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道:“半个月前我去御膳房取栗粉做糕给你吃,经过锦亭池时,无意中见到画香跟陶贵妃宫中的春雨正头碰头的说话,春雨还交给画香一只小银盒子。”
画香是齐予沛身边得用的大宫女之一,平日汤药膳食都经她的手,穆子石咬了咬牙:“陶贵妃……是了,陶家,齐和沣……”
转念一想,怒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碧落黯然道:“我并不知道贵妃会做下这等恶事,我只是一个小小奴婢,没有真凭实据,又哪敢妄言贵妃的是非?又或许那银盒子里只是脂粉呢?”
穆子石摇头道:“不对,谁都知晓贵妃与皇后及东宫面和心不和,两处的宫婢又怎可能私相传递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说罢一手扯起碧落:“你跟我去见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黑莲花小傲娇攻心受身的太子翘掉了……
那首《葛生》是悼念死去的爱人的诗篇,为了让大家开心一下,我特意百度了一下译文贴给大家看!
葛藤藤把荆树盖,蔹草蔓生在野外。我的好人儿去了,谁伴他呀?独个儿待! 酸枣树上葛藤披,蔹草爬满坟园地。我的好人儿去了,谁伴他呀?独个儿息! 漆亮的牛角枕啊,闪光的花棉锦被。我的好人儿去了,谁伴他呀?独个儿睡!
33、第三十一章
碧落嗯的一声,快手快脚的把暖手炉塞到他怀里:“走罢!你揣着这个,暖和些。”
暖手炉黄铜所制,碧落格外给做了个绒布护套,上面还用五彩线绣了春燕穿柳图,一片片柳叶浅绿鲜嫩,栩栩如生得几乎能随风飘起,穆子石心中一酸,这些年自己身上穿的日常用的,碧落无不悉心留意,一针一线一饭一汤的真心关怀,润物细无声的溶入昭旭殿的日子里,说一句如母如姊亦不为过。
当下拉住碧落的手——并不细嫩却暖得要命的手:“碧落,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就不能再活着了。”
涉及天家阴私,一个宫女的性命自然微不足道,只要牵扯其中,下场必定是悄然消失,这个道理碧落只会比穆子石更明白。
穆子石略一迟疑,瞳孔中的墨绿色暗暗流转:“要不你别去了,我就说我瞧见的。”
碧落嘴角往上一翘,摸了摸他的脑袋:“傻话!你瞧见了早就说啦……快走吧。”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齐予沛更重要,穆子石不再多劝,心道以后若有机缘,多年照顾之恩还于她家人也就是了,问道:“你的家人都在江南牛角镇是不是?”
碧落柔声道:“是啊,小公子,你可知道我原名儿叫什么?”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治平宫走去。
穆子石道:“我记得你是姓王,叫王碧落?”
碧落扑哧一笑:“不是的,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哥哥叫王大禄和王二禄,姐姐叫做王大翠……”
穆子石道:“原来你叫王二翠。”
碧落好久没笑过了,这会儿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笑道:“可不是么,但我那妹妹不叫小翠,娘说家里翠绿翠绿的太多,就叫小红罢!”
穆子石勉强扯了扯嘴角:“碧落姐姐,以后你的家人……我会照顾。”
碧落顺口道:“这可不必,他们会过得很好呢!不过你若去江南,可以去吃我娘做的炖肉,比御膳房的强多了!”
穆子石点了点头:“好。”
碧落轻声一叹:“可惜我吃不到了……也看不到小公子长大的模样。”
“小公子,你身子骨也不好,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生保重些,别光顾着看书熬得太晚……不过皇后娘娘和七殿下会对你好的,我倒是多操心了。”
穆子石低头踏雪而行:“嗯。”
“我前些日子给你绣了几个荷包,一个文昌星官的,一个竹报平安的,还有些鱼儿麦穗的,都是颜色嫩嫩的,收在箱子里,明年开春你记得叫茜罗拿出来用。”
“我跟茜罗说了,你怕冷,靴子里都要垫双层的暖垫,屋里银丝炭也要备多些。”
“对了,你喜欢吃得甜,我也交待了小厨房,八宝奶酪枣泥糕饼什么的,都多搁些糖,吃完甜点要记得擦牙漱口,免得一嘴蛀牙。”
碧落一路絮絮叨叨的说着,穆子石安安静静的听。不知不觉已到了治平宫。
齐谨的贴身大太监梁忠正守在殿门外,一身缟素满脸愁容,齐谨自太子薨后,连皇后宫中都不去,只独自在治平宫抱病一力处理齐予沛的丧礼诸事,吃得既少,睡也不安,梁忠看在眼里,直愁得四喜丸子脸缩水成了素炸丸子脸。
见穆子石走近,梁忠忙上前拦住,道:“皇上心烦,说了今日谁都不见,穆公子还是先回罢。”
穆子石紧紧攥着碧落的手指,道:“劳烦公公跟皇上说,太子殿下是被人所害。”
梁忠吓了一大跳:“啊啊……公子说什么?”
穆子石厉声道:“太子殿下被人毒杀!我要见皇上!”
齐谨端坐在案几后,面容因为瘦削更显凌厉逼人的气势:“说罢……若有一字虚言,杖毙。”
穆子石毫不犹豫:“陶贵妃谋害太子殿下,令麟德宫宫女春雨交予东宫宫女画香一银盒毒药,落入太子汤药中。”
说着一指碧落:“她俩密谋时,都被碧落看入眼底。恳请皇上即刻宣贵妃、春雨和画香,子石愿与她们当面对质,皇上,太子殿下冤魂不远,您是他的父亲,也是天下之主,请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
碧落不禁心下愕然,原本只是猜测怀疑之事,却不知为何穆子石说得如此肯定,更直言将陶贵妃点出指为主谋?
穆子石却是深知陶家势强门生故吏遍天下,若不言辞凿凿一口咬定,皇帝都未必能硬起手腕亲审贵妃,因此此事必须快刀立斩,否则拖得越久,陶家越有施展腾挪之机,也就越有利于麟德宫。
齐谨转眼看向碧落:“你亲眼所见?”
碧落跪伏于地,颤声道:“是,奴婢见到春雨亲手交给画香一只扁银盒,那只盒子两寸见方,通体镂花,盒面镶珠。”
碧落虽不曾提及任何隐秘,但把那只盒子说得如在眼前纤毫入微,这就远比其他任何话都更为可信,齐谨忍不住以掌击案,眼角剧烈跳动着:“梁忠!”
“先去麟德宫,传陶氏、春雨!去东宫,传画香!”
“传百名龙朔卫集于治平宫,待画香离开东宫,令人搜她的居所!再传内廷刑狱司管事、执事!”
“请皇后也过来!”
穆子石一听陶氏而非陶贵妃,再听得传龙朔卫及刑狱司,知齐谨已动了真怒下了决断,这才心中稍定。
需知生为帝王,绝非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反倒是要更多的权衡审慎,不为一己情绪所扰,莫说太子死于陶贵妃之手尚且只是猜测,便是铁板钉钉的灌毒药于眼前,齐谨为朝堂稳定,都未必能立即惩处麟德宫。
但齐予沛却是齐谨唯一不可触碰的逆鳞,只要涉及齐予沛,他便只是一个丧失爱子的父亲,而非一个能忍能等不动如山的帝王。
齐谨不停踱步,隔了片刻,似有不忍,却终是又下令道:“再传刑狱司最富经验的仵作,打开太子梓宫……验尸。”
众人来得极快,一一见礼,齐谨却不叫起身,连贵妃陶氏都跪着,直到皇后洛氏进殿,齐谨方开口道:“皇后坐。”
洛氏一身素服,斟酌道:“皇上传臣妾,所为何事?”
齐谨淡淡道:“予沛这一去,你我只顾着伤心,却不知此中别有内情。”
起身走到陶氏身边,骤然出语如刀:“陶氏,你为何要毒杀太子?”
陶氏一进治平宫就隐觉不安,乍闻此言更是大惊失色:“臣妾没有!太子虽非臣妾所出,但臣妾对太子一直爱护有加,怎会犯下这等大罪?”
齐谨皱眉打量着她:“贵妃不愧出自陶家,事到如今尚能巧言抵赖。”
陶氏霍然抬头,情急之下不失端庄之态:“皇上,到底是谁诬陷臣妾?若无真凭实据,臣妾不受这等冤屈!”
齐谨点了点头:“朕自会给你真凭实据……穆子石,你说。”
穆子石口齿伶俐,虽心绪激荡,一字一句说出,仍是清楚分明词锋锐利,每到细节处,更当面让碧落详述一遍,一时说完,不光春雨画香抖得筛糠一样,就连陶贵妃亦是色变,眼中略显慌乱,道:“此事臣妾着实不知,我麟德宫中亦无毒药,春雨即便与那画香曾有私递之物,也定然不会用以加害太子。”
春雨哭道:“奴婢虽在半月前与画香说了会儿话,却根本就没见过什么银盒!是碧落冤枉奴婢!皇上娘娘要为奴婢做主啊!”
画香也哭:“前阵子奴婢只是跟春雨说,奴婢脚上长了些癣,春雨给了奴婢一小包治癣的胡蔓粉而已……并不敢毒害太子殿下!”
陶氏听她俩说得破绽频频,一个说只是说了会儿话,一个却说收了一小包药粉,心不禁往下一沉,感觉似有不对,忙道:“皇上圣心烛照,你们只需说实话,不必有任何隐瞒!”
春雨略一迟疑,连连磕头道:“奴婢的的确确只给了画香一包胡蔓粉,奴婢与画香偶有私交,她也给奴婢绣过一个香囊,但绝不敢欺心犯上去谋害太子!”
穆子石冷冷道:“谎话连篇!”
直问画香:“你倒说说看,见没见过那个银盒?”
画香尚未答话,只听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染香突然叫道:“娘娘!娘娘您醒醒!”
却是皇后听爱子被毒杀,撑不住晕了过去。染香又是喊又是拍的舞弄片刻,洛氏也就悠悠醒转了,所幸并无大碍,齐谨道:“要不你先回宫休息?”
洛氏虚弱的摇了摇头,流泪道:“我竟不曾护好予沛……”
这边画香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陶氏,道:“奴婢真的没见过银盒。”
齐谨挥了挥手,一名龙朔卫走上前,双手奉上一只扁银镶珠盒,齐谨随手接过,摔在陶氏脚下:“这是什么?”
指了指画香和春雨,吩咐刑狱司执事道:“掌嘴。”
内廷刑狱司的掌刑往往由宦官担任,这些人格外狠毒阴鸷,对宫女更不会有怜香惜玉之心,只听噼里啪啦脆声连响,夹杂着哭喊求饶声,充满了整个大殿。
不多时画香春雨脸颊已破肿不堪,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却只喊冤枉,并没有更多的供词。
执事禀道:“皇上,不动重刑,只怕撬不开刁奴的嘴。”
齐谨不耐烦道:“留性命即可。”
几个掌刑的宦官纷纷目露兴奋的凶光,井然有序的取出钢针、拶指、短锯等物,待一根手指被钢针穿透,画香再也忍不住,嘶声喊道:“奴婢说实话……绕了奴婢吧!”
齐谨抬手令暂且停刑,画香边哭边说:“奴婢也不知道盒中是什么!但父母家人都在麟德宫手中,奴婢不敢不从!”
陶氏脑中一阵晕眩,只觉一脚踏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铁网挠钩量身定做间不容发,再无挣脱逃生的余地。事到如今,知逃不过这蓄谋已久的一击,反而没有了刚才的心慌,冷眼扫视殿中诸人。
春雨却有几分刚骨,宁死不招,啐出一口血,愤然扑上去厮打,骂道:“贱婢!你是咱们麟德宫放在东宫的不假,可娘娘待你不薄,你不该平白陷害娘娘!若不是你说自己手脚生癣,怕太子厌弃,我怎会在锦亭池私下见你?我给你的分明就是纸包的胡蔓粉,又怎会突然变成银盒装的毒药?你到底是谁的人?”
画香一边躲一边尖声道:“娘娘待我不薄,要不然我也不能应下这等大事……当日你说盒中只是让太子更虚弱的普通药粉,可没有说是服下即死的毒药!你还哄我说太子已无药可医,娘娘不会心急取他性命,不会连累到我!可如今呢?”
掌刑宦官们拉开春雨,春雨却又一手指定碧落,厉声道:“都说你为人最善,却不想竟是糖包砒霜!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你比最奸的贼都更加恶毒!”
碧落无意识的用力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得已,谁叫你们要害太子殿下?”
正乱成一团之际,梁忠上前禀道:“皇上,刑狱司康仵作求见,说太子殿下确是中了剧毒……”
齐谨扶着桌沿的手猛的一用力,眉心一跳:“宣!”
34、第三十二章
康仵作进殿行礼如仪,脸跟树根雕出来的一样木无表情:“圣德慧纯太子殿下所中剧毒为箭毒木果实提炼而出,这种毒和入药汤,饮下后不出半个时辰心跳必停。”
迟疑了一瞬,道:“中毒者并无痛楚。”
齐谨阖眼点了点头,涩声道:“箭毒木之毒产于何地?”
康仵作道:“箭毒木又名见血封喉,只产于南疆一带。”
齐谨沉吟片刻:“你下去。梁忠,去问孙院正,宫中太医院可有储藏箭毒木?”
至此,太子被毒杀一案来龙去脉都有了解释,每一环已近水落石出。
穆子石心中并不觉得痛快,只是痴了一般恍惚,如此顺利的替太子报了仇,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网疏而不漏?或者齐予沛真的还在自己身边不曾离去?
齐谨缓缓落座,令道:“这三名宫婢,杖毙了罢!”
刑狱司掌刑心道,春雨与画香一传递毒药一亲手下药,怎么着也该凌迟株连,碧落虽先前知而不报,又涉及天家阴私,但毕竟有首告之功,应该一条绳索赐死也就是了,何苦浪费刑狱司的板子?
掌事却明白,此刻皇上看着虽与往日无异,心中却早已失了方寸镇定,反正那些宫婢都是一个死,怎么死都不与刑狱司相关,忙应道:“是!”
说着便让掌刑去堵春雨等的嘴。
穆子石一惊,身不由己已扑过去搂住碧落的腰:“皇上,碧落她……”
齐谨一手拂落桌上的茶盏,颇有恚怒烦躁之色:“朕意已决,不必多说。”
碧落却笑了笑,弯下腰紧贴着穆子石的耳边:“你枕边有只螺钿匣,里面是太子殿下留给你的东西,他说骨珠他要随身带走,当做是你陪着……还有,他都知道,他心甘情愿的……”
话音未落,已被两个掌刑快手快脚的用铁核桃塞了嘴拖走。
不过盏茶时间,梁忠回到治平宫,太医院院正孙鹤林也紧随其后,素来矍铄的腰背略显佝偻,颤颤巍巍的跪倒回道:“太医院备有一小盒箭毒木药粉,只做麻痹肌肉之用,每用一分,都需本院院正与副院亲自用钥匙打开并记档存案,这三个月来,箭毒木并未有取用过一毫一厘。”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方手掌大小的铁木盒,盒口果然有两把锃亮的铜锁。
齐谨看着孙鹤林白发苍苍,念及齐予沛从尚未出生起,就很受惠于这位老太医的妙手仁心,不禁温言道:“院正所言,朕自是信得过的。”
孙鹤林却是老泪纵横,道:“皇上,微臣尚有一求,臣已老迈不堪用,致使太子殿下久病不愈,如今殿下既去,臣心如死灰,故乞骸骨归乡。”
齐谨叹了口气,亲自扶他起身,道:“当真不愿留在宫中了?”
孙鹤林本是鹤发童颜,行动如少年人,这会儿起身却是一个踉跄,老态毕现:“皇上,宫中无情啊!”
此言一出,连洛氏都为之色变。
齐谨却不恼怒,轻叹道:“你说的是……”
转而吩咐梁忠:“传朕口谕,赐孙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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