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丘还想再劝,可一看皇上的态度,他只能把劝说的话咽回去,收拾好药箱说:“臣这就回去配药,初五的晚上,臣为皇上施针。这几日皇上要多休息,多吃一点保存体力,这样到时候才能受得住。”
“朕知道了。”
容丘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在他走後,守在外面的温桂转身瞧了一眼同样被“赶”出来的孔谡辉,心里不安。皇上找容太医说什麽呢?为何要避开他和孔谡辉,却允许阎日和申公公贴身伺候?
朝温桂使了个眼色,孔谡辉抬脚跟上了容丘。
“孔统领,皇上找您。”就在这时,阎日出来了,孔谡辉的双眸瞬间暗沈。
※
秦歌不仅找了孔谡辉,还找了温桂和何欢。当何欢到了仁心堂後,秦歌淡淡道:“凤鸣王过世,何欢未能亲自送他一程,也未能好好给他上柱香。温桂,你和孔谡辉陪著何欢到锦陀寺去,朕已经给住持写了信,要他给凤鸣王做一场法事,超度凤鸣王的灵魂,也让何欢尽一尽他的孝道。”
“皇帝哥哥!”何欢的眼圈当即就红了。
秦歌摸摸他的头,道:“朕知道你很自责没有送你父王,到了锦陀寺之後你要好好为你父王烧一炷香,告诉他你在这里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担心你。你父王生前最疼你,他一定也想陪在你身边,你要在寺里为他供一块牌位,然後依据你们凤鸣的礼仪,从寺里把牌位请回来供在你的寝宫里,这样你父王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谢谢皇帝哥哥!”何欢用力抱住秦歌,忍住眼泪。
秦歌拍拍他:“去吧,收拾收拾,吃了中膳之後就走。”
“嗯!”
何欢擦擦眼睛起身就跑了出去。
秦歌看一眼激动不已的申木,道:“你也去吧。”
“谢皇上!”申木马上退下了。
见温桂一副心有疑惑的模样,秦歌道:“何欢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朕也不放心把他交给旁人,你二人是朕的心腹,由你们陪著他,朕也放心。”
这话听著窝心,温桂马上一扫心中的不安,笑著说:“皇上放心便是,奴才会照顾好何欢太子。”
“嗯,你们去吧。”
“是。”
温桂喜滋滋地退下了,孔谡辉面色如常地行礼後也退下了,但他内心里并不像温桂那样高兴,凭他多年来的经验,皇上这是有意要把他和温桂支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守在屋外的阎日,孔谡辉双手抱剑,大步离开。
孔谡辉的感觉没有错,秦歌就是要支开他和温桂。这两人也确实如他所说,是他的心腹。但这两人同时也是伍子昂的心腹。一旦让他们知道了他要生孩子的这件事,这两人定会不顾一切地告诉伍子昂,他不能不防。
中膳过後,何欢、申木、孔谡辉和温桂就出宫了。秦歌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这一场法事要持续七天七夜,再加上把凤鸣王的牌位郑重地请回来,至少也要十天他们才能回宫,那时候秦歌早已做完了调理。
在等待容丘配药的这两天,秦歌也没有闲著,他又秘密召见了阎泯,交给了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
沈溺:第九十一章
不管容丘多麽不愿,初五还是到了。当天晚上,他提著药箱面色忧郁地来到了仁心堂。这几日秦歌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露面,容丘让其他几位太医回去过年,宫里只留下了他一位太医。仁心堂的四周极其安静,身为日鬼的阎日安排了十几名他最信任的小鬼守在暗处,以保护皇上安危。
一碗碗冒著热气的汤药端了进来,按照顺序摆在桌上。卧房内有火炉、还有七八个炭火盆,异常暖和。秦歌穿著里衣坐在床上,看著容丘和阎日进进出出。当最後一碗汤药摆上桌後,容丘深吸一口气,对阎日示意。阎日端著一碗水走到床边,容丘道:“皇上,这是麻药,施针的时候会很疼。”
秦歌面色沈稳地接过麻药大口喝完,然後容丘接著道:“请皇上躺下,臣要为您施针了。”秦歌躺下,解开扣子,他的下身什麽都没有穿,盖著被子,完全露出了腹部。
容丘在床边摊开银针包,对阎日道:“每个碗上我都贴了标记,一会儿我要哪碗药你就给我端来哪碗。”
阎日点头。
等了一会儿,容丘轻轻按了按皇上的肚子,轻声问:“皇上,您有感觉吗?”
秦歌摇了摇头。容丘知道麻药的效果上来了,他定下心,拔出一根银针。
“龙血汤。”
阎日立刻把龙血汤端了过去,用银针沾取了龙血汤後,容丘把缓缓针刺进了秦歌的天枢穴。
“龟甲汤。”
第二针,地海穴。
“气血汤。”
第三针,中注穴。
“女娲汤。”
水道穴。
“地藏汤。”
中极穴。
一开始,秦歌没有什麽感觉,看著阎日在容丘的吩咐下拿过一碗碗汤药。可当他肚子上的针越来越多後,他觉得有把火在他的肚子里越烧越旺,当那种灼烧的感觉已经压过麻药明显地刺激著他後,秦歌咬紧了牙关。
容丘不敢看皇上的脸,他全神贯注、不敢浪费半点时间地把针刺入皇上的腹部。当他的汗水浸湿了衣服时,他听到了皇上再也压抑不住地痛哭呻吟。
阎日的手一直在抖,看著皇上的脸渐渐变得惨白,眉宇间尽是痛苦,他趁著空挡把一块布巾塞进了皇上的嘴里。
发麻的牙齿根本咬不住布巾,秦歌不停地在心里说:“忍住!忍住!只要忍下去他就可以有孩子了。”好像无数的火把在他的肚子里灼烧,那碗喝下去的麻药根本无法阻挡这种疼痛。
“唔……”
容丘的针还有一半没有施完,秦歌的呻吟已经疼得变成了颤音。嘴里的布巾斜落在耳边,大颗大颗的汗水在那块布巾上留下一片片湿润。眼角也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落下了泪水,秦歌的嘴已经变成了青白。
他的身体偏寒,这样的调理相比其他人来说痛苦是双倍甚至是几倍。哪怕是壮汉子也会在这样的痛苦下哭爹喊娘,可秦歌发出的仅仅是并不高的呻吟。汗水和泪水很快就模糊了双眼,当秦歌疼得已经快要断气时,容丘终於把最後一根银针扎在了秦歌的腹部。
几乎是同时,阎日半扶起了皇上,脸色比纸还要白的容丘把那一碗碗药递到阎日的手上,阎日慢慢地喂皇上喝下。
秦歌疼得无法张嘴,他全身都在发冷发颤,阎日一手掰开他的下巴,把药一点点地灌进皇上的嘴里。好不容易灌完了所有的药,阎日身上的衣服被秦歌的冷汗浸湿了。
容丘赶紧又喂了皇上一碗麻药,他和阎日都是双眼通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很想问皇上,那个让皇上甘愿忍受如此大的痛苦也要为他生下孩子的人是谁。可他不能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皇上尽快摆脱这种痛苦。
第二碗麻药并没有缓解秦歌的多少痛苦。当麻药的药劲过去了之後,他紧紧揪著床单的双手硬生生地折断了自己的指甲。
“皇上,您疼就喊出来吧……”容丘跪在床边哭求,两碗麻药已是极限,在拔针之前,皇上只能硬挺著。
“水……”秦歌的嘴角有淡淡的血渍,他咬破了嘴。
阎日拿来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喂进皇上的嘴里,一如以往平淡的脸上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眼泪。他就那麽无声地哭著给皇上擦汗,给皇上喂水。容丘也是不停地抹眼泪,皇上已经疼得身子都发青了,他却无能为力。
秦歌的呼吸也变成了颤音,牙齿不受控地激烈地打架,疼得已经什麽都看不见的他只记得自己必须忍住。
就在秦歌疼得昏迷了好几次之後,漫长的两个时辰终於过去了。容丘不敢耽搁地快速把针一一拔了下来。秦歌青白的身体变成了酱紫,疼痛在这个时候伴随著高热袭向他。这是容丘最害怕的时刻,这样的调理做完之後人就会陷入高热,皇上的体制偏寒,他也不知道高热会持续多久。
容丘和阎日两人给昏迷中的秦歌换了衣裳,又把已经湿透了的被褥换了。两人提心吊胆的,谁也不敢离开秦歌半步。後半夜,秦歌烧得更厉害了,却是一滴汗都没有。容丘和阎日吓坏了,不停地用凉布巾给他擦手心脚心,容丘这个时候也不敢随便给皇上用药,只能用这种最传统的法子给皇上降温。
天亮了,秦歌的高热不仅没有退下去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身体都有了间歇的痉挛。容丘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了,他叮嘱阎日照顾好皇上,快速离开仁心堂匆匆出了宫。阎日快被吓死了,用冰块给皇上搓手脚心,给皇上喂水。当他的手碰到皇上时,就觉得手都要被灼伤了,阎日矛盾急了,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告诉王爷皇上要做的事。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王爷正在出征的途中,为了大局,他必须忍住。
就在这样快被左右的矛盾给逼疯的时候,容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後面跟著他的父亲容念。容念一看到皇上的样子,狠狠给了容丘一拳:“你简直是胡闹!”
推开阎日,容念迅速打开带来的药箱,取出几粒药丸要容丘兑了水给皇上喝下,然後又在皇上的四肢扎了几针。秦歌脸上憋出的青紫退下去一些,可情况依然非常危险。
容念的脸色铁青,容丘是苍白,两人的手下不停。阎日暂时帮不上什麽忙,他交代了几句急匆匆地出了仁心堂,招来几位心腹对他们耳语一番後,又从怀里掏出一份皇上的手谕,让其中一人快速送到太师府上。
返回仁心堂,阎日擦擦脸上的汗水,沈声道:“皇上生病这件事瞒不了多久,说不定现在已经传了出去。容大人,不管谁问起来,你就按著事先说好的回复。皇上受了这麽大的罪,绝对不能前功尽弃,更要以防有人趁此闹事。”
心知事态严重的容氏父子点点头,他们的命是和皇上的命悬在一起的,皇上出事了他们容家满门都别想逃脱。
※
阎日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仁心堂,又命人出宫给温桂、孔谡辉送去急信让他们尽快回京。这都是秦歌事先就计划好的。阎日终究只是个副总管,若出了事他根本压不住。按著皇上的旨意发出一道道命令後,阎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太师林甲子面色凝重地来到了仁心堂。
“皇上怎麽了?!”一见到阎日,林甲子就质问。
“太师请不要声张,请跟奴才进来。”引著林甲子进入仁心堂的卧房,阎日还没有开口,林甲子就慌了。他三步扑到床边,倒抽一口冷气:“皇上!皇上您这是怎麽了?!”然後他揪住容丘的衣服吼道:“你这个医首是做什麽吃的!怎麽能让皇上变成了这副样子!”
容丘声音发颤地回道:“昨日下午皇上就有些不舒服,下官给皇上号脉,也没查出什麽毛病,下官叮嘱皇上要多休息,可到了晚上皇上就不对劲了,一直喘不上气来。下官给皇上开了舒心活脉的药,皇上吃了之後好了一些。下官放心不下,昨夜就在外头守著,可到了後半夜皇上就发起了高热,呼吸困难。下官愚笨,下官这才查出,皇上是……被人下了毒!”
“什麽?!”林甲子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你为什麽不早点派人来告诉我!”一把将容丘拉到身前,林甲子咬牙道:“这麽大的事你怎麽到现在才告诉我!你怎麽不早一点查出来!老夫一定要治你的罪!”
阎日上前抓住林甲子的手急忙说:“太师,这件事是皇上不让说的。皇上昏迷前说此事千万不能声张,说等天亮了之後让奴才秘密通知太师,以防引起他人的主意。现在王爷不在京城,皇上中毒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大臣们势必会乱。”
林甲子的手抖得厉害,眼眶欲裂:“皇上……有,有救吗……”
容念扶起他,说:“有救,但是得慢慢救。此毒非常阴险,在毒发之前根本查不出来,索性皇上服下的不多,容太医已经给皇上逼出了不少毒,其余的毒只要慢慢排出来皇上就没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明日就开朝了,太师您必须在皇上醒来的这段日子住持大局,稳住朝纲。下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救皇上。”
林甲子紧紧握住容念的手,看著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生死未卜的皇上,不停地深呼吸。他是三朝元老,一生经历过无数的风浪,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林甲子的眼里是冷静。
“容太医,老臣就把皇上交给你们了,若你们救回了皇上,老臣为你们请功;若你们……你们容氏一族就为皇上陪葬吧。”
容念和容丘跪下;“老太师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
“此事不许声张。”
“下官明白。”
接著,林甲子又交代阎日:“速速把温总管和孔统领叫回来。”
“奴才已经让人秘密传信过去了。”
林甲子继续道:“你们三人在皇上醒来之前就守在仁心堂,不许让任何人见到皇上。对外就说皇上身子微恙,必须静养,有什麽事让他们来找我。”
“奴才明白。”
“皇上可有给内阁留下旨意?”
“皇上昏迷前有留下手谕,由太师暂时统领内阁,一切由太师做主。”说著,阎日把手谕交给林甲子。一看到皇上熟悉的字迹,林甲子的眼泪险些掉了出来。
忍著悲伤,林甲子凝视了秦歌良久,然後擦干眼睛装作无事地大步离开了仁心堂。他一走,容丘和容念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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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针这一段是不是比较熟悉呢?
沈溺:第九十二章
秦歌在施针前作了完全的准备。初六当天虽然已经有风声传了出去,但因为还未开朝,所以并未引起什麽动静。初七开朝,林甲子就在朝堂上宣读了皇上的圣旨(林甲子私下准备的):圣上微恙,需精心调养,命太师林甲子掌管内阁,处理朝政;内廷侍卫统领孔谡辉掌管内廷安危;京城守备关渡维护京城安宁。在皇上龙体康复之前,趁机作乱者按谋反罪论处,太师可不必上奏,直接惩处。
这道圣旨一下,官员们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皇上若只是微恙,何以下这样一道圣旨?这就说明皇上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可皇上究竟怎麽了?
当下就有官员提出了异议,林甲子立刻以扰乱朝堂安宁的罪名把提出异议的官员免了职。林甲子手上可不只有这道圣旨,还有皇上的钦赐的尚方宝剑,谁敢在这个时候乱来就等著被砍头吧。内廷的近四万侍卫掌控在孔谡辉的手上,守备军的最高统领关渡又是伍子昂的至交,手上无兵的朝臣们在林甲子发威後只能乖乖地接受圣旨。
林甲子在皇上登基後才渐渐退出了朝堂,专心理学,但他的余威仍在。现在他有圣旨又有尚方宝剑,有他出面,就是内阁也不敢把他怎麽样。不过一天的时间,林甲子就控制了朝堂。清晨从锦陀寺赶回的孔谡辉和副统领李韬派出内廷侍卫把皇上的仁心堂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京城也实行了严格的管控,严格搜查进出京城的人,天一黑马上实行宵禁,胆敢在外头乱晃的不问理由立刻抓进大牢。京城和皇宫都是人心惶惶,这种敏感的时期一个小小的不慎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皇宫内,温桂跪在皇上的床边一边哭一边给皇上擦身。被急召回来的他根本想不到看到的会是生死未卜的皇上。若不是阎日和孔谡辉在,他当即就要崩溃了。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皇上,温桂勉强地以总管的身份安排了宫中的内侍们,然後就在仁心堂不出去了。他的坚强是为了皇上,若皇上不在了,他今後怎麽办。
“孔统领。”屋外传来容丘的声音,温桂朝屏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