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梅哆哆嗦嗦地躲在杜讳身后,杜讳摸了摸他的头发,拉住他的手。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大片树林。那树林中灰雾缭绕,似乎有瘴气萦绕其中,令人不寒而栗。高晟风直觉的不想往里走,转头问燕柳:“我们能不能绕开这座树林?”書 萫 閄 苐
燕柳拿出地图看了看,道:“我不知这树林的边界在哪里。”
卢雅江听罢后跃起,攀上数丈高的参天大树,直登树顶。这棵树极高,在树上目距应当是极远的,然而这座岛上灰雾缭绕,阻碍了卢雅江的视野。他用力看了一会儿,勉勉强强看清,这片树林范围极大,恐怕很难绕开,唯有穿过。登上了树顶,他自己也处在灰雾之中,无可避免地吸入了几口灰烟。他突然觉得这股灰烟让他的身体不太舒服,一股恶气从鼻腔进入,通过脖颈,却在到达胸口的时候消散了。他甩了甩头,跳了下去,道:“雾太大,看不清楚。”
于是燕柳道:“你们等等,我去探探边界。”说罢跑了出去,良久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摇头道:“绕不开,我们还是穿吧。”
杜讳从包里又取出一瓶药丸,分给众人,道:“这药与之前的药都是能令人短期内不受瘴气和毒气影响的药物。”
高晟风吞了药,嘀咕道:“有用吗?我总觉得这林子看了就让人不太舒服。”
杜讳神情严肃:“我也不能保证。如果是在内陆上,的确能对于绝大多数的毒瘴都有用。但是在这里……”经历了这许多,他与高晟风一样,信心也开始动摇,话都不敢说满。
然而心中再不安,这片树林也迟早是要过,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放弃回程。
他们正要出发,燕柳突然指着地上道:“呀,好多虫。”
众人纷纷低头,只见脚下有一群昆虫在落叶堆中爬行。这些昆虫个子都不小,有一种长得有点像蝎子,却又不大一样,身体狭长,长有触角,尾巴上有弯刀型的钩子;还有的长得像小型的乌龟,只有三只脚。
高晟风好奇地弯下腰,捡起一只三只脚像乌龟的虫子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卢雅江忙道:“教主,别乱碰,万一有毒!”
那只虫突然像高晟风喷射出一股沙雾。高晟风猛地把它丢出去,拍了拍胳膊上被溅到的沙子,不悦道:“什么怪物!”
这时正是黄昏,落日的光芒斜斜地透过树丛射下来,他们的影子斑斑驳驳地印在地上,而那几只虫正好踩过了每一个人的影子。
杜讳的脸色变得惨白,拉着稻梅快步后退:“这是传说中的蠼螋和短狐,短狐又叫鬼蜮或射影。传说中,被蠼螋踏中影子,主人就会遭受不幸;而短狐口中含沙,如果被它的沙射中人体或影子,就会得奇怪的病——啊!!!”
就在杜讳后退的时候,地上的另外几只短狐突然都开始喷砂,它们喷射的面积十分宽阔,每个人都被它的沙射中了身体或是影子。
燕柳道:“我在《酉阳杂俎》中看到过短狐!含沙射影一词说的正是它!”
这下几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卢雅江率先拔剑,把地上的这群昆虫纷纷斩杀,一时间昆虫体内的粘浆四溅。他收回剑,用布仔细将将身擦赶紧,然后丢掉脏布,道:“全杀了不就没事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杀了这些虫子能不能解除传说中的诅咒。
还是高晟风先开口,他道:“怕什么,不过是几只昆虫,连蛇王都被我们杀了,难不成还能被几只小虫害死?走吧,早点穿过这片见鬼的树林!”然而他虽然这么说,卢雅江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极大的不安的。他抓着卢雅江的手,十分之用力。
高晟风率先迈步,走进了那片灰蒙蒙的树林,其他人无法,也只得跟上。
吸入了几口灰雾后,高晟风突然松开了牵着卢雅江的手。卢雅江不安地看向他,却见他脸色古怪,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卢雅江小声问道:“教主,你怎么了?”
高晟风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102。
走了不久之后;稻梅突然停了下来;阴沉沉地说:“我累了;不想走了。”
卢雅江心中不悦;正欲说你不走就自己一人留下,这时燕柳也坐了下来;道:“我也不想走了,休息一会儿。”他双眉紧锁,表情十分严肃;卢雅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不由得一愣。不过燕柳和稻梅他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说什么;他自然是不听的。
然而这时候就连高晟风也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眉头压的低低的,眼神阴鸷,神情甚至称得上凶神恶煞。卢雅江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到他身边坐下,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教主,你是不是不舒服?”
高晟风双唇紧抿,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厢杜讳也坐下了,却没有和稻梅坐在一起,两师徒隔的远远的,看都没有互看一眼。
卢雅江心中愈发的不安,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每个人似乎都不大对劲,他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体会高晟风的感受,而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他伸手抚上高晟风的眉毛,试图将它捋平,无措地唤道:“教主。”
高晟风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卢雅江望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高晟风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时,高晟风突然愣了愣神,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闭了闭眼,捏紧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左护法,我们从前的事,你可都还记得?”
卢雅江慌慌张张道:“记得,和晟风在一起的事情,我全部都记得。”
高晟风缓声道:“说两件令人高兴的事来听听。”
卢雅江不禁一怔。高晟风实在太奇怪了,他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难道是在考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好像高晟风会抛弃他似的。
不安已经蔓延卢雅江的全身,他拼命地抓紧高晟风的手,感觉到高晟风在用力往回抽,他就用力握的更牢。越是着急,他的脑海中就越一片空白,高晟风让他说高兴的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记得……记得……我十六岁生辰的那天,教主送了我梅纹扭丝剑,我高兴了好久,从此连睡觉都带着这把剑。”
高晟风闭着眼道:“继续,还有什么别的?”
卢雅江咽了口唾沫,道:“我……我……教主十七岁生辰的那天,我请孟大妈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给教主吃。做完之后,我怕教主知道是我做的,不肯吃,就偷偷放在教主的桌上,然后我就躲在大殿后面,等着教主回来。那天我没等多久,教主就回来了,吃了那碗我做的面以后,你问玄武尊使,面是谁做的,我请玄武尊使说是孟大妈做的,你就说,赏孟大妈一副你亲手题了字的扇子。后来那扇子我问孟大妈要来了,至今还挂在我江潮居的主卧里。”说着他轻轻笑了一声,将脸搁在高晟风的膝盖上,“可是孟大妈,就是教主扮的。如今想来,是教主想把那把扇子送给我,是不是?”
高晟风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手稍稍松了一些,又道:“继续,不要停,接着说。”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自顾自的低着头,一个个都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谁也没有听高晟风和卢雅江的对话。燕柳闭着眼,嘴里似乎在自言自语地呢喃些什么。卢雅江朝他看了一眼,通过他的唇形,看出他似乎说的是“恶意”两个字。
他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怎么了,也许和践踏他们影子的蠼螋有关,也许和对他们喷砂的短狐有关,也许和这满林的乌烟瘴气有关。但是这些,他自己也同样遭遇了,短狐还喷了他一腿的沙。他看得出高晟风很辛苦,似乎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然而他无论怎么用心地感受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他一边回忆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经历了而自己没有经历的,一边应付着高晟风的话:“是,我接着说,我记得……”
他才刚刚开口,这时稻梅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杜讳面前蹲下,拿着水囊递给杜讳,仰着脸甜甜地笑:“师父,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卢雅江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了过去,语速也不由放缓:“小时候,我和一个少年,大约是九节鞭打过一架,那九节鞭是不是教主你?”
高晟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急促道:“是我同你打过一架,你快说下去。”
杜讳接了稻梅递过来的水囊,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突然,他“噗”地一声用力喷了出来,一口水全喷在稻梅脸上。紧接着,他一个勾爪向稻梅的脖子卡去,怒喝道:“忤逆犯上的不肖之徒,你竟敢下毒害我!”
稻梅被他掐住脖子,猛地挣扎起来,对着杜讳拳打脚踢,杜讳不得已松了手,两人开始扭打。他们的武功都是三脚猫的水准,不过杜讳还是比稻梅要厉害一些,很快,他就把稻梅压在身下,对着稻梅的脸狠狠揍了两拳。
卢雅江看傻了眼。这一路走来,杜讳对稻梅可说是宠溺呵护,虽然他心眼颇多,但是任何有危险的事情,他肯定行在稻梅之前,怎么竟舍得下这样的重手?而稻梅对杜讳亦是言听计从,恭敬有加,怎么会突然下毒害他?
稻梅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这混蛋,畜生!我七岁的时候被你捡回去,你拿我试了多少毒药,在我身上下了多少蛊?突然又说喜欢我,竟然对我做了那等无耻之事,我那时才十四岁!我这一辈子,全都毁在你手里了,我要杀了你!”
杜讳道:“犯上作乱的畜生!我怎么会捡回你这么没良心的东西,我掐死你!”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拳脚相搏,稻梅一直处在弱势。终于,他被师父揍的扛不住了,猛地跳起来,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道:“你给我等着!”
稻梅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呛进嘴里的泥水,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
卢雅江目瞪口呆:“你……不去追他吗?这里很危险。”
杜讳神情阴鸷地说:“忤逆的牲畜死了就死了吧。”
方才卢雅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杜讳师徒身上,没有再和高晟风说什么令人开心的回忆。这时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高晟风身上,高晟风却不再提出要他说那些事,而是漠然地捡起包裹站了起来,道:“我们继续走吧。”说罢也不顾其他人,大步迈了出去。
卢雅江连忙跟上,走到高晟风身边,看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样的高晟风让他感到陌生。
燕柳和杜讳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们继续往怪林的深处走去。
103。
这一路每一个人都一言不发的沉默着,且表情凝重,自顾自的想着心事。越是沉默,卢雅江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厉害,他不停地试图和高晟风搭话,高晟风却不理睬他,他说的多了,就会换来高晟风不耐烦地将他推离身边,渐渐地,他也只有缄口。
临近黄昏的时候,他们又停下休息了。大家就如前几天一样,高晟风和卢雅江去捡柴火,燕柳视察周边的情况,杜讳准备食物和水。之所以让杜讳准备食物和水,是因为他们已经渐渐开始相信这对毒师师徒,水都是从附近取来的露水和泉水,粮食也是路上采摘的一些蔬果植物或肉类,要先经过杜讳的检验,确保无毒后再给他们食用。
每个人都很正常,卢雅江疑心是这树林里的瘴气有迷惑人心智的效果,但是通过几句对话,他发现其他几人思维敏捷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并没有狂乱的迹象。他越来越茫然,甚至疑心其实是自己乱了心智,才会看谁都不正常,毕竟自己是不能发现自己的问题的。可是又该怎么解释高晟风要他说的那些话,和杜讳稻梅师徒的突然反目呢?
生好火,杜讳将食物分给众人,燕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试吃。他冷笑着打量众人,突然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是不是一直将我当傻子?”
卢雅江一愣。其他两人神情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燕柳将杜讳给他的粮食饼取来,一点一点撕碎,丢在地上,皮笑肉不笑道:“你们每次都不吃,眼看着我吃了,才肯动嘴,拿我当傻子呢吧?真的当我什么都不懂?”
这是树上突然飞下来一只鸟雀,停在燕柳脚边,啄他丢到地上的食物。
燕柳冷冷道:“我可是燕溪山庄的小公子,我的命,比你们谁都金贵!”
突然,那只吃了饼屑的鸟凄厉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两腿乱蹬,不片刻,就死透了。
众人勃然色变,高晟风和燕柳同时抽刀拔剑,杜讳从兜里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猛地朝他二人掷去。这粉末遇了树林里潮湿的空气,居然雾化了,使得人一时看不清前方的景象。趁着这机会,杜讳拔腿就跑,边跑边厉声喊道:“你们都该死!你们都会死的!哈哈哈……啊哈哈哈……”
卢雅江亦紧跟着高晟风追了出去,进了雾中,除了左近的高晟风外他谁也看不清楚。实则听着杜讳的脚步声和笑声,即使不用眼睛看,他也可以追上去,但是那一刻他犹豫了,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利物划破空气的尖锐的呼啸声,一柄硬剑朝着他砍了过来。卢雅江立刻抬手招架,那硬剑撞了他的软剑,却反被弹了回去,可见出招者的功力与他相差甚远——是燕柳。
在一片烟雾中,燕柳对着卢雅江频频出招,虽说他对于卢雅江并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是卢雅江可以感受的出,燕柳用的是全力——他似乎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卢雅江又惊又怒,道:“燕柳,你做什么?我不是杜讳!”
燕柳冷笑道:“我杀的就是你,赤炼魔使!杀了你,师父就是我的,杀了你,我就能够扬名立万!”
卢雅江瞬间震惊!燕柳对高晟风那懵懂的情愫,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因为他心里爱着高晟风;他虽不点破,也不和高晟风说,没有暗自加害燕柳,一来是燕柳对他们还有用,二来是燕柳并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且燕柳年纪还小,有时他怀疑就连燕柳自己也不懂自己的感情。然而听燕柳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对高晟风的渴望,对于卢雅江来说还是非常震撼的!
而他们打斗的时候,高晟风就在旁边,却一直没有插手。渐渐地,烟雾散去了,卢雅江看清了高晟风那张写满漠然的面庞。
伊始卢雅江对燕柳还手下留情,此时他杀意大盛,燕柳一剑劈来,他以双指夹住,带着内力的指尖一弹,燕柳的剑身便折在他手里。他捻着半根剑锋,抵上燕柳的脖子,冷冷道:“收回你刚才的话!”
燕柳没有做声,身体微微颤抖。
这时高晟风终于动了。他走上前,站到卢雅江身边,卢雅江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抵在燕柳脖子上的剑锋,向后退了一步。高晟风冷哼了一声。
卢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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