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叶先生看见我,蒙了灰尘的皮鞋向我靠近,然后伸手捏住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说:“叶先生你捏疼我了。”
“抱歉,我……”
“我没事。”
叶先生松开手,“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那个女学生呢?”我出来的时候左右看过了,并不见那个女学生,难道先走了?我见叶先生没有马上回答,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又问:“她呢?她怎么不在?”
叶先生顿了顿,说道:“她还在里面。”
我有些吃惊,她竟然还在里面,我和叶先生相安无事,她一个女学生竟然还在里面。
“那我们怎么可以走?”
说出这句话,我突然觉得更为惊诧。我竟然说不出了这样的话,我为叶先生走是因为我在乎叶先生,而为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学生有为什么?倘若是以前,这样的事我也只会说一声可怜吧。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可她现在一个女孩子在里面!”
“你和我回牢里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叶先生皱眉,“青瓷,听我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吗?我们能出来才能救她。”
我说不出话,叶先生说的话在理,我再怎么做都是徒劳,一切都要靠叶先生,他能平安无事才能让女学生平安无事。
“那我们回去吧。”我低声道。
离开的时候又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发红的铁门如同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人的理智,而门后是阴暗的黑色,然而,在这一片黑色中,我看到有人走了出来,他看着我们,站在阴影里,灰暗隐住他的身影,只有他那如同豹子的眼神闪了闪刺眼的光。
叶先生的形象走在街上实在引人注目,我让他先回去,他却放心不下我,一定要先送我回去,我推辞不了,只好答应。回了戏园子,大家把我们堵了个密不透风。
师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来,看他额头上的汗,一定又吓得不轻。叶先生解释了一番师哥才舒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和叶先生道了谢,谢他送我回来。
叶先生走后师哥把我左右看了个遍,怕我哪里受了伤,我说真的没事,师哥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世道乱得……”又把话说不完全,顿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道:“外面乱着,青瓷你也少去学校了,在街上看见学生也离他们远点,你身子弱,可经不起折腾。”
大家挤在一个院子里,吵吵哄哄,我心不在焉地说好,然后说:“我困了,进屋去休息休息。”
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耳根才算清静了。我靠在门上从袖子里摸出那张电影票,看着电影票发呆。如果不是蒋沐他失约,我回去找叶先生吗?我突然这么想。是,我是怪他,怪他没把我放在心上。但我又觉得愧疚,他看我和叶先生离开的目光像是对我的指控。
谁对谁错又怎么分的清?
戏里戏外又有谁在动真情?
我叹了口气,把票又放回了袖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姹紫烟花已向烬
后来的几天,叶先生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我挺担心的,就拜托师哥去问,师哥去了一两次,每次都说没见到叶先生,他如此说我就更加担心了。
也给叶先生打过电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人接,叶先生倒是接过一次,不过回答也很敷衍我,说快救出来了,已经有办法了。而确切的答案是没有的。我说我要过去看看,师哥就是不让,说我再出去出什么事怎么办,等风头过了再出去。
我是不出去,但我看见千涟倒是天天出去。很久没有和千涟说过话了,他眼里完全没有我,就是打了照面他也能视我如空气。他脸上的伤早就好了,可疤,是好不了的了。除了唱戏,他不再去遮掩那道疤痕,他似乎就是想把它摆出来,摆出来让别人看,更是让我看的。他觉得我就应该觉得对不起他。
多少,是那样的。
我知道千涟出去一定是去见肖与凡,我夜里睡不着出来在院子里走走的时候时常听到他和肖与凡在通电话。他们感情是很安稳的。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和蒋沐一直没有联系,这样的没联系比起上一次更让人无眠。似乎是我们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一般的淡。再淡下去,会不会就没有了?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蒋沐的,他除了失约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救了我和叶先生,我们却在其中把我们两人的感情锁在了牢房里。
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我把电话拿起来,播下了一串号码,拨打最后一个数字,手指卷曲了一下,看着那个数字,最终把话筒放了回去。
打电话是道歉?还是假装问他最近好不好?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固定的关系……
“叮叮!”
“叮叮!”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如同一把剪刀,突然剪断我的思绪,我的思绪如同橡皮筋一样向两边弹开,弹得脑袋有些痛。我扶了下额头,接起了电话——“喂……”
“青瓷你真当我是厚脸皮?!”
电话那头劈头盖脸的就泼出了这句话。
再见蒋沐我有些困窘。电话里他说让我在戏园子外等他,他过来接我,我不说话,他有些气似的说:“要是到时候我过去没人站在那儿等,我就一脚踹开大门你信不信?”
他的霸气又上来了。我其实挺想见他,他又再一次为我放下了面子,他那样的人……我就知足吧。正巧师哥不在,就出了戏园子等他过来。
也没等多久他就到了,肖与凡不在,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困窘。
蒋沐也不笑,大步流星地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他靠得很近,我只要微微一嗅,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刚要问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他就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然后侧着身子靠在电线杆上抽了起来。
我微微皱眉:“你怎么抽烟了?”
蒋沐嗯了一声,侧头看了我一眼,又抽了一口,淡淡道:“我本来就会抽烟的,抽着玩而已。”
“没见你抽过。”
“心烦的时候就会抽抽。”
然后两人又是沉默。蒋沐抽烟其实很好看,他抽烟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如同烟鬼,他看起来更潇洒有气场,他就是抽烟给人的感觉也和别人抽烟的感觉不一样。我看人喜欢看他的手,手好看的人人也会好看,蒋沐就是这样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他拿起抽一口,食指和中指动了动,烟就在他的手里抖了抖,有微微的烟灰抖落,他抬头,嘴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云烟从他嘴里徐徐吐出。很漂亮的动作。
“叶先生的事,麻烦你了。”我低声说道。
蒋沐把手里的烟捻了捻,“没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做你的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有应该不应该。你的事,我应该做。”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反而让我有了愧疚感。
烟还有大半,但看样子蒋沐已经没有打算抽它了,只是拿在手里抖了抖,然后说道:“我今天来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
我一愣,有些尴尬。只见蒋沐把烟扔在地上,用脚捻灭,然后又向我靠近一分,微微低头对着我的脸,目光里分不出是怒火还是笑意,他张口,吐气如兰———
“青瓷,你知不知道要是现在不是在街上,我有多想吻你,吻到你不能呼吸为止。”
我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然后就去了蒋沐的别墅。
是被他硬拉去的。他说要请我吃饭,我说在街上吃就好他定要回去,说已经让下人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原来他这一趟是有备而来。
去就去吧,正好可以看看琥珀,虽然确实不太喜欢猫,还是只腻人的猫,看久了也就有些放不下了。
一进门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琥珀,它从沙发上跳下来迈着步子就往我这里跑。“喵,喵。”我笑了笑,把他抱起来,谁知道才把它抱在怀里就被蒋沐一把扯过去扔到地上,我还来不及皱眉就被他一把抱住,顷刻,他的嘴唇就欺下来了。
“喵喵。”琥珀在一旁叫,一边用蹭我的腿。我却被蒋沐的吻搞得完全无力阻拦。
他就像饥渴一般地咬着我的嘴唇,舌轻而易举地滑了进来,舌尖四处游走,肆意摄取,舌尖触碰过的地方都让我感觉酸软。
他又一个顺势就把我压倒在沙发上手臂紧紧地箍着我,似乎手只要松一点我就会逃走。事实上只要他松一点,我确实会逃走。
他了解我,所以他不松手。
他吻的太卖力,真的达到了我不能呼吸的地步,像我这样吊嗓子吊得极长的人也受不住了,偏偏他还不松手。我用力地去推他,他却动也不动一下。果然是军人。
直到我脸色有些发紫了他终于放开了我,双手撑在我头两侧,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凌乱。我只顾着喘气,也去不躲他的视线。
“噗,哈哈。”
他突然笑了。
我不明所以,看着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笑,但我看得出笑意里全是温柔的神色。
“哈哈,青瓷,我就喜欢你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叫你和我赌气,叫你给我发你那脾气,现在只能任我摆布不是?”
他笑得得意,一副终于占到便宜似的模样,让我错愕,又让我伤感。
我吐了口气,说道:“我可没和你赌过气,你要说这次,还不是因为你失约在前。”
“我那是有事耽搁了。”
“你也没有给我打个电话,或者让别人带个口信。”
“我那不是忙忙了吗?”
“是你没把我放在心上吧?”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蒋沐点头表示认错,其实这是也不能怪他,他忙起来就没完没了我都知道,可他要是先开口,我就不想说就算了,还要同他理论一番。我就是倔。不好意思把那些话说出来。
“不过说真的青瓷,”蒋沐微微侧身,一只手撑着头看我,“我蒋沐从出生到读书,到出国,到进军校,到任职军政处,这么多年我就没对谁像对你这么忍让过。”
我说:“那又怎么样?”
“那就……”他的手指刮了下我的鼻梁,“所有说你不能跟别人跑了,特别是不能跟叶西跑了,不然你就太对不起我了。”
我看了他一阵,最终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说的这话的深意是不是说他要和我在一起,他说得不清不楚,我就不敢去多加猜测,因为我走错一步就会错一辈子。
但我又想,或许我认识蒋沐的那一天起我就没走对过。
“走吧,去吃饭,晚上还有surprise。”
晚饭我吃得很少,吃不来他们吃的东西,素菜稀饭就行,有肉也可以,偏偏是大闸蟹配红酒,吃蟹很麻烦,而且我受不了那个味道,红酒更是不行,稍稍一点我就容易醉,醉了晚上就不能回去了,干脆就没喝,仅有的素菜味道也很奇怪,竟然是甜味儿的。
蒋沐把刨好的蟹肉放进我的盘子里,说:“你这会儿不吃一会儿可要后悔的。”
我把怀里的琥珀放到桌子上,它就趴下头吃我盘子里的蟹肉,我说:“我吃点素菜就行了,把琥珀养肥一点。”
蒋沐又笑了。
饭后上了二楼,二楼有个宽敞的阳台,阳台上置着桌子和椅子,还有一些植物,环境算是优雅,蒋沐带我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让我看着天。蒋沐说:“你看看着就有好东西出现了。”
天色已晚,已经是夜色了。我没想一顿饭会吃那么久,这回去又晚了,又少不了要挨师哥的训,而且我看这天,我说:“什么都没有啊,有什么?”
蒋沐说:“再等等,一会儿就好。”
我就听他的等。在等待的寂静中,蒋沐突然说道:“要不,青瓷你先给我唱段戏吧,假设哪天看不到了还有个念想。”
我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唱戏就唱戏,为什么要顺以后,现在不是很好吗?
虽然这里的环境和戏不合,但既然他要听,我便唱。
《长生殿》,密誓。
瞬息间,怕花春无剩。
宠难凭,论私情。
宠得一个久长时,死也应。
若得一个到头时,死也瞑。
唱腔婉转中,蒋沐勾着嘴角看着我,柔情,如水如风。
“香肩斜靠,携手下阶行……”
“咻——砰!”
突兀地一声响打断了我,紧接着又是一声:“砰!”
我一回头,姹紫嫣红瞬间撞进我的眼里。
是烟花。大朵大朵开在漆黑夜空中的烟花。它离我那样近,就开在我的头顶,我的头顶,是开得如同春天存在的妖娆花朵的烟花。
我看得有些出神。烟花这种东西,只有年关才看得到,记得每年年关,戏班子都是闲不得的。大户人家会请戏班子唱戏,以此助乐过他们的年。我们们便唱,烟花会在我和师哥站在戏台子上的时候燃起,我透着四方的屋檐,看天空中的烟花,那绽开的光烁,当把戏腔完全淹没,我就知道又是一年了,只是那些祝福不是给我们这些人的,他们或许能升官发财,名利双收,而我们,只能老死在戏台子上。烟花灿烂,只能给我落寞。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你就不怕吵着其他人?”我看着接连不断的烟花问蒋沐。
“怕什么?”蒋沐笑着走近,“我这是给你准备的,让他们看到简直就是沾了你的光。我想的,没人敢说不字。”
我笑,“你说得你很厉害是的。”
说完就意识到我说错了,他本来就很厉害。
他突然低头在我嘴唇上快速一啄,轻声道“今晚上就不回去了吧。”
我说:“不行,不回去又得挨师哥的训。”
“那你就不怕你硬要回去,我生气,欺负你?”
“你试试看?”
“哈,”蒋沐搂住我的腰,捏了捏,“刚才让你多吃你不吃,我说了一会儿你可要后悔,今晚,我非把你折腾到全身无力为止。”
完了。完全掉进了他的圈套里了。
我还来不及辩解,他的唇又碰了一下我的唇,然后又是一下,一下紧接着一下,一直深吻。
烟花的烟火里,他的脸被烟花的闪烁照得忽明忽暗,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看他的脸,觉得他在时笑时皱眉。
然而他的动作是温柔的。烟花燃,温柔乡,相拥静,不复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便是长醉已惊醒
清晨的微微的晨光透不过厚重的窗帘,我慢慢睁开眼,听到挂钟滴滴走动的声响,我有些疲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