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李远。”李远抱了抱拳，“是……”
“我知道你。”纪华冷冷地打断他，“你难道不知我这里的规矩？除非是突发疾病，否则请不要这个时间来打扰我。”
“……呃……”李远不由得有些尴尬，只得装糊涂，“抱歉抱歉，我初来乍到，有些事还不怎么清楚……不过，我想你我既为同行，应该有必要多交流一下吧？”
“我想没这个必要。”纪华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你治你的，我治我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需要和你交流任何事情。”
“……你的意思莫非是你不认为我的医术配得上和你切磋？”李远对那女弟子的话难免还有些耿耿于怀，“纪大夫既然还根本不了解我，又何必下如此定论？”
纪华冷笑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事实上，你医术比我高也好，比我低也好，我都毫无与你交流的兴趣。”
“……这又是为什么？”李远闻言更是诧异，“相互交流不是有助于我们彼此提升医术吗？”
“可我对提升医术也没兴趣。”纪华冷冷道，“如今我的水平已经足以使我衣食无忧。更多的钱，对我也毫无意义。”
“……啊？？？”李远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身为大夫的人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治病就是为了钱吗？难道你不想治好更多的人吗？难道你眼看在你面前殒命的重病患者不会心怀愧疚吗？？”
“不会。”纪华简短明了地回答了他，“我学医只为混口饭吃而已。”
“……………………”李远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既然你说这个也没意义那个也没兴趣，那你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纪华的目光锐利了起来，“看阁下人模人样，莫非听不懂人话吗？我一开始就说了没有任何和你交谈的兴趣，为何还要叽叽喳喳地跟我说那么多？难道你看着虽然像个人，其实是只聒噪的猴子吗？”
“……喂喂，你说什么？！”李远万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毒舌，“你这是人身攻击好吗！！！”
“……………………”纪华的神情中似乎隐隐闪过了一丝笑意。
“……呃……”虽然这分明是在嘲笑自己，李远却莫名地为他有了表情的变化而欢喜起来，“……对了，能请教纪大夫你一个问题吗？今天我这里来了个病人，他体型瘦弱，脉象细沉，终日食欲不振……不知该作何诊断？”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纪华的脸上现出几分鄙夷，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这是气血亏虚。肝气旺会影响脾胃的运化，运化不好气血就无法化生。给予疏肝健脾之方即可。”
“哦哦~谢谢纪大夫。”李远确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想——纪华说起行医之道时其实很投入，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没兴趣，所以他之所以会避免与自己接触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你不会是和任何人都没有交流的兴趣吧？”
“你知道就好。”纪华倒是一口承认了，“既然如此，阁下可以离开了吧？”
“……我觉得，你这样是不行的！”平时李远虽然热心肠，但也未必会对一个不想理会自己的人苦苦纠缠，但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有了这样的兴致，“永远都一个人难道不会寂寞吗？”
“……呵！”纪华忽然略带邪魅地一笑，“这与李大夫你何干？莫非……你也和那些女子一样，看上我的美色了吗？”
“……啊？！！你你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李远顿时脸一红，“你是堂堂七尺男儿，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可没有喜欢男人的特殊癖好！！你这么说简直是在侮辱我！！！”
“……呵呵呵……”纪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慌神的模样，“真是只呆头鹅。”
“一会儿猴子一会儿呆头鹅的，你是要用几种动物来形容我啊？！！”李远在一声怒吼之后，才发现这还真不像平常的自己——不不，就算再好脾气的人听到这种话也肯定会生气的吧？！“……咳，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既然你一直赶我走，那我还是先走了吧！”
“等等。”纪华却忽然叫住他，“我改变主意了。你这人很好玩，所以我们偶尔交流交流，似乎也无妨~”
“……很好玩是什么意思？”李远听着这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就是字面意思——我很喜欢拿你寻开心。”纪华淡淡地回答。
“……………………”虽然李远又有些想发作，但又想到自己狂暴的样子大概就是他的最大乐趣所在，只好忍了，“算了算了，看在你医术似乎还不错的份儿上，你这糟糕的性格我姑且就忍耐一下……以后有机会还是多找你切磋切磋吧。
第9章 第 9 章
在李远正和纪华相谈甚欢（？）之时，他隔壁的白乃瑞则还在为一个患者辛勤地工作着。这个病人就是程梦。
“我近日吃了不少您上次开给我的安神药，可晚上还是总睡不太好……”程梦看上去确有几分憔悴，“白师弟，能否麻烦您为我调整一下方子？”
“再试试别的方子自然是可以的。但……”白乃瑞叹了口气，“请恕我直言，长期服用安神药物绝非良策。大师兄，其实您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但您似乎有什么难解的心结？俗话说，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您的负面情绪太多应该就是您肝气郁结从而导致失眠的原因。所以，心病还须心药医，您只怕要想开一些。”
“我明白了。多谢白师弟的建议。”程梦礼貌地回答，“您还是暂时帮我再换一个方子吧。至于调整心绪，我会努力的。”
“………………”白乃瑞知道其实他还是没有真的听进去，“说实话，我总觉得大师兄您最近的情绪似乎比您上次来看诊时还要差了？若有什么烦心事，不知可否说给在下听听？向人倾诉，也是一种缓解抑郁的法子。您放心，我不会随便告诉其他人的。”
“……白师弟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可是……”程梦有些犹豫。但他看着白乃瑞发自肺腑的关切眼神，半晌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大概是最近眼见小西开始练那星月剑法，想到自己却与它无缘，所以有些不甘心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事实上，白乃瑞之前就大概了解程梦最大的烦恼到底为何。 “大师兄，您知道我的身世吗？”
“………？”程梦为他突兀的话题转变而一愣，“白师弟似乎是个孤儿？”
“不错。”白乃瑞点了点头，“不仅是我，据我所知，纪大夫现在也失去了家人。还有叶雁澜师弟，不是也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吗？我知道大师兄您有很多烦恼，其中也许有很多是因您的家人而起，可您是否想过，你所烦恼的，实则是很多人十分渴望拥有却此生注定再也与之无缘的？您有疼爱您的父母，有天真无邪的弟弟，难道这些不值得您珍惜吗？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那些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呢？”
“……呵呵……”程梦并未回答白乃瑞的这番长篇大论，却忽然微微一笑，“我看我们‘您’来‘您’去的实在别扭，既然是同辈，还是别那么多礼了吧。”
“……呵，好，就听大师兄你的。”白乃瑞自感自己能说的已经都说了，至于程梦能听进去几分，那就要他自己了。“大师兄，新的方子我已经开好了。不过我还是再啰嗦一句，若非实在难受的时候，还是不要经常吃的好。”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白师弟替我考虑的一切。”程梦微笑着接过了方子，“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白师弟你辛苦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
“好……”白乃瑞见他此刻的笑容与平常的客套似乎有些许不同，心中喜悦，也温柔地微笑着，“但愿你今晚能睡得着。”
“一定会的。”程梦又是嫣然一笑，便起身出门去了。
他走出不远，一个叫作赵合的星月山庄弟子就迎了上来，“大师兄，你不要紧吧？”
“无妨。”程梦摇了摇头，“白师弟说了，我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哦~~”赵合有几分愤愤地道，“也难怪，最近程西那小子居然开始练星月剑法了，别说师兄你了，就连我看着也很不爽啊！”
星月山庄当中有对程西趋炎附势之人，也就自然有站在程梦这一边的。这个赵合，就是程梦最忠实的拥护者，也坚信他有一天一定可以取代程西之位。
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却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大师兄，不是我说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程西那家伙就是个单纯的笨蛋，要想点什么法子陷害他易如反掌，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采取行动呢？”
“……我也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程梦叹了口气，“我毕竟是星月山庄弟子，岂能做如此无耻之事？！何况，程西也毕竟是我亲弟弟，我就算再讨厌他，也没必要置他于死地吧！”
“也不一定要让他死啊！”赵合道，“让他犯个能丢了这庄主之位却也罪不至死的错误不就好了？至于无不无耻嘛……所谓无毒不丈夫，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程梦仍然犹豫着，“……可是，如果被发现的话……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哎呀，说句实话，你现在又有什么呢？！”赵合忍不住道，“与其这样在星月山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不如干脆不成功便成仁！！”
“……现在，我好歹还是星月山庄的大弟子……也是爹疼爱的大儿子……如果有一天，爹发现我做了那样的事，一定会彻底对我失望的吧………”程梦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赵合没好气地道：“你真的觉得师父很疼爱你吗？！他难道不知道你样样都比程西优秀？他为什么就是要让他的宝贝小儿子来当这少庄主？！我看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你！！”
“………………………”程梦听了这番话，心中更是苦涩——事实上，这大概就是自己最大的心结吧。然而，即使如此，父亲至少也还会偶尔对自己温柔地笑，自己至少也还能多多少少感受到些他的关怀。如果连这一丝温暖也没了，如果有一天他只会用憎恶的目光看着自己，或者根本不再看自己一眼，甚至亲手将自己杀掉，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可话又说回来，也正如赵合所说，难道他的那么一点点施舍自己就该满足了吗？！自己难道就不能成为他最重视的人吗？！自己难道就没能力当这庄主？！“……好了，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第10章 第 10 章
由于前一日纪华的态度有所缓和（？），李远终究还是忍不住在第二天夜晚也去了他的居所。
这次，他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从纪华的房中传来。
“……哇！原来他还会弹琴？！”李远这才知道自称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纪华原来也有此雅兴。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房间，从窗缝中窥探着那个正在如行云流水般抚琴的身影。
李远不得不承认，这模样和昨天初见他时一样美得摄人心魄——或者确切地说，那种专注的神情让纪华本就清秀绝伦的脸庞显得更美了。
不过，美则美矣，纪华的表情还是如此淡漠。甚至，还透着几分淡淡的忧伤。
而且，这首曲调也是如此的伤感寂寥。
果然向他人封闭自己内心是件很孤单寂寞的事情吧？
“……咦？”李远忽听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忙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的墙后面。
“纪大哥！”原来来者是程西。他门也没敲就径直推门进去。“又在弹琴呀？这首曲子很美呢，你能不能也教我弹弹？”
“………！”听了这话，李远才知道程西竟然也会弹琴。早已听闻过慕黛精通琴技，他的形象与性情倒是和琴这种优雅的乐器很是相配，而纪华弹起这首忧伤的琴曲来也算是相当搭调，不过程西弹琴的样子……总觉得有点想象不出。
更令李远惊讶的是，纪华竟对程西温柔地一笑：“程少庄主想学我自会尽力教授，不过这首曲子不仅从技巧上不太容易，要体会其中蕴含的感情更是很难……”
“嘻嘻，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纪大哥是想说以我的水平学不会吧？”程西的笑容也十分澄澈，并无丝毫责怪纪华的委婉拒绝的意思。
“……………………”两人的互动情形让李远看得一时间有点呆住了——为什么他们在彼此面前的样子都会和本性差那么远？！
“……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程西注意到了门外的异常响动，“给我进来！！！”
“……咳……”李远只好走了进去，“是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哎呀！原来是你这个弄坏我衣服不赔的小贼！！”程西当然还记得他，瞬间变了态度。
“……我才不是什么小贼！！”李远心里那个冤啊！“程少庄主可否别胡乱相称？！”
“呵~”纪华玩味地一笑，“原来李大夫还有当贼的历史？怪不得鼠头鼠脑的。”
“……这是第三种动物了吧！？”李远恨恨地瞪着这两个联合起来欺负他的男人。
不过纪华随即的态度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程少庄主，李大夫找我应该是想要交流医术上的事，若是你没别的事，不如下次再来玩吧。”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程西也爽快地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纪大哥再见！”
“程少庄主再见。晚安。”纪华脸上又是刚才那种温和的笑容。
“……你们……好像很熟啊？”看着程西远去的背影，李远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好奇已久的问题。
“还行。”纪华点了点头，“一开始是他来接近我，我一直比较冷淡，不过他却锲而不舍……”
“等等！”李远惊愕地打断纪华的话，“你说那个高傲狂妄的程少庄主对你死缠烂打？！这怎么可能啊？！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接近你？！”
“说实话，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平常遇到的人都对他千依百顺，只有我不理会他，所以他觉得新鲜吧？”这是纪华能作出的唯一推测。
“哦………”李远有点明白了，但又有点不明白，“那我也不想理他，他怎么不来接近我？”
纪华抿嘴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比你有魅力吧？“
“切~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除此之外，李远可想不出来纪华还是什么其他魅力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喜欢研究男人的长相了？”纪华嘴角的弧线更加上扬。
“……你！！”李远顿时气结。
“好了好了，虽然玩弄你很有意思，但还是先放过你吧……”纪华说了一句让李远更加气得七窍生烟的话，然后转回了原本的话题，“我见程少庄主性格很可爱，又和我一样喜欢弹琴，最后终于决定和他交个朋友。”
“……性格……可爱？”李远对此可真是不敢苟同。不过，也许两个都很难相处的人凑在一起，就会反而意外地合得来？？——呃，这种原理真的解释得通吗？！“但你不是说你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吗？”
“以前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呵！”纪华忽然打住了原本想要说的话，话锋一转，“你是吃醋了吗？”
“……我吃什么醋啊吃！！”李远真搞不懂这个男人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等一下！当发现他和程西的关系那么好，自己是真的有点嫉妒他为什么对自己就不能那么好吧？！呃呃呃，这这这……这应该不是吃醋吧？！只是但凡正常人都希望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礼貌一些而已！！
“你这人呐，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真是跟猪一样单纯得可怕~”纪华继续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辞，而且还用上了第四种动物。
“……………………”不过，李远这次却并未觉得生气，反而感觉只有这种时候的纪华才是最焕发着生命力的，不像他平时，虽然活着，却仿佛心已经死去了一般，“……呵呵，其实你还是喜欢和人交流的吧？不管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