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舒微微躬身,“蔡副官言重了,事到如今,无非是楚云舒咎由自取罢了。”
蔡副官看着他,忽然摇摇头,“不,若非有不得不为的苦衷,你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心爱之人,对么?”
楚云舒心头一颤,蔡副官果然处事周全,即便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他仍然能够冷静地考虑出背后的隐情。
“所以,你放心,”蔡副官拍拍楚云舒的肩膀,“先在这里坚持两天,我会想办法劝说大帅,救你出来。。。。。。”
楚云舒忙道:“不必了,蔡副官,大帅正在气头上,你去劝他,只会被他迁怒。楚云舒罪有应得,情愿认罚,您真的不必为了我。。。。。。”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蔡副官忽然莞尔一笑,“大帅的奇迹只有一个,若是被他自己亲手抹杀,定会抱憾终生,所以,我有责任从旁提点。凡事三思,不教大帅对自己留有遗憾,这亦是副官的义务。”
☆、第八十七章 狱中
重刑牢房临近城郊的采石场,犯人们每天都要在狱监的看管下开采石矿。入狱的第一天,楚云舒被分派去运送石块;这是一个力气活,不但要凭着一膀子力气背起装满石块的箩筐,更要有一双好脚劲,运送起来又快又稳才行。楚云舒只是个戏子,平日里在戏台上翻个水袖、舞个花剑倒是在行,运送石块这种粗活他从来没干过,更何况还是带着手铐脚镣!因此只送了一趟,他便已被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旁边的狱监见他蹲在地上不停地喘气,不由分说,直接用手中的皮鞭招呼,“干嘛呢?!少在这里偷懒装蒜,还不赶紧站起来!”
楚云舒挨了一鞭子,身上火辣辣地疼,但也不得不强撑着站起身来。
那狱监指着另一个箩筐道:“去,快些把采集区这里的石块运到开矿区。”那箩筐里的石块比刚才的还要满,而且还都是十几斤一块的大石头,装满一大筐之后起码要有七八十斤。
楚云舒咬咬牙,背上那筐子,朝开矿区走去。
经过半天在开矿区和采集区的往返,尽管楚云舒并没有运送出多少石块,但他的肩膀已被箩筐的背带压出两道深深的血瘀痕迹。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只听石场中的负责放哨的狱监扯着嗓子一声喊,“开饭喽——”犯人们便如同得着号令一般,扔下手中的做活的工具,疯了一般地向着食堂跑去。
一眨眼的功夫,石场内只剩下不明状况的楚云舒,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编号087,”看管他的那名狱监斜眼瞅着他,“你再不去抢的话,今天可就吃不着饭了。”
“哦,多谢。”楚云舒放下肩上盛石头的箩筐,也朝着那边的食堂走去。
食堂中可以算得上是整座重刑牢房中最自由的地方,犯人们不但能够随意走动,甚至还能相互谈笑,但这里仍然是监守遍布,甚至还有监狱长亲自佩枪巡逻。
楚云舒来到食堂,但见每个犯人都守着自己的饭碗一顿狼吞虎咽,四处张望一番,却不知道盛饭的地方在哪儿。
“小子,你不好好吃饭,在这里晃来晃去的,是想碍本大爷眼吗?!”一个满脸刀疤、独眼龙的犯人冲他吼道。
楚云舒转头往旁边一看,着实被这个犯人凶悍的长相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对着他微微一笑,“这位大哥莫要见怪,我是新来的,不知道从哪里盛饭。。。。。。”
“新来的?”那个独眼龙把自己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形,歪头将楚云舒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却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新来的、你说你是新来的?哈哈哈哈,你还问我从哪里盛饭?哈哈哈哈。。。。。。”
瞧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独眼龙,楚云舒暗自觉得他不是个善茬,看他兀自狂笑,便也不再理他,转身要走去别处。
“站住,新来的。”那独眼龙止住笑声,伸出一只大手抓在楚云舒的肩膀上。这独眼龙的手劲儿本来就大,再加之楚云舒的肩膀上尽是被那沉重的石块箩筐勒出的血痕,被这样一捏,不堪吃痛,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独眼龙忽然拉下面孔,“你喊什么,是对本大爷不满吗?还是想把狱监招来?”
楚云舒单手扶住自己被抓疼的那个肩膀,表情非常痛苦,“放开我,我本无意冒犯,只是想问你从哪里盛饭而已,你若不愿相告,我自可以去问别人,你又何必抓着我不放,主动寻惹是非?”
“寻惹是非?”那独眼龙更觉得好笑,“小子,本大爷进来之前就是这同阳城头号的黑帮匪头,寻惹是非可是我的老本行!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新来的犯人都是要被欺负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里的吗?”
“你。。。。。。”楚云舒恨恨地盯着那独眼龙,不想自己第一次与之搭话的犯人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独眼龙见到楚云舒的这副表情,似乎觉得特别开心,他转脸对着其他的犯人道:“我说、这儿有个新来的,是不是应该给他个教训,别让人家说咱们冷落了他、啊?哈哈哈哈。。。。。。”
犯人们闻言,纷纷朝着楚云舒聚拢过来。
被十几双凶狠的眼睛盯着,楚云舒虽然未有畏惧之心,但却对此十分厌恶。他冷冷地对着这些人道:“旧来的与新来的有什么区别么,你们到底凭什么认为自己就可以比我人高一等,不过都是同样的阶下囚罢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给这些犯人火上浇油,这里被关的犯人有谁在进来之前不是风风光光,本来囚禁在这里便已是积怨满腹,“阶下囚”这个称呼更是刺激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那个独眼龙先带头给了楚云舒一拳,“小王八羔子,本大爷今儿个非打死你不可!”
周围的犯人见状,也都蜂拥而上。
楚云舒躺在地上,虽是手脚并用地挣扎,却仍是毫无反击之力,不一会儿便被打了一身重伤。
“干什么呢?!”四处巡逻的监狱长听到嘈杂声,急忙向这里跑来,斗殴的犯人们像风吹一样散的飞快,只留下头破血流的楚云舒。
监狱长用眼瞟了瞟,但见四周的犯人都在老老实实地吃饭。他一时抓不到挑事儿的,便只能冲着楚云舒道:“编号087,犯人之间不得斗殴,来到这里你还不老实,今天晚上等提审吧!”
所谓提审,不过就是对犯人用大刑,这是重刑牢房内最可怖的一个环节。
夜晚,楚云舒被两名狱监押至刑房;不一会儿,监狱长便已来到,“先上刑架。”
一声令下,这两名狱监熟练地将楚云舒绑到满是血锈痕迹的铁架上。
监狱长看了看眼前这个面容清俊秀丽的男人,叹口气道:“编号087,新来的都要过这一关。尽管副官大人说过让我照顾你,但是提审这一步终究是省不过去。念在你从进来之后便比较老实、今日又是代人受过的份儿上,就先打五十鞭吧,算是很便宜你了,行刑。”
话音既落,两名狱监人手一个皮鞭,一人二十五下,将楚云舒抽得皮开肉绽——这个瘦弱的男人,何曾受过此等大刑?禁受不住疼痛的楚云舒只能通过惨烈的嘶吼来缓解,甚至还在行刑期间昏死过一回。然而,执行的狱监却不管这些,疼到昏死过去的犯人很常见,用冷水浇醒了继续打就行;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些犯人都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行,根本不值得同情。
楚云舒就这样勉强撑到第五十鞭,又被狱监重新拖回牢房。这是他在牢狱中度过的第一天,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忍受多久。蔡副官曾对自己说过,他会想尽办法劝许大帅宽恕自己;可大帅的脾气,楚云舒却最了解:这个男人一旦作出决定,便很难被轻易改变。
☆、第八十八章 受苦
“你把他押过去了?”帅府内,许大帅一边处理着公务,一边问站在旁边的蔡副官。
“啊,押过去了。”蔡副官笑眯眯地说道:“重刑牢房内不但有严苛的狱监,还有数不清的酷刑惩罚,被关在那里的人一定会被好好改造的,所以也请您不要再生气,保重身体要紧。”
许大帅批阅公文的钢笔微微一顿,这个男人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句,“我说我生气了吗?不过是惩处了一个应该惩处的犯人而已。”
蔡副官略略躬身,“卑职失言,望大帅莫怪。”
许大帅轻哼一声,“行了,别装模作样的,我又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跟我说说明天的安排吧。”
蔡副官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大帅每日的行程安排:“您明日早饭过后,先要会见同阳城的民间商户代表,虽说南城商会势力不在,但这些民间商户的经营仍需要规范与扶持;接下来,是与同阳城市长蔺谓之的会面。”
“蔺市长?”许大帅皱皱眉,“他来干什么,本帅又没说要见他。”
蔡副官回答说:“前几日他已经给帅府打过电话,大体上是想表达自己在市政安全的工作方面尚有欠缺,才让居心叵测的曹氏匪贼城内,使大帅受惊。”
许大帅冷笑道:“曹乐泰得势的时候,这个蔺市长跟出跟进,对一个商人如此唯唯诺诺,只怕他早已将自己作为市长的身份全然忘记;如今姓曹的狐狸倒台,他倒紧着先跑过来负荆请罪,他把本帅当瞎子、还是把本帅当傻子?他以为老子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默许,当初那一万曹氏匪兵又如何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同阳城呢?”
蔡副官认同地点点头,不过他随后又道:“只是,这蔺市长毕竟政界的人,我们若真的要惩办他,还需耐心等待时机。”
许大帅到不以为然,“副官,难道你认为老子会怕政界的人?”
蔡副官脸上的笑容灿烂不改,“在您与许公大人断绝父子关系之前,卑职从不这样认为。”
这一句话噎得许大帅哑口无言,因为,蔡副官的话的确有道理。许大帅的父亲,许公大人,是一位在军政两界都颇具声望的人物,他许昌之能够年纪轻轻便成为一城的军阀大帅,主要原因也是这位许公大人,他的父亲。而那次为了见云舒,许大帅早已与自己父亲闹到恩断义绝的地步,于是,尽管他仍可以在军界飞扬跋扈,但在政界行事,却不得不谨慎收敛。
“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又何至于落得个不忠不孝、离经叛道的骂名。。。。。。”许大帅放下手中的钢笔。一声重重的叹息,听来是遗憾,但这语气间,也未尝没有夹杂着淡淡的哀伤——这哀伤,来自于心底那块最脆弱的地方,那里,容不得轻易触碰。
“您后悔了?”蔡副官歪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
“正因为从来都没有后悔,所以我才心疼。”许大帅两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副官,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阵。。。。。。”
蔡副官转头瞥了瞥窗外的夜色,“还请您不要过度劳累,已经处理了一整天的公务,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知道,你出去吧。”许大帅的声音,似是十分疲惫。
又是一晚无月夜,天星稀朗,人心凄惶。许大帅兀自趴在书房的写字台前,迷迷糊糊地睡了;而身在重刑牢房中的楚云舒则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挨过了一整个寒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重刑牢房的犯人们便已经被赶往采石场做工。楚云舒拖着满是血污鞭痕的身体,被押送到了凿石区。
“监狱长的吩咐,以后你在这里做工。”看管的狱监说道:“这里可是整个采石场最轻松的地方了,你只需要用凿子把大块的石头敲碎便可以。”说着将需要的工具递到楚云舒手里。
楚云舒接过锤子和凿头,便蹲下来开始干活。那狱监见他还算老实,便自行走到一旁去打瞌睡。
楚云舒敲了一会儿石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子,直打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哎呦!”他本能地扔下工具,扶住脑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小子,被提审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楚云舒下意识地转头,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昨天的那个独眼龙。
独眼龙一脸凶狠,“没想到,你今儿个居然被分派到了本大爷的地盘上干活,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楚云舒不理他,回过身继续敲自己的石头。
那独眼龙见自己讨了个没趣,当下又是一阵气恼,“小子!本大爷冲你说话,你不吭声、在这儿扮什么哑巴?!”
楚云舒瞥了他一眼,“你要我说什么?”
独眼龙道:“早起见到本大爷,要问大爷好,知道吗?”
楚云舒翘起嘴角,冷笑一声,“我连狱监的好都没问过,你这位土匪‘大爷’的好,我实在问不出。”
听到这个新来的嘲笑自己是土匪,那独眼龙心中火大,抬脚将楚云舒踹倒在地,“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还有资格说老子是土匪,你自己不也就是个戏子?”
楚云舒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又微微渗出血迹,听到独眼龙管自己叫戏子,他也禁不住瞪了那家伙一眼。
似是感受到楚云舒的怒意,这独眼龙反而更来劲儿,“哈哈,一个卑微的戏子,只知道人前卖笑乞怜,跟狗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楚云舒忽然站起身来盯着面前的独眼龙,眼神少有得凌厉。
独眼龙似乎越是见楚云舒生气,心里就越是高兴,他接着说道:“嘿嘿,我还听他们说了,你不但是个戏子,还被那个许大帅玩儿过。咋样,被另一个男人压着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这句话无疑触到了楚云舒的底线,他挥起自己手中铁锤就朝那独眼龙砸去。独眼龙仿似早就知道他要来这一招,张手一抓,便攥住了楚云舒的手腕,“就凭你、还想来教训本大爷?”说着将楚云舒一把甩在地上,开始拳打脚踢起来,“臭戏子、下贱货,陪男人睡、被男人玩儿,你下面的那个东西长着不多余吗?!哈哈哈哈。。。。。。”
楚云舒两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头,又被那个独眼龙狠狠地揍了一顿,身上刚刚结痂的鞭伤被打得开裂,重新晕开鲜红的血迹。独眼龙打累了,便朝着他吐了一口唾沫,“呸、下贱货,别让本大爷再看见你!”接着转身离开。
☆、第八十九章 挣扎
楚云舒强挣扎着爬起身,望着那个独眼龙嚣张的背影,心中怒气难平,但是,自己现在身陷囹圄,孤立无援,除了忍气吞声,他确实别无他法。原来这就是重刑囚犯的生活,这里的弱肉强食,似乎比外面更甚。楚云舒开始怀疑自己,一味的善良,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是否最终就只能被人利用、受尽欺负;大哥临离开之前的那句忠告回响在他的耳边:“兄弟,以后别老光想着别人,也多打算打算自个儿的事儿。。。。。。”
打算自个儿的事儿么。。。。。。曾经一度,他以为只要自己事事处处都为别人想得周全,别人便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自己;可是,他错了,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善良,不过是给了恶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而已——而这样的善良并不能被称作善良,只能被叫做软弱!
“我不可以再软弱。”楚云舒只说了这一句,便拿起手中的凿石工具,继续对着那些石块敲起来,“叮、叮”的声响击得清脆。
在这里,他不是受人追捧的楚老板、亦不是被大帅疼爱的云舒,他只是个犯人而已。既然是犯人,就要适应牢狱中的生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需要忍耐的事情也多得很,适者生存,楚云舒意识到了,在这里他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因此从现在开始,他一定不能够再给别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放哨的狱监喊过一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