两颗核桃旋转。身后是两个下人。
  
  他走近,笑道:“这不是柳老板吗?不在戏楼唱戏怎么出来了?”
  
  我看了看他,道:“请问阁下是哪位?”
  
  他挑眉笑了下,“邵府大少爷,邵禾。”
  
  邵府?我隐隐记起似乎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听邵禾说道:“前几天请柳老板你去府上唱戏,我本来想着借此为我爹祝寿,柳老板却还不肯来,早听说禧福戏班子的名角儿有脾气,果然如此呢。”
  
  说完又上下打量我一番,微微眯起了眼,问道:“今天怎么这么闲出来逛街了?看见是我请帖发错了?该今天送去柳老板才有空来我府上唱戏?”
  
  他话里都是挑衅的味道,这情况有些糟糕,要是话说得不好今日可能不能全身而退。
  我勉强笑了笑,想着心里再是鄙视这邵禾,今天这关也得过去。
  
  “邵少爷您说哪里的话,我们这些人能红还不是仰丈这你们这些人吗?没有你们听戏,我们还唱什么?”
  
  邵禾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我的话,还算满足似的说道:“柳老板是明白人啊。”
  
  我道:“柳某只是把事实说出来罢了。”
  
  邵禾把手里的核桃搓得咯咯地响,又投来打量我的目光,然后慢悠悠地说道:“今天是来不及写请帖的了,不如口头邀请柳老板陪我四处玩玩。”
  
  我正要推脱,他又说道:就算是补那天推了我的帖子,嗯?柳老板,你说怎么样?”
  
  所以我一直不喜欢给他们这些人唱戏。而我们这些唱戏的又能说什么?什么也说不了。
  
  但我要是知道他是要去窑子我当时宁愿被打也不愿意答应他。
  
  站在妓院门口,邵禾指着扁上“春心阁”慢慢说道:“柳老板你看,到你对家门了。”
  
  我真想立刻转身走掉,他这是要羞辱我,以此让知道不给他邵少爷面子的后果。
  
  败类!
  
  结果还是被他半推半拉地进了窑子。窑子里当然只有女人,看着那些穿着旗袍扭扭捏捏花枝招展的女人,还有一楼的脂粉味我心里就犯恶心。想着就趁邵禾哪个时候不注意偷偷走掉算了。
  
  邵禾进了窑子比进了自家还轻车熟路,拉了一个女人搂在怀里又是乱亲又是乱摸,而那女人也害羞似的说声讨厌。本来腹中就滴水未进,看见这,胃里不由地绞痛。我想邵禾他可能原本打算带我进窑子羞辱我的,只是如今见了女人魂全被勾去了,也顾不上我,此时我也正好可以走掉。
  
  我才退了两步,就听到邵禾懒洋洋地喊了一声:“柳老板……”
  
  我停住,看着邵禾把怀里女人的旗袍开口往起撩了撩,笑道:“既然来了柳老板为什么要走?还是……哈,柳老板长的有那么些个女人的细腻,所以看了女人没感觉?”
  
  我压抑着胸中的愤怒不说话,我不屑与这样的人争辩,况且在这个地方,争辩我也占不了便宜。
  
  又见邵禾抬头,看着楼上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戏虐道:“今天啊,我做东,楼上的女人柳老板你随便挑,你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姐怎么样?”
  
  我皱眉,想罢了,不必和这样的人渣周旋,就算惹恼了他无所谓了,他不给我留情面,我何必奉承他!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可先定下了。”
  
  突然从楼上传来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慢慢抬头去看,红灯笼打得亮堂堂红彤彤的阁楼上,栏杆处,他双手撑着栏杆一手搂着红衣的小姐,笑得深不可测,他没有着军服,却依然有王者的气势,他看着楼下,看着我和邵禾,眼里的笑意变得弄嘲。
  
  邵禾有些不高兴,可能很少有人对他如此不恭,再说都是嫖客哪有抢姑娘的。但他错了,那个人向他挑衅的人不是一般人,此事此刻的他只是少穿了一件衣服,那个男人他不好惹。
  
  邵禾嚷嚷,“哟,这位,都是来找乐子的,不要坏了我的兴致。”意思是坏了我的兴致,我就会让你也就没兴致了,别让各自不高兴。
  
  蒋沐却无所谓,反而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看着我:“这不是柳老板吗?柳老板也会逛窑子?还是,来陪男人逛窑子?”
  
  我抿着嘴看他,对着他的目光有些炽热,亦有些酸楚。几日不见而已,青瓷就成了柳老板。
  
  邵禾见蒋沐直接无视了他,火气变大了,站起身来把怀里的女人推到一边,望着楼上,“我在和你说话,你是聋子吗?”
  
  蒋沐这才看向邵禾,笑道:“这位是……”
  
  邵禾道:“邵府,邵禾!”
  
  蒋沐哦了一声,逗了一怀里的女人,然后说道:“没听过。”
  
  我直看着邵禾的脸青了。也就只有蒋沐说得出这样的话,他不怕得罪人,他就是如此胆大,只按自己的自愿做事。
  
  “你别给自己找麻烦!”邵禾大吼。
  
  “啊……”蒋沐有些困倦似的打了个哈欠,转而看向我,话却是对邵禾说的,“我不怕麻烦,就怕不麻烦。”
  
  邵禾道:“你!”
  
  “哈哈。”蒋沐笑起来,看着我,目光有些迷离。
  
  “柳老板来窑子是不是有种进自己家的感觉?嗯?”
  
  我心里一紧,看着蒋沐把怀里的女人逗得痴痴的笑,蓦然地眼睛酸痛。谁都知道戏子卑微,和窑子的女人一样,丝毫没有地位可言。无论谁说这样的话我都会当作听见狗吠,听过就算了,可偏偏对他就不行。被人拉进窑子,没有被拉我进来的人侮辱,反而被一直念在心中得人侮辱。这算什么?他是在说他只是玩玩而已?玩过了就算了?
  
  我说不出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我立刻转身要走,蒋沐道:“哎,别生气嘛,别走别走,我把这妞还给你就是了。”
  
  “你当我是什么?是你怀里那个女人?”我突然转身,“蒋少尉您自己留着吧!”
  
  说完大步离开,但我依然能感觉身后有两道灼灼的目光,如此灼热,灼着我的心,那感觉就一个字,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两情若是长久时

  我想也许真的完了。
  
  记得以前和蒋沐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多么温柔,就连霸道也是温柔的,如今,一分开,他便毫不饶人。这样的男人是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偏偏我的心还放在他身上。
  
  窑子里的那一面让我好几天都没有食欲,师哥送来的粥我都偷偷给那些小孩子吃了,不知不觉人似乎也瘦了一圈,唱戏的时候师哥说我看起来连头饰都戴不起了。
  
  叶先生过来看我的时候又送了几本诗集给我,我随便翻了翻,翻到一句诗:“为伊消得人憔悴。”我问叶先生什么意思,叶先生解释说:“说简单一点,就是你想一个人,想到茶饭不思,身心憔悴。”
  
  我差一点脱口而出地问叶先生说就是我这样么?
  
  幸好还差那么一点。蒋沐不来了,大家好像都很高兴,师哥很高兴,叶先生也很高兴,为什么单单我悲伤?
  
  罢了吧,柳青瓷。
  
  这日,师哥对着镜子画眉,画到一半,突然把笔扔在了桌子上,我问道:“怎么了?”
  “嗨,这笔又开叉了,他们买的这是什么!”
  
  我捡起妆台上的笔看了看,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色,我道:“这是小事,不必发火,我一会儿去给你买几支新的。”
  
  师哥听到这话很高兴,笑道:“那好那好,青瓷你买的一定好!”
  
  我笑了笑,正把笔放在桌子上,却看见师哥镜子里的映着千涟的脸,他的厢位是背对着师哥的,此时他正透过自己镜子看着我们俩,他的目光冷冷的,看到我的目光同他对上的那一刻,他突然把头别到了别处。
  
  我仍对着镜子看了几秒才收回了眼拍拍师哥的肩,“嗯,一定买好的给你。”
  
  答应师哥的事我是从来不会拖延的,卸了妆立刻就上了街。买妆台子上的东西我挺在行的,师哥以前开玩笑说我不做女人真是可以人才。谁说只有女人才可以喜欢胭脂水粉的,男人也可以。
  
  我打算去东街那边买,那边有个店买的很好,不知道是几点了,那家店关门一直关得早,我伸手去袖子里摸表,指尖触到怀表的那一刻我僵了僵。我慢慢地把表取出来,手指托着它端详良久才把表盖打开,目光却不在指针上,而在盖子里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人在笑,我却笑不出来。连苦笑都没有。我把表合上,闭着眼想是不是要把这块表扔掉,或者随便把它送给路人?值得考虑的问题。
  
  “呵,好巧啊。”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差点抖了肩。我快速把怀表收起来,悄无声息地放进袖子里。
  我转身,看着眼前的人,压抑着心中的律动,平静道:“是我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
  
  蒋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转而又笑了,“柳老板这是要去哪儿?”
  
  “蒋少尉关心这还不如去关心一下窑子里的女人。”我手握着的拳又紧了紧,语气却如此轻松,“您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来就井水,河水是河水,问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嘴倒是又厉害了。”蒋沐扯了扯袖口,把本来就一尘不染的袖口拍了拍,说道:“既然柳老板不给情面,那蒋某就不再问了。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丝毫不打算留他,脱口而出:“您好走。”
  
  人群很快就淹没了蒋沐的背影。那样挺拔的身影,如同一堵城墙,但那赌城墙不是为柳青瓷而建的,不是为柳青瓷遮风挡雨的,妄想只会让自己精神失常。
  
  李家脂粉。“老板,这支眉笔还有更细一点的吗?”
  
  我拾起一支眉笔在手背上轻轻扫了扫,笔毛柔而不瘫,绒而不躁,果然还是这家的好。只是这笔再细一些就更好了。
  
  “哦哦哦,有的有的,你看看这支。”老板从另一只盒子取出一支笔来,双手递给我,道:“这个是上好的,也是兔毫,不过加工精细,毛泡得软而柔,你看看。”
  
  那笔看着挺好的,棕色笔身细长但看起来不脆弱。我正要伸手去接,却在还未碰到笔身的那一刻被人强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蒋沐站在一旁,把眉笔拿在手里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似的对老板说道:“老板你这里好的就只有这?”
  
  老板道:“有,军爷您等等,这这就取来。”
  
  蒋沐满意地嗯了一声,把那支眉笔拿在手里随意地转,一边好奇似的对柜台里的胭脂打量。他似乎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他,我道:“蒋少尉要别的,就是看不上这支笔了?”
  
  蒋沐这才看向我,笔在手中又转了两圈,笑道:“是啊,看不上。”
  
  “那就麻烦把它退还给我。”
  
  我有些恨恨地说这句话,蒋沐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却丝毫没有还给我的意思。
  
  “柳老板喜欢这支?”
  
  “喜欢。”
  
  “真喜欢?”
  
  “那也不干您的事吧?”
  
  我几乎想从他手中夺过笔,却又知道我要是去夺一定夺不过他,还失去了镇定。这时候我最怕的就是慌张,我怕一个不注意就泄露了多余的情绪。我只能心存侥幸地祈祷他别太难为我,好歹以前……他都不念以前了!
  
  “你喜欢……你喜欢的话……”蒋沐伸手抚摸着笔身,“怎么能不干我事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地一声,虽然不大,却十分刺耳…………蒋沐看起来只是轻轻一用力,就把笔身折成了两半。
  
  看着转瞬成为废物的笔,第一次觉得他的霸道如此野蛮,如此不讲理,如此让人生厌。
  
  “啊,这……”取了笔回来的老板看着蒋沐手中的断笔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蒋沐一松手笔就落在了地上,两截笔筒咚咚地落地,滚到了两边,他拍拍手里的竹屑,对老板说道:“把其他的给我看看。”
  
  店老板搂着怀里的盒子一时没有动。这客人他这是要来学三岁孩子折笔玩的他可受不起,他再送去他要再折了可怎么办。
  
  “军爷,您看本店利小本弱的……”可禁不起您这么玩。
  
  “你再拿来就行了,我回头会让人把钱送过来。”
  
  老板还是不敢动。
  
  “蒋沐你够了!”我忍无可忍,把抱着盒子的老板吓了一跳,盒子险些摔在了地上。
  
  “你三番两次的戏弄我一个唱戏的很有意思吗?还是说,少尉您天天闲得慌,若即若离地钓一个人玩?”
  “您高贵,我下贱,何必又要纠缠?”
  
  我快要窒息了,心像是在被锣捶敲打。往日的朝朝暮暮转瞬就成了空。我摔了下袖子,转身出了店。
  
  我急匆匆地走,看见街对面有车,想叫来坐着立刻就走。
  
  刚要伸手招呼,却听见身后喊:“青瓷!”我赶紧往人群多的地方走,躲在候着过马路的人群里。却不知人群中谁挤攘了一下,我被前拥了一步,听得“噔”地一声,怀表从袖子里落了出来,滑到马路上。
  
  我连忙去捡,刚把怀表握在手里就听见“嘀!嘀!”
  
  急促到我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那辆车直直地向我撞来,而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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