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坏笑的指了指魏宁肿破青紫的嘴角,也不知道谁的嘴被打烂了!
魏安狠狠一拧,明湛痛的张大嘴,差点飙出泪来,赶紧拍掉魏安的手,自己揉脸。照镜子,果然掐红了。
“再没礼貌,还拧你。”魏安摸了摸被踹了一脚的肚子,笑问,“小四,有没有吃的,我中午还没吃饭呢。”
小四!
自他出生,有人叫他四公子、四爷,或者叫名子明湛,还从没人给他叫过小四!
明湛闷闷的写道,“你老实点儿,不然我就差人告诉你哥去!”
“老实,老实,我能不老实么?吃你的,住你的。”药效很快,脸上热辣辣的,魏安扫了扫这房间的陈设,摊手摊脚的靠在太师椅中,“你另给我安排个院子,你父王的屋子我可不敢住。”
魏安的颈项微扬,明湛的眼睛落在他颈项中的一小块儿粉痕上,如果他真是个未知人事的11岁的孩子怕还得误以为那是蚊子蚂蚁咬的呢。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明湛笑的一脸暧昧,莫非魏安的姘头是那位?
“舅妈。”明湛写道。
魏安吓一跳,敲明湛的头,“不准乱说,闭嘴!快点儿去给我弄吃的,清淡一点儿!”拉起来拍下屁股,轰了明湛出去。
明湛对于这种小孩子待遇实在有些无语,不过还是叫厨房收拾些点心吃食给魏安果腹。
魏安在镇南王府安心的住下来,想着他哥再会闻味儿,也料不到他藏身镇南王府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未待魏安的伤养好,凤景南随凤景乾已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托凤景南防备明湛的福吧,宅男明湛以及猪头男魏安事先完全未得知半丝风声,直到凤景南进了府,他们才被通知出去相迎。
凤景南见到魏安没半点惊奇,显然早知道府里的事了,魏安脸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唇角尚有一小块儿乌青,魏安向来眼明心快,与凤景南一照面儿,便笑着行礼,“二表哥,您回来了。给二表哥请安。打猎很累的吧。”再从侍女手中亲自接过茶奉上,“二表哥润润喉咙。”
凤景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接过茶转而搁在桌角,未并喝一口。
明礼明义都与魏安见礼,口称“二舅”。
魏安大咧咧的笑道,“客气,太客气了。怎么在你父王跟前儿跟我二舅呢,这不远了一层么,叫我二叔就好了。”
“好了,你们也累了,先各去梳洗歇着吧。待晚膳时再过来。”
明湛拉拉凤景南的袖子,伸出两根手指,仰头看向凤景南,明淇呢?
“明淇去宫里了,下晌午就能回来。”凤景南没什么好脸色,他刚走不过半个月,这小子就敢跟魏宁联手,抽他热锅下的柴禾。
凤景南盯着明湛离开的背影,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魏安自动留下,惴惴的打量凤景南的神色。
“我已经着人跟子敏说了,下午他就过来。”凤景南坐在上首太师椅中,四平八稳的说。
魏安脸一苦,“知道了,那我先去收拾下东西。”转身就想溜,凤景南一拍桌子,“我有让你走么?”
说起来,不少人羡慕魏氏兄弟的少年富贵,生来就有做皇帝的大表哥、做藩王的二表哥,以及做太后的姑姑。其实魏氏兄弟自有一番血泪成长史。
比较悲催的是,魏宁魏安年纪与这两位皇家出身表哥差太多,凤景南以前没儿子的时候拿他们兄弟当儿子管,如今余威尚存。魏安条件反射般收回腿恭谨的站好,头微微下垂,一副洗耳恭听受训的神态。
喊过一嗓子后,凤景南不说话了,端起茶碗细细的喝了两口,只是晾着魏安。魏安心道,凤老二何时把凤老大整人的法子学会了呢?
这碗茶凤景南尚未喝完,外面急步走来一人。
这间屋子采光很好,那人站在门口时光线有一瞬间的阴暗,魏安用余光瞄了一眼,见此人正是自己的兄长魏宁——魏子敏。
因为在宫中迎驾,魏宁尚未来得及换下官服。二品锦鸡官服着在身上,衬的青年愈加清秀风流。
魏宁一言不发,屈身行了大礼,凤景南并未命他起身,冷声质问,“长兄为父,你是怎样为父为兄的,任由子尧在外头胡闹?丢尽颜面!”
魏宁尚未说话,魏安已忍不住插嘴为兄长辩白,“二表哥,是我的错,你别怪大哥了。他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我,再说,这,喜欢男人不算丢脸吧?龙阳断袖,这不自古就有的事儿么?”
“你闭嘴!”魏宁转身怒视魏安,眼中的怒火恨不能直接把魏安烧成灰,这个混帐,哪儿不好躲,躲到二表哥的府来。他刚算计了二表哥一把,这个白痴就自投罗网。看今日二表哥的颜色,怕是难以善了。
魏安低头不言语了。
魏宁跪直,六月天只道单衣,地上金砖的冰冷透过衣衫浸入肌骨。魏宁深知凤景南的脾气,最不喜人巧言狡辩的,遂沉声道,“是我无能,未能约束教导子尧,才使得他行为放荡、为人轻浮,做出错事。表哥教训的是。”
凤景南凤眼半眯,再问,“那又为何与卫颖嘉当街斗狠逞凶?一个承恩侯,一个永宁侯,你们好大的威风!御史台御史三天就上了几十封奏章,体统何存,规矩何在?”
“是我一时冲动情急,没克制好自己的脾气。”
“你又与明湛商量了什么?到寿宁侯府挑三拨四,是什么意思?”
“子敏逾越。”魏宁本是大理寺正卿,平日都是他审别人,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成了受审的一方。
“你既然都认了,也省得说我冤了你!来人,传板子!先打三十!”
魏安腿先软了,趋步向前跪在凤景南脚下,央求道,“二表哥,这,这都是我不好。大哥他是生我的气,才会跟卫颖嘉打起来。您要罚就罚我吧,反正我不用当差什么的。二表哥,你看大哥这么细不伶仃的,禁不得你两下就打死了。打我吧,错在我,是我不该贪图卫颖嘉的美色,藕断丝连,牵扯不清。”
那边儿魏宁已经去了官服伏在条凳上,抢圆了的毛竹板子落在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魏安心惊肉跳,凤景南冰冷的声音砸下来,“你以为他在为谁挨打!子尧,你们兄弟自幼相依为命,子敏护你无数!现在,还是他护着你。你的事,我不想多说。再胡来妄为,打的还是子敏!我知道你不怕挨打,伤了顶多在床上将养些时日,丫头婆子的伺候着,好了后依旧我行我素。我何必费这个力气打你。子敏身为兄长,弟弟有错,原是他教导无方之过,没别的话好狡辩!你可以继续花天酒地、放荡浪行,只是你玩儿一次,子敏便要替你挨上一次板子。你忍心,就继续玩儿去!”
“二表哥,我真的不敢了。二表哥,不教而诛为之孽,弟弟有不对,你教导我就是。您这样说都不说一句,直接让大哥替我挨打,实在,实在,”魏安听着他哥细细的呻吟,一咬后槽牙,破釜沉舟一般的喝道,“实在太狠了!”
凤景南听到魏安的话,仿佛像听到什么愉悦的赞美,勾了勾唇角,垂眸看向魏安焦急而苍白的脸颊,悠然道,“再加十板。”
脊背上一溜冷汗刷的顺着脊沟滚落,魏安顷时像被剪了舌头。
疼痛会折磨掉人类的意志,魏宁初时还紧咬着牙不吭声,然而,在身子经受一阵又一阵热油滚过般的疼痛,已让他不能保持这种矜持,渐渐的逸出细微的痛吟来。
四十板,打不死人。
执刑的都是多少年的老人,甚至连筋骨都不会伤到,只是,疼。
魏宁脸色惨白,重被扶着跪在地上时,两条腿都抑制不住在发抖。他性子本极强硬,偏生的瘦削,如今雪白的里衣贴在身上颇有几分楚楚可怜,薄削的下唇咬出一抹血色,映着那张清秀而虚弱的脸庞时,竟有一种诡异的艳丽。
魏安心痛悔恨自责内疚交加的眼睛被魏宁唇上的血色刺的瞳孔一缩,心头竟然浮起一丝隐隐的悸动,抬手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暗骂自己猪狗不如。“二,二表哥,我,我已知错,再不敢忘二表哥的吩咐,再不敢胡作非为,给二表哥丢脸。您,您老要是没别的吩咐,能不能容我给大哥看看伤。”
“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凤景南向来有过必罚,罚过就罢,吩咐侍卫,“叫明湛过来!”
魏宁撑着魏安的手站起来,稳住摇摇欲附的身子,轻声央求道,“表哥,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自作聪明来找的明湛,实不与他相干。他……”
凤景南淡淡一眼瞟过去,魏宁便不敢再多说了,他虽有心为明湛说几句好话,却不敢再惹怒凤景南。
去的人回来的很快,“主子,院里的人说四公子叫备车出去了。”
“混帐,他去哪儿了!谁准他出去的!”凤景南身上的寒气让魏宁心中一凛,心道,明湛定是派人盯着这里,知晓情形不对,逃了。
可是,表哥的规矩向来是最严的,在这里处置他,定不能传到外头去,那么明湛是如何得了信儿呢?跑的这样及时。
41、赐婚
魏宁根本不敢在镇南王府多呆,他来的时候也未坐车,此时断骑不得马。还好魏安有几分薄面,借了辆车,扶着魏宁硬是抗到家里,又急差人请御医治伤。
魏宁从未受过这样重的捶楚,疼的死去活来,冷汗湿了一身又一身。
“你先去帮我写封请假的折子。”魏宁脸色极差,身上即便上了药,仍是钝刀割肉般的疼痛不断,喘一口气才继续道,“然后派人送到……少卿陈大人家里,托他帮我递上去。”
“等大哥喝了药我就去,你放心,耽误不了你的事儿的。”魏安一手握拳,愤愤道,“二表哥也忒狠了……”
“不狠怎能杀住太后和贵妃的气焰。”魏宁咬唇轻声道,“他素来最厌恶别人插手他的事,太后贵妃这样不知进退……这把火势必会发到魏家头上,不是我,就是你。”
“凤明礼要娶什么女人,又不是我们兄弟能做主的!”魏安不耐烦道,“大哥干脆辞官的好,受这种夹心气!一个个成日钩心斗角,没个消停。我素来拿二表哥不当外人,谁知动起手来半点不含糊,什么狗屁表哥,也就欺负我们兄弟无依罢了!说是太后娘家,有几个太后娘家像咱家这样,半个族人都没有,就两个光杆兄弟,还要缩头装鳖!妈的,明儿就进宫辞官!”
“闭嘴。”魏宁伏要褥间直拍枕头,拧眉道,“你是要我白白筹划一场么?”
“自古干什么容易?做官的,自科举入,十年寒窗,然后从七品知县到一方大员,哪个不是经过大半辈子的战战兢兢。我们家本是因太后晋身,我尚未而立,便已是大理寺卿,算是幸进。”魏宁温声道,“他们是天潢贵胄,当年我们找上门儿投靠,给笔银子打发了也不为过。偏延师教导,方有我们今日,这里面的情份是不一样的。就是爹活着时,也常教导我们不可忘恩负义。以前小时候做错事时也没少挨打受罚,偏今日做了官封了侯便受不得了?这次算是私了,若是拿到朝堂让皇上发落,更伤情份。”
“何况寿宁侯府的事,我还叫了明湛去,更让他下不来台。还在他院里说了些不太好的话,估计他都知晓了。”魏宁强笑,“他必是气我将手伸到明湛身上,可明湛已得帝心,哪怕他不得镇南王和太后的喜欢,我们魏家是皇上的臣子,不是太后的傀儡。说的再多忠君的话,什么都不做还是难取信于人的。如今虽挨这一场打,也算堵了太后的嘴,倒是有所值了。”
果然在傍晚时分,宫里的小太监上门,赏了魏宁不少补品,并允他卧床听了口谕。
明湛坐在凤景乾身边儿,捏着小拳头给凤景乾捶肩,凤景乾看一眼弟弟的臭脸,笑着握住明湛的手,“行了,别累着,瞧你父王的脸色。你再给朕捶几下,说不得他便要发作了。”
明湛拉过凤景乾的手写了几个字,凤景乾哈哈大笑,拍拍明湛的屁股,“去吧,记得回来陪朕用膳。”
明湛起身出去,凤景乾一挥手,冯诚带着内侍悄声退下。
“子尧的性子是有些跳脱,没个轻重,竟然跟永宁侯闹到了一块儿。你倒也有趣,子尧犯错,倒把朕的大理寺卿打了一顿。”凤景乾笑悠悠的看了弟弟一眼。
“子尧只是贪玩儿了些,子敏却自作聪明的很,跑到我府上去卖弄他那几分小聪明,若不敲打敲打他,下次就要到我眼皮子底下做鬼了。”凤景南道,“趁着现在,皇兄把指婚的旨意明发了吧?母后若有气,就冲着子敏去发吧。不过,估计他得休养些时日,怕没空进宫了。”
凤景乾大笑。
凤景乾明旨一发,魏太后果然大怒,质问两个儿子,“先前托了哀家,叫哀家帮着相看。哀家忙了这两个月,早知道你们看中不哀家选的人,哀家何必废这个力气。”
凤景南亦颇是恼怒,“之前儿子倒是相中了寿宁侯家的孙女,母后不去问问子敏那个混帐,越发大胆,拉着明湛去寿宁侯府说了些混帐话,寿宁侯一状告到皇兄跟前儿,满朝文武,哪个还敢把女儿嫁给明礼。”遂把寿宁侯府的事说了。
魏太后恨不是怒不是,自己正跟侄女儿抬轿,侄子就来拆台,握拳直捶软榻,“这个魏子敏,皇帝叫他来,哀家来当面问他,他安的什么心?”
“因这事儿,景南恼了他,打了四十板子,如今倒是想进宫也进不来了。”凤景乾笑,“母后若生气,再打怕他小命儿就交待了,朕夺了他的官就是。”
魏太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他怎么又和明湛搅到了一块儿去,这个明湛,兄长娶亲又不是给他娶亲,他倒也要插一杠子。”
凤景乾笑着为明湛开脱,“小孩子家,谁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就是好奇自己大嫂是什么模样呢,朕刚给明艳和绍明指婚时,他不也趁绍明进宫时,相看了一番么?”
“这怎么一样,寿宁侯家的女孩儿还未指婚,谁家女孩儿禁得住他们这样上门子去闹!”魏太后始终不悦,“他这手伸的也太长了。”
“朕已经叫他进宫念书,”凤景乾道,“在景南府上,成天闲着才有空想七想八,进宫来给他找些事儿干,估计他也就没这闲心了。”
凤景南看一眼他大哥,你还真被这小子给收买了啊。怎么,担心他回府受罚,还要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放心。
魏太后淡淡地,“正该如此。哀家寿辰要到了,在佛前许愿要抄百份心经。就让他尽尽孝心吧,在佛祖跟前儿,也静静心。”
一顶孝心的帽子压下来,凤景乾只得替明湛笑应了。
凤景南很是暗喜,混帐东西,莫以为躲进宫来就太平了。就是他要回绝太后的意思,还得兜个大圈子;魏子敏若不是挨了这一顿,也难以善了。凤明湛你自作聪明,躲到宫里来,莫以为就是天下太平了。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就是说的这种人了!凤景南出了一口恶气,舒坦许多。
魏太后叹一声,“孔御史铁骨铮铮,的确是朝臣典范。只是孔家这女孩儿父母双亡,从命数上讲,就单薄了些。焉配得明礼?”替孙子抱屈。
“孔家与国有功,当年皇兄心痛孔御史殉国,特意封了县主。不过这女孩儿从未因繁华迷眼,仍是每日纺纱织布,恪守妇德,怎么配不得明礼?”凤景南笑劝,“母后不过是心疼自己孙儿,就挑剔了。”
圣旨已下,再计较这些也没用,魏太后只恨明湛心思歹毒,小小年纪就满腹心机,“今天晚上就叫明湛过来吧,在菩萨面前受些教诲,往后总能稳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