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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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龙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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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此生……非求显于世,但求……”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了去。也罢,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不想再逃避闪躲,既得重生,便求不负此生。能偶遇这一个人,难道不是天意。

    鸳色翠衾上,轻轻地,略有些迟疑的触到他的手,那人随即又坚定地反握过来,十指交柔,挽住了,再不松开。

    月破云重,正良宵,风成清颂,露亦香浓。

    玉谷谁人初见,只叫忘世梦。

    执手相望,对影成双,且将心事付朦胧。

    勿使,太匆匆。
    


第11章 第三章 经年旧事君休问
    
    白鹿县,长庆楼。
    
    那药粥虽苦,毕竟药效是好的。如此过了二日,宗赫已是能下床走动。侍卫们担心误了行程,早已打点好了行囊。何九龄却是担心路途颠簸缺医少药,怕宗赫伤情反复,便劝褚云重将宗赫留下,待他伤势无大碍了,再谴仆从送他上京。

    褚云重却哪里舍得留下宗赫一人,更不放心他独自进京,终究还是不顾众侍卫苦劝,又在穷庐多留了四五日。还好宗赫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又好,何九龄又是难得的好医生,用药极对症,便这短短几日,少年的伤情已是大有起色。

    于是在十二月初八这一日,喝过了何九龄的腊八粥,褚云重便携宗赫起程回京。何九龄为照顾宗赫伤势更是考虑周全,提前就派人去镇上采买了二头健壮的骡子,和一乘驮轿。驮轿内厢宽大,座儿上还特意安置了软垫靠枕,正好能让需要养伤的宗赫能躺着歇息。

    因已是误了好几日的行程,一众人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停歇,一路饥餐渴饮,涉水登山只是赶路。

    如此过了数日,已是快要赶到白鹿县,过了白鹿离秦地便近了,只须一二日功夫便能进京。至此,众人方松了一口气,车行也渐渐缓了下来,只消在落日前能进县城便成。

    这一日,褚云重一直在驮轿中陪着宗赫。自午饭后,病中精神不济的少年便枕着他的腿呼呼大睡,直到快进城,才睡眼惺忪的转醒了来。

    少年像猫儿一样伸了个懒腰,又抬起头朦胧胧地朝褚云重张望了一眼,复又软软地趴了下来,口中呢喃道:

    “云重,我饿了……”

    “这几日赶路辛苦,也没好好吃饭,我瞧着你都瘦了。”褚云重疼惜的揉了揉他的脸,扶着他坐起来,又道:“前些日子那些山野小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倒叫人想起九龄公府上制的膳来,就走的那一日熬的七宝五味粥,真是比宫里还强呢。”

    “何爷爷府上的吃食,就一个字:苦。”宗赫虽满心感谢何九龄的救命之恩,但这些日子以来,被这位严酷的大夫又是药粥又是汤药给灌的,口中除了苦味,还是苦味。莫说腊八粥了,便是端上神仙汤来,只怕也咂摸不出别的味儿来。

    褚云重闻言便笑了,知这段日子着实是苦了他了,便亲昵的拉过他的手,哄道:“这里离京城近,比别处繁华许多,吃的也比外头强。到了前面镇子上,就寻一家好馆子,让你换换口味。”

    宗赫一下来了精神,正应着,孟驰打马来到驮轿旁,隔着棉帷子问:“主上,项阳在前头寻了一间百年老店,瞧着干净,也容易布防,可要订下?”

    “看着合适,订下便是了。”

    “遵。”孟驰应着,正要去。

    “慢着……”

    褚云重却又掀起窗帷,一句句吩咐道:“叫店家先备下膳食,把野山菌炖牛骨汤先煲上,其他的尽可随意,只是莫辛辣,清淡精致些便好。再将世显的药带去,让项阳盯着店里伙计现熬,别叫出错。”

    孟驰一一应了,又见宗赫隔着窗帷正对着自己淡淡笑着致意,便也一笑回礼。心里头想着,这些日子皇帝可算是把这位宗侍选宠上了天,在外头倒也罢了,这要是带回了宫,叫天章阁姓谢的那位知道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不过,谢宣奉虽骄横,这宗侍选谅也不是吃素的,就怕他不懂宫里头规矩,拿不住分寸,反而要吃亏。

    孟驰其实与谢仲麟相识更久,但这位天章阁的宣奉自幼出身世家,又自皇帝登基之初便被凌太阁钦点入宫,性子骄傲不大瞧得起人,颇有些让人伺候不来。是以,他认识宗赫才不过几日,心里头倒帮衬后者更多一些。

    虽然宗赫瞧着也颇为冷傲,但相处几日,便知道这其实是他不太爱说话的缘故,更着小小年纪便多遭变故,其实却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又难得的是皇帝宠着他也从不拿捏架子,便是何九龄府上的下人,也与他处得好。

    这么个人……孟驰策马扬鞭跑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狮子滚绣球的藏青色棉帷子已垂下,隔住了那绝世容颜……也不知此去京城,一朝入了阁,于他,究竟是祸是福。

    日暮时分,车队驶到这家名为“长庆楼”的老店门前,缓缓停下。一旁早有孟驰项阳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掀了帷帘扶持着褚云重下驮轿。

    褚云重倒不用他们扶,长身一跃便下了车。这几日为了陪宗赫坐驮轿,坐得一身酸痛,此时舒展了身体,顿觉精神一振,便又亲自扶着宗赫步下车来。

    长得圆滚滚肥嘟嘟一脸细白面皮的长庆楼掌柜一早侍立在旁,待二位小爷下了驮轿,满脸堆着笑递过二条烘得热蓬蓬的毛巾,奉迎道:“冬寒风大,二位爷先用把热毛巾搓搓脸,住的厢房也预备下了,就在东院二楼,又安静,又齐全……”

    “咹?”褚云重也不看那掌柜,只将抹过脸的毛巾丢到孟驰手中,淡淡问道:“怎么没包下院子吗?”

    孟驰正要解释,胖掌柜在旁忙打着哈哈解释道:“这位小哥原是要包下整个东院的,但近日多有进京赴选的侍选,凡西南面儿来的,都要经过此地。白鹿县上的大小客栈这些日子都住满了人,便是这小店那东院二楼,还是好不容易腾挪出来的呢,还请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爷,”孟驰凑上来,学着掌柜那谄媚腔调,扮着鬼脸笑嘻嘻的道:“院子里住的都是各州的侍选呢,要赶了人家去,我也是不忍的。”

    褚云重被他闹得卟哧一笑,适才略有些不快,如今也一扫而空。抬头望了一眼匾额,向掌柜温言问道:“听闻你这长庆楼是百年老字号了,可有住你家店中选的么?”

    “小店想是福缘未到……”长庆楼的掌柜这下就有些笑不出来,又嘴碎道:“对街李家店子,在太宗时倒中过一位侍选,可把他们了不得了,逢人便说,又做了若大块匾,立在门前,仗着这一点风光,原是破落小店户,如今倒反比别的店家多收两成钱。”

    一边带着客人们往店里头去,胖掌柜一边犹忿忿不平的碎碎念:“虽是风光,到底根基不足,要论吃住,哪一项比得上我们长庆楼!赶明儿还得和婆娘一起去县庙给三位先皇大老爷上柱高香,保佑我长庆楼今年也得中一位,杀一杀对街李家的威风。”

    孟驰项阳一众侍卫听得都笑了,孟驰心道,旁的且不提,你身边现就有一位必定是要选上的呢。

    褚云重更是拉着宗赫道:“不瞒掌柜说,我这位远房族弟也是要上京候选呢,你瞧人物模样,比你店里其他几位侍选如何?”

    早先掌柜的见几个侍卫花钱如流水,便知这二位非富既贵,又见二人年纪轻轻相貌非凡似大有来头,更是留心。如今一听,还是侍选,那更是满口子夸赞:“令弟那真是天人之姿!一等一的人品!才下马车时我便想说,这通身的气派,啧啧!不像是侍选,倒像是已经入了阁的侍郎,眉宇间气势如虹!精神气里头都带着贵重!”

    天人之姿……褚云重心中暗笑,便偷偷地将宗赫的手捏了一捏,不料反被少年狠狠地拧了一把。但他此刻心情甚好,也不以为意,仍笑盈盈的对掌柜道:“掌柜如此虔诚,今年必有福缘的。我教你一个乖,要是能请所有住店的侍选都留下墨宝,局时,哪位贵人中选入阁,便将他留下的字画裱起来挂在中堂,那可不把李家店子给比下去了。”

    “那敢情好!回头就让伙计把文房四宝给侍选送来,字也罢,画也罢,但求一幅足矣。”胖掌柜乐呵呵地哈着腰恭请宗赫并众人上楼。

    呸!宗赫恨恨的朝身边那位笑得狐狸样的皇帝瞪了一眼,你明知我字写得难看,更不会画什么劳什子画,这不是故意寒碜我恶心我,纯心让我出乖露丑呢!

    

第12章 第三章 ·二
   
    “干嘛要暴露了我的身份!”宗赫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心里的蕴怒。依他的性子,能安安静静进京就好,又何必招摇过市。

    “这就奇了!侍选本是公开身份,谁会藏着掖着?难道你入了京,不去赴选?”褚云重倒是说的一本正经的,句句在理,叫人驳不回一个字来。

    “谁说我不去……”宗赫总是说不过他,这回又被他取笑,一时脸都臊红了,心里头又着恼,只怨道:“都怪你,这下楼里的人都拿我当猴看呢!”

    这话倒是不虚,宗赫与褚云重这一对自进得长庆楼来原就惹人注目,又经褚云重口中说出宗赫乃侍选一事,更是将楼上楼下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这些人中有各州的侍选,也有瞧热闹的,都不免要对这位高调亮明了身份的侍选品头论足一番。

    “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都不怕你被闲人瞧了去,你懊恼什么!”褚云重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自己选中的人,被旁人嫉妒欣赏,他自然是得意的。

    宗赫每每总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待进了雅间便赌气只坐在窗边看街道风景,再不搭理他。

    不过,这白鹿镇上街景,倒真是热闹。已近日暮,尚有许多摊贩在做着生意,卖点心、测字、把式卖艺、变戏法的,直叫人看的错不开眼。

    他一路行来,经过的地方多了,越是南方越是荒蛮,就像他家乡,俱是用竹子棕榈扎就的棚子,也没什么生意人,都是自给自足,生活清苦却也民风淳朴。而越近京城,则越是繁华。便说这长庆楼,已是雕梁画栋,墙上还用细纹纸糊了各色的“福”、“寿”字样的暗纹,十分精致奢华。想这京城外围的县城小镇便已如此景象,还不知京城皇宫,会是何等富丽堂皇。景致繁复,人心,也更是难测。自己那位族叔,可不就是结交了几位中原商贾之后,才开始有了异心……

    正默默然,长庆楼外却走过一群人,其中一个蓝衣男子,让宗赫忍不住轻“咦”了一声,单看那人的背影,倒是有几分像……

    “怎么了?”见宗赫坐着好好儿的突然站了起来,褚云重便问了一声。

    “好像见到一个朋友。”宗赫双手撑着窗栏,再看时,那人却只一晃眼,便转进院子不见了。

    “哦?”褚云重似笑非笑的望着少年,悠悠的道:“我本以为就你这样坏脾性,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的呢。”

    若是那夜之前,他时刻有着危险,确实没有将任何人认作朋友的企图,但时过境迁,宗赫此时心境已是大大不同。

    回想那个雪夜,那个一脸聪明相,却又有些犯傻劲的少年,宗赫不由得心中一暖。这个人,应该算是朋友吧。

    “我去看一眼。”宗赫见褚云重不做声,怕他不允,又加了一句道:“只瞧一眼,便回。”

    “外头冷,将我的黑狐大氅披了去。”褚云重其实心中不愿他到处乱跑,却也知不能太拘束了他,便嘱咐道:“快去快回,若回来迟了,可不给你留菜。”

    待宗赫应声去了,褚云重又叫孟驰悄悄跟上,“外头人杂,务必护他周全……只是也莫叫他瞧见。”

    “遵。”孟驰点头,表示完全懂得皇帝的意思。

    宗赫下得楼来,顺着碎石小径一路往东,穿过一道月芽门,便是东院。院中比外头街道寂静许多,一眼望去,却无那人身影,只有三五闲人,几树寒柯,一群老鸦。

    少年尚不死心,绕着院子又寻了一圈。院中除了一幢小楼,别无景致,只孤零零一对石桌石凳。一旁的小池塘,已是结了一层薄冰。夕阳暮霭,几许残霞映在冰上,倒似一抹淡淡烟色。一阵冷风吹过,几片枯叶似不甘寂寞的纷落下来,在群鸦“呱呱”声中,凄凉地堆乱在那烟色中。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么?宗赫站在一株歪脖子老枣树下,又左右望了一眼,确定并无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心下不免有一丝怅然。

    正要回去,却听得头顶似有细细的风破声传来。宗赫本能的侧身一避,却是一颗长生果壳滑过自己的黑狐大氅砸在了地上。

    抬头看时,却见高高的树桠上,正叉坐着一个小乞丐,二条腿跷啊跷的,一边剥长生果扔乌鸦玩儿,一边放声高歌:

    “哎……

你富贵,你看斜阳飞落霞。

我何闲,我数枝头栖晚鸦。

哟……

君不见,今承新宠恩露重,

谁又知,他朝金阶玉露滑……”

    放肆!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分明是在影射诅咒宗侍选。还未听完,躲在暗处的孟驰已是心中大怒,恨不得立马跳出来,将那小乞丐揪下树来掌嘴。但细细一想,皇帝乃微服出巡,除了几个侍卫及何九龄府中人,又还能有谁知道宗侍选与皇帝之间的事?

    难怪说的不是宗侍选?可那歌中承新宠那两句唱得多露骨……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孟驰想破头也没能想明白。再瞧宗赫时,他倒依旧淡定自然,也没见动怒。孟驰便不先动,且看看情形再说。

    树桠上,那小乞丐正唱得手舞足蹈,宗赫虽不精于诗词文学,这歌中之意,他倒也还能听懂一二。正想瞧瞧这乞丐究竟何人,头顶上,长生果和果壳却落得愈发猖狂。

    少年不动声色的接了几枚长生果,笼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扬,远处的孟驰还没瞧见发生什么事,只见那小乞丐突然“唉哟”一声,哧溜一下滑下树来,一个没站稳,便跌了个嘴啃泥,跪倒在宗赫面前。

    “不必行此大礼。你虽唱得好,我也没钱赏你。”

    这话听着真是气死人。

    小乞丐抹了抹嘴里的泥,“呸”了一口,这才狼狈的爬起身来。无端吃了这亏,嘴里更是不饶人,不阴不阳的道:“哟,穿得这么金贵,却是个银样蜡枪头!”

    这时离得近了,宗赫瞧得更是真切,那乞丐顶多十一、二岁,梳着歪歪斜斜的双抓髻,穿着破破烂烂的百家袄,一张脸只有巴掌小,还抹得乌黑,只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倒还炯炯有神。

    瞧着眼前这张瘦得削尖的小脸,不知怎么地,对这么个说话阴损的小家伙,竟有些讨厌不起来了。

    “喂,还没吃饭吧?”

    “喛?”小乞丐警惕的眨眨眼,欲待嘴硬不答,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咕咕叫。

    宗赫却未再理他,居然只问了这一句便转身走了,只经过孟驰藏身之处时,停了一停。

    “孟大哥,烦你端碗饭给那小叫花子。”

    呃……蹲墙根正蹲得辛苦的孟驰顿时老脸通红,亮身也不是,不亮也不是,正尴尬间,见宗赫并不来与自己计较其他,只径直回楼上去了,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宗赫回得倒正是时候,台面上菜已上齐,几个侍卫正一一试菜。

    “其实不必,俱是项阳在厨房督着做的菜,偏你们多事。”褚云重见宗赫回来,便唤他来自己身边坐。

    “话虽如此,外头不比家里,还须谨慎些才好,毕竟规矩错不得。”一个小侍卫笑着答话,依旧把菜式汤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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