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如铁合上眼睛。
“你已经决定了,要出家为僧,从此尘缘尽断,与我也再无任何牵扯,对吗?”仿佛含着一块冰,凌绝心牙关打颤,用尽气力才能把话说得清晰。
抿唇不语的姿态,等同默认。朔风骤猛,把辛如铁的衣袍吹得猎猎响动,可在凌绝心眼里,他闭目静立的模样,和岿然不动的铁石并无分别。
“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从无更改。”凌绝心惨然一笑,“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便是!”猛地伸手,他拔下了髻上的发簪,尖锐的簪尾对准心窝的位置,狠狠地刺下!
作者有话要说:T_T各位亲……人生瞬息万变,可怜的我最近当上了保姆,帮父母的朋友辅导一个小孩子……完全的,不自由……写文受到极严重的影响……本说要多点写,结果……呜呜,我对不起大家!!!
今天捱夜更文,请你们原谅~~~~~~T_T为小凌默哀,阿弥陀佛。
祝大家看文愉快。
56
56、五十五 。。。
乌木所制的发簪,在凌绝心的内力贯注之下,实与尖刀无异,若当真刺中,势必穿透心脏。段淼被眼前一幕惊得呆住了,竟全然忘了要怎么动作;慕容馨则飞身跃下,与吕慎几乎同时地箭步冲出。吕慎遽惶大吼:“师父,别冲动!”可他们与凌绝心相隔足有十步之遥,哪还来得及制止?
陆真站得更远,见状只吓得魂飞魄散,眼前一黑,身子已是摇摇欲坠。贺兰回风本来也想奔过去相阻,这时却只能先接住快要摔倒的人,情急之下,一串家乡胡语脱口而出,却有谁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
辛如铁设想过凌绝心知道自己要出家后的反应,本已做好了承受他一切怒气的准备,却万万不曾料到他竟会决绝自戮,这时听到吕慎的吼声,睁眼一看,只见凌绝心容颜惨淡,手中发簪毫不留情地刺向胸膛。
辛如铁骇得心胆俱裂,呼喊竟堵在喉头冲不出来,只出尽全力冲上前去,举臂相格。他与凌绝心相距最近,转眼间已奔到凌绝心身前,急急出手,本可及时阻住簪子的去势,岂知凌绝心见他冲过来,笑得越发凄凉,左手抬起,向他前胸拍出一掌,掌风之凌厉,竟带得落雪横飞!
尽管知道凌绝心用尽全力,目的是要把他逼退,辛如铁又如何能躲?他依势直冲,丝毫不缓,只想拼着受了这掌,也要阻止凌绝心自尽。不料他重病后功力大减,即便痊愈了也未尽复旧观,遭这当胸重击,竟稳不住身形,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与此同时,凌绝心右手劲头不减反增,眼见簪子就要没入心口。
辛如铁目眦欲裂,从喉间迸的呼唤直如杜鹃泣血:“哥哥——”
然而这撕心裂肺的呼唤,并没让那发簪缓下一分一毫!
电光石火之间,数道破空之声不分先后地响起,快要触及胸膛的发簪忽然被什么东西击成了两截,尖端斜斜飞出数尺,这才跌落地面。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凌绝心右肩的几处要穴忽地一阵麻痹,臂膀登时软软地垂了下去,断簪也脱手掉下。
原来,定恒与怀虚二人见情势不对,各自弹出挂在颈间的念珠,解了凌绝心此厄。只是前者处变不惊,仅用念珠敲断发簪,阻了凌绝心自尽之举便好整以暇地捻着珠线的断口,余下的珠串仍稳稳当当地挂在脖子上;后者关心情切,连着弹出好几颗珠子,封住凌绝心肩头四周的大穴,教他右手再也使不出气力,珠串却散了,念珠掉落一地。
危机已经消除,辛如铁却的脸色却比方才还糟。本已惊恸交迫,又硬受了凌绝心不遗余力的一掌,他只觉得脏腑中气血乱窜,一阵阵地往上翻腾,头上刀口更传来连绵的剧痛,竟像是随时都会迸开一样。这时呆呆站定,看向凌绝心的眼中犹带惶怖,又慢慢地,尽数化作了悲凉。
凌绝心猝然弯腰,一口鲜血剧喷而出,把身前雪地染得通红。
辛如铁猛地一震,一颗心便像是被锁链缠住了,寸寸绞紧,直要透不过气来。
凌绝心以手按胸,怔怔地望着地上血迹,眼神是越来越深切的绝望。而后他蓦地合眼,两行清泪潸潸而落,身子微晃便向后倒去。幸好刚刚赶到的吕慎及时地接住了他,他却又吐了一口血,把前襟弄得一片淋漓。吕慎连忙扶他坐下,探他脉搏,但觉极其紊乱,直如练功时走火入魔之象,心中惶急已极,求助地看向辛如铁,却又咬着唇不敢吭声,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会引起更大的波折。
天下间最深切的感情,莫过于父母爱护儿女之心。作为风暴中心这两人的父亲,怀虚的心情矛盾至极:辛如铁出家一事自己无法劝阻,尽管明知不妥,还是依着他的请求,事先瞒了凌绝心,实则存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自我安慰之念。不料事态急转直下,辛如铁几句话竟把凌绝心激得要自尽,远远超过了他设想中的最坏情形。然而事已至此,他虽为大儿子心疼,却也觉得小儿子可怜;虽不忍见凌绝心万念俱灰的模样,却又怎舍得责备丧魂落魄的辛如铁?瞧着他们这般难过,心中实如刀割,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发出沉沉的叹息。
但陆真的反应就比他剧烈得多了。自从收下这名聪明伶俐的徒儿,陆真才觉得寂寞的行医生涯添了鲜活色彩;长年累月的相处无间,他对凌绝心爱护有加,凌绝心对他尊敬仰慕,两人的感情简直比亲生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他来说,凌绝心是心头肉,而辛如铁虽不能说是屣下泥,却又如何能与凌绝心的地位相比?即使深知在这段感情中,辛如铁付出的绝不会比凌绝心少,可眼下爱徒模样凄惨,直教他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哪里还能保持理智客观?对凌绝心越是疼惜,对辛如铁就越是忿怒!
——大半年来,为救了他,凌绝心一次又一次地以身犯险,这样的努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真心?
——得不到凌绝心的爱时他了无生趣,可既然凌绝心已经回应了他的感情,他便算是得偿所愿了,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凌绝心费尽心机给他治好了病,两人间最大的障碍已不复存在,而在这两情相悦的当口,他却要撇下兄长跑去当和尚,被如此辜负,凌绝心情何以堪?
——即便辜负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为什么不能挑个适当的时机,缓和地表明心意,却要这般毫无先兆地突然发难,刺激得凌绝心情绪失控、差点把自己逼上绝路?
顾不上周身大穴那一阵阵冰针刺攒般的麻痛,陆真从贺兰回风怀里挣出,吃力地挪到凌绝心跟前跪下,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在他的膻中穴上细细按揉,发颤的声音中满是心疼爱怜:“别难过,师父在这里,你先收摄心神,什么都不要想,啊?”说着向辛如狠狠瞪去,毫不掩饰的怒色直如刀锋。
听得师父温柔安慰,凌绝心只觉得充塞胸臆的凄苦酸痛霎时间变成了无尽的委屈,睁开眼,曲曲折折的泪光简直能令人心碎,嘴唇微动,却又呕出一口血来。
陆真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去拭他嘴角血迹,近似哀求的劝说已经语无伦次:“不要伤心,听师父的话……有师父在,决不会让人欺负你……”他贴雪而跪,双膝冷得简直要失去知觉,侵体的寒气缓缓积聚,逐渐在经络中恣意游走,不多时头上已见了冷汗,却咬着牙苦苦强撑。一旁的贺兰回风看在眼里,五内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围拢在凌绝心四周,凌绝心却只盯着陆真一个人看,便如受尽委屈的幼童见了至亲,恨不得纵体入怀,放声大哭。刹那间,陆真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痛失慈母的小小孩童,把他当作唯一的依靠——凌绝心所有的快乐,只和他分享;凌绝心所有的不快乐,只由他排解……再也顾不上许多,陆真一把搂住凌绝心,就和很久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让他把头埋在自己胸前,一下下地抚着他的头发,轻声哄劝:“乖,别哭,别哭了。”凌绝心紧紧地抓着陆真的前襟,呜咽出声。
犹如被这悲切的哭声感染,盘旋着跌落的雪花,也比方才浓密了几分!
其实辛如铁也不懂,为什么看着这一切,自己还能如此平静。心,仿佛变成了一口枯井,无论往里面扔多少石头,都激不起一丝波澜。眼前的画面,甚至使他有片刻失神,他想,凌绝心哭泣的姿态真的很惹人疼,偎依在陆真怀中索取安慰时,两人是那样的合衬。
他慢慢仰起头,唇角勾出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自从知道他的病情,凌绝心从他身上得到的,好像一直只有难过。而这最后一次难过,凌绝心有恋慕之人在旁抚慰,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无声咽下喉间的热块,辛如铁慢慢走上去,在凌绝心面前跪了下来。吕慎等连忙退到一旁,不敢受他的大礼,只有贺兰回风还护在陆真旁边。凌绝心哭得昏沉,忽听得辛如铁低低地唤道:“哥哥。”
凌绝心满腔凄酸,置之不理,仍自抽噎不止。辛如铁也没勉强,自顾缓声说道:“你本应知道,若你死了,我也决不会多活一个时辰。”
近于誓言的话语教凌绝心轻轻一震,却又听得他再次开口,语气中似带嘲讽:“既然你千辛万苦地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如今又何苦再把我推回去?”
陆真本以为他是要给凌绝心认错,岂料他竟敢反过来指责凌绝心!一时间怒火腾生,不可遏止,于是大声叱道:“辛庄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嫌伤你哥哥的心伤得不够重吗!”
辛如铁对陆真的话似是充耳不闻,却朝凌绝心磕了个头,然后径直起身,掉头而去。
陆真被他气得直发抖:“你……”
吕段二人平日是见惯了辛如铁如何爱惜凌绝心的,这时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瞧着他行到二僧跟前,施了一礼。怀虚一言不发地朝转过身,朝龙吟寺的方向大步走去。定恒朝众人微微躬身,念了句“阿弥陀佛”,也随怀虚离开。辛如铁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不一会儿就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了。
陆真没想到他竟狠心至此,愤怒已极,心神激荡之下,身体剧痛更甚,眼前阵阵发黑,全仗贺兰回风在旁扶持才不曾摔倒。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凌绝心不知几时已挣离了他,撑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辛如铁离开的方向,犹如冰雕一样,毫无生气。
陆真心头一痛,两臂颤抖着把这具失温的身体环抱在怀,想要传些热度过去。
凌绝心被他一碰,如梦初醒般慢慢地转过头:“师父……我弟弟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没有再流泪,然而沉晦的眼底有哀伤涌动,似要缓缓溢出。
这种有意识的哀伤,不同于他失去慈母时那种显得空茫的苦痛,后者教人心生怜悯,而此时陆真只想陪他一起哭泣。
哽着嗓子,陆真激动得声线乱颤:“别难过……不用难过!他不要你,师父要你!跟师父走……我们、我们回破劫谷去……”
听到陆真口不择言,贺兰回风不由得皱了眉,但陆真此时怎有心思去关注他?浑不顾自己一身病痛,陆真把手臂箍得更紧,生怕凌绝心会挣开他,又去做什么傻事。凌绝心没有答话,却像是平静了一些,慢慢把头伏在陆真肩上。陆真一动也不敢动,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他不要你,师父要你……我们回破劫谷去……”
过了一会儿,贺兰回风感到掌底的身体猛然像筛糠一般乱抖起来,心中一沉:“糟糕!”忙去拉陆真的胳膊,想把他和凌绝心分开:“真儿,回车上再说!”谁知人没拉开,陆真竟抱着凌绝心向一旁倒去!
众人忙把他们扶住,但见凌绝心双目紧闭,血线从嘴角蜿蜒而下,已经失了知觉;而陆真面如死灰,嘴唇色呈紫黑,呼吸微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停止!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贺兰回风一把将陆真打横抱起,冲向马车。吕慎忙对段淼道:“你跟着去照顾师祖!”段淼虽不放心师父,可也知道眼下师祖情形更险,只得跺足跟上。慕容馨帮着吕慎背起凌绝心,也回到车中。
贺兰回风一掌抵着陆真背心,运气护住他的心脉,一手去除他沾满雪水的衣物。陆真扯着贺兰回风的前襟,断断续续地道:“带……带他……回去……”虚弱的声音竟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显然是对辛如铁失望透顶,想索性把凌绝心带回江南,斩断二人的纠缠了。
“好。”贺兰回风面沉如水,吩咐车外,“照原定计划起行。”罗则应了,驱马前进。感觉到马车辚辚而动,陆真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慢慢合上眼,然而身体抖得越发厉害。贺兰回风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给陆真解衣的手也微微地抖了起来。段淼此时也顾不上避什么嫌了,帮着他褪下了陆真的裤子,只见双膝都已发青,触手如冰。
贺兰回风沉声道:“拿酒来。”段淼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酒囊,取了条帕子正要沾酒,贺兰回风一把夺过酒囊,仰头含了一口,喷在陆真的膝盖上,运起内力,用升温的掌心在上面一顿搓擦。待他停手,段淼立即在膝周穴位施针,促使血液加速流动。车厢中设有精致的熏笼,炭火长燃,比外面温暖许多,两人心中着急,都出了一身大汗。如此一阵忙碌,把他的四肢关节、胸背大穴都揉遍了,陆真的体温才终于回升了些,抖得也没那么严重了。
贺兰回风给他套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取来张毛毯裹住他,才道:“你喝两口酒吧。”这酒是他昨天从一个老猎户处辗转购得的蛇酒,据说是用一条近百斤重的大蟒蛇和一缸烈酒浸泡了整整十年才开封的。蛇酒以祛除风湿闻名,对付陆真的症状自然比寻常白酒有效得多。陆真就着段淼的手抿了一口,但觉辛辣中带着浓重的腥味,便转过头不愿再喝。
“再喝点。”贺兰回风把酒囊接过,杵在陆真面前,“张嘴。”他语气甚冷,陆真怔了一下,见酒已递到唇边,只得又喝了一口。
艰难地咽下酒水,陆真只觉得食道像被火灼过一般,腥味充盈口鼻,难受得眼睛都泛了泪光。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贺兰回风,想让他别再逼自己喝这么难喝的东西,神情间颇有点撒娇的意味。但贺兰回风并没看他,只是动作生硬地收回了手,把木塞塞回囊口,对段淼道:“你去看看你师兄那里有什么要帮忙的吧。”
段淼惦记师父,应声而去。贺兰回风不再说话,托起陆真的手臂,又开始按摩。陆真已觉察他的态度与平素大大不同,有些心慌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回风?”
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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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回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还疼得厉害吗?”
“你揉过的地方都好多了。”猜他是因为心痛自己而不快,陆真讨好地挤出个微笑。
贺兰回风扯了下嘴角,冷冷地道:“我能揉得多好,跟你徒儿那是没法比的。”
陆真一愣,贺兰回风又道:“等他醒了,我叫他来服侍你吧。横竖他照顾过你那么多年,眼下又要一起回谷,你也用我不着了。”
陆真怒道:“回风!你胡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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