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这里走?”王四川问,袁喜乐依然不回答,但是我和王四川对视一眼,把她往那个路口推去,她倒不挣扎了。
我心中一喜,给王四川使了个眼色,我们就往那个路口走了进去。
走进去没多久,发现里面比外面要潮湿很多,到处是水,一脚深一脚浅的,墙壁上黑色的霉斑到处都是,有一股非常浓重的气味。我们继续走,发现积水越来越深,都没到了小腿上,水很浑浊,被我们一走动就更加的脏,最底层的沉淀物都被我们踩了起来。
绕过几道复杂的弯,我们看到了这些水的来源,有一堵水泥墙被砸掉了表里,露出墙里一大堆生锈的水管,下水管上有一道裂缝,水就从那里渗出来。
出水量不大,但这么长年累月地流,积水是难免的。在水管墙的尽头,是被木板封死的一个房间口,泡在水里和水面附近的木板烂了,露出一个洞。
我们爬进去,看到里面是一个大概卡车后斗那么大的房间,房间里全是水,水里有三张铁床,上面放满了东西。
王四川检查了一下,都是我们工程兵的设备,在一件帆布包里,我们翻出了袁喜乐的工作本和一个俄语书。
马在海在上面找到一把手枪,看样子是袁喜乐的。
“找找出路!”王四川立即道。我们在房里找起来,这里有袁喜乐的东西,她就从这里进的,可是找了半天,我们就绝望地发现,这个房间是全密封的,就连通风口都没有。
“邪了门了!”王四川往床上一坐,看着袁喜乐就道,“你他娘带我们到这里来干吗?“
表喜却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爬到床上,缩到了角落里,看着一边发起了呆。
满怀希望落空,我有些愤怒,叹了几口气,也想休息一下,马在海就叫道:“哎,有东西吃!”
我转头看到了马在海在翻那几只军包,从里面拿出几只罐头丢给我。
我一看,我们也有一样的,不过没这么多,看来袁喜乐的伙食标准比我们好多了。
不提不觉得,提起来我还真觉得饿了,几个人就开了罐头,王四川解开袁喜乐的绳子,也给她开了一罐,放在她面前,可她并没有吃。
我吃着吃着,看到一边的水下,沉着一些什么东西,伸手去捡,立刻发现那些都是吃剩的罐头皮,等我一个个拿起来再数,竟然有十几个个。
“你干吗?”王四川不解地问。
“你看有这么多罐头,看来她在这里待了很久。”我道,“这里应该是她的避难所,她还真躲在这里。”
继续寻找,从污水下,我捞起了起码三十只罐头,堆成一小山,以工程兵大队的设备,一个人最多带五只罐头(罐头比压缩粮重得多,带太多非常吃力),这里这么多,起码有七个人的份。
看来躲在这里的不止她一个人,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谁。
这就让我有点奇怪,这是一个潮湿、肮脏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房间,整个房间都积满了污水,如果需要找躲的地方,外面很多房间也可以,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我想起袁喜乐消失时的情形,现在能确定她一定是在黑暗里用什么手段逃离了,然后她跑回了这里,躲到了这个房间里,显然她认为这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袁喜乐比我们都了解这里,她认为这里安全一定有理由,这倒让我放松下来。
这里有张双层大床,床脚泡在水里已经烂了,所以很不平稳,这里潮湿的气味倒不是无法忍受,但现在显然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快速吃完东西,抽起烟,强打精神打算立即继续行动。
现在敌特肯定已经发现我们逃走了,我们没法估计他下一步的举动,接下来就看谁的脑门亮了。马在海从袁喜乐包里又翻出了一些吃的塞到我们自己的包里,之后就拉起袁喜乐让她走。
结果这一次袁喜乐完全不配合,一下缩回角落里。
王四川伸手进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抓了起来,她开始拼命挣扎,大声尖叫,王四川被她抓了几下,只得松手,她一下又缩了回去,开始发抖。
王四川痛得直咧嘴,看了看手上的抓痕,就有点恼意,想硬把她拉出来,我顿时觉得不妥,拦住他,示意我来。
说着我尽量以友好的表情靠近床角里的袁喜乐,轻声说:“袁工,现在我们要带你出去,我们是自己人,你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袁喜乐看着我,表情仍旧惊恐,没有一点变化,随着我的靠近,她抖得更加厉害,表情扭曲得让我心惊。
“别怕,别怕。”我想起在伊犁的那几年学会的辅导方法,动作特别慢地挨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在这里折腾了那么久,她身上的味道也不会好闻到哪里去,但是我抓住她的手,那种女性皮肤的细腻柔润,让我心中一颤。在地质队长年的深山老林生活里,女人非常少,别说恋爱牵手,就是见到异性的机会都非常少。我的心跳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好在我背对着王四川他们,他们没有发现我的变化,我镇定了一下,摒除了一些杂念,才把她拉起来。
可能是因为我的语气,她真的平缓了下来,呼吸渐渐正常了,愣愣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点头对她道:“相信我。”
终于我发现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我拉她下床,就对王四川使了个眼色。
王四川和马在海背起装备,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向房间外的走廊。
袁喜乐没有反抗,但我还是不敢大意,走到房间门口,我感到她的手明显哆嗦了一下。我拉紧她的手臂,鼓励她,可就在这时,本来漆黑一片的走廊里,有灯光忽然闪了一下,接着,一盏暗青色的灯亮了起来。
大坝的照明电力好像又恢复了。看样子,那家伙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
走廊里没有损坏的灯陆续亮了,但是数量很少,走廊里一段亮一段暗看着十分诡异,那些被照亮的地方被四周虚无的黑暗包围,成了一个个存在于黑色孤独中的站点。
这是好事,省得我们摸黑找了,我们纷纷观点关掉手电,这时我发现袁喜乐的手又发起抖来。我坚定地握紧了她的手,想给她一些信心,但是瞬间,她甩脱了我的手,再次逃进房间,我们跟进去,发现她又缩回到刚才的角落里。
我十分懊恼,和王四川对视一眼,他干脆发火了,拿出绳子就想强绑。我也觉得没办法,只能上去帮忙,就听见袁喜乐在喃喃自语。
我一开始以为她在念经,仔细一听,才发现她反复说着一句话:“关灯,关灯。影子里有鬼,影子里有鬼。”
我看着她的表情,又看了看外面的灯光,背上就起了一股凉气。说实在的,那一刹那我被哀喜乐吓坏了,倒不是因为她说有鬼,而是她的样子。显然她非常害怕外面的灯光,她了解这里,这种表现无疑说明了,只要灯一亮起来,这里肯定就会出现什么危险。“影子里有鬼”。那个特派员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影子里有鬼?刚才哀喜乐看到灯光亮起来,就大叫着关灯,我忽然想起我们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候,她已经在一片漆黑里摸索了多长时间,没有任何的照明。我不相信鬼神之说,但现在我本能的有股不祥的感觉,这句话每个人都说,而说的人都疯了,那就不能不重视。我拉住王四川,不让他再绑哀喜乐。王四川是有宗教信仰的人,对于这种东西更加的敏感,我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下手重了,又看了看 幽深的 被光亮切成一段段的走廊,我心里犹豫起来。
总不能在这里呆着不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电,龟缩不前不是我的性格。而且我们一路过来都有手电照明,也不见照出什么鬼。马在海就道:“吴工,我出去看一下,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就大叫。”我摇头,现在哀喜乐是个大麻烦,我们只有三个人,一个人必须看住她,另外两个人勉强前后警戒。我们身上还有那么多东西,不应该分散,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而且,不能再在这里寻找出口了,我决定还是回到我们来时候的通风管道,想想办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次恐怕得硬抗了。那个年代,我们这些人身上没有太多的胆怯,反而有一种宿命的激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一种原则。现在的人们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情怀。
事实上,在当年那个特殊时期,这种英雄主义情怀还是解决了很多问题的,至少在很多选择上,这种情怀让我们没有退缩。
王四川重新抓起哀喜乐,这一次再也没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我们还是把她绑起来,塞住他的嘴,然后让王四川扛起他。
我拿起铁棍走出房间,马在海在后面,我们蹚过积水,很快就来到了干燥的地方。
虽说人类起源于大海,但对大地的感情显然更加深厚。抖了抖被积水泡的起皮的脚,我感觉格外的安心,如果不是哀喜乐那句话,我应该会非常高兴离开那个鬼房间。
前面就是第一盏应急灯亮起的地方,清幽的灯光确实很不吉利,我没有太多犹豫,挥手让他们跟上。
很快来到灯下,我仔细打量了灯光,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发现那灯被铁皮包着,王四川用铁棍敲了几下,发现外壳很结实,很难被破坏。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灯都是被加固过的。
如果怕灯光,把灯打灭不就行了——我刚才想过这个方法,现在看来不可以了。
想起哀喜乐的话,我下意识看了看灯光下我们的影子。影子很淡,映在一边发黑的水泥墙上,我们互相看了看,第一眼好像没什么异常,但再去看就发现了不对劲,后背一下冒出了冷汗。
我们印在墙上的影子,发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变化。
奇怪的影子
我们都知道,在正常的情况下,影子即使拉长变形,总归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但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面水泥墙上的影子状态非常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很难形容,一定要说的话,我只能说,那不是我们的影子。
它们虽然很明显是从我们脚下延伸到墙上的,但是那些影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我们。因为所有的影子,都呈现出一种佝偻的姿态,竟然全部弯着腰,好像已经是六七十岁的人。
猛然间我出了一身白毛汗,如果之前袁喜乐没有对我说那句话,我还会认为是错觉,但现在一看,不由得觉得诡异至极。
马在海动了动手,那诡异佝偻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手,的确就是他的影子。
“邪门。”我道,转头看了看灯,“会不会是角度问题。”
马在海摇头,王四川也动了动手,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影子也跟着做了一个动作,但是影子的动作非常奇怪,那动作看上去让人脊梁发冷。
这他娘的,影子里果然有鬼,袁喜乐还真没说错,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影子,都得倒吸一口凉气。
难不成,他们就是这样被吓疯的?不太可能,这绝对不至于把人吓疯的地步,而且,这影子虽然形状恐怖,但也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看着, 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袁喜乐和陈落户都疯了,他们都害怕这些影子,这其中不会那么简单。
我看了看袁喜乐的脸,她已经害怕得全身发抖,脸转向一边,连看影子的胆子都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这里的情况已经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这时不应该去琢磨是怎么回事,快点离开才是硬道理。我推着王四川和马在海,让他们不要去管这些。
四个人加快了脚步,朝着通道狂走,但走到第一个岔口就郁闷了,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搞得这么混乱,到处都是木头封死的通道口和房间,我们根本搞不清是从哪里追到这个区域来的。
我们都有些紧张,毕竟影子总是跟着你,到了路灯下回头看了几眼,总能看到墙上飘忽着那几个诡异的影子。
最后还(是)马在海靠谱,找到了回巨大隧道的道路,虽然不是原路返回,但至少方向对了。我们踹开封住道路的木板,就发现外面的隧道顶上的汽灯全部亮了。
整个隧道被照得一片光明,昏黄的灯非常密集,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这种光明和隧道的宽度让我觉得舒畅,我们赶紧跑到光亮下。
再看我们的影子,这里的光照十分的强,影子在地上看不分明,也不知道有没有正常起来。
几个人松了口气,王四川转头就去找来时的那个房间。这还真有点困难,不过比起里面,隧道里一通到底,结构简单多了,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分开,我心中的不安到了最严重的地步,但感觉到了这么明亮的地方,即使有鬼我们也能撑一撑了。
想着我回头看了眼我们出来的通道口,忽然就看到我们出来的那个口子后面,站着几个东西。
这几个东西都佝偻着腰,耸着肩膀,一半身形隐在黑暗里,看起来,和我们刚才的影子很像。
它们局促地挤在出口处,一动不动,好比雕塑一样。
我遍体生凉,用眼睛稍微数了数,就发现那些佝偻着的东西,好像有四只。
难道那些是我们的影子?它们从墙壁上爬下来了?
(12章完)
十三章 “鬼”影
王四川看到了,马上念了句蒙古族的经文,捏紧了自己的铁棍。
我看了眼地面,就觉得不对,灯光下,我还是能看到自己淡淡的影子在地面上,我们的影子并没有从墙壁上爬起来。
那几个绝对不是我们的影子,但这么看去,那佝偻着背的样子,确实和之前的影子十分相似。
只要不是鬼,其他的东西我倒是不悚,在林子里走地脉的人野兽怪事见得多了,有形的都不在话下。
我们几个人互相打了眼色,就朝着四个黑影走去,因为他们都隐没在入口阴影的黑暗里,王四川打量了手电照向它们。
一照过去,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因为我们看到那边什么都没有。那几个黑影,忽然消失了。
王四川把手电一开,那四个黑影立即有出现站在那里。把手电一照过去,黑影立即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我们对视了一眼,马在海就发抖道:“真的是鬼。”
我看了一眼袁喜乐,发现她根本不转头看这里,而是看着上头刺眼的灯光。也在发抖,那一瞬间我都冷汗也下来了,要不是这里很亮,我恐怕也会撒腿就跑。
“你有长生天保佑,要不你去看看。”我对王四川道。
“你也有马克思保佑,我和长生天很久没有联系了”王四道。
我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个没出息的,想起唯物主义思想,嘴里默念了几句语录给自己壮胆,对王四川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给我打手电。”一边接过他的铁棍,径直往哪个出口走去,因为我已经确信,这肯定不是什么鬼影,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王四川的手电照着,那边一直什么都没有,我一直走到出口外面,就给王四川打了个手势,同时开始戒备。
王四川再次把手电移开,我就看到我面前的景象,瞬间发生了变化。
那几个“影子”果然又出现了,然而我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的却不是影子,而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我看到了两种不同程度的黑暗,外面的光线射入到这里,好像发生了扭曲,使得出现了几个黑暗里的黑影。
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景象,但好像没什么危险性,我打手势让他们过来,继续走近用手电照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