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少琪危险的眯起眼。“你不想要我了吗?”
濮阳南眼皮也不撩一下的轻声说:“不想。”
沙少琪双眸蓦睁,继而蹙眉若有所思地凝望他好半晌。
“为什么?难道我今天所做的还不够让你相信我吗?”
濮阳南默默地抬眸凝视她好一会儿。
“沉重的歉疚感常会让人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事。”
沙少琪的双眸难以置信地大张,“歉疚?”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是说,我是因为感恩图报,所以才勉强自己嫁给你?又因为歉疚太过沉重,为求心安而决定以身殉死?我?别人或许会,但是我?你认为我会做这种蠢事?”
濮阳南静静的垂下眼睑,“少琪,你不能否认,你虽然很倔强,但也很善良,你很重感情,所以不够理智,你更不是一个自私的女孩,所以,有九成你会做这种事。”他徐徐地仰起脸诚挚的看着她。
“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少琪,生命中有太多让人后悔的事了,如果能避免的话,就要尽量避免,这样你的人生才会美满。我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只要知道你是幸福的,我就很满足了。”
沙少琪缓缓地挑高了黛眉。“你知道吗,南哥?”
“什么?”
“你呀!”沙少琪慢吞吞地说:“是世上最最愚蠢、最最顽固的滥好人!”
濮阳南好脾气地附和道:“是、是、是,你怎么说怎么是。”
“天哪!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沙少琪受不了地拍拍额头,再摇摇头。“好吧!那若是我说,如果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将会后悔到死呢?”
濮阳南淡淡一笑。“等你碰上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时,你的后悔将会化为庆幸了。”
这家伙的脑筋铁定是茅房里的石头做的!
沙少琪不由得猛翻白眼。“好、好,那换个说法好了。如果我坚持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呢?”
“为了你,我会坚持不要你。”濮阳南坚定地说。
沙少琪眯了眯眼。“那如果我认定自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呢?”
濮阳南稳稳地摇了两下脑袋。“你不是。”
沙少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良久,而后突然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嫁给你了,你承认不承认是你家的事,我自己认定就够了!所以,你尽可以去再娶个老婆,或者娶一百个都行,反正我会乖乖为你守一辈子活寡就是了!”
濮阳南倏地皱眉。“少琪……”
“好了、好了,就这样,没啥好说的了,回家啦、回家啦!”
说着,沙少琪迳自朝回家的方向迈步走去,濮阳南却还在犹豫。
“无论如何,既然你领悟了狂天十一剑,总得为我们这些完全不懂的人讲解一下吧?”
濮阳南怔了怔。
对喔!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九掌是沙家的绝活儿,没道理他们沙家的人都不懂,反而是他这个跟沙家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使吧?
当初沙正严是认定他早晚会是沙家的娇客,所以才先把口诀传授给他,却没想到情况会变成如今这样,偏偏在机缘巧合下,又被他领悟了,这下子可真是麻烦了!
呃……要是讲解过之后,他们还是领悟不了,那……就更麻烦罗!
一回到狂剑山庄,沙家人为他的死里逃生所表现出的欢欣雀跃与感恩庆幸,实在是令濮阳南感动不已。当然,沙正严也立刻与他做了一番长谈,让他清楚的了解沙正严的想法。
而且,沙正严也表示,他和沙少琪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他不会过问的,但是,他希望濮阳南知道,在沙少琪嫁给濮阳南的牌位那一天开始,沙家的人早就把濮阳南视为狂剑山庄的娇客看待了。
可即使如此,最重要的还是沙少琪本人的想法吧?而她真正的想法在那次她回答佟云的话里就可以明白了。
难道你不是在濮阳南救了沙家、之后才突然说要嫁给他的吗……
没错,我是……
她并不是为了爱他或喜欢他而想嫁给他,而是因为他救了沙家,她只是想回报他而已。若是让她因为这种原因而嫁给他,早晚有一天她一定会后悔的,就像若翠一样,但他不想她后悔,更不想她因为他无法放她离开而痛苦,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就放弃她。
即使她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她会了解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与他们共同研习狂剑招式这段期间,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她尽早对他死心,这样她才能早日去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
但是,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没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主动上门来找他了。
那个只会用他自己的想法来遮掩事实的男人——佟云,居然偷偷的跑来找濮阳南!
虽然沙家拒绝再与佟家来往,但并不表示佟云就会因此而罢休,他还是认为自己和表妹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这是无法轻易抹煞的,所以,也只有自己是最适合表妹的了。
而表妹呢!也只是因年少无知,一时糊涂而已,她搞不清楚自己其实是爱他的……对!就是这样,所以,他只要常常去提醒她一下,再有耐心一点的等待她“觉醒”就好了,早晚表妹会成为他的人的!
问题是,那个濮阳南不是死了吗?干嘛又跑回来搅局?难道他不明白这样会让表妹更为难吗?难道他真的打算毁了表妹一辈子的幸福?如果他是真的爱表妹的话,那他就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吧?或许乾脆去死算了!
所以,为了表妹的幸福,佟云决定去点醒濮阳南。把濮阳南从狂剑山庄里偷叫出来并不难,毕竟从小到大,他几乎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狂剑山庄度过,狂剑山庄几乎等于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而濮阳南听罢他“好意”的点醒后,沉思了片刻。
“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希望少琪能早点对我死心,只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你曾经死过一次,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话,她只会想到上次你是好运,绝不会想到你这一次还是没死,只是演戏给她看而已。”佟云很慷慨的提供建议。
“唔……这个嘛……”佟云是因为不知道沙少琪曾经做过什么傻事才敢这么提议,当然,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问题是,他又要如何才能确定这一次沙少琪不会歉疚到要以死来求得心安呢?
对了!只要他不是为了沙家的人而死就可以了吧?而且,他曾经向沙正严提起过沙少琪去找骷髅帮那件事,相信沙正严也会特别防范的。
“好,可是你要帮我一点忙……”
清明时节雨纷纷,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天晴日,沙正严赶紧备好香烛纸箔,拉着全家大小:包括濮阳南——扫墓去也。
之后,他们依照往例拐到附近山区去游山玩水一番,没想到今年雨水特多,居然让他们碰上了塌方。悲惨的是,就在他们眼前,濮阳南为了搭救一个老猎户不及,竟然双双被如山般的落石压死,而且,因为落石实在太大、太多了,他们连找回尸体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一回,沙少琪并没有说要死,因为沙正严先一步要求她,除了殉情之外,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于是,从濮阳南第二次的七七之后,她就把自己封闭在狂剑山庄后庄的沁园里,再也不见任何人了。
“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说过狂剑山庄再也不欢迎佟家的人吗?”沙少卿冷漠地说。
三妹把自己关了起来,令他的心情实在爽快不起来,而面前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专程来给他做出气筒的,他不乘机使用一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呃……大表哥,我……我是关心三表妹,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她一下下?”濮阳南“死了”,该是他出现的大好时机了吧?
“见她?你想见她?”沙少卿嘲讽地撇了一下唇角。“算了吧!连我都见不到她了,何况是你!”
佟云愣了愣,“怎么……三表妹不在庄里吗?”
“在呀!”
“那为什么连大表哥都见不到她?”佟云困惑地问。
“很简单,”沙少卿负手踱到窗边望着山庄后方。“妹夫去世后,三妹就把自己关在后庄的沁园里,不许任何人去找她,也不见任何人了。”
“怎么……”佟云错愕地优住了。“怎么会这样?”
“她独自一人在沁园里种点菜、养几只鸡,唯一伴着她的只是妹夫的牌位和妹夫给她的回忆,她准备就这么清淡的过一生了。”
“可是……”佟云不知所措地摇着脑袋。“可是姨父怎么会让她这么做?”
沙少卿吁口气喟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上回佟震说妹夫死了,结果三妹就偷偷跑去找骷髅帮,说是要报仇,其实是要找死。这回,爹就只好允诺她,只要她不死,爹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罗!”
“找……找死?”佟云惊吓得连说话都给巴起来了。“怎么我……我都不知道?”
“这事只有爹和我们几兄妹知道而已,我们没说,你当然不晓得罗!”
“那……那……现在怎么办?”佟云已经被沙少琪曾经意图寻求解脱之事,和目前的状况搞得脑筋有点烂糊了。“这样……这样就跟计画不合了呀!”他喃喃自语道。当然,他只是在问自己,并不是要讲给任何人听的。
但是,沙少卿听到了,而且大大一愣。
计画?
什么计画?
他正想问,佟云却不打自招了。“这样他装死有什么用?”自然,依旧是隶属于自问的话。“我见不到表妹也没辙呀!”
装死?!
难不成……
不假思索的,沙少卿立刻拎着佟云的衣领就往沁园飞奔而去。
“大……大表哥,干什么呀?”
“少罗唆,见了三妹后,你最好说老实话,否则……哼哼!”
佟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什……什么老实话?”
“你自己心里有数!”
果然,还是让沙少琪自己来审问比较快些,因为沙少琪一碰到濮阳南的事,就很容易发疯,而她要是一发疯,恐怕连沙正严都要畏惧几分。
“装死?他居然给我装死?”沙少琪既震惊又愤怒地尖叫道:“而且还让我亲眼看到我的夫婿‘死'在我面前!”
胸脯剧烈的起伏,沙少琪脸色铁青,这是她发飙的前兆。
“好、好、好,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杀了我的夫婿,那我就要追缉你!你这个该死的杀夫仇人!”
第七章
“……为什么他不能相信我呢?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爱他的呢?为什么他不能像你们那样自私一点呢?为什么不能稍微替他自己设想一点呢?为什么他……”
皇甫雷突然一个大旋身避开老远,同时大喝一声,“住手!”
满脸悲愤之色的沙少琪踉跄一步收回七掌,始终呆立在一旁听着沙少琪哀诉心声的濮阳南这才回过神来,飘身过去扶住她,神情满是苦恼无助。
而四周那些看热闹的女人们有的是满头雾水、有的是若有所思、有的则是一知半解,可是,她们都有共同的默契——这件恩怨她们只能旁观,不能插手。不过,千万不能叫她们避开就是了,这么有趣的事,怎能不让她们分享呢?太残忍了吧?
皇甫雷眯着眼瞧了沙少琪片刻。
“告诉我,三妹,你成亲了吗?”
“是的,我成亲了,”在濮阳南的安抚下,心情渐趋平静的沙少琪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嫁给了一块牌位。”
几声女人惊呼倏地响起。
“那么……”皇甫雷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又是哪一位值得三妹委屈家给他的牌位呢?”
沙少琪眨了眨眼,大拇指突然往后一比。“他就是‘先夫'!”指的正是一脸尴尬的濮阳南。“不过,他也杀了我的夫婿,所以,他也是我的仇人!”她顽皮地又多加了两句,也不管是不是会搞得人家一头雾水。
嘎?啥米?周围那些女人面面相觑,不太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皇甫雷双目暴睁。“他?你居然嫁给了他?”
“没错!”沙少琪说着,恶意地眯了眯眼。“而且,他也领悟了狂天十一剑和狂心十八掌喔!”最好能就这样气死你!
差一点点!
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内心真正情绪的皇甫雷,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在刹那间便突然化为厉鬼般狰狞。“你是说,他不但得到了你,也得到了狂天剑法和狂心掌法?”他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四周那些女人全都惊讶得张开了嘴。难道……难道沙少琪所说的那些关于皇甫雷的话都是真的吗?她们开始面面相觑,而后窃窃私语,适才若有所思的人现在全都一副肯定的神情。
至于沙少琪,她一见皇甫雷气得鸟都歪了,不由得乐开了嘴,适才的愤慨早被抛到九天云外去了。
“你很聪明嘛!”
皇甫雷又看了沙少琪一会儿,沙少琪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然后,他又缓缓地将狂暴的视线拉到濮阳南脸上,阴沉狠酷地盯住他半晌,濮阳南则回以一贯亲切和善的笑容。
“你不但坏了我的事,而且还抢了属于我的东西,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濮阳南连嘴巴都还没张开,沙少琪的嘲讽便抢先讥了出去。
“喂、喂!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就属你了,什么叫属于你的东西?别人家的东西请别乱点名行不行?你要属于你的东西也没问题,鬼刀山庄里所有的茅坑都是属于你的,请你别搞混了好不好?”
“那么告诉我,他凭什么得到你?”皇甫雷仍然紧盯着濮阳南,嘴里问的却是沙少琪。“因为他帮过你们沙家吗?”
沙少琪哈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哼了哼。“他凭什么得到我?告诉你,就凭他爱我,而我也爱他,就这么简单!而且,走到哪里我都敢大声的这么说,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嫁给他,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因素,明白了吗?”
也不晓得他究竟明白了没有,皇甫雷只是又盯着濮阳南好半天后:
“你领悟了狂天剑和狂心掌是吗?”
濮阳南先瞥了沙少琪一眼,而后才颔首。“是。”
“好!”皇甫雷猛“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来比一场,如果你赢了,皇甫雷就此对三妹死心,往后绝不再打她的主意;但是,如果我嬴了,你就要跟我走,随我处置!“
沙少琪一惊,正想反对,濮阳南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肩头,她回首,他点头;她皱眉,他回以灿烂的笑容。她对他那带点稚气的笑容最没辙了,但是,这回攸关他的生命安全,她还是必须硬起心肠来视若无睹。
她依然坚决的摇头。
所以,他动作迅速的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只能看、不能动,连出声都不行。他知道有峨媚派和神凤帮的人在,皇甫雷是不敢对沙少琪乱来的。
“可以。”濮阳南答应了。他在赌,为了沙少琪往后不再受皇甫雷骚扰,他愿意拿自己去赌,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只希望沙少琪能平平安安的无灾无难。
于是,在沙少琪焦急愤怒的眼光下,濮阳南和皇甫雷一上手,就用最厉害的招式对上了,双方都有意以最快的速度分出胜负来,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常常必须使用险招,甚至同归于尽的招式。
最后,他们果真以硬碰硬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争斗。
皇甫雷输了,他多挨了十七掌,而且,他的内伤比濮阳南严重。
他会输的原因在于他无法完全领悟鬼刀绝掌的口诀,所以,他才会那么急着想要狂剑、狂掌的口诀,而濮阳南却是完全领会了狂掌的精髓。另外,濮阳南所习的内功也比他上乘,轻功更是傲夸当世。
因此,皇甫雷输了,他踉踉跄跄地回山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