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方路杰下面,是硬着的。他其实不想说什么刻意伤人的话,他其实心里始终觉得他的小杰不是那种人,可他就是没忍住。方路杰越是理亏和自我惩罚般的不言不语,他心里的愤怒就越是炽盛。
程潜双手强硬地将方路杰的身体掰过来,让他面对着他。可是方路杰抵抗,往墙角里缩。“躲什么啊?你现在不想要吗?”他左右撤开方路杰挡在脸上的手,低下头强吻下去。方路杰呜咽着避开,两条长腿抬起来推拒着程潜。程潜是真的有些刹不住火,那晚激烈燃烧的快乐突然又在他脑海里升腾起来。他跪倒床上,用一条腿膝盖压着方路杰两条腿,不准他乱蹬。火热的吻从方路杰脸上一路向下延伸,沿着他的下颚,沿着他美丽的脖颈,最后到达他精致的锁骨。
方路杰这个时候啊的大叫一声。那一声充满绝望,充满无助,也充满了悔恨。程潜听了,心像寒风里的落叶一样哆嗦。他心疼方路杰,心疼他。可是现在正纷纷扬扬的事情让他怎么面对呢?那么有凭有据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句诬陷就可以抵挡得过去的。就算能骗得了别人,可是方路杰现在这个反应怎么解释,怎么让他像骗别人一样骗自己呢?
“方路杰,你好狠!”程潜抓紧方路杰两只手腕,声音压抑着低吼。“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我会败在你手上!”他心里沉痛,像海啸一样疯狂。“我总对自己充满自信,我对你说我程潜看上的人不会有错,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程潜就是个瞎子!”
方路杰还是挣扎,无谓而消极地抵抗。程潜痛心地冷笑一声:“你躲什么啊?你现在不难受吗?你还记得那晚吗?你问我两次‘不应该吗’,你当时看上去就像古代的圣女一样!你知不知道啊?我当时心里多愧疚!我觉得我碰你都是弄脏了你!……”程潜吼叫着,眼睛在黑暗里发红。
方路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和哭声:“你不要说了!——”
程潜心里爆炸了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恶狠狠地抵在方路杰面前:“我可以不说,但是这个你怎么解释?我可以不说,但是你怎么堵别人的嘴!?你怎么堵你自己的良心?!啊?说啊!”
方路杰早就猜到会有照片的,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有过强光闪过,那不说雷电,那是相机。就是那一晚,在大上海醉倒的那一晚,和何家凡肩并肩跨出大上海的,一直被他遗忘了的那一晚。
第三十三章
太多的事情不能回头,一旦出手了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原本站立生存的那一隅就已经不堪重负,现在更加糟糕,连最后的一点立足之地都崩塌陷落了。方路杰现在就像飘在半空中一样孤立无援,整颗心虚浮而恍惚。
除夕夜那晚漫天绽放的焰火就是他短暂又盲目的爱情,最后的葬送歌。不管那晚漫天的焰火多么绚烂美妙,但最后都是变成一捧败落的灰,默默地从天空散下来。
程潜走后,方路杰就毫无力气地躺在那里,他同程潜来之前一样,默默地望着望着头顶发灰的石灰屋顶。
大上海的舞厅依然是一片灯酒喧嚣,霓虹人潮。方路杰在大厅里找了个靠近前台的位置坐了,靠在沙发里,点了酒一杯一杯地灌。他现在又有点想堕落了,他甚至想起了那次,被那个军管欺骗着吃下的鸦片的味道。恍惚,但是感觉非常的好,简直就像要上天一样。现在他无比渴望的,希望谁能再给他一些那样的味道。
等喝了第三杯,方路杰啪的一声把酒杯放下了,停顿了一下,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品。上回就是这样喝酒,才会出了现在这样的事情。他方路杰自己不知道洁身自好,还连累整个洪帮跟着颜面受损。外面的人该怎么想啊?洪帮花了那么大力气从将军府救出来的,刚刚入会就举办了祭天的程潜的心腹,原来背地里和青帮的二少爷厮混……方路杰手握着杯子直颤抖,最后一头伏在面前的玻璃桌上,肩膀一阵阵地抽搐。远看上去还以为他这是人生失意,哭了,走近了才听到他一声声的笑声,由小到大,由压抑到开怀,最后几乎要拍着桌面狂笑。
何家凡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一张失落的脸像被雨水打湿的孤岛,泛着青色的伤感。他是从另外的地方赶过来的,原本听见眼线来说在大上海看到方路杰时他还不信,但是想一想,出了这样事情,以方路杰的个性,说不定真要来也不一定。于是就抱着看看的心态,来了,进门就见到的是这样一个颓废的方路杰。
方路杰完全变了,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应该说是毁了,以往清朗透彻的那个人中俊秀已经毁了。
何家凡心里充满了愧疚,手攥紧了,慢慢朝方路杰走过去。
四个穿着一致的保镖从方路杰四周不远的地方站起来,老远就走过来把何家凡拦住了。“这附近的位置我们包了,您不能靠近。”
陆肖认识何家凡,这可是目前这场风暴的核心。他远远地坐在方路杰的右边,示意手下把他拦住了。要是现在让何家凡和方路杰碰上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他虽然不能阻止方路杰去到哪里,但是还可以阻止别人靠近他。
“陆肖!”方路杰埋头趴在桌子上,突然大声喊了陆肖。陆肖一震,心想我躲得这么隐蔽都被你抓住了啊。
他呵呵笑着从座位站起来,讨笑着:“嘿嘿,方哥好。”
方路杰仍趴伏在桌上,右手抬起来指了指何家凡的方向:“叫你人撤开,不然我还像那天那么整你。”他声音冷冷的,听着不像开玩笑。可是陆肖听着,心里无端地生出一股心疼。
陆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方哥,你何必呢。有些事有大哥在处理,你何必出来趟这个浑水。有时候你就学着想开点不好么?何苦把每件事都抓得那么紧。世界那么大,你能抓得住多少?陆肖是个笨蛋,不大会说话,可是陆肖知道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管这件事错在哪儿,你别自己抛弃自己。你自己都不要你自己了,别人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了啊。”
方路杰趴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
陆肖见自己多年来不灵光的嘴巴第一次劝诱就没有成功,心里挺受打击。他回头冲拦着何家凡的手下挥挥手,自己又看了方路杰一眼:“很多事儿不是自己一个人逞能就能做到的,你得敢去依靠别人。”
方路杰心里苦笑,怎么连陆肖这个笨蛋都看透他了呢?原来和程潜初识不久的时候,当他被程潜送去住院的时候程潜就说过,说他不好接近,到一定范围就再接近不了。实际上那就是心里设防,就是不敢信任别人。连信任都做不到,依靠就更不可能。陆肖说“你得敢去依靠别人!”是敢,要敢!方路杰闭着眼睛摇摇头。不敢,他不敢依靠别人,他没那个资本。
方路杰趴在桌上,听到头上传来故意压抑的呼吸声,于是慢慢直起身,往后靠在沙发上,问:“怎么不叫我小路了啊?你以前可是打死都不肯改这个称呼的。”
何家凡心里有些控制不住。他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方路杰了,久得就好像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他们上一世才是好朋友,他在上一世才叫他小路,上一世他们同进同出,关系好的像兄弟。而这一世他是个混蛋,他没有资格叫他小路,他趁他醉酒对他做了那种事,他明知道二伯那里有照片,他明知道那些照片传出去会毁了方路杰,可是他都没有阻止。
他从心底里承认,送方路杰出大上海的那个决定他是后悔的,二伯说的是对的。方路杰进了洪帮,最受罪的是他。如果不是身份家境重重阻碍压迫着他,他在听说程潜把方路杰从大上海救走送进医院的那次就应该已经表明心迹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站在你身边的人都不应该是程潜。明明陪你一起长大的人是我,凭什么最后你被程潜夺走?!……”
方路杰嘴唇发颤,用一双死灰一样的眼睛看他。何家凡猛然惊醒,他怎么那么糊涂,刚刚那些本该放在心里的话他怎么就,竟然脱口说出来了?!!!
方路杰悲痛难平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下,然后强行低下头,拿起桌上一杯酒倒头灌下去。他忍得辛苦,可是又不愿意把心里的悲愤爆发出来。何家凡慌了。“小路,你别这样。我错了好么?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啊。我知道你一身的新伤旧伤,还没好彻底呢。”
“呵呵……”方路杰突然笑一声,抬头空落落地望着何家凡。“我不怪你,我没资格怪你。”他停顿了一下,脸上伤痛的情绪强行退下去。他从后面拿出已经准备多时的勃朗宁,轻轻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抢座对着何家凡。枪放在玻璃的桌面上,磕出啪嗒一声。
何家凡脸色剧变,不知所措地望着方路杰:“小路,你这是?……”
“你别慌,我只是把这把枪还给你。当初不是你替我从何二爷那里要来的么?”他脸上平静,倒不像何家凡以为的那样。可是随即他心里更难受。
“小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还给我?”他心里有些恍惚,已然猜到了方路杰的意图。可是他不愿意说出来。
方路杰平淡地看了何家凡一眼:“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嘛,我拿着也不安心。”这会儿方路杰看上去很平静,但是更有种临近暴风雨发作的前奏。
何家凡手指渐渐攥紧,盯着方路杰:“你这是要和我划清关系?你和程潜歃血为盟了,反过来就要和我绝交了是不是?”
“该还的总要还,跟我和谁歃血为盟没有关系。”
“什么叫该还的?……”何家凡声音微微发颤,从喉咙里顶上来一股戾气。方路杰现在反应的越是平静,他心里就越感到纷乱难以平复。“十几年的感情,你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方路杰你就这么无情?!!!”
“你把枪拿回去吧,不该我得的东西我不能要。”方路杰没有回应何家凡的责问,面孔转过去看着别的地方。
“方路杰!!!”何家凡爆发般的大吼了一声:“我大老远的赶过来,就为了见你!快一年不见,我心里激动,你却一见面就要和我绝交,你怎么能这样?!!!”
“不然能怎样?发生那种事,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什么叫‘发生那种事’?方路杰你真的以为自己很无辜吗?你自己想,以你的个性,如果没有你的同意,那种事会发生吗?别忘了当时喝醉的不止我一个!”人一喝醉就没了理智,做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也不足为奇。现在方路杰明摆了要和他绝交,何家凡只感到心里硬生生地堵着一口气,快要将他压迫死。“我承认事后是我先想起来,没有跟你说。可是你自己呢?你装糊涂吗?做过那种事你自己第二天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再糊涂也不至于把那种感觉当成醉酒的后遗症吧?你平时聪明得很,这回装糊涂?”
舞厅里音乐漫天,灯酒喧嚣。方路杰置身其中,感到脑子里乱哄哄的。现在这种状况算什么?他跟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在干什么?犯了错,在相互指责和推诿!他来就是为了和何家凡相互讨论下当时是谁做错了?可是心里难受压抑到了极点,方路杰觉得自己怎么到现在还厚颜无耻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呢?这件事父亲不知道吧?知道了会怎么想?哦,他的野种儿子无可救药了,早在当初就该用加法处置了,也不至于闹出现在这样的事情。不要说父亲了,现在就是自己看着自己,都觉得恶心,脏!
方路杰手用力攥着杯子,脸上一派平静。“你说的没错,我心里清楚得很。”他抓起酒瓶又倒了杯酒,仰头灌下去。“当时我确实喝多了,而且我心里难受,自己就这么堕落了。说不定当时还是我先勾引你的呢,因为你也喝醉了啊,没有人先挑起火,你哪会想到那方面。”何家凡说的很对,事后他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呢?只是他当时也没有往那方面想,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故意不去想。也是到了后来跟程潜的除夕夜,身体的记忆力才帮他恢复了记忆,让他想起来,他早就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了。
其实早在除夕夜之后的一早醒来时,他就已经想起这些事了。他感到心里忐忑,感到不安,为自己犯过的错感到惶恐。可是他就是没有对程潜说。怎么说呢?自己还在程潜面前装的那么青涩,现在想想都可怕。真可怕!
“我没资格怪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程潜说得对,他看错我了,你也,看错我了。我方路杰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站在你们身边,一开始就是我不配。是你们看错我了。所以你就忘了这个混账朋友吧。”方路杰心里突兀地剧烈撕扯,眼前有些难以控制的混乱了。
“哪句啊?”
“就是有‘柏拉图’的那句——”
“噢,你以为就你知道柏拉图啊?别忘啦,你有英国留学的同学,我也有英国留学的大嫂!”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是帮里规矩,新人入会,所有背景人际都会仔细查清楚的,我可不是故意背地调查你哦。”
“你心虚什么,我又没多想。”
“其实,我是故意仔细研究过你的背景的。因为我想更多更多地了解你。对我而言,你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我总担心,一不小心,我就失去和你站在一起的资格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没你说的那么出色。”他盯着程潜,眼神跳跃了一下,变得认真,和不安。“如果,如果将来你发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出色怎么办?如果将来是我失去和你站在一起的资格怎么办?如果到了那一天,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
“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有过这种把握不住的感觉。可是我又难以放手。那天你受了重伤昏迷时,我听见斋藤健一说要救你,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以为他对你有不良企图,我甚至一瞬间在想,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他叹息一声:“你太出色了。”
早在当时自己就该明白会是这样的下场,何必当时留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温存呢。什么兄弟情,什么友情,什么爱情,都不属于他的。“家凡,你把枪拿回去吧。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方路杰低着头,手指细细地摩擦着杯子的玻璃口,脸色笼罩在一片晦暗的光里。
“方路杰,你以为我们之间就是一把枪的事儿吗?”何家凡突然冷漠的,一张脸在阴暗的影子里看不出悲喜。他现在心里很难受啊,一点一点的像被一把钝刀在剐。“方路杰你那么聪明,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一把枪这么简单。”
方路杰垂着的头稍微抬起来一点,暗淡的眼睛对上何家凡的视线。“是不该这样,我怎么都占你便宜了。当初连同这把枪,你还救了我一命呢。”他想了一下,伸手把那把枪往何家凡面前推了推。“就是这把枪,它不属于我,所以还给你。但是这里面的子弹是该我的,你也得——还给我。”说完方路杰长长地呼出口气,他觉得终于轻松了。之前压着心头的郁闷全都没有了。原来他怎么都觉得前面无路可走,又挣扎得难受,到现在才明白了,他就是已经到头了。
他最后看了何家凡一眼,闭上了眼睛。“我们谁也不要欠谁的,清清楚楚的好。”
第三十四章
何家凡心里抽搐,简直有种要疯掉的感觉。他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