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妃与淮阳公主陪宁国住了一夜,第二日再出发,便不能再送,就连李承勋送到此处,也要回去。
宁国公主上马车之前,又重新叮嘱淮阳好好孝顺宋淑妃,之后跪在地上,郑重的向宋淑妃深深拜了三下,才上车北行。
宋淑妃看着送嫁的车队渐行渐远,将淮阳公主紧紧搂在身边。
待到车队已经远至看不到,宋淑妃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李承勋只得提醒道:“淑妃娘娘,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无法于日落之前赶回长安。”
宋淑妃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李承勋,说道:“太子所言极是。”而后低头对淮阳公主说道:“平儿,我们回去吧!”
宋淑妃是长辈,自然走在李承勋前面。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向远方,那里已是什么也没有,叹了口气,宋淑妃说道:“我听说回纥的可汗薨后,可敦便要再嫁下一任可汗。宁国一生命苦,嫁了两次,将来若她丧夫之后,大唐可能有国力将她接回来,莫要再嫁了……”
李承勋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看着宋淑妃,目光坚定:“必能做到。”
章八十四
夏历的七月七日为七夕节,皇帝与张昭容在兴庆宫游宴。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面可以坐数十人。瓜果酒炙摆放在其中,在放上坐具,祭祀牛郎。侄女二星。
同行的妃嫔以九孔针、五色线,对着月亮穿针,过的最多的人便是巧之候。宫女会求恩于牵牛星、织女星,各自捉蜘蛛关在小盒子中,到了天亮时打开看蛛网稀密,密的人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间对此纷纷效仿。
张昭容不过一个二八少女,年少贪玩。对月穿针几次不成,仍不肯放弃,皇帝在一旁看着她那别扭的样子,笑呵呵的要帮他,张昭容却更是不开心,把皇帝推开。
正在这时,负责禁卫的左金吾卫上将军方常旭在殿外求见,皇帝宣他进来。只见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神情严肃,见到皇帝,单膝跪下说道:“启禀皇上,兴庆宫内外皆已严查一遍,并无差漏。”
皇帝颔首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带方常旭走后,张昭容道:“这位方将军年纪轻轻就能任左金吾卫上将军,真是了不得。”
皇帝对张昭容说道:“他本是东宫右率,当初金吾卫被齐王把持,他带领东宫率府将朕迎出。此等功绩,怎能不值得重用……”
“哦?那东宫的十率府还真是厉害,竟然能对付的了大明宫的金吾卫……”张昭容说道此处,忽然察觉一旁皇帝神情不对,忙说道:“臣妾失言……”
皇帝沉默片刻,对身边的人问道:“如今东宫十率府由谁统领……”
旁边的内侍想了想,回到:“如今东宫右率一职空缺,九千府兵都由云阳统领。”
“云阳?”皇帝细想片刻,眉头不禁深锁:“就是那个收复洛阳,平定高句丽的,云炜之的七子?”
……
兴庆宫在长安城东边,是由原先的兴庆坊吞三坊而建成,自夹城便可来往于大明宫与兴庆宫之间。兴庆宫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北边的大明宫中,李承勋在睡梦中被人吵醒,门外内侍低声说道:“殿下,皇后殿下要来了……”
李承勋和云阳对视一眼,之后立刻穿上衣服,匆匆走出延英殿,到了弘教殿外迎接裴后。
此时未到子时,外面一片漆黑,宫人点着灯自远处缓缓而来,停在弘教殿石阶之下。裴后一身便服从步辇上走下来。李承勋上前扶着裴后,问道:“母后这么急着来东宫可是有什么事?”
裴后声音低沉的说道:“随我进殿再说。”
李承勋应了声“是”,便随裴后一同进去。裴后走过去时忽然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云阳,细眉微蹙,问道:“这么晚了,云率竟然也在?”
云阳平静的答道:“臣今日在东宫当值。”
河南道赋税,县令安置妥当之后,云炜之便与云夫人回去了洛阳。云阳也终于可以回去了云府,不过霓裳后来随莫青君去凉州游玩,云阳便又回到东宫常住。
裴后听后,笑了笑说道:“那云率真是辛苦了。”
云阳点头道:“此乃臣之本分,自当尽心尽力。”
裴后不再说话,便随李承勋一起进了弘教殿。
平日里李承勋与云阳都是住在延英殿,自那次裴后忽然到来,李承勋便多了个心眼,对外说自己搬到了弘教殿中,怕裴后再去延英殿会发现什么端倪。
裴后摈退众人,只留李承勋在殿中,之后将兴庆宫的事说给了李承勋听。
昨晚张昭容的话看起来是无心之言,实则狠辣。一句“东宫的十率府能对付的了大明宫的金吾卫”,让本来就疑心重的皇帝更加忌惮李承勋。再加上如今左金吾卫方常旭是曾经东宫的人,而东宫率府又由云阳统领,皇帝细想之后如何能高枕安眠?
李承勋听后道:“这个张昭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又是受何人指使?”
“如今是探究她有意无意的时候吗?”裴后说道,“方常旭怕是保不住了……”
李承勋略微思索,道:“给他找个罪名,罢去官职,外放出京。”
“方常旭到是好处置,云阳该如何?”裴后问道,“你当初是如何想的,竟将他安置在东宫中?如今皇上怀疑你别有用心,你作何解释?”
李承勋倒也没有慌乱,答道:“当日我已与父皇说过,为防云家有变,宜将云阳留在京中为质。父皇这才答应下来,让他任东宫左卫率,由我监视。父皇这些日子有些糊涂,怕是忘了这事。不过无妨,若是父皇发难,我能应付。”
“我是问你,将云阳留在宫中做何想法?若无用处,遣去其他宿卫。”
李承勋奇怪的问道:“为何要将他遣去其他宿卫?”
裴后无奈地看着李承勋:“这小子看起来老实本分,但能收服洛阳、平定高句丽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母后,收复洛阳,平定高句丽,正说明云阳是难得的人才,儿臣更是应该将他留在东宫。”李承勋笑着回道。
“你贬他官职,让他在东宫宿卫,他怎肯罢休?”裴后听后,冷哼一声,反问道。
李承勋无奈地笑道:“母后多虑了,云阳的为人,儿臣信得过。”
裴后却仍然眉头紧锁,:“每次母后见到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我不喜欢他,你也趁早与他离远些……”
李承勋没想到裴后竟然不喜欢云阳,而且还这么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想必是忍了许久。当下心中有些失落,犹豫了片刻,回道:“母后,我将云阳留在东宫,并非是以他为质,也非是要监视他。”
“哦?那是要做什么?”裴后疑惑的看着李承勋。
“京畿道府兵废弛多年,当初李杜叛乱,只能仓促集结乌合之众,着实狼狈。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我请云阳留在长安,是想请他为我训练一支精锐的府兵。”李承勋认真的说道,他说的是实话,这些日子他与云阳,在暗中重新安置了京中十六卫和十率府一些人,这些人,都是曾经云阳在朔方的旧部,“大唐如今,外重内轻,总是依赖边疆大吏互相制约,并非良策。此次杜预之乱得以平定,是多亏西北诸军忠心耿耿。若有朝一日地方诸军皆如杜预般狼子野心,大唐社稷岂不是顷刻土崩瓦解。所以儿臣才请他留在长安。”
裴后并非不通事理之人,听到此处,明白李承勋说的不无道理,叹道:“你考虑的深远,这一点母后确实未想到。果然,阿勋出去一番,长进许多。”
李承勋见裴后夸赞自己,便稍稍放心,于是接着说道:“此次朔方军收复了东都,河南道,河西道,儿臣亲眼见识其英武。若将来长安禁军有此神勇,又何必担心再有人犯上作乱。况且,云阳的为人如何,儿臣十分清楚。母后请尽管放心。”
李承勋话语间认真恳切,裴后见他话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纠结于云阳去留的问题,叹了口气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母后不过问。只想保你顺顺利利登上帝位。”
“母后的用心儿臣明白。”李承勋回到,“张昭容这事不难应付,如今儿臣只想查明她是谁的人。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裴后点头,“这事我会派人去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在我眼前蹦跶。”
李承勋点头。
裴后沉默片刻又道:“你父皇对你又起疑心,只放弃一个方常旭,还是不够。”
李承勋轻轻地笑了笑,回道:“所以,母后,现在是时候再卖一个人情给杨惠妃了。”
永宁九年的七月,睿宗皇帝在张昭容的陪伴下驾幸兴庆宫。七月初八,兴庆宫失火,有人闯进宫中,惊扰圣驾,皇帝龙颜大怒,将负责兴庆宫警卫的左金吾卫上将军方常旭问罪下狱,之后免去左金吾卫上将军一职,贬去岭南。
“岭南虽远离京城,但未必不是功成之地。令狐邑此时正在西南招兵买马,筹备收复安南之事。你一身本领,再加上这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将来也是不可限量。”李承勋在方常旭离京之事,特意去秘密看望他。
方常旭听后,跪在地上行礼道:“殿下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如今又是救命之恩,臣在西南必定不负殿下!”
兴庆宫失火,有人擅自闯进宫中,这一切不过是方常旭依李承勋的计策所为。如今皇帝因张昭容那话,想起方常旭曾经是李承勋的手下,对他起了疑心。若是不自断一臂,那隐于暗处的人必定会以此大做文章,方常旭必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所以,只能趁着先发制人,故意出些差错,给睿宗皇帝一个处罚方常旭的理由,借此保身。
半个月之后,皇帝下旨,齐王诛灭郑氏有功,故而赦免其逼宫的罪过,软禁了近两年的齐王被从府中放出。之后又是一纸诏令,命齐王任东宫右卫率,与云阳一同统领东宫十率府九千府兵。
章八十五
齐王来东宫任职的第一天,李承勋特意在明德殿设宴款待,客客气气的在东宫奉化门等着齐王。
齐王骑在马上,一身戎装,腰陪长刀,两年多不见又长高了不少,身形也更加健硕。两年前便可以徒手与老虎肉搏,如今的本事肯定更不容小视。
到了奉化门自然要下马,齐王从马上下来,李承勋迎上去,笑着说道:“三弟,你终于来了。”
齐王斜眼看了李承勋一下,之后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是最不想再见到我的吗?”
李承勋听后,知道齐王还在记恨当初自己与裴后共同设计的他的事,讪笑道:“三弟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自然感激,从回长安之后就一直盼望再见,如今终于兄弟重聚,乃是一大喜事……”
“哼……”齐王转头看着李承勋,“那些招数,哄哄我母妃与姐姐尚可,还想再坑害我一次?”
“三弟不信我?”
“不敢再信!”
“呵……”李承勋看着齐王无奈地笑了笑,之后转身对身边的人冷冷说道:“带齐王去换一身轻便的衣服,我东宫设宴,不许穿戎装!”
齐王见李承勋忽然翻脸,要解自己兵甲,立刻怒道:“谁稀罕你那宴请,本王不去!”
李承勋看着齐王愤怒的表情,轻轻地笑道:“齐王,你现在是本宫的臣下。在这东宫之中,本宫让你去哪,你就要去哪儿。让你穿什么,你就要穿什么。”
“你……”
齐王不甘心的被宫人“请”走,李承勋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关了两年,还是这莽撞的样子,没有丝毫的长进。”
“看起来莽撞,也并非没有自己的主意。”云阳在一旁道,“还是小心些好,莫要被他抓了把柄。”
李承勋转头看着身边云阳严肃的样子,笑道:“云率说的有理,所以这几日你就不要侍寝了……”
云阳看李承勋那欠调~教的表情,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又不能拿他怎样,只好笑着说道:“不能明修栈道,还可暗度陈仓。”
睿宗皇帝让齐王任东宫右卫率的心思昭然若揭,不过是担心李承勋独掌九千府兵,会图谋不轨。而如果将齐王调去东宫,表面上是李承勋的臣属,实际上却分了李承勋一半兵权。而且李承勋若有什么异动,齐王也必定不会与李承勋同流合污,而会立刻禀明皇上。
齐王在东宫当值的时间并不多,他身为亲王,夜间当值的时间很少。一般只要在清晨宫门开时来东宫,天黑宫门落锁前再回府。
他心中记恨李承勋,当初李承勋鼓动自己宫变,还假模假样的借自己东宫府兵铲除郑氏。待郑氏被剪除后,又倒戈向皇帝,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还拿自己母妃和胞姐的安危做威胁。
齐王大好男儿,无论怎样想也咽不下这口气。他虽然不甚聪明,但府中也还剩些幕僚。睿宗皇帝已对李承勋起了疑心,让自己去东宫戍守的深意他也明白,此次是向李承勋报复的好时机。就算自己做不了皇帝,也不能看着李承勋这奸诈的小子登上帝位。
转眼齐王在东宫当值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李承勋除了早朝,都整日待在殿中,足不出户,也很少接见任何人。齐王挑不出半分的差错,心中郁闷不已。
今日他巡视到永春门附近,恰巧遇到了来东宫找李承勋的江陵王。
齐王与江陵王向来不合,齐王说话口无遮拦,爱招惹是非,欺负宫中没背景的皇子。从前他招惹比自己年长三天的李承勋,在射礼上故意激怒他,抢他的弓箭。李承勋毕竟早熟,心态也好,从来不在乎,时间久了齐王也就不招惹他。但江陵王不同,江陵王脾气暴躁,生的又好看,齐王每次见他都称他“五娘子”,江陵王从来不肯吃亏,每次听了这话都要与齐王打上一架,但每次也打不过齐王,故而齐王很爱招惹他。
齐王近日寻不得李承勋的差错,心情正不好,见到江陵王,知道他与李承勋一个鼻孔出气,便故意招惹他,上前拦住江陵王的去路,说道:“五娘子,多日不见又标致了许多。”
江陵王如今的个头虽然比不了齐王,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忍让,什么叫做量力而行,他虽然只有十一岁,个头体力都比不了齐王,却半分不肯吃亏。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走到齐王面前,之后忽然抬腿便狠狠的踹到了齐王的胯下……
那里是男人最脆弱的部分,齐王根本没反应过来,“啊……”的一声,痛的当即弯下腰,双眉紧皱,江陵王踹一下哪里肯罢休,趁着齐王弯腰捂着伤处的时候。又抬手劈向齐王的后颈。
齐王能徒手与老虎肉搏,但大多是蛮力,反应比不了江陵王,哪里能对付的了江陵王的偷袭,便又挨了一下,身体前倾。
江陵王看他那样子,冷哼一声说道:“现在不过是我二哥的看门家犬,也敢放肆!”
江陵王的言语向来狠毒,不留情面。他自幼长在宫中,只有李承勋一人对他好,他也只认李承勋一个哥哥,其余兄弟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尤其是经常羞辱他的齐王,更是厌恶许久。
齐王被江陵王的话深深刺痛,他自被皇帝禁足,两年来一直心中抑郁,宫变一事失败,此生都必定与皇位无缘,落得今日戍卫东宫的地步心里怎肯甘心,江陵王一句“看门家犬”将他彻底激怒,当即也不顾身上的伤痛,站直了身体,抬手掐住江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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