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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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蒹葭-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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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许久,重宵道:“握手言和,倒不如结成同盟,你助我夺江湖老大的位置,然后我保你的太平日子,这个交易,你看怎样?”
  百里芜弦没有经过片刻思忖,便道:“重庄主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懒得很,动刀动枪什么的都不喜欢,很遗憾也许无法助重庄主一臂之力了。”
  重宵释然地一笑,站起来:“那倒也无妨,瞻玉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旅途劳顿,我已安排下人备好酒菜,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百里芜弦应声也站起来,可是刚想走路,便觉得不对劲,脚步虚浮,腿部酸软,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勉强想走动,身体却猛然一晃,他只能靠一手执扇抵住身侧的案几来稳住身形,另一只一手扶住额头。
  眼睛迷瞪,睁不开。
  是,是茶水有问题!
  “怎么,瞻玉公子身体不适么?”重宵向他走来,似是关切地问道,然而语气在不经意间掺杂了些笑意。
  “重宵,你!”百里芜弦已然确信是重宵在搞鬼,他抬起头来,怒目看着重宵。
  重宵不再走近,抱着臂微笑着与百里芜弦对视,道:“本以为你有多难对付,想来也不过如此,本来还打算宴请你一顿,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当你是正人君子,谁知你竟然在茶里下药!”百里芜弦愤愤道,可才说完,脖子边便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这冰凉的感觉,细枝末节地传到身体的每一处,直教人心里发寒。狄苑在他的身后道:“剑不长眼,别再动了。”
  百里芜弦面色凝起,紧紧抿着唇,身板直挺挺地立着,不再动了。
  重宵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一手撑着下颚,笑得颇为戏谑:“瞻玉公子,你不是说,愿与筑云庄握手言和么?”
  百里芜弦见他笑,忽而也不愤怒了,笑道:“不知我今日哪点做的不像个握手言和的样子,叫重庄主不满意了?”
  重宵摇头,解释:“你做得很像个样子,只不过,还不够罢了。”
  “还请重庄主不吝赐教。”
  重宵眨了下眼睛,抬手指着百里芜弦身上的某个东西,道:“我要这个。”
  百里芜弦心中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气,大约已猜出他想要什么,却还是装傻:“烦请重庄主言明,想要什么?”
  重宵似是有些不耐烦:“你手上的蜂尾指环,我要了。”
  时间静默着过去了,外边的天空中只传来不知是什么鸟儿的鸣啼,重宵就这么看着百里芜弦,等着他做决定。百里芜弦缓缓把手抬起来,看了眼那蜂尾铁指环,又笑道:“这指环又破又旧,还不好看,重庄主若是喜欢,哪天我找个工匠为重庄主打个更精致的。”
  重宵看他表演看得很愉悦的样子,还是不买账,只淡淡道:“我就要你手上这个。”
  百里芜弦的笑容隐去了一些,他右手按住左手中指,仍是犹豫。这个蜂尾指环是十里斋斋主的象征,是由京城名将萧岢打造的,十里斋中有这样的规定,有了蜂尾指环,这个人就是斋主,无论这个人用怎样的方式夺来。
  “我来当十里斋的斋主,这样江湖不就不会掀起波澜了么?”重宵道。
  百里芜弦心说,那你怎么不让我来当筑云庄的庄主?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百里芜弦手上还是迟迟没有动作,眼看着都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重宵也没有耐心继续与他耗下去,便扬了扬手,示意站在百里芜弦身后的狄苑动手。
  狄苑会意,剑锋轻轻擦过百里芜弦的喉间,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好,百里芜弦的脖子只划开一道口子,血凝在伤口处,并不滴落。
  重宵淡然一笑:“要命,要指环,你决定。”
  闭上眼,百里芜弦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摸到指环,轻轻旋动,把它取了下来,握在手心里。接着,他把手伸到重宵的面前,缓缓摊开手,蜂尾指环在他掌心里安静地躺着,边角闪着一圈光泽。
  看着想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重宵的脸上这才闪过一抹真正的喜悦之色,他伸手拿过指环,慢慢戴在手指上。然后,他伸出手,张开五指,敛着笑意细细看着,满足之色溢于言表。
  从头到尾,百里芜弦冷冷看着,而当指环已经完全戴在重宵的手上的时候,他的眼睛虚了虚,嘴角浅浅扬起,像是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
  百里芜弦问道:“重庄主,可还满意了?”
  重宵站起来,绕着百里芜弦走了半圈,伸手,指环尖尖的蜂尾从对方的脸上划过,逼得百里芜弦微微侧着脸,而只要他再一用力,就能刺破对方的皮肤。
  “没错,我满意了,”重宵笑道,然后转过身子对狄苑说,“你动手吧。”
  一片云刚好遮蔽住了太阳的光芒,房间里陡然暗下来一阵,就在此刻,剑光闪过,狄苑执剑回身,再出手,猛然刺向百里芜弦的喉咙。百里芜弦嘲弄似的一笑,朝后退了一步,侧身,扇子在狄苑的剑上轻轻一打,剑便从对方手中脱手飞出,狄苑还被逼着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大惊。
  自窗外又射入一道光,刹时穿破重宵的手腕,速度之快,眼睛都跟不上。
  百里芜弦转了个身,衣袂扬起,稳稳坐在重宵刚刚坐过的位置上,二郎腿翘起,扇子摇开,笑得好不潇洒。
  “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重宵捂着手腕,看着那断掉的一截,咬住牙,血从牙缝间渗出。
  豹螭从厅堂门口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走到重宵的断手处停下,将中指上的指环取下来,而且把指环上的血迹用袖子擦去,半跪着递给百里芜弦。
  百里芜弦接过指环,很随意地重新戴回去。
  他说:“你断小景一指,我断你一掌。”

  第三十一章

  鲜血淋了一地,景彻仰着头倚在墙角,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头顶,满口血腥味,身上冒了火一般的发热,汗浸透了衣服,可是身子却在抑制不住的瑟瑟发着抖,呼吸也越来越沉重。禁室之中,永远是昏黄的烛火寥落,抖落了一室暗沉,安静几乎得叫人发狂。
  可是,想到百里芜弦就在筑云庄内,景彻捏紧了拳头,没来由地莫名的心安了不少。
  他不知道百里芜弦是为何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自己救走,景彻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渴望离开筑云庄。他记起来,在扬州的时候,看见的那名帮妻子整理额前碎发的男子,和自己对以后生活微薄的希冀。
  在江南小城里盖间屋子,远离江湖,过着清净的日子。
  若是回到那时,自己可曾想过,在半年后的今天,会遭受这样的折磨,也可曾想过,自己会因为重宵而感到惊惧,而为另一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风殒残宵,时光不复依旧。
  狄苑想冲过来拾起剑,却被豹螭抢先了一步,铁丝从豹螭的袖中飞出,缠上狄苑的脖子,钳制住了他的动作,豹螭一手牵着铁丝的一端,冰山般的眼神扫过狄苑。
  重宵的眉宇锁着,满头大汗,他咬住袖子,头一偏,扯下一块布来,用另外一只手艰难的为自己止血包扎。当裹到断掉的那截手腕时,重宵上牙与下牙紧紧咬合,任何人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只手,也许都会心痛大于发肤之痛。
  百里芜弦眯了眯眼睛,等着他包扎完。
  当重宵用牙齿和仅剩的那只手扎好了最后一个节地时候,他扶着地站了起来,看着百里芜弦,脸色阴沉,问道:“我有几个不解。”
  百里芜弦在掌心收了扇子,道:“你说。”
  “茶中下了药,我明明看你喝了下去,你怎会毫发无伤?”
  垂下眼睛笑了一下,百里芜弦道:“我在苗疆当了近一个月的药人,这么点小伎俩,对我自然是没有用。”
  “好,好……”重宵点头,又问道:“第二个,你怎知我断了景彻的一根手指,这件事,我下令庄中人不可外传。”
  百里芜弦笑得越发开怀:“这个问题就更加没意义了,你忘了,我除了瞻玉公子之外,还有一个身份。”
  重宵的眼睛先是微微睁大,随即也笑了,笑得有些认命似的:“江湖……百晓生……我怎么会忘了……”他嘴角残留着余笑,道:“最后一个问题……”
  百里芜弦看着他。
  重宵嘴角越咧越大,他的笑容里味道不明,只不过眼神像蛇,毒性如蛇:“百里芜弦,你爱景彻么?”
  久久没有一点声音,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静止,百里芜弦眨了眨眼睛,喉间忽然有些干涩,他抬眼望向门外,碧蓝的天空,一排排鱼鳞般的云絮,倒影在一旁的蓁香湖面上,洁白的云彩染上傍晚浅浅的霞色,此时不知从何处腾起几只白鹤出来。
  “重宵,”百里芜弦开口,“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重宵挑了挑眉毛。
  百里芜弦直视他:“你要你的天下,而我只要小景。”
  不止重宵,就连狄苑,豹螭此时都看着百里芜弦,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难得地没有笑,少了几分戏谑,却满是笑睨天下的味道。
  三人都怔了下,随即,只听重宵忽然大笑出来,他倒退了几步,走到与百里芜弦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百里芜弦啊百里芜弦,我当你是什么大人物,你却如此令我失望,你心有所绊,难成大事,难成大事!哈哈哈!”
  百里芜弦闭了下眼,又睁开,道:“豹螭,让他闭嘴!”
  豹螭得令,另一边的袖子口里又飞出一根铁丝,缠上重宵的脖子,豹螭收手,铁丝缠得重宵立刻咳嗽起来,再也笑不出来。
  “重宵,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
  “咳咳,不错,咳咳咳。”
  百里芜弦走到他的面前,弯着眼笑:“你刚才问了我三个问题,我现在反问你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重宵眼神戒备。
  百里芜弦凑近他的耳朵:“想保命,就告诉我解除‘驱心’的方法。”
  千道流霞染醉碧天晴空,重宵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缓缓笑开来:“你若早说你要问这个,也不必废如此周章了,我告诉你便是,只怕是我告诉你了,你也解不了这个蛊。”
  百里芜弦一愣,只皱眉道:“废话少说。”
  “这个蛊,是苗疆王赠予我的……”说着间,重宵微微坐正身子,又恢复了从容,勾起了一边嘴角,这句话说完,他故意停了很久,像是在卖关子。直到看见百里芜弦的眉头越锁越紧,才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说完之后,靠回椅背上,斜睨着对方,看着百里芜弦的表情。
  万籁俱静,听重宵说完,心跳的频率陡然间有了变化,百里芜弦却可以将情绪藏得很深,只是站直了身子,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他命豹螭松开重宵脖颈间的铁丝,然后一把把重宵拎起来,道:“我要带小景走,他在哪里,你给我带路。”
  重宵在百里芜弦前面,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回过来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百里芜弦有些烦躁似的:“你今天问题真多。”
  顿了下,重宵却是意外地坚持,道:“回答我。”
  百里芜弦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因为你是小景的师兄,就这样。”
  再次挑了挑眉毛,重宵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才转身继续走,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浅浅的笑容,仿若温风拂面。
  打开禁室的门,一股阴湿的霉气扑面而来,百里芜弦看着室内一片阴霾,没有走进去,反而是转身揪住了重宵的衣领,怒道:“你就让他住在这里!”
  重宵脸上一派无所谓,淡淡道:“他犯了门规,囚入禁室,受惩戒,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百里芜弦刚要说话,但又被重宵打断了,疼痛已经过去,重宵用将百里芜弦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掰开,说:“他就在里面,你把他带走吧。”
  顾不得再与重宵多做纠缠,百里芜弦走入禁室之中,顺着暗黑的走廊一直走,过了拐角之后,他看见了缩在墙角的景彻,目光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墙壁看着,顿时感到一阵心痛如绞。百里芜弦连忙奔了过去,抓住了栏杆,喊道:“来人!开门!”
  一名灰衣弟子闻声而来,打开了牢门。
  百里芜弦冲了进去,蹲下来,扶住景彻的双肩,一开口,竟只能喊出他的名字,其余的,再说不出什么:“小景……”
  景彻慢慢收回目光,看着百里芜弦,可是眼神依旧空洞。
  “小景,是我。”
  “带我离开这儿。”景彻声音嘶哑地说,他嘴角的,包括身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难过。
  百里芜弦这才注意到景彻满身的血迹,慌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景彻略略提高了声音,可是嗓音依旧沙哑,像风一般空洞沧桑的声音,他说:“带我离开这儿!”
  百里芜弦这回什么也不问了,他将景彻打横抱起,朝外边走去,景彻的手臂在半空中滞了一下,最后还是抱住了百里芜弦的脖子。与百里芜弦肌肤相触的时候,景彻浑身都在打颤,可是他必须忍住。走出了禁室后,因霞光依旧耀眼,光线在景彻的眼睛里晕成一片一片的,有些刺得疼,他只好将头埋在百里芜弦的胸口处,闭上眼睛,如同睡着了。
  重宵就在禁室外面等着,眼睛垂着,百里芜弦从他身侧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然而这时,重宵转过身子,冲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道:“景彻,从此你不许再自称是筑云庄的人。”这个声音很响,传得很远,景彻除了将百里芜弦抱得更紧,却再无其他反应。
  将景彻抱上马,二人共骑一匹,百里芜弦的手从景彻的腰间环过,双腿夹了夹马肚,喝一声“马”,马儿扬蹄,绝尘而去。
  景彻累极,闭上眼背倚着百里芜弦的胸口。
  暮色四合,夕阳落在地平线的另一边。
  恍若间,为何有了那种错觉,景彻觉得,百里芜弦会一直这样骑着马,带着自己,只有他们二人。凡是马蹄所踏之处,繁花遍开,花香四溢,蝴蝶纷飞,美不胜收。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吊脚悬月挂在半空,清清冷冷。郊野无人,耳边只听闻四处虫鸣,越发凸显四周的寂静。
  景彻缓缓睁眼,看了看四周,然后,又闭了下眼睛。
  身子炙热如铁,如果再忍下去,景彻觉得,自己真的会死。
  他回过身子去,猝不及防地吻上百里芜弦的双唇,而几乎就在碰触到的那一刻,舌头便伸了进去,努力在百里芜弦的嘴中探试着。百里芜弦惊愕,收紧缰绳,马儿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直至停止。吻了许久,似乎是缺氧了,景彻的唇这才暂时离开了会儿,百里芜弦问道:“怎么了?”
  景彻眼睛里有淡淡的水色,两颊也有些潮红,他先是低下头猛地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又转过头来看着对方,道:“抱我。”
  百里芜弦有些没听清似的:“什么?”
  景彻翻身下了马,牵着百里芜弦的手也把他拉下马,然后把马儿胡乱几下栓在身旁的树上。百里芜弦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但是还是有些摸不清楚头脑,只见这个时候景彻栓好了马,回身朝自己走来,刚靠近就抱住了自己,踮脚送上自己的唇,这一次吻得比刚才还要深入,几乎就像是在撕咬一般。
  二人倒下,滚了几下后,百里芜弦压在景彻身上,重重喘着气问:“身上这么烫,到底怎么了?”
  景彻也喘着气,嘴角还余留刚刚二人激吻时的一缕银丝,他没敢看百里芜弦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地低低的:“重宵给我下了药。”
  此话不需再多做说明,百里芜弦立刻懂了,见景彻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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