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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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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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季长青从正门的窗前经过时,看到程潜在窗前这样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心里就会忍不住疼一下,心道大哥又在想他了。事情过去已经快一年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跟做梦一样浑浑噩噩的。想想当时他还想过要救方路杰,想过要是他死了,估计大哥也活不了。可是现在想想,那个人说的话真的是对的,程潜是个强悍的人,什么都打不垮他,只要他肩上还扛着一份责任,他就永远不会倒下去。

    但是现在看着坐在窗前的身影,季长青还是知道自己一开始的侥幸是错的了,程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悍。在一切看上去都以一种安静的姿态迅速结束之后,程潜也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是渐渐的他发现,程潜变了。他变得精力充沛、强势豪气,好像所有的困难在他面前都不是困难。在季长青以为会是程潜最难熬或者最颓废的那段日子,程潜每天周转在上海的各大帮会之间,渐渐地竟然把上海的帮会势力拉扯起来,像掀起来了一场变革。那是他过去一直策划的一场变革,但是因为实施起来太难,所以一直没有真的动手。但是现在,那时候的理想现在已经变成现实了,程潜已经完成了洪帮进十年来最大的梦。

    可是在这个梦完成之后,程潜整个人就迅速地消极了。季长青这时才终于发现,那个威风八面的程潜在卯足后劲狠狠地拼一把,就好像一棵苍劲的青松笔直地挺过一整个冬天,之后,迅速地走向枯萎。

    “大哥,今天的东庭大会,要不你就不用去,休息休息吧。”

    季长青推门走进来,双眼不由自主地泛出一股深沉的悲瑟来。他忽然觉得现在这一切也有自己的错,现在的局面似乎也是有他促成的因素在里面。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独善其身的,就像方路杰一直想的那样,他不害人,可是还是会有人因为他受害。要是有办法把时间往回倒退一下的话,他说不定会拼死去救出方路杰的。

    “东庭大会我组织了那么久才动员起来,才第二次召开,没我不行的。”

    程潜坐在窗前,眼睛望着外面。现在他的脑子又一瞬间被填满了,几乎在出于一种生存的本能在开始思考好筹划。他脸上又现出了之前一直显现的那种精神十足的样子,脸上透漏出来的认真和谨慎使得他看上去又重新地充实了起来。似乎只有在想起身上的责任的时候,他心里才是活跃的,否则,他就是一潭孤独寂寥的死水。

第四章

    “长青,你给我把小斌叫来,我有事儿吩咐他。”

    小斌是在方路杰被处刑之后,顶替上来的潜堂新人。他年纪不大,比方路杰还要小一岁,但是他却非常老练,有种平常人做不到的冷静,不过可能冷酷多一点。甚至的,他还长的有一点像方路杰。不是那种脸面上的像,而是神情中的神似,甚至那一股子倔强劲儿,都跟方路杰很相仿。所以现在程潜很一种小斌,似乎是为了弥补一些他已经弥补不了的缺憾,他十分地照顾小斌,有时候,有点到了溺爱的程度。季长青自己心里明白,如果不是特意找来这么一个可以供程潜宣泄感情的人,程潜可能已经崩溃了。

    “不用叫了,他一直就在门外守了一晚。”季长青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那孩子了,很固执的一张小脸,早晨的秋露都已经在他眉毛上结了一层霜了,挺拔的鼻梁还有一双鹰一样的乌黑眼睛。季长青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在门外的,对小斌他总不好说话。小斌也是,知道季长青来了,也没有开口,就是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头都不转一下。季长青苦笑了一下,看来除了程潜,这个小孩可以忽略任何人。

    “潜哥,你找我?”

    一进门,小斌就直接走到了程潜面前。他那张小脸看上去还是一股子固执和倔强,但是眼睛格外的亮,像一只黑夜里的小豹子。他背上挎着一把剑,用长长的藏青色绸子包裹着。目前还没有见他脱手用过那把剑,听说是一把直背唐刀,看着像剑,是当年风堂的莫老当年上阵用过的,本来准备方路杰正式接任潜堂主人的时候传给他的。但是现在这把剑到了小斌手里。

    一看到小斌,程潜眼睛里竟然透漏出一股亲切的笑容,他脸上带着一股特有的包容,还有一种莫名的涌动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是真实却有度的,程潜现在把自己对每一个人的距离都把握得很准。

    “小斌,你进潜堂也快一年了,现在我让你自己放手去干,你敢不敢?”程潜微微笑着,一手支着下巴,眼睛望着小斌。

    “敢。”小斌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潜哥信任我,我没什么不敢的。”

    “哦?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很简单,因为我相信潜哥你看人事的眼光,你认为可行的事情,一定不会错的。”

    程潜听着小斌的话,眼神里狠狠地挣扎抖动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胸膛里轰轰烈烈地涌过一阵仓皇的心悸,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面前看到的是他的小杰。“嗯,这话我喜欢听。证明你比我还有眼光。”程潜笑,脸上看上去容光焕发。可是他那笑在长青眼里看来,分明带着有末日般绝望的悲凉。一个人会被逼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拿得出这样的表情。

    东庭大会对于目前这样的时局来说,等于一次大面积的上海高层会晤。只不过与会的,是同政府和租界不相干的另外一派实力而已。那晚整个东兴茶楼就是大会场,四面八方五条相邻的大街和小巷全部被戒严了。并不是说只有政府和洋人才有这样的权利和手段,作为帮派,他们有更多的办法做到这一步。

    当夜晚到来时,整个东兴茶楼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外人。所有的侍应人员也全部换成了洪帮的人。不管是看守还是卫队,用的大部分都是洪帮的人。在混乱的局势当中,大家都更擅长纵览全局,并且从中找到最合适与自己的方法。他们知道什么叫居安思危,也知道在面前这样的局势里,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团体并且依附其上才是最上策。至于过去你争我抢的那些事情,在此时都似乎显得可以不去搭理。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谁都懂。

    因为这个缘故,所有帮会对外都愿意承认洪帮的龙头地位,也愿意相信洪帮调出来的那些守卫人。不仅仅因为他们相信洪帮的实力,也因为现在对他们而言,只要防止内部的倾轧就足够,只要不被自己人吞掉,别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到了下半夜,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所有的与会帮会头目才都到齐。来的都是实打实的正经第一把手,出行一次无比谨慎。当然了,程潜是作为压轴最后才出现。

    满堂的金碧辉煌,满堂的肃穆庄严。

    整个东兴茶楼现在俨然是一座黑色的城,每一个人都用头目能拿出来的最庄严的神情来面对接下来的这场大会。

第五章

    程潜到场时整个会场迅速地安静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大海上面突然从天而降一块巨石,而这巨石再在海绵上时,你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像在巨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失声了或者你的耳朵失聪了,于是你只能哑然地望着面前的巨石非常安静地在每个人心里都引起了一场无声无形的轩然大波。

    老潘在会场大堂之后一座相邻建筑的回廊上,伸长脖子朝里面看。他所在的位置离主会场不远,高度也适中,所以当程潜上来的那一刹那,他狠狠地惊叹了一把,一方面艳羡于这个男人顶天立地般的高大感,一方面又自卑于自己的渺小平庸。怎么说呢,老潘其实从来不怎么在意身份地位这回事,以前也没有真实地去考虑过。他觉得人不就是图一个安生吗,表面上再风光那都是虚的,到最后也就是过眼烟云而已。但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一直是在自己骗自己,就像那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自欺欺人。人生是有距离的,那些过去被他当成烟云的东西其实现在看来是那么的真实大气,简直让他突然产生一种为此付出一切都值得的想法。

    老板这时候正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过来,眉头皱着,眼睛似乎很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什么。一看到大老板,老潘笑着迎上去。

    “哟,东家,您有吩咐?”

    看到老潘,胡老板的眉头也没有舒缓,仍然很焦虑的样子。“快给我找人手,我们这次不能出岔子了。”

    老潘怔了一下,接着就知道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去年东庭大会举行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差不多的时间,那回是真正的第一次接触那么大的场面,所以不管东兴茶楼事前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最后还是在会场上出了岔子。一个负责往会场端茶水的伙计竟然到场就软了,手里拎着茶壶哆哆嗦嗦地就像失了魂一样。那次着实把胡东明吓得不轻,几乎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人跟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尤其是当一个矮小的人和一群高大的人产生差距时,那种被压迫和震慑住的感觉是真实的,并不是之前做好心理准备就可以抵抗的。“去年那个伙计给那场面吓软了腿,今年要再出这样的状况我这个‘东家’也不用再混了。”

    “诶,东家,您也不要太担心,上次不是没经验么,这次我一定给您找个稳重的伙计,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出马。不就是伺候一帮大哥茶水吗,这个我还行的。”

    “你不能去,以你的那马虎的脾性,不知道会弄出点什么更大的动静。”

    “东家这话说的,我也不是那么没用吧?”

    “不是我不信你们,是这次真的不能再出错,不然我这茶楼就保不住了。”

    “东家,我说句不多心的话,既然这事儿出力不讨好,那咱们就不接这个生意呗,搞的人心惶惶。”

    “你想的到简单!”胡东明瞪了老潘一眼,眉间皱出个川字。“这些帮会找到我们茶楼,说好听点那是给我们面子,说不好听那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以为我们有资格敢跟他们说一个不字儿?况且,咱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挡自己财路。东兴茶楼现在生意这么翘,还不是多亏了这每年一次的东庭大会。”其实说到上海的这些不会,胡东明又爱又恨。他明白这其中深藏的玄机,只要东庭大会在这里一开,上海就没哪个帮会敢这地头上闹事。这不仅仅是受到保护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象征,是所有帮会的象征。为这个,就算是政府要员也要给他胡东明面子。想到这里胡东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定眉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会场。“其实定下这单生意的也不是我做得了主的,这都是‘上头’的意思,我其实和你们差不多,也就算个高级点的总打杂而已。”

    其实胡东明说的那个‘上头’才是这个东兴茶楼真正的当家东家,胡东明只能算是个请来的管家。不过这个‘上头’他是从来只听过没见过,连‘上头’姓什么都没谱。胡东明不让多问,大家渐渐也就不再提及。“那东家你别急,老早不就商量好让犁头领十个伙计去吗?再说人家那么多守卫,也不一定真就要咱们的人手,最多也就站在门外边摆摆台面还不会?”

    “不说犁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他还没进去呢,现在在厨房里拎着铜壶就双脚直哆嗦,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东兴茶楼最后总不能沦落到端茶递水都要我亲自去吧?”

    “那当然不能,您怎么说也是东家。再挑剔的客人,那都得是我们这些伙计去应付。”老潘这么长时间一直招胡东明信任,其实多半归功于他那张懂事的嘴,什么时候都能带着点见风使舵的机灵和抹了蜜似的小聪明。上了高位的人多半身边要有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有一点好,那就是总能在你烦心的时候给你舒心。不过胡东明也知道,这样的人多半其实是不靠谱的。“你别光说,去找人啊你想我急死?!”

    “是是是,您让我想想。”

    老潘低头沉思一下,眼睛顺势往四下的大院里看过去。今晚这里聚集了这么些人,虽说是来开会的,但是茶水食品点心却是一样都不能缺的。过去东兴茶楼就是以精美的点心闻名,食客络绎不绝。但是慢工出细活,这点心的制作是这茶楼办下去的精髓。茶水也是,没有一道工序不是有条不紊的来。现在茶楼一下在来了这么些人,整个后堂就忙翻了,怎么都看不到一个没在低头忙碌的人。

    这时候手老潘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刚从厨房出来,往柴房去的伙计身上。那是方子。

    “东家,不如就让方子去吧,我看他做事挺稳的,不多话,眼睛也不乱瞧,让他替犁头上。”

    “方子?”胡东明犹豫了一下,抬头朝老潘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年轻人看着倒是稳重,可是他没经历过东庭大会啊,又长的那么俊秀,估计不是那种懂看人眼色的人,找他不是坏事儿么?”

    “别人我不敢说,但方子我敢打包票,找他绝对靠谱。”

    “你这么肯定?”

    “对。”

    其实令老潘如此肯定的原因是在方子身上看见的那样一身狰狞沧桑的伤痕。一个人经历了那样的伤害,但是眼神却一点也怯懦,他不是一个缺心眼的人,就一定是一个坚强得不能再强的人。老潘虽然自己做事有时候不靠谱,有点喜欢耍小聪明,但是在有的时候,他那双仿佛总是嬉笑的双眼还是会认真一次的。就好比他现在看着方子,那样认真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赞赏,更多的还有一种深深地探究和观察。

    “我做不了这个,潘哥你找别人吧。”

    “你就当仗义一次,给咱们东家解个难还不行?这次本来让犁头去的,可是他也实在是白长了那么大的身胚,还没进去就已经吓得腿软。再说,里面虽然都是一群帮派大人物,但怎么说也是人不是?不会动你分毫的。”

    “潘哥,你被为难我,我真干不了这个,我要真进去了,这东兴茶楼估计就真毁了。”说这话的时候方子的眼睛正抬起来望着老潘,一双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老潘就那么一瞬间有种倒吸一口气的感觉,心里那种关于这个陆方深不见底的想法就更加突出了。“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在这个地方干,就得担着一点责任吧?不能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然人人都这个态度,这东兴茶楼也就不用办下去了。”

    “你别拿什么责任来压我,我真的不会进去的。”方子表现得很决绝,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请高调。老潘在这个东兴茶楼也是干了很久的,除了东家,他几乎就算是这里的第二把手。“方子,你这话说的太不厚道了吧,不管你以前多金贵,到了这里那就算打杂递水的贱命,你要有那金贵,就滚出这东兴茶楼,真他嘛当自己是少爷了?”老潘一直有自己的底线,不是真正惹到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发这样的火。只是这个陆方也是在太气人了,硬是水米不进,说什么都一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架势,他老潘最受不来这种拳拳打在弹簧上的感觉,简直快气炸了。虽然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个人既然来了这里,又是那样一身的伤痕,估计一出去外面世界那就是危机四伏。逼人上绝路不是他的本意,可是现在他的火真是压不住了。

    陆方抬头看了老潘一眼,那双乌黑的瞳仁里似乎有什么稀微地颤动了一下。“要赶我也等东家发话,你说的,不算。”

    原来这个人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他看上去明明那么硬气的一个人,在经过他这样的羞辱之后,竟然没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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